正文

第一品 奈何

再见故宫 作者:安意如 著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乌夜啼》

不管朱棣即位后所授意撰写的《明实录》如何篡改,不可改变的是,他是由一个默默无名、不被朱元璋宠爱的妃子所生。出生时正值陈友谅率军大举进攻应天,朱元璋忙于战事,应接不暇,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和感情。

在所有的皇子中,朱元璋真正付出感情、悉心栽培的是太子朱标。朱元璋非常注重对朱标的教育,不单给他指派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学者”宋濂为帝师,更任命李善长兼太子少师,徐达兼太子少傅,这三位洪武年间的大才子组成一个阵容强大的教育团队,分别从学识、文韬(行政经验)、武略(军事经验)上给予朱标指导。

早在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朱元璋已放手将很多政事交给朱标处理,并告诉他处理国家大事的四字要诀“仁、明、勤、断”。朱元璋自知驭下极严,一方面固然是他严苛多疑的性格所致,但另一方面也有他的苦心,他想消除所有可能的隐患,所以不惮把恶人做了,留一个铁桶江山给朱标。届时,朱标再以仁治国,博一个万民拥戴,江山永固。

朱元璋没有看错,朱标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继承人,他有着朱元璋所没有的仁慈。他的儿子朱允炆也是个好人,如果条件允许,他们父子俩都有可能成为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奈何,朱标死在朱元璋之前;奈何,年少的朱允炆身后有一位野心勃勃的叔叔——燕王朱棣。

相较于被朱元璋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朱标,庶妃所生、排行第四的朱棣着实凄苦,是一个不容易被他爹想起的角色。他上面有三位哥哥,下面还有二十二个弟弟。

自幼奔赴沙场,在刀光剑影中长大的朱棣,跟随洪武年间的名将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他习惯了腥风血雨。战争和权谋将他磨砺得心如铁石,城府极深。他知道,如果想赢得父王的器重,就必须有过人的本事。为此他抛头颅,洒热血,深入大漠,远征元军,立下赫赫战功。

然而,在他那深信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的父亲眼中,他再威猛也只是镇守边陲的利器,可以用来靖边绥远,安邦定国,绝不可能被许以九五之位。即使在朱标死后,皇位也只属于嫡长孙——那个少不更事的朱允炆。

虎踞龙盘的应天府,少年天子朱允炆尚未登上皇位。金戈铁马的北平,虎视眈眈的燕王已是杀机暗涌。随着皇位的更迭,时局发生变化。有一件事令朱棣寝食难安,如剑在悬。朱允炆即位之前,身边的两位大臣齐泰和黄子澄便在他耳边吹风,倡议削藩。

削藩之策源远流长,祸患也有前史可鉴。汉景帝时曾引发七国之乱,唐宪宗时亦兵祸连连。此事不是不可行,但若在君权不稳时贸然动手,很可能得不偿失,如果所削藩王又是同姓王,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没有成功的案例。

朱允炆虽然不笨,但跟老谋深算的朱棣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更何况,他手下的谋臣跟朱棣手下的道衍(姚广孝)相比,亦不止低了一个档次。在后来的靖难之变中,黄子澄屡出昏招,更是加剧了他的失败。

黄子澄和齐泰贸然行事,授人以柄,引发众藩王不满。燕王朱棣带头起兵正是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众藩王心照不宣,默契地袖手旁观,不肯发兵相救。

随着朱允炆削藩之策大刀阔斧地进行,形势越来越紧迫。很快,摆在朱棣面前的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放手一搏,拼死破局。

这是一条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的路。

在这个绝对的世界,成王败寇,皇权争斗没有模糊的边界,没有中间道路可循。对志在天下的人而言,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不容逃避。

昆曲《千钟禄·惨睹》里有一支《倾杯玉芙蓉》:“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转眼间,血流成河,江山易主。人世间的翻天覆地,有时就在顷刻之间。这一支《倾杯玉芙蓉》写的就是燕王朱棣谋反之后,建文帝朱允炆逃出京城,与追随他的大臣扮作一僧一道,隐姓埋名,辗转千里,一路目睹大臣被杀,内心惨痛至极。曲辞荡气回肠,又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意味。

对朱允炆来说,人生可不就是无可奈何吗?天地间,其他的角色有很多,皇帝却只有一个。叹只叹,他经验太浅,错用了书生;叹只叹,朱元璋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翦灭功臣,定下了“藩王戍边”之策;他只相信自己的儿子,却不料藩王势大,朱允炆无力弹压,削藩不成反失了皇位。

从被选定为皇位继承人的那一刻开始,朱允炆注定要面对这场无比惨烈的决斗,赌注就是江山社稷、皇位尊荣。从失败的那一刻开始,他是生是死,已经不再重要。

“靖难之变”这场宗室之战历时四年,朱棣成功夺权,登上了皇位,改年号为“永乐”。攻破南京城后,朱允炆下落不明。有说是葬身火海,有说是隐姓埋名逃遁而去。有传言称日后朱棣派郑和六下西洋,其中一个重要的秘密使命就是寻访朱允炆的下落。

建文帝朱允炆的时代结束了,而大明的远航才刚刚开始。没有人可以断言朱允炆不如朱棣。可是,胜负已分,失败者注定要离场。站在南京明故宫遗址前,仿佛是在看紫禁城的前身。瓦砾堆中,夜风如诉,有历史的余音绕梁。

一个时代的断简残章,未尝不可看作另一个时代辉煌的序曲。在遥远的北方,新的宫城正在崛起,并将伴随明清两代帝王数百年。

我之所以说了这段前史,是为了说明朱棣夺位之后迁都北京、肇建紫禁城的因由。

作为一个篡位者,朱棣免不了要承受名不正、言不顺的指责。他不想生活在朱元璋的阴影下,更不想随时随地提醒天下臣民不忘旧主。初步稳定了统治之后,迁都、肇建新的皇城就成了势在必行的大事。

其实,朱元璋当年也并不是没有考虑将其他地方作为都城,他最看中的是陕西西安,其次是元朝旧都燕京。阻碍他选择这两座城市的最大原因是新王朝的财政问题。

从当时的实际情况看,选择南京作为都城是最经济的。可惜南京地势不平坦,填湖之上所建的皇宫建成后不久就地基下陷,呈南高北低的态势,这令朱元璋大为苦恼但又不好发作(因为选址是他定的)。晚年朱元璋萌生了迁都西安的想法,曾令朱标去勘探,终因力不从心作罢。

公元1368年,元朝的最后一位君主元顺帝放弃了都城燕京,率众退往漠北。士气高昂的明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元大都。已在南京建都的朱元璋下令将燕京改名为北平府,几年后,将此地分封给了他的第四个儿子朱棣。

毫无疑问,朱棣对自己的龙兴之地北平比南京更有感情。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甫登帝位的朱棣就将北平府升为北京。登帝位之初的数年,朱棣以南京作为首都,但经常北上巡视,令太子在南京监国。他在北京期间,以燕王府,也就是昔日元朝的旧宫为宫室。朱棣在位的二十二年中,多次北征蒙古余部,都是从北京出发的。

北京虽不及烟雨江南的风流妩媚,但朱棣就是钟爱燕赵之地的慷慨豪壮。南京作为四大古都之一,与汉文化休戚相关,患难相共,但在南京建都的朝代国祚都不长。此说虽有迷信之嫌,却有一定道理。南京有长江天堑,南方也早已是全国的经济重心,但这些地理优势与远在千里之外的蒙元残部的威胁相较,都变成了劣势。

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朱棣与近臣密议迁都,着手营建新城。但直到永乐十四年(公元1416年),北京紫禁城的营建仍处于准备阶段。这一年朱棣召集群臣,再次郑重商讨营建北京紫禁城之事,群臣一致赞同。获得支持后朱棣心中大定,工程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次年十一月,奉天殿、乾清宫就落成了。到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全部工程均已告成。

永乐十九年(公元1421年)正月,南京降为留都,明王朝迁都北京。虽迁都已成事实,但此时的北京仍被称为“行在”。迁都之事非同小可,本就容易招来反对。朱棣以藩王夺位,就更少了一层名正言顺的底气,加上紫禁城的三大殿奉天殿、谨身殿、华盖殿建成仅八个月后即遭火灾。朱棣认为这是上天降罪谴责于他,内心犹疑不定,更不敢明诏宣告迁都。直到朱棣去世,也没有下达正式迁都的诏令。

朱棣的儿子明仁宗朱高炽即位后,一度试图迁回南京,只是当时南京连续发生了几次地震,阻碍了朱高炽的计划。此后仁宗、宣宗两朝依旧称北京为“行在”,被烧毁的三大殿也一直没有修复。直到朱棣的重孙——明英宗朱祁镇登基六年后,重建的三大殿才再次矗立在紫禁城的前朝。朱祁镇诏令,定北京为京师,免去“行在”之名。至此,北京才正式成为明朝的首都。

历史不能假设,但从后来的结果看,迁都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以明朝立国之初的北方边患,以蒙古诸部的战斗力,如果政治军事重心放在南京,明朝的北境将永无宁日。

当年,朱元璋没有把皇位传给他,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得到这一切。他战胜了无数对手,包括他自己。哪怕中途迷茫、胆怯,哪怕过程曲折、凶险,哪怕付出的代价是终身的孤独和警惕,他一样不悔当初。毕竟对朱棣来讲,君临天下、江山在握才是他此生最大的梦想。

朱棣既是阴谋的篡位者,也是继往开来的开拓者。他秉持的理念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作为戎马一生的君王,他坚信,自家的天下自己当仁不让要守好。以不义取天下,以义守天下。他将向父亲,向后代,向天下人证明,他才是那个时代最适合主宰天下、君临万邦的人。

朱棣自己因反抗“削藩”起家,一旦坐上皇位,却坚定不移地继续奉行“削藩”政策。有意思的是,朱允炆未竟的事业竟然在朱棣手中完成了,这也算历史的反讽。可见,“削藩”的成败关键不在于口号、立场,而在于实力。

步入紫禁城,那连绵不绝的红黄二色,在落日的掩映下显得辉煌苍凉。华丽、广袤、岑寂的紫禁城,自建成以来便遗世独立,又仿佛浩瀚宇宙,无边无际。过往数百年,无数人身陷于此,跋涉其中,争名夺利,劳碌奔忙。

陈寅恪有言:“读史早知今日事,对花还忆去年人。”可是,面对着像命运一样残酷、辽远、无解的紫禁城,前人的命运无法提供行之有效的借鉴,理智和感情一样廉价无用。顷刻间翻云覆雨,风云变色。谁是主,谁为客?输赢,得失,谁又说得分明?

步入紫禁城,那连绵不绝的红黄二色,

在落日的掩映下显得辉煌苍凉。

过往数百年,无数人身陷于此,跋涉其中,

争名夺利,劳碌奔忙。

有情的人,无情的人,最终都成了面目相似的人。连笑到最后的人,都是满心伤痕,一生孤独,算不得赢家。

苍穹之下,众生沉浮;悲喜交集,沧桑变幻;人世得失,如何量算?对于命运的裹挟,我无法给出深刻的评价。

我清浅的笔触始终无法触及它的底蕴。这座孤城,这座华丽的孤岛,对我而言,始终是个难以参透、难以忘怀的旧梦。

记忆该从何处开始?

生命有着不同的形态。新的枝丫长出,老的枝丫死去,遵循着所有生命亘古不变的规律,辞旧迎新。

紫禁城的历史似乎可以从任何一处开始。

在紫禁城里,有这样一处地方,它是一个男人留给自己的私属花园——宁寿宫花园。尽管它尚未全部开放,但我知晓它的来历,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想起这位历史上为数不多的福寿双全的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从秦始皇算起,中国历史上有几百位皇帝,能够荣升太上皇并安然终老的并不多。历史上第一位享有“太上皇”尊号的是秦始皇的父亲秦庄襄王,但他是死后才被追封的。因此,从汉高祖刘邦奉自己的父亲刘太公为太上皇算起,到乾隆帝弘历止,活着成为太上皇的,满打满算不过十五位。

作为太平天子,乾隆宣称在位的时间不能超过其祖父康熙的六十一年,故而在当政满六十年时(公元1795年)将皇位传给了第十五子颙琰,是为嘉庆帝。

他为自己归政养老后所规划营建的宁寿宫区,从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就开始在紫禁城的东北角兴建,到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完工,历时五年,这是紫禁城内唯一一座太上皇居所。

宁寿宫区亦分前朝、后寝两部分。前朝以皇极殿为重心,前有皇极门和宁寿门,仿乾清宫的规制;后有宁寿宫,仿坤宁宫的规制。后寝区分为东、中、西三路,俨然一个微缩版的紫禁城。

最为人称道的是位于宁寿宫区西北角的宁寿宫花园。乾隆因喜欢外西路的建福宫花园,希望归政之后依然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特在外东路修建了宁寿宫花园。宁寿宫花园的营建水平超过了之前所建的建福宫花园,是公认的内廷园林精品。

宁寿宫花园共有四个院落,布局精巧华美。衣食住行,怡情养性,考虑周详。园中建筑的题名,如“倦勤斋”“符望阁”“遂初堂”“颐和轩”等,无不体现了乾隆颐养天年、心满意足的姿态。

事实上,乾隆是既要安享富贵,又要大权在握的典型。

但是,宁寿宫落成之后,乾隆一天也没住过,只是偶尔来此游憩赋诗。反倒是慈禧太后要学乾隆,在光绪亲政后曾居此多时,六十寿辰亦是在此度过。

乾隆二十五岁即位,到乾隆六十年(公元1795年)时,已经八十五岁的他依然精力旺盛,习惯了权力,归政之后依然以“训政”的名义把持朝政,牢牢盘踞着养心殿。嘉庆帝只能居于毓庆宫,掌管一些祭祀、典礼等礼仪上的事,谨慎乖巧端庄懂事地做了三年“儿皇帝”,直到乾隆驾鹤西去,绞杀了和珅,才真正掌握实权。

我想,在乾隆心中,这一定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满意的事之一,也是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得最完美的结局——选择一位合格的继承人,严格地培养他,然后,在和平稳定的大前提下实现皇权的平稳过渡,在太和殿禅位。

多么漂亮!

皇爷爷晚年诸位叔叔的钩心斗角还历历在目,康熙一世英明,却差点儿栽在这群如狼似虎的儿子们手里。只有他水到渠成、风平浪静、众望所归地完成了这件事。追古抚今,无人能及。十全武功,至此圆满。他一定觉得,从此以后,他既是人间的圣明帝王,也是德配天地的圣贤。

还有一件让乾隆颇为得意的事,就是他主持编纂了《四库全书》。《四库全书》成书后,又建了七座藏书阁藏之。《四库全书》证明了清王朝已经占据文化上的统治地位。无论是顺民,还是遗民,只要是知识分子,内心深处都无法抗拒这一旷古绝今、超越前人的文化盛世。在朝的士人,如纪昀,在野的士人,如戴震,皆是如此。

《四库全书》全称《钦定四库全书》,是在乾隆皇帝的主持下,由纪昀等360多位高官、学者编撰,3800多人抄写,耗时13年编成的丛书,分经、史、子、集四部,故名四库。共有3500多种书,7.9万卷,3.6万册,约8亿字,基本上囊括了中国古代所有图书,故称“全书”。

当年,乾隆皇帝命人手抄了七部,分藏于全国各地。将其中先抄好的四部分贮于紫禁城的文渊阁、圆明园的文源阁、辽宁沈阳的文溯阁、河北承德的文津阁珍藏,这就是所谓的“北四阁”。将后抄好的三部分贮于扬州的文汇阁、镇江的文宗阁和杭州的文澜阁珍藏,这就是所谓的“南三阁”。“南三阁”的三套藏本允许天下士子借阅。

从明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到清乾隆朝,时光已经流水般过去了百余年,这足以淡化汉族文人的怨怼及其所谓的国仇家恨。在经历了四代君王软硬兼施的驯化后,骨头再硬、执念再深的文人也必须承认,除了民族不同,来自关外的“异族”统治者,比明朝的皇帝更懂得民心向背,亦更励精图治。

康熙有耐心等待天下士人的诚心顺服;雍正用铁腕手段,亦不乏苦口婆心的劝服;乾隆更有底气,他知道如何用软刀子挑去士人的犟筋。

即使后来的有识之士指出,开办“四库馆”、编纂《四库全书》是另一种形式的文化专制,是“焚书坑儒”的翻版,对文化的洗劫和伤害远大于它的成就,但也不得不承认乾隆的统治手段之高明。

当然,热衷享受的乾隆绝不只做一些彰显盛世、招抚人心、宣传文化的工程,越到晚年,他要的越是货真价实的享受。

也难怪,经过了雍正朝的开源节流,持家有道,再加上和珅这位敛财小能手的帮忙以及各地官员争先恐后的孝敬,大权(钱)在握的乾隆也效仿皇爷爷康熙六下江南,只是乾隆巡幸起来比皇爷爷要铺张奢靡得多,不仅在各地大肆修建行宫,更处处寻访名园胜景。圆明园中的安澜园、狮子林、曲院风荷,清漪园(颐和园)中的惠山园,玉泉山静明园中的竹炉山房等,都是他巡幸回京之后令人仿江南名园所建。

清代的皇家园林规模、数量都远远大过明朝。禁内有御花园、慈宁宫花园、建福宫花园和宁寿宫花园。与紫禁城毗邻的还有西苑。在京城西郊、海淀西山一带辽、金行宫别墅的基础上,清帝兴建起以圆明园为中心的宫苑,包括圆明园、畅春园、万寿山清漪园(慈禧尤爱之,多次扩建,改称颐和园)、玉泉山静明园和香山静宜园,合称“三山五园”。当年那一带举目所见,尽为皇家所有。

清朝的皇帝对京西诸园感情很深,直至晚清同治年间,同治皇帝还曾起意要重修被英法联军焚毁的圆明园。而甲午海战的失败,亦与慈禧挪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导致军费空虚有关。

从康熙到咸丰,皇家园林已成为皇帝日常生活和实际处理政务的地方。每年的隆冬季节,帝、后暖居宫中,等正月举行过庆贺、祭祀等典礼后,便赴京西诸园。除却必要的典礼、祭祀需回宫之外,皆长居园中。

与乾隆帝退位之后的养尊处优相比,因“土木之变”而失去帝位的明英宗朱祁镇被尊为太上皇后却际遇凄惨,比普通的囚徒都不如。而朱祁镇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追根溯源,还要从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以及明朝与蒙古的积怨谈起。

永乐年间嫡位之争的惊心动魄,完全可以当成教科书来看,精彩绝不逊于康熙末年的“九王夺嫡”。太子朱高炽体形肥胖,身有残疾,却生性仁厚。朱高煦相貌英俊,能力出众,精于权谋,一心想取而代之。当时朝野之中,文臣支持朱高炽,武将偏向朱高煦,两派斗得难分难解。朱棣感情上更钟爱朱高煦,对太子有诸多不满,只是碍于太子朱高炽是长子,又是徐皇后所生,所以他的太子之位顺理成章。

也难怪,朱高炽二十几岁就变得体态臃肿,发福之后不仅不能骑马射箭,连快步走路都很艰难。每当朱棣诏令儿子们演示骑射,朱高炽都狼狈不堪。而朱高煦英俊矫健,性格也更接近朱棣,朱棣自然对其偏爱有加。

幸亏朱高炽有一个明敏贤淑的妻子,还有一个资质尚佳的儿子,这两人深得朱棣及徐皇后的欢心,对保住朱高炽的太子位起了重要作用。朱高煦虽用尽心机,一度使太子党大受打击,但最终,得意忘形、过于跋扈的朱高煦失宠失势。朱棣经过长期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了立朱高炽为皇太子。

每次走到文华殿前,都会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浓重的怜悯。古来太子不易做,做好了容易招忌,做不好容易招骂。若再摊上个强势父亲和虎狼兄弟,想善终都难。说是国之储君,实则是有名无实的活靶子。父亲不放心你,兄弟惦记着你,大臣们审时度势应酬着你。朱高炽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地位几度岌岌可危。他谨言慎行,忍辱负重,好容易熬到父亲驾鹤西游,登上皇位,但不到一年就猝死于钦安殿。

朱高炽是明史上少有的仁厚之君。他不负黎民,不负那些支持他的贤臣们的厚望,不负“仁宗”庙号,史载“在位一载,用人行政,善不胜书”。可惜他在位仅十个月。他死后留下遗诏:“朕既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俭约。”他的儿子朱瞻基尊重了他的意愿,他的献陵确实是明十三陵中最简朴的。

朱高炽的死因应该比较确切,是死于心脑血管疾病的突然发作。导火索据说是大臣李时勉的谏章,朱高炽被李时勉奏章中的尖锐措辞气到发病,很快就去世了。

明朝大臣的谏功也相当厉害,舆论监督意识超强。动辄就弹劾,大事小事都要上来指点两句。在明朝做官,不管级别大小,你不被弹劾或者不弹劾别人,那简直就跟没入仕一样,只会让人瞧不起。

想想明朝皇帝亦是可怜,经常被大臣的嘴炮打得灰头土脸,无力招架。强横如嘉靖,怠政如万历,都曾被谏章气得死去活来。皇帝骂他没用,打他也没用,杀他反是求之不得,巴不得皇帝成全他孤耿忠臣的名声。所以,在明朝做皇帝非常考验心理素质。

朱高炽死后,他的儿子朱瞻基继位。明宣宗朱瞻基自幼被祖父寄予厚望,其父朱高炽能保住太子地位,很大程度上源于朱棣对这位皇太孙的器重和喜爱。朱瞻基继位之后,继承父志,种种作为的确是一位值得称道的好皇帝(虽爱斗蟋蟀,也不算什么过分的爱好吧)。

由太祖开国到成祖守业,再到“仁宣之治”,历时六十年,明朝终于达到前期的鼎盛时期。“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羡,闾阎乐业,岁不能灾”,史家将其比之周朝的“成康之治”和西汉的“文景之治”。朱高炽、朱瞻基父子治国安民,励精图治,实在功不可没。

朱瞻基即位之后,他的叔叔朱高煦谋逆之心不死。但这种事,要么就是大权在握,趁其不备;要么就要民心所向,誓死追随。天时地利人和,总要占一样。朱高煦什么都不占,还搞得大张旗鼓,兴高采烈。好歹也是跟父亲闹过“靖难之变”的人哪!怎么能只长岁数不长脑子?二十八岁的朱瞻基闻变立即亲征,他对局势判断精准,不费吹灰之力就降服了朱高煦。之后,朱瞻基将朱高煦锁在大内的“逍遥城”里。所谓的“逍遥城”,就是太和门广场西侧的右顺门西南,一个沿墙搭成的牢笼(名副其实的阶下囚啊)。

某天,朱瞻基散步到“逍遥城”,顺便来看看已成阶下囚的叔父。朱高煦不改莽夫秉性,趁朱瞻基不备,突然伸出一只脚将他勾倒,然后哈哈大笑。朱瞻基惊怒之下,令锦衣卫把铜缸抬过来,将朱高煦扣在下面。朱高煦被扣之后犹不服输,将三百斤的铜缸顶起来,表示对侄子的蔑视。朱瞻基怒不可遏,命人拿来木炭堆成小山,朱高煦就这样被活活烤死在铜缸中。

明朝建立之后,一路向北远征,硬是将元朝残部打回草原,龟缩在大漠深处。自明朝开国以来,双方经历了无数次战争。昔日强盛的蒙元帝国一分为二:蒙古本部鞑靼占据着蒙古高原,由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黄金家族)统治,属于蒙古正统;瓦剌,占据着蒙古西部,又称作西蒙古,明初首领猛可帖木儿死后,瓦剌由马哈木统领。

明朝初年,蒙古悍将纳哈楚被蓝玉等人击败,被迫投降。大兴安岭以东的蒙古诸部被收编为朵颜、泰宁、福余三卫,归宁王朱权管辖。明朝将三卫统称为“朵颜三卫”或“兀良哈三卫”,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的驻地统称为“兀良哈地区”。

“朵颜三卫”长期盘踞着辽东一带,向明朝朝贡,听从明朝的指挥,在后来的“靖难之变”中立下大功。这支外聘雇佣的蒙古骑兵战斗力极强,成为朱棣的精锐部队,朱棣对其进行封赏,允许他们与明朝互通贸易。

无论是战是降,蒙古人好战善掠的天性不变,对明朝的威胁始终存在。鞑靼衰落之后,瓦剌趁势崛起。强悍无比的朱棣亲率大军,远征瓦剌,一战打出数十年的和平。

转眼到了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那一年,战端再起。

朱瞻基的儿子朱祁镇在太监王振的怂恿下,亲征瓦剌。

当时的情况是,一头精明善战的猛虎、一个力图光复元帝国的枭雄,遇见一个少不更事的文弱皇帝和一个突发奇想、以战炫耀的蠢太监,这一战的结局可想而知。悲剧从开始早已注定,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陪葬的亡魂。

作为朱祁镇的亲信太监,王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便怂恿朱祁镇亲征。由于王振令人发指的愚蠢和无知,加上坚持不懈地犯错,二十万(号称五十万)明军全军覆没,随同出征的五十余位大臣悉数战死,朱祁镇也被瓦剌俘虏,史称“土木之变”。大明朝文臣武将精锐损失殆尽,明朝开国以来的数朝积累毁于一旦。这场惨败影响深远,历史学家甚至将其看作明朝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虽然朱元璋曾颁下严旨,立下太监不得干政的规矩,却事与愿违。为了平衡皇权与相权,皇帝不得不借重身边最亲近的群体——宦官。从洪武年间开始,就有一些宦官在宫外执行任务。到了永乐年间,因“靖难之变”,皇帝与宦官之间的联系加深,宦官的任用较前朝更加普遍。到了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明宣宗朱瞻基还在内府设置内书堂,教授太监读书识字。此举的初衷是,因为政务实在过于繁重,皇帝毕竟精力能力有限,并非个个是朱元璋一样的劳模,需要宦官来当帮手——“批红”。

不过在王振之前,明朝在位的皇帝普遍精明能干,政治经验丰富,宦官“犯法辄置极典”,并未形成宦官专权的局面。由此可见,宦官势力的壮大,跟皇帝自身的怠政、放权有很大关系。

到了正统年间,初期由于太皇太后张氏的威吓挟制,历仕四朝的“三杨”在朝辅政,王振尚不敢轻举妄动。随着太皇太后去世,“三杨”年老体衰相继离职去任,王振“狡黠得帝欢”,深得朱祁镇宠幸,渐渐大权独揽。

可以说,王振是个开创历史的人物。他开创了明朝太监干政专权的局面,一手造成了“土木之变”。抛开国家荣辱不谈,单就葬送的二十万人命,他已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这世上懂得奇货可居的不只有吕不韦,明英宗朱祁镇遇上的蒙古人同样深谙此道,认为留着朱祁镇比杀死他更有价值。

说起来,二十岁刚出头的朱祁镇虽然受小人蛊惑,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但他并不是个窝囊废。他被俘之后气度从容、镇定自若。奇妙而独特的个人魅力,让他在当俘虏的日子里,也没有受到非人的侮辱。

朱祁镇的性命暂时保住了,可彼时的大明朝不啻天塌地陷。一个太监策划的一场莽撞的亲征,让老祖宗攒下的家底没了大半,皇帝还被俘虏了。亡国的阴影真实地笼罩在众人头上,朝臣们心慌意乱。

人心惶惶的关键时刻,时任兵部侍郎的于谦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力挽狂澜,救国家于危难,扶大厦之将倾。于谦不是匹夫之勇,历史证明,他不仅有这样的志向,也有这样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说,在那个特殊时期,是于谦挽救了大明的国运,堪称国士无双。

国不可一日无君。为免受制于人,绝了瓦剌人以朱祁镇为人质要挟大明之念,于谦和众大臣迎立郕王朱祁钰为帝,改年号为“景泰”,是为代宗。与此同时,二十三岁的朱祁镇“荣升”太上皇。

瓦剌傻眼了!蒙古人想不通,皇帝也可以过期作废?本来还打着长期敲诈勒索的主意呢。

城外,蒙古铁骑掠城,剑锋所指,意在帝都。

城内,百姓官员众志成城,拼死一战,保家卫国。

血战之后,京城守住了!瓦剌首领也先无奈求和。一年之后,“太上皇”朱祁镇被放回。没有百官相迎,没有百姓跪拜,没有卤簿,没有仪仗,只有两匹马,一顶素轿。迎接朱祁镇的场面,无比冷清。

在全军覆没、被瓦剌俘虏的时刻,朱祁镇以为是绝境;在被瓦剌挟持叩关,在烽烟战火中流离的时候,他以为是绝境;在被明朝放弃,在塞外吞风咽沙的时候,他以为是绝境。可是,一次次地熬过绝境,朱祁镇悲哀地发现,命运对他的调戏和给予他的考验远未结束。

他从未放弃过归国的信念。孰料,等他回到北京,回到紫禁城,才是真正地身陷绝境。时隔一年,仅仅一年,再见紫禁城,再进紫禁城,心境际遇已天差地别。去时他是掌上明珠,一国之君;归来他已分文不值,成为天底下最多余的人。这种身份和心境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

别无选择,朱祁镇只能默默接受这种变化。因为,这一切的变故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除了接受和忍耐,他不能做任何事。也没有人来告诉他,这种绝望的煎熬会持续到何时。

“太上皇”的回归是令人尴尬和不安的。当年“代理监国”的郕王现在成了代宗。这个“代”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朱祁钰对朱祁镇的归来抱以极大的戒心和敌意。

对不起!我无意交还帝位。

面对王位的诱惑,古时有兄弟贤者相信人格信念高于一切,争相推却不就,不是离家出走,自谋生路,就是结伴隐居,老死不被政治左右,他们神圣高洁的品格可以被奉为传说。可惜现如今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已经尝到皇权滋味的朱祁钰,更难有那样的高风亮节。

更何况,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请问,朱祁镇被俘之后的烂摊子是谁收拾的?凭什么这个闯了滔天大祸的人回来还能接着做皇帝?留他一命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肯接他回来,已经很念兄弟之情了!不是吗?南宋高宗赵构可曾想过接他的父兄回来?

设身处地想想,朱祁钰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皇位不是可以分的家产,兄弟之间好商量。它有排他性,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祁钰认为朱祁镇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将其软禁在紫禁城东南角(今南河沿、南池子一带)的洪庆宫(南宫)。这是名副其实的冷宫,一个太上皇住的冷宫!

朱祁镇的食物从一个小洞送入,还时常被克扣。朱祁镇的妻子钱皇后不得不像民妇一样靠做些针线女红,托人换一些生活用品补贴生计。钱皇后是个贤德、忠贞的女子,紫禁城里矫矫不群的异数。她对朱祁镇的感情令人感怀唏嘘。在等待朱祁镇回来的日子里,她日夜忧念,哭瞎了一只眼睛。朱祁镇回来之后,她陪着他幽居于南宫。

宫闱之中从来不缺心机、诡诈、纷争、背叛,这种戏码数百年来循环上演,看得人心凉麻木。然而,不是每个女子都会为权欲所迷、所困。如钱皇后这样的女人就用她的坚贞证明了,这世上一定有一种人,有一种感情,是无惧患难,无惧分离,无惧名位和际遇变化的。

朱祁镇被幽囚于此,长达七年之久。这所寄托了他童年回忆的宫苑,此时成为他的梦魇之所。

记忆半睁半闭着眼睛,中间隔着漫长的分离和纷杂的世事。独自度过太多时光,沉默和隐忍已成为一种习惯。他是大明的弃子、蒙古人的俘虏,在两个世界里,他都是无处容身的尴尬人。

紧接着,景泰年间发生了“金刀案”,朱祁镇险被牵连。虽然后来侥幸脱身,也足以令他心胆俱寒。为防有人跟他联系,南宫的门锁被灌上铅水。朱祁钰命人将南宫的树全部伐光,周围还加派了锦衣卫看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实太过破碎,他已经甚少有梦。那个温情脉脉、万人拥戴的时代一去不返。

景泰三年(公元1452年)五月,朱祁钰废朱祁镇之子太子朱见深为沂王,册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废黜反对易储的汪皇后,册立朱见济之母杭氏为皇后。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地坐在皇位上。

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朱见济夭折,史称“怀献太子”。朱祁钰再无其他的儿子,大臣上书请求复立朱见深为太子,被朱祁钰以自己尚在壮年为由拒绝。

身处南宫的朱祁镇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他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目睹曾经亲密无间的弟弟,为了牢牢掌握权力,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他,比俘虏他的瓦剌人还狠。除了承受,他还能说什么?

紫禁城矗立在缭绕的雾气中,

清晨的宫禁是如此空旷,

却有着无形的逼压。

经过多年的磨砺,朱祁镇已经清醒地认识到,皇权斗争的残酷在于,只有失败者,没有弃权者。他孤注一掷,带着近乎绝望的坚决,抑或他命中还有转机,七年之后的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朱祁钰病重,“太上皇”朱祁镇在文臣徐有贞,武将石亨、张,宦官曹吉祥等人的帮助下,发动宫廷政变,重登帝位,改年号为“天顺”,再次册封儿子朱见深为太子——史称“夺门之变”。

据说,在内廷的朱祁钰听闻“夺门之变”后,含笑只道:好!好!好!

是否他也释然了?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你也做了你应该做的事。天道好还,咱俩谁也不欠谁了。谁也怪不得谁,要叹,只能叹一句,奈何生在帝王家。兄弟相争,刀兵相见,情意灭绝,是我们注定的命途。投生紫禁城的那一刻,我们的人生已被绞杀。

复位之后,朱祁镇将朱祁钰废为郕王,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将其软禁于南宫。奄奄一息的朱祁钰不久死去,死后按亲王礼下葬于北京金山口藩王墓地。朱祁镇并不承认弟弟的皇帝名位。

之后,作为两朝天子的朱祁镇对曾软禁过自己的小南城进行了重新整修,增建、改建了大量殿宇,使南内成为与大内(紫禁城)、西内(西苑三海)并称的皇宫“三大内”。

朱祁镇在除掉帮助自己复位的一干人后,心力交瘁,于天顺八年(公元1464年)驾崩。太子朱见深即位,改年号为“成化”,是为明宪宗。

我想象着,命到终点的他,独自一人,抬眼望去。紫禁城矗立在缭绕的雾气中,清晨的宫禁是如此空旷,却有着无形的逼压。它坚韧而缓慢的韵律,没有任何一位贸然闯入者可以体会。除非,你早已与它休戚与共,浸淫在它的节奏中,成了习惯。

朱祁镇自幼成长于此,无比熟悉这里。熟悉它的辉煌和沧桑,熟悉它的荣耀与残酷,熟悉到呼吸都会有血肉相连的痛。回首已是金晖加身。他经历了无数患难波折,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看似至关重要,可又有什么意义呢?若能看破繁华背后的疮痍,就会知晓,凡拥有的,必将失去。一切的争斗,所有的欲望,只不过是梦中人追梦而已。在位二十二年,他的生命就像角楼余晖,来日无多了。所谓皇图霸业,不过是过眼烟云,只剩旧事沧桑,唏嘘不断。

他这一生,一朝俘虏,七年囚犯,两朝天子,起伏跌宕,堪称传奇。用庸才,杀忠臣,诛奸佞,是非虽分明,对错难厘清。

这一生,除了孤独,还是孤独。除了倦累,还是倦累。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