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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穿越芳香的高洁

盛满时光的花言树语 作者:李继红 著


玉兰:穿越芳香的高洁

很小就知道爷爷的名字。他的名字使用量大,因为是做官的嘛!奶奶的名字似乎鲜有人问津,奶奶就是“奶奶”。

上一年级了,我仍不知道奶奶的闺名。后来,认字了,每本书、每个作业本上都要端正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好奇地问奶奶:“您叫什么?”奶奶似乎有些为难,思忖片刻,几乎是下定决心般地告诉我:“高玉兰!”

奶奶叫玉兰!玉兰,多美的名字呵,一定是一种极美的花。我在家里闹将起来,吵着要给自己改名:“继红,难听,俗,满街都是,我也要叫‘玉兰’一样的名字!”最终,也只能被这个自认为“难听”的俗名伴我至今。

一直没见过玉兰,直到双十年华。时逢一个明媚春日,在我供职的机关大院里,突见一大盆高我许多的乔木类植物,枝头开着皎洁的花朵。好雅致哟!凭直觉,我认定这就是玉兰花了。后找花工确认,被告之:确是玉兰,广玉兰。那天上班,我三次跑去看它们,细嗅它幽雅的香气。那花瓣犹如荷花,形态却更像玉,温润谦厚,一派君子风范,并无丝毫娇弱,脑海不断闪现一个成语——玉树临风。

对花,我总是有直觉。第一眼见,我便断定这是长在温暖地带的花木。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我总是对南方的一切,人、物、花、草持淡而远之的态度,顶多止于欣赏,不似北方的一切好坏都归于内心,有点儿子不嫌母丑的护短心理。但这株玉兰让我倍感亲切,投缘得很。虽然它并不长于我居住的城市,但我知道,我拥有了它。

形容一个女人美貌聪慧,便说她“兰心蕙质”。玉兰之美就在于这四个字。古人夸玉兰,总说它似玉女披霓裳,好像单薄了些。可在我看来,玉兰端庄凝重,并无飘忽之感,从初遇至今,近二十年了,每次见它,都令我心仪,惹我情钟。

初见玉兰时,我并未想起奶奶,不觉得她和此花有什么牵连。玉兰之高雅品性与我的孤芳自赏,令我根本想不到一个家庭妇女会和此花有什么相干。但奶奶一生都叫“玉兰”,虽然我从未亲耳听到有人如此唤她,连最有可能这样叫她的爷爷也没有。

奶奶叫了八十年的“玉兰”后,轻轻地走了。我断定奶奶没见过玉兰,她把一生都留给了长不了玉兰的北地。于是,我奇怪一个出生在北方山沟里的女孩起名,为什么不是桃花、杏花、梨花或者枣花,却偏偏是“玉兰”这么遥远的名字?

奶奶走后,我忆起她是美的。奶奶七十岁的时候,我还常听人说,你奶奶年轻时必定是个大美人。我是没见过她风华正茂的样子,连照片也无,在我眼中、心中,奶奶一直就是奶奶,第一眼见她,就已是白发苍苍的奶奶,和美人无关,甚至和女人无关。一个当奶奶的人基本等同于告别了女人。我潜意识里如是想。

奶奶确实是美的,皮肤白皙得像玉兰花,七十岁以后才佝偻了腰。奶奶也是高挑的,年轻时必定玉树临风,顾盼生辉。如果赶上好时代,作为职业女性的奶奶一定是让人喝彩的业内佼佼者。但奶奶一生都围着丈夫转,围着儿子转,围着我转,围着院子转,围着锅台转。这百转千转就转走了奶奶该有的兰心蕙质,转走了玉兰,转成了奶奶。虽然,她,一生都叫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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