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通量量子化
——个人的回忆
此文是1982年3月在Stanford庆祝W.M.Fairbank生日的学术会议上的演讲。原文“Flux Quantization,A Personal Reminiscence”,发表于Near Zero New Frontiers of Physics,J.D.Fairbank,B.S.Deaver,Jr.,C.W.F.Everitt,P.F.Michelson,eds.,W.H.Freeman & Company,1988。译者:翁帆。
在1948—1949年,Onsager猜想[1]在超流液体中也许会有量子化的旋涡,环绕一个旋涡原子的运动,符合
紧接着London讨论[2]在超导圈中的磁通量也许也有量子化的规律。他是这样说的:
我们注意到:因为Ψ是一个单值函数,所以χ的moduli符合一种准量子化条件:
K是一个整数。所以fluxoid有一个普遍的单位。
London的讨论很有趣味,可是容易引起混乱:他的讨论与线圈是否是超流或非超流没有关系。这种混乱引起Onsager在1953年Kyoto-Tokyo国际会议中超导组上面说[3]:
所以,问题是:在这些实验之中,是什么时候通量变成了整数?一个可能的理论是说,通量一被捕获,就是整数。这种想法很像Dirac的猜想,认为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使得(磁单极)量子化。另外一个可能是电磁场的结构使得它只能用电荷e来探测。这个想法也许可以被接受,可是我们仍然需要找到它的正确数学形式。最近Frohlich教授提出以下这个问题:是否这样一个公理可能是多体问题中的集体现象。假如我们必须讨论的不只是超导体中间的集体现象,而是所有的宇宙间的基本粒子的基本现象,那么我们实际上是在研究一个我们目前不了解的基本宇宙规律。
Onsager显然是在摸索,想了解磁通量量子化的意义是否与电磁现象的新结构有关。1961年磁通量量子化的实验被证实了以后,Onsager发表了一个短文[4],其中对于上引讨论这样说:
London的结果引起一个提议,说磁通量量子化是电磁场的基本性质。
他接着说这个提议是不正确的:
认为电磁场有新的基本性质,现在看来是不正确的,因为电荷是e的玻色子存在(氘),假如电磁场自己有新的基本性质,它也应适用于氘。
实际上(在1961年以前),假如磁通量量子化在超导圈中出现,那么是不是电磁场应该有一个新的基本性质,是一个非常容易引起混乱的问题。
我参加了1953年的国际会议,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对超流和超导发生兴趣,我不记得曾参加任何Onsager发言的讨论组。八年以后,在1961年的春天,Felix Bloch和Leonard Schiff安排我到Stanford访问几个月。当时物理系的办公室还在那个大而老的西班牙式的建筑里面。记得我觉得那个建筑很漂亮,可是不太方便。到了Stanford不久,William Fairbank告诉我,说他跟Bascom Deaver正在做实验,研究超导圈中的磁通量量子化问题。他问我假如他们发现了量子化,那是不是一个新的基本物理原理。我完全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图82e.1
可是Fairbank的问题引起了我的兴趣,开始了我和Nina Byers的合作研究,我们很快地就陷入混乱的推理之中。几个礼拜以后,Fairbank和Deaver说他们果然发现了磁通量的量子化。Fairbank给我看了他们的实验结果,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的数据没有图82e.1所示的多。(此图是他们后来的文章[5]里面的图1。)Fairbank宣称他们的结果显示了台阶形的结构,每一个台阶的高度就是量子化单位。我在图中的实验数据中间画了一条直线,说我并不觉得他们的数据显示了任何台阶形的结构!
就在那个时候,Byers和我终于开始了解根据已知的物理原理,在超导圈中就可能有磁通量量子化。我们对于这个新的了解感到很激动,花了很长的时间做了仔细的计算。同时Fairbank跟Deaver在第二个样品上做了测试,得到很清楚的结果,使得像Byers和我这样的理论学家也能看出来他们是发现了磁通量量子化。
他们的极漂亮的实验是在Physical Review Letters发表的[5]。紧跟着他们的文章就有Byers跟我的文章,讨论其理论解释。下面是我们的文章里面开始与结束的两段:
以前的讨论没有能回答磁通量量子化是不是一个新的物理原理。而且有的讨论似乎假设超导的波函数,在有磁场的时候,是一个常数乘上没有磁场的时候的波函数:这个假设显然是不对的。在本文中我们将证明:(1)超导圈中的磁通量量子化不显示任何新的基本物理原理;(2)要求在任何一个全部在超导体中的线圈里面的磁通量都是量子化的,就引导出来了Meissner效应;而且(3)磁通量量子化显示超导之中的电子成对效应。
…………
上面证明:即使在金属P里面没有磁场,P里面的电子的能级仍然与Φ有关。这个证明与Aharonov和Bohm所提出的实验是根据同一推论的。
许多年以后,我曾经跟Fairbank讨论为什么那一年在他的初步数据图里面,他能够看见台阶而我不能。他的回答对我极有启发。他说对于一个实验物理学家,他的数据图里面的每一点都有其个性。不自觉地,他会给每一点一个分量。所以他的实验图给他的信息远比给一个理论工作者来得多。
磁通量量子化的发现是超导物理学中的里程碑。他引导我去研究相位coherence问题,尤其是在费米子系统中。这些研究的结果后来发表成一篇文章,里面引进了一个新名词ODLRO(非对角长程序),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篇文章。
为了今天在这个会议中的演讲,我想了一下“相位”观念的历史。它是一个非常基本的观念,呈现在种种方向。下面是我们对它的意义跟重要性的了解的几个里程碑:
玻色-爱因斯坦凝聚 (1924)
狄拉克的磁单极 (1931)
London方程 (1935)
BCS理论 (1956)
Aharonov-Bohm实验 (1959)
磁通量量子化 (1961)
Josephson效应 (1962)
量子化Hall效应 (1981)
而且,规范场的观念今天在粒子物理学里非常重要。而它的名字其实应该改为相位场。从“规范”变成“相位”历史上[6]需要引入。这是London所最先指出的。有趣的是London也是第一个讨论磁通量量子化的物理学家。
在1982年3月在Stanford为庆祝Fairbank生日的讨论会上面,我最后所讲的几句话是:
Bill,我记得是在1958年到Duke大学访问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你。你给我看了你的不可思议的准确的液He比热的实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非常佩服你。不只因为你的漂亮的实验,不只因为你在多种方向上开拓性的成就,不只因为你对基本现象的多种独立思考,而尤其是因为你坚决不肯盲从理论物理学家的见解。我相信将来你会有更多探讨自然界的奥秘的成就,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兴奋。
注释:
[1]L.Onsager,remark at a low temperature conference at Shelter Island 1948(unpublished);see F.London,Superfluids(Wiley,1954),Vol.Ⅱ,footnote 10,p.151.See also V.L.Ginsberg,Dok.Akad.Nank.69,161(1949),and L.Onsager,Nuovo Cim.Suppl.6,No.2,249(1949).
[2]F.London,Superfluids(Wiley,1950),Vol.I,p.152.
[3]L.Onsager,in Proc.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Theoretical Physics(Science Council of Japan,1954),p.936.
[4]L.Onsager,Phys.Rev.Lett.7,50(1961).
[5]B.S.Deaver,Jr.,and W.M.Fairbank,Phys.Rev.Lett.7,43(1961).
[6]F.London,Z.Phys.42,375(1927).For a short history,see C.N.Yang,Annals of N.Y.Acad.Sci.294,86(1977).See also C.N.Yang,“Hermann Weyl's Contribution to Physics”,to appear in a book on Hermann Weyl edited by K.Chandrasekharan(Springer).
后记(杨振宁)
Fairbank(1917—1989)是第一流的实验物理学家。他在Duke大学所做的Helium 4的比热实验和后来在Stanford大学所做的磁通量量子化实验,都是诺贝尔奖级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