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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云鹏,时刻跟自己说“别嘚瑟”

成长的骄傲与烦恼 作者:《环球人物》杂志社 著


岳云鹏,时刻跟自己说“别嘚瑟”

岳云鹏,1985年出生,河南濮阳人,德云社相声演员,和孙越、朱云峰、闫云达并称“德云四少”;2018年2月16日,大年初一,由其主演的电影《祖宗十九代》上映。

很少见到这样的岳云鹏,脸有点肿,眼圈有点黑,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见面前,工作人员已经给记者打好了预防针,“他刚在电视台录完节目,紧接着就是媒体采访,郭德纲执导的电影《祖宗十九代》马上就要上映,又是徒弟又是主演,他的宣传通告满满当当”。

各种忙、各种折腾,屋里的人都有些心疼,岳云鹏却说自己习惯了这样紧凑的节奏。这两年,他在德云社讲相声的时间少了,开始频频在电影里露面,参加各种真人秀节目,还发了两首单曲。比起站在相声舞台上的时候,现在的岳云鹏确实更火了。

在观众看来,他已经迈出了相声剧场,跨进了演艺圈,逐渐在新地盘站稳了脚跟。但岳云鹏自己却有了新的焦虑,面对更大的舞台、更大的名利场,各种不安的情绪交织而来。

跟师傅的交流很严肃,我不敢和他开玩笑

《祖宗十九代》讲岳云鹏饰演的贝小贝与祖先相遇的故事。在这个焦虑又迷茫的青年身上,岳云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2017年初,郭德纲让岳云鹏空出几个月的时间,他想拍一部电影,男主角留给了徒弟。“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选我?德云社那么多好演员,郭麒麟他没选,张云雷他没选,最后选了我。我怕自己演不好,压力非常大。到了片场,与吴秀波、吴君如这些实力派演员搭戏,我更紧张了。”

在此之前,郭德纲作为演员客串了几部喜剧,但都反响平平。导戏的经验,更是没有,第一次出手就冲进“贺岁档”,不少人替这对师徒捏了把汗。岳云鹏直言不讳:“我们在电影圈名气确实没那么大,有人说:你们在相声圈有名啊。但那其实没用。人名气大要看在哪个地方,比如黄渤,他在电影圈很厉害,影帝,他就拍电影。我们在相声圈有名气,但在电影圈还要摸爬滚打。”

最让岳云鹏紧张的不是电影的口碑、风评,而是师徒第一次合作拍电影,他害怕处理不好两人在片场的关系。“我们爷儿俩不是单纯的导演与演员关系,还有师徒关系、‘情同父子’的关系在里面,这个度真不好把握。对剧本或者某场戏有疑义、有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聊,在哪儿跟他聊,当不当着别人的面跟他聊。”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岳云鹏和郭德纲的沟通挺顺畅,但也出现过小问题。有时候,他们需要通过工作人员传话,岳云鹏就特别怕话传得不对。“因为我眼睛不好,给《祖宗十九代》拍剧照时,闪光灯啪啪啪连闪几下,我就对那个极度恐惧。我跟工作人员说,拍不了那么多,休息休息再继续。这话传来传去到了我师傅那儿,变成‘岳云鹏不配合拍照’。我师父就来问我,‘你疯了,剧照都不拍。’我赶紧跟他解释。”

实际上,和师傅郭德纲的关系,岳云鹏一直处理得小心翼翼。他对记者说:“师傅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会让你害怕。我们的交流一直很严肃,我不敢跟他开玩笑。”

2004年,岳云鹏在19岁时加入德云社,就是郭德纲众弟子里最不会来事儿、最不会讨好师傅的那个。相声界本来就讲究辈分与规矩,德云社尤其重视这些传统。比如后台有张八仙桌,只有郭德纲和于谦能入座;前辈抽烟,自有人点烟;烟灰落地,自有人打扫。岳云鹏当时一边学相声、背贯口,一边在后台扫了6年地。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听话、老实、肯学,郭德纲愿意教他、捧他,让他上相声舞台,安排他参加自己主持的节目《今夜有戏》,给他找拍电影、上真人秀的机会。早年间,德云社内部曾有人提议开除岳云鹏,因为他学得太慢,郭德纲力保:就是扫地也要留下。10多年后苦尽甘来,岳云鹏说:“我知道因为有师傅铺路,才有今天的我。”

你喜欢电影我也喜欢

2017年年初,岳云鹏在德云社多了一项权利。郭德纲跟他说:“从今天开始,你有什么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提出来,可以拒绝。”这一年,岳云鹏参加一些真人秀,拍一些电影,开始自己做选择。“我跟师傅说‘不’,也跟朋友说‘不’。有时候他们招呼:小岳岳过来帮几天忙,这有个特别傻的角色很适合你。如果我觉得不合适,会跟他说:不去。2017年我有好几部电影上映,如果不控制,数量会更多,质量会更参差不齐。”

从2011年拍第一部电影《就是闹着玩的》开始算起,岳云鹏已经演了快7年。他最开始接电影的标准是,只要是找上门来的,基本都演。他的助理回忆:拿到的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剧本,却装作一副很喜欢的样子接了下来。岳云鹏则说:“那会儿我没有什么名气,有人找我拍电影,当然答应了,就是倒贴钱我也答应。”

而现在,连续两年在春晚登台后,他出演了票房超过10亿元的《煎饼侠》,电影插曲《五环之歌》唱遍全国各地;还在大牌云集的真人秀《欢乐喜剧人》中问鼎冠军,成为“喜剧之王”。这些电影圈内外的成绩,都让岳云鹏有了自己做选择的底气。

这种改变是如何发生的?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他刻苦用心。岳云鹏仍清晰地记得2015年拍《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他饰演的猪头是个悲情人物,为了给女友燕子最好的生活,家教、黑车、饭馆,什么赚钱就干什么,最后却还是在这段感情里输得一败涂地。一开始他没有思路,不知道该怎么演,人物该怎么诠释,就和导演聊,和搭档柳岩聊,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琢磨。突然间,他开了窍,从猪头身上想到了自己的故事。最后在一场撕心裂肺的追车哭戏中,他的眼泪征服了观众。事后聊起这场戏,岳云鹏说:“我还年轻,谈不上演技,但我走了心。”

近两年,岳云鹏身上多了个标签:“加入电影圈的相声人”,显然这并非百分百的褒奖。有不少真正喜爱他的朋友在私下劝他:小岳岳你回去说相声吧,我们不想看到一个好相声演员出现在其他舞台上。岳云鹏有些不解。他真诚地跟记者说:“辽宁民间艺术团在拍电影,开心麻花也在拍电影,你喜欢电影我也喜欢。和说相声一样,我也很想用心做好电影这件事情。”

这一次,岳云鹏评价郭德纲的电影:“师傅把握得很好。”他觉得,《祖宗十九代》里融入了相声人自己的喜剧元素,“类似相声中抖包袱的形式,以画面、台词、表情等更多种方式呈现,元素比相声更丰富。”

而关于自己的电影路,他还有更远大的理想:当编剧,写一部自己的悬疑剧本。

从1块钱到5块钱,你想想那个感觉。

从学徒到明星,从相声圈到电影圈,岳云鹏坦承自己有过迷茫和膨胀。出身草根的他经常被问道:成名后是什么感觉?他说:我害怕。

几年前,有媒体采访岳云鹏时问他:戏比天大,还是父母比天大?岳云鹏毫不犹豫:当然戏比天大,那是艺术。2013年,岳云鹏在德国演出,临上台前接到父亲病逝的消息。他强忍着悲痛上台,跟观众逗乐讲段子。当晚,他发了微博:“思索再三,我决定演完再往家赶,戏比天大,希望父亲能够理解。”

现在再问他同样的问题,答案变了——“父母比天大”。“2016年是我最忙的一年,各种各样的人来找我。有一段时间每天结束工作,我都会问自己:今天是几号?在哪个城市?在干什么?明天吃什么?”他越思考就越郁闷。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买表,这个款式好看,来一块;那个秒针好看,来一块。跟朋友们吃饭,也必须是我请,我抢着买单。我还记得兜里有1块钱的时候,日子是那样的,没来得及经历两块钱、3块钱的生活,兜里一下子突然有了5块钱。从1块钱到5块钱,你想想那个感觉啊。”

刚开始,岳云鹏也没意识到自己变了,还好有朋友提醒:小岳岳你这个劲儿,我们觉得不太对了。妻子郑敏也时刻提醒他。有一次相声演出结束后,岳云鹏沾沾自喜:“你看我这现场火爆的程度,比高(高峰)老师都还要火,师父为什么还把他排在我后面啊?”郑敏听完就扇了他一巴掌,骂道:你疯了吗?!被扇巴掌这件事,他第二天就告诉了郭德纲。

身边的各种提醒多了,岳云鹏学会时刻跟自己说:别嘚瑟。“我知道在大部分人眼里,我是不能这样的。他们始终认为,小岳岳是村里出来的,应该还是那个淳朴的小伙子。在名与利的旋涡里,我时刻都在努力调整自己,要不然就真疯了。”岳云鹏说。

不光是相声,连菜品都在改良

岳云鹏很怀念当初在德云社学相声的日子。“每天辛辛苦苦背段子,没有杂念,为相声奋斗。一旦有包袱出现,哇,这个好。那个兴奋劲儿,无与伦比。”

2004年,岳云鹏在北京的一家面馆打工。那时候他一个月工资1200元,迟个到碎个盘子扣点钱,再寄回家600元,还能剩400元。闲了,就和朋友喝个小酒。“刚遇到师傅的时候,我也想过为什么要跟他学相声,当时那样不也挺好,学相声的话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后来到了德云社,不睡觉想段子,我发现自己真喜欢上了这项传统艺术。”

拜师之前,岳云鹏根本不知道郭德纲是谁,只听过马三立、马季的名字。那时候,德云社的观众最少时只有一个人。很快,郭德纲和德云社开始蒸蒸日上,但这与岳云鹏没什么关系,在进入德云社的最初两年,他所做的事就是扫地和搬桌子。同时,他也在疯狂学习。他回忆那时的自己,“疯狂地往脑子里灌输关于相声的东西,不光是相声,戏曲也听、鼓曲也听、评书也听。”

可最初登台,一段15分钟的《杂学唱》他说了3分钟就因忘词而下台。“太紧张了,一片空白,下来就肚子疼。”对自己“狂轰滥炸”了几年,2011年4月9日,岳云鹏终于举办了他人生中第一场大剧院专场商演,全场座无虚席。

在这场演出之前,他发过一段微博,说自己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剧场没电,没带大褂,鞋穿错了,搭档又没来”。而比起担心发生演出事故,岳云鹏更担心的是卖不出票。站在台上,他像是问观众也像是问自己,“谁会花钱看这么年轻的相声演员说相声?想也想不到,今天能坐满了。”

有人问:在这个小鲜肉满天飞的年代,为什么岳云鹏能有那么多粉丝?知乎上对此有100多个回答。有人喜欢“贱萌小岳岳”的形象,还有人就喜欢他那句口头禅:我的天呐。显然,剧场听相声的人,想听的早不是那种“三五分钟一个包袱、铺平垫稳”的传统作品,他们想听的是立马能被逗笑的碎段子,想看的是可以随时发送的表情包。从郭德纲开始,相声里的包袱越来越紧凑;到了岳云鹏这里,说相声更变成了“演”相声。

“不怕老一辈相声人指指点点?”记者问。

“市场在变,相声也在变。不光是相声,连菜品都在改良,最早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是不去皮的,现在都去了皮。”

“我曾经也以为相声已死,但我们相声人一直在努力。在《欢乐喜剧人》里,一段相声和四组小品拼冠军,我和孙越(岳云鹏的相声搭档)天天不睡觉琢磨段子,就是想证明,相声还活着,它没死,至少不会死在我们这一辈人手里。”

岳云鹏在微博上发过一张照片:他刚表演完,站在台下,头顶是“德云社”牌匾。配文是:这是我的家。这是他对那个舞台最真实的感恩与留恋。(文/毛予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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