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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言有尽而意无穷

人间词话注析 作者:刘少坤,王立娟


九 言有尽而意无穷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评析】

严羽《沧浪诗话》为一代诗学名著,他于此书之中深入阐述了自己的“兴趣说”。兴趣说主张诗人为审美对象所激发的情兴意味,如“镜中之象,水中之月”,人的情性在与一定的境遇、景物感应时所生的审美情趣,诗不能太过呆板,而应鲜明生动,追求“意似”“神似”“言有尽而意无穷”,以有限的语言表现无尽的意境,这是古人写作诗文对语言的最高要求。严羽的“兴趣说”对后来的“神韵说”以及王国维的“境界说”都产生了较大影响。王国维此条即继承并发扬了这一传统理论。针对此条,学界多为肯定,如:叶朗《论王国维境界说与严羽兴趣说、叶燮境界说的同异》(《文汇报》1963年3月2日)云:“严羽的‘兴趣’,王士祯的‘神韵’,王国维的‘境界’,都是概括文艺特性的范畴,他们是一线下来的,不同的只是,‘兴趣’‘神韵’偏于主观的感受,因此比较朦胧恍惚,显得难于捉摸,不免带上一层神秘色彩,而‘境界’则从诗词本身的形象和情感内容着论,因此比较清楚、确定,没有神秘色彩。就这方面说,王国维的境界说比起严羽的兴趣说和王士祯的神韵说来,确是进了一步。”袁行霈《论意境》(《文学评论》1980年第4期):“所谓兴趣,指诗人的创作冲动,兴致勃发时那种欣喜激动的感觉。所谓神韵,指诗人寄诸言外的风神气度。所谓性灵,指诗人进行创作时那一片真情、一点灵犀。而这些都是属于诗人主观精神方面的东西。王国维高出他们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注意到诗人主观情意的一面,同时又注意到客观物境的一面;必须二者交融才能产生意境。”周锡山《王国维美学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神韵,最早是绘画理论的概念,后进入文学理论,至清代王渔洋发展为著名的神韵说,神韵指事外有远致,描绘景色要有余味,风格追求清雅、平淡、悠远、柔和、含蓄等。但神韵说要求‘弦外之音’等,与意境有共通之处。”

当然,学界也多有批评之语,如唐圭璋《评〈人间词话〉》(《斯文》卷一,1941年8月)评析曰:“严沧浪专言兴趣,王阮亭专言神韵,王氏专言境界,各执一说,未能会通。王氏自以境界为主,而严、王二氏又何尝不各以其兴趣、神韵为主?入主为奴,孰能定其是非?要之,专言兴趣、神韵,易流于空虚;专言境界,易流于质实。合之则醇美,离之则未尽善也。”

 

  1. 严沧浪:即严羽,字仪卿,一字丹邱,号沧浪逋客。南宋诗人、诗论家,著有《沧浪诗话》。
  2. “盛唐诸人,唯在兴趣”出自严羽《沧浪诗话·诗辩》:“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3. 兴趣,即“兴趣说”。严羽推崇唐诗,他在《沧浪诗话》中深入阐述了自己的“兴趣说”:好诗要“羚羊挂角,无迹可求”“透彻玲珑,不可凑泊”“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讲究诗歌创作要有感而发:兴会神到,自然天成,不事雕镂。这是严羽针对宋诗“重思理”“堆垛典故”的弊端而发的。
  4. 阮亭:王士祯(1634—1711),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人。顺治进士,官至刑部尚书。
  5. 神韵:即“神韵说”,是清初王士祯所提出的重要诗学理论,他主张好诗要追求空寂超逸、得意忘言、不着形迹、冲淡超逸、含蓄蕴藉的艺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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