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亲情爱着你

世界偷偷爱着你:爱不曾消失,只是尚未被解读 作者:[韩] 李起周 著,刘兴娜 译


第一章 亲情爱着你

为人父母背负的生活重担

母亲破旧的日记本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养孩子的心路历程

在整理书房时,我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那是母亲的日记本。日记本的一角已经起皱,厚厚的灰尘里混杂着湿气。我翻开日记本封皮,迎面扑来了一股发霉的味道。我本想将它放回原位,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偷窥了前几页。

日记本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养孩子的心路历程。我刚读了几页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继续翻看着,我感受到了为人父母必须背负的生活重担,最后没能继续读下去。想起最近身体虚弱的母亲,我害怕自己遏制不住眼泪,于是慌忙地合上了本子。

眼泪好像不仅仅在眼里,

它还在记忆中,

在人们的心里。

紧紧连接彼此的绳子

连接父母与子女的那根绳子

我家周围有一个专门帮助具有成长障碍的孩子(不是身体有疾病,只是发育缓慢)康复的学校。

一到上学或放学时间,学校前面的公交站就会被围在一起的孩子和家长堵得水泄不通。

一天,我在那个地方等公交车,远处走来的一对母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观察他们走路的样子。

我仔细地看才发现,原来两个人的身体之间有一根绳子连接着。那根绳像是跳绳用的橡胶绳,也像是爬山用的亚麻粗绳。绳子的一头绑在学生的左手上,另一头则被缠绕在母亲的右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歪着脑袋想,好奇心又开始泛滥。

我隐约能从母亲对孩子的呼喊声中猜出答案。

“不要走车道!”

母亲在与孩子的沟通中透出几分焦虑。她也许是担心孩子乱跑才在两人中间系了一根绳子吧。

刹那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安静地睡在孕妇肚子里的胎儿的画面。胎儿在母亲的肚子里通过脐带摄取营养。当胎儿离开母亲的肚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时,脐带就会被剪断。但那对母子的身影看起来像是没有剪断脐带的母子,仿佛依然无法分开。

过了一会儿,我坐上了公交车。随着车辆启动,我与那对母子的距离越来越远。母子的背影渐渐模糊,他们的剪影让我联想到登山者——那些登山者相互之间用生命线(粗绳)连着,在终年积雪的喜马拉雅山脚下准备与大自然对抗。

倘若是这样,这对母子将要登上哪座山呢?他们又是为何而登呢?

我不清楚。也许他们正不畏艰险地踏上一段未知的旅途,向着旁人无法轻易企及的、只属于他们的神圣山峰走去。

母子散步的缘由

自知时日无多的老母亲趁还在世,陪儿子一起艰难练习散步

故事发生在几年前。

在下班的路上我经常偶遇一对母子。儿子在40岁左右,母亲则身若飘絮、发如白芒,让人难以猜出年龄。儿子凭自己似乎很难挪动脚步,经常拄着木头拐杖,拖着身体,躬着腰,吃力地磨着地面行走。仔细一看,瘦小的母亲在后面紧紧地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的背影。在儿子将要摔倒的时候,老人会赶忙过去搀扶。母子就这样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母子像是在散步,但看起来很艰难,这让我对这对母子产生了疑问。甚至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也会偶遇这对母子,我纳闷:“这样的天气,待在家里多好。”

时间悄然流逝。大约在去年的某一天,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大雨倾盆。我又走在公寓附近的林荫小路上,看到了咬紧嘴唇、独自缓慢挪步的中年男子,他手里的木头拐杖被换成了金属拐杖。

我注意到这次与之前不同。

但我并没有看到在旁边守着的老母亲,于是猜想会不会是……

几天后,我从警卫大叔那里听到这对母子的故事。老人的丈夫英年早逝,留下她和一个身体残疾的儿子。她独自抚养孩子,靠做针线活艰难地维持生计。老人时常会精神恍惚,自言自语地喊道:“是不是因为我,孩子才落下残疾?我对不起我的孩子,这辈子恐怕死不瞑目。”

就这样,有一天,因为长期饱受腹痛的折磨,老人不得已去医院检查,被告知已到了胃癌晚期。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但当被告知生命期限最多只有一年的时候,老人却异常镇静。

从那以后,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只要有空闲,老人就和身患残疾的儿子出门散步。

老人坚持拽着儿子出门散步的原因是什么?想必你仔细斟酌一番就会找到答案。

她不久将离开人世。为了让儿子在没有母亲照顾的情况下也能勉强靠自己的双脚生活,她只能加紧陪伴儿子练习散步。这是老人能为腿脚不便的儿子留下的全部,也是最后的礼物。

我们在生命孕育之初就与母亲相遇,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世上没有一种爱比母爱更无私,因为母亲从来不会跟孩子计较利害得失。

就像在危机时刻吃了菠菜变身超人的大力水手(动画片《大力水手》中的主人公,吃下菠菜后就会变得力大无比、所向无敌),每位母亲即使到了燃尽自己生命的那一刻,也会把最后的余光洒向孩子,照亮他们前进的路。

为了孩子,母亲可以付出全部,包括她们自己。

最近,我又看到那个中年男子独自散步的身影。他依然在散步,走路的姿势让人不安。男子的腿像是没有骨头支撑,浑身颤颤巍巍地抖动,艰难地尝试着向前移动脚步。他脸颊上挂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正簌簌地向下滴落。

但是,男子的目光里却透着从容与虔诚。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感觉到他的那份笃定——“即使母亲不在了,我也要坚持走完”。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位老母亲在世时的画面,仿佛她就在旁边咬紧牙关,陪着儿子一起走。

更难受的人

奶奶说:“病得更重的人自然能发现那些生病的人呀。”

在乘公交车或者坐地铁的时候,我有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习惯——侧耳倾听陌生人的对话。因为他们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或者随便聊到的某个情节,都可能隐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小故事。

在偶然听到一段颇有意味的对话时,我的心情就像是渔夫在清早出海捕鱼归来时鱼满船舱那样欣喜若狂,又仿佛从生活的海洋里捞上了一条稀有品种的大鱼般激动不已。

有一次,在弘大地铁站搭乘2号线时,我的正对面坐着祖孙俩。仔细瞧去,小男孩儿的脸色不太好,奶奶的手里握着一个药袋,看样子他们刚去过医院。

奶奶抬起手,把手轻轻地贴在小孙子的额头上,笑着说道:

“哎哟,还烧着呢,回家吃完晚饭就吃药哈。”

一旁的小男孩眨着大眼睛答道:

“嗯,好像还是烧。可是奶奶,您怎么那么清楚我不舒服呀?”

看到这一幕,我在脑海里立刻预想了奶奶可能给出的几个回答,譬如:“人上了年纪之后自然而然就知道啦”或者“奶奶当然知道啦”。

结果证明,我草率的猜想完全偏离了答案。

奶奶一边捋着小孙子那凌乱的刘海儿,一边说:

“这个嘛,病得更重的人自然能发现那些生病的人呀。”

受过伤的人总是更清楚伤口的深度、宽度以及可怕的程度。

所以,当从他人身上或心里看到与自己类似的伤疤时,受过伤的人便更能感同身受。那些长在心里的疤痕给了他们一双能洞察世间疾苦的眼睛。

因为受过伤,所以懂得如何为他人疗伤。奶奶想告诉孙子的,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站在伞外的人

“爸爸,你淋湿了吗?”“没有呀。”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人的心灵由此变得平静。路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跟爸爸打着雨伞走着。

下雨天,子女与父母同握一把雨伞赶路的背影让我总忍不住深思父母的角色与宿命。

在子女特别小的时候,父母为了不让孩子淋湿,通常都会把雨伞偏向子女那边。

这时,孩子会抬起头天真地问:

“爸爸,你淋湿了吗?”

“没有呀。”

这当然是谎话。其实,爸爸的另一侧肩头早已湿透。

子女在成长过程中经历的苦难越多,父母心里的雨就会下得越大,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也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这时,父母总是默默地把伞一点一点地偏向子女。直到有一天,他们完全站在伞外,将伞留给子女,毫无保留也毫无怨言。

沙漠骆驼

工作重要,但父亲也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在一个凉风习习的晚秋,我到便利店里买东西,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用破旧的帽子拍打粘在工作服上的泥土,空中瞬间扬起了一片灰尘。看得出来,他今天过得很辛苦。

他拿起店员做好并放在柜台上的一包速食点心,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沓皱皱巴巴的纸币,付完账后用粗糙的大手接过点心,小心翼翼地将点心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店员有些诧异地看着男子,男子难为情地说:

“哈哈,给孩子买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男子趿拉着鞋子走出了便利店。他的背影像一头驮着贵重行李的瘦骆驼,慢悠悠地向前挪着脚步。

我突然想到了诗人金仲植(音译)的《全副武装》:

“骆驼似乎在上辈子就意识到死亡/于是一出生便背上两座坟墓/好像痛苦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身体的顶端/是痛苦的肉体”

我忽然感觉这位中年男子的日常生活与骆驼的生活有几分相似。中年男子如骆驼般紧紧地守住心中那份对绿洲的渴望,强忍着膝盖的酸痛,一步一步地横穿荒凉的大漠。他这么做既是为了子女,也是为了任重而道远的责任。

这样看来,在下班的地铁上与我擦肩而过的每一位父亲都如同穿行在沙漠里的骆驼。

不知为何,踽踽独行的他们耷拉着肩膀,像霜打的茄子。这是因为上下夹击的职场生活让他们很难振作精神,还是因为被一成不变的艰苦日常浇灭了生活的激情?

有一部电影叫作《如父如子》。影片讲述了两对父母突然得知孩子出生时在医院被抱错后两个家庭陷入伦理困境的故事。

虽说剧情别无新意,但内容却不落俗套。故事通过刻画身处日本精英阶层的野野宫良多与经营着一家破旧电器行的斋木雄大两位父亲的形象,向观众抛出“成为父亲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

观影结束后,直到大屏幕滚动演员表、影院的灯光打开,我依然沉浸在电影的余味里不愿挪动脚步,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我苦思冥想:“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对孩子而言,父亲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其实,比起国际级学者的意见、知名专家的忠告、读者在读书的过程中用黑笔画线标记的好句,以及电影里主人公深情吐露的台词,这个问题更能使我们茅塞顿开。

这部电影中的一个场景令我记忆犹新。两位父亲通过协商,决定将亲生孩子接回家抚养。他们一边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一边谈论子女教育观。这时,两位性格截然相反的父亲有了接下来的对白:

斋木雄大:“花时间陪伴孩子很重要。”

野野宫良多:“(话是这么说)可是公司很多工作缺了我不行。”

斋木雄大:“可是父亲的工作也是无人能替代的吧。”

一心只有工作的父亲渴望给女儿的晚安之吻

患癌症的女儿比父亲更早地离开人世后

男子经常忙忙碌碌,因为需要读书、写文章,所以无法好好照顾家人。在寒冬腊月,为了不妨碍丈夫的工作,妻子会背着孩子在巷子里踱来踱去。

男子虽然有了一定名声,却依然坚持读书、写作。他为同时代的人带去逆耳良言,却没能料到家人即将经历的苦痛。

这是被称为“当今理性代表”的韩国文化部前部长李御宁的故事。李教授坦言自己是一个一心只有工作的父亲,甚至从没在女儿睡前给过她一个寻常的晚安之吻。

时光飞逝。患癌症的女儿比父亲更早地离开了人世。孑然一身的父亲开始自责。他强忍着泪水,在《给女儿的晚安之吻》一书中给女儿写了一封无法投递的信。

一天,我在书店徘徊时信手拿起这本书,站在原位将它从头至尾读完。看到下面这段话时,我不禁屏息凝神。

“哪怕只有一次,像倒带一般让我们穿越到从前的时光吧。我放下笔,掩上书,张开双臂。你飞快地向我跑来,扑到我怀里。我会把你高高地举过头顶,在你犯困的双眼和潮红的小脸蛋上轻轻一吻。”

关注即关心

与深爱的人交换视线是一件很珍贵的事

换台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平民首富》这个节目。节目的主人公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意大利洗衣匠人。他费尽心血自主研发了一种药品,这种药品能使粘有污渍的衣服洁白如新。

老匠人的回头客多达数百名,不仅包括周围的居民,还包括带着衣服千里迢迢找来的顾客;用快递寄来衣服的顾客也数不胜数。节目重点讲述了主人公的财产与研发的产品,还给了旁边塞满1万韩元纸币的收银盒一个特写。

老匠人手脚利落地处理手头的活儿,时不时向店里张望。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他身形瘦小的儿子。儿子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老人。乍一看,儿子似乎身体不好。

老匠人没有收回视线,他的目光与儿子相遇后陷入沉思。泪水在布满皱纹的眼角打转,他的眼神里藏着我不敢随意猜测的故事。老匠人语气沉重地说道:

“虽然我喜欢这份工作,但更多的是为了他。我得拼命赚钱啊。”

老匠人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身体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

看着老匠人的泪光,我联想到了另一个小故事。

几年前,一位与我要好的前辈的父亲去世了。他平时很少与父亲说话,偶然与父亲眼神相汇都会觉得尴尬不已。在家与父亲吃饭的时候,他也会把头埋得很低,迅速吃完饭就离开。

就这样,有一天,前辈得知父亲突然因脑中风而晕倒了,便急忙赶去医院。一路上,他努力回想父亲的目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撕心裂肺地向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呼喊:“爸爸,求求您起来,求求您再看我一眼。”但父亲再也没有睁开眼。父子再也没有机会眼神相汇了。

与深爱的人交换视线是一件很珍贵的事。瞪大眼睛并仔细凝视对方,在我们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意义。

所以,有时候“关注=关心”这个等式是成立的。倘若不够关心,我们也不会关注对方,而是躲避视线、无视对方。“我不想你”这句话等同于“我对你不关心”“我的心已经干涸了”,不对,应该是“我的心已经冰冷了”。

因此,回首往事,当关心消失殆尽时,关注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些都是爱的表达

“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在公交车上,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手里拿着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老人时而扭头看向窗外,时而低头摸着手机,就是没有按下通话键。

大约过了10分钟,老人小心翼翼地举起电话,贴在耳边。

我无意间听到了谈话内容,猜想老人应该是打给已出嫁的女儿的。

“我是爸爸。闺女,你过得好吗?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大部分的父母,尤其是与子女相隔千里的父母,跟子女打电话时的开场白好像总是“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为什么?难道父母真的是因为无聊、没事可做,才不小心拨通了电话?

这不太可能。通常而言,父母对子女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

我的大致猜想是这样的:父亲担心自己贸然打过去的电话会扰乱女儿的生活,所以才会选择老套的开场白。

或者,假如孩子说:“爸,我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父母也能不露声色、故作平静地解释:“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这句话的分量远比想象的要重。这句话蕴含“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这周回家看看吧”“想你了,我爱你”等多重含义。

心思细腻的孩子能猜到父母的用意。因此,听到父母说“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时,他们反而会把手机紧贴脸旁,聊得比往常更有耐心。

在街上或咖啡馆里,听到以“没什么,就是”开头的话时,我总觉得格外动听。在下班的路上,父母会对孩子说:“没什么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热恋中的情侣会甜蜜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这些都是爱的表达。

“没什么,就是……”这句话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又意义深刻。当说出这句话时,“没什么”其实意味着“有什么”。

病床上的母亲

拜托不要让她的生命之树继续掉落花瓣和叶子了

我陪母亲去了趟医院。病床上,母亲被疾病折磨得骨瘦如柴。在一旁陪床的我看着母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父母的生命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花期过后,树上的花瓣与树叶纷纷飘落,整棵大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而我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钻心的痛。

我无法一一细说这种惋惜,感到万般无奈。

在急诊室打点滴期间,母亲吃力地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位诗人曾说过:“将耳朵轻轻地贴在玉兰(诗人的母亲)的背上,能听到母亲疼痛的咳嗽声。”

我凝视着从纤细的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点滴液,潸然泪下。我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默默为母亲祈祷:

“葡萄糖啊,电解质啊,求你们赶紧顺着母亲的血管为母亲供给营养吧。不要让她的生命之树继续凋零了。”

不知是否因为我的祈祷,母亲打完点滴后状态逐渐好转。我看着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壮烈牺牲”的点滴液,对点滴液的敬意油然而生。

搀扶母亲出院时,我突然感觉点滴液像极了父母。

滴答,滴答。

点滴液一滴一滴地将自己的生命耗尽,只为使我们重新站立,直至康复。

母亲因给我带来的一点小“麻烦”跟我说“对不起”

母亲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让我心情沉重

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末,堆积如山的工作让我忙得团团转。窗外,积雪开始结冰,像极了泰陵的滑冰场。寒风刺骨,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但我仍然能感受到凛冽的寒气。

那天午后,母亲说有急事便出门了。天色渐渐变黑,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实在有些担心,便起身驱车去找。我边开车边打电话询问:“妈,您现在在哪儿?”

我好不容易看到了母亲,她在公交车站冻得瑟瑟发抖。看到我后,母亲拖着冻僵的身子吃力地爬上车,对我轻声细语地说道:“起周呀,对不起。”

父母总是这样。他们每天为我们做可口的饭菜,起早贪黑为家庭辛苦挣钱,放弃自己的梦想,只为托起子女的前程。他们为子女付出这么多,然而当孩子长大了,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时,他们却总要说“抱歉”。

我想,父母不仅是因为接受子女的关爱,还因为想为子女付出更多却给不了,所以才总会对子女说“对不起”。

我装作没有听到母亲的话,故意咳嗽了几声。对于一些故意装作听不到的话,我们就让它们消失在空气中吧,因为一来二去、生分的客套话反而会更让人心痛。

母亲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让我心情沉重。

我心里恨不得把“对不起”三个字狠狠地摔在这个凄冷的、结冰的路上。但那天我能做的,只有将车载的暖气开到最足,想让母亲那句“对不起”淹没在加热器发出的噪声中。

对于子女而言,母亲是生命的根源

大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来自母亲,都受到母亲的疼爱

一位知己突然接到了他的母亲去世的消息,我是在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

对于子女而言,母亲是种子般的存在,是生命的根系。大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来自母亲,都受到母亲的疼爱。

所以,有的子女在去世的母亲面前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在喊出“妈妈”的“妈”时就已泪雨滂沱。

每次收到那位知己的消息,我总会想起诗人文寅洙的一首叫作《下棺》的短诗。母亲的棺材入土,诗人没有用“埋”这个动词,而用了“种”。他要“种下”母亲。

“别再以任何形式盛开了,我正要种下的母亲……”

年纪越大的人,越有特别想吃的饭菜

那是“灵魂的家常菜”

“在一个叫作‘镰仓’的平静而淳朴的小渔村里住着三姐妹。她们勤俭持家,过着朴素、平凡的生活。三姐妹的父亲15年前离家出走了。一天,她们突然收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三姐妹一直对同父异母的妹妹浅野铃心怀怨念,直到在父亲的葬礼上……”

啊,这是多么胡扯的剧情。

三姐妹在葬礼上看到从容沉稳的浅野铃时心头一暖。血浓于水的亲情使她们决定接纳同父异母的妹妹浅野铃。

“铃,我们一起生活吧。”

日本电影《海街日记》以大海为背景,讲述了四姐妹在平淡的生活中追求幸福的故事。

电影中多次出现吃饭的镜头是有原因的。姐妹们喜欢吃的鳀鱼盖饭和海鲜咖喱承载着与父亲相关的回忆。对她们来说,那些饭菜显得朴素又弥足珍贵。简单地说,我们可以把它看作“灵魂的家常菜”;若是略带情怀地解释,也可称之为“思念的佳肴。”

年纪越大的人,越有特别想吃的饭菜。我怀念大学时代在学校侧门那边呼呼地吹着热气、吃得津津有味的刀削面(一种由刀切面和面片混在一起的食物)。奶奶做的豆汁面也同样令我回味无穷。在我吃豆汁面时,奶奶总对我说:“全吃光才能长高呀。”

回忆过往,睹物思人。好像每种食物都藏着特别的人或事。

我们在品尝食物时,往往不是单纯地想念食物的味道,更多的是怀念曾经的人、曾经的那种感觉。

熟悉的味道会让我们想起怀念的人。

电影中的三姐妹,哦,不对,是四姐妹,一起围坐在饭桌前,吃着曾经熟悉的饭菜,也许都在怀念父亲吧。

那份回忆将四姐妹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尽管她们在生活中依然争执不休、吵闹不断,但她们在本性上是相同的,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默契十足。

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看似不在其实仍在的事物会拨动我们的心弦。

几年前,我朋友的父亲因车祸不幸去世。在酒桌上,他给我们讲述了关于炒鳀鱼的故事。

我朋友在他父亲的葬礼过后几天和家人一起外出吃饭。他点了腌制的小菜,饭店却做成了炒鳀鱼。那道菜上来的时候,一家人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号啕大哭。

“这样啊。可,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父亲生前最爱吃的就是炒鳀鱼。”

“啊……”

“饭桌上只要有炒鳀鱼,父亲少不了要大快朵颐一番。想到这里,我仿佛一伸手便能碰到父亲,脑海里又浮现出关于父亲林林总总的回忆。”

人们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季节的交替

而我则喜欢买好保湿霜或遮阳伞,悄悄地放在母亲的梳妆台上

有这样一个说法:“春雨是干活的雨,夏雨是睡觉的雨。”它的意思是,春雨过后,人需要去田野里辛勤地劳作,而夏雨滂沱时更适合美美地午休。

昨天下了一场连接春夏的大雨,是那种接连不断的雨。我想把它称为“连雨”(意思是连接春夏或者连续不断的雨)。

这样的雨也下在了人们的心里,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消除了人与人的隔阂。如果真是这样的雨,人们痛快地淋一场也无妨。

细如牛毛的“连雨”过后,春天娇羞地跑远了。春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远处,夏天在向我们挥手。季节女王拉开草绿色的窗帘,姗姗而来。

就这样,旧的季节远去,新的季节到来。人们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季节的交替。

有的人翻出被压在箱底的衣服,修补整理,用“衣食”举行了节日的“仪式”。

还有人通过打扫房间或整理书架来擦拭心灵的污渍。他们将该扔的与该留的东西分类,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暂得喘息的机会。

人们以自己喜爱的方式度过换季期,在季节的变化中找寻存在的证据。

而我则喜欢买好保湿霜或遮阳伞,悄悄地放在母亲的梳妆台上。

名字是有灵魂的

称呼别人名字这件事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几天前,我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在咖啡店中,一位男子不知是不是被“辱神”(特别能羞辱别人的神)附体了,他把动物名字与数字进行创意组合,用来大声称呼朋友,但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称呼别人名字这件事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名”表示姓名,呈上下结构,由表示傍晚的“夕”字和表示嘴巴的“口”字组成。

倘若按其字面意思翻译,“名”字的意思是“在晚上的时候张嘴”。这种说法虽然说得通,但有待人们进一步阐释。以下文字是我对“名”字的联想。

故事发生在人类的生活方式从狩猎采集过渡到游牧农耕这一时期。一天傍晚,为了寻找食物而东奔西走的父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孩子们饥肠辘辘,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但这个时候,爱迪生还没发明电灯泡,因此,天地都被黑暗与寂静笼罩着。

英熙与哲秀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脚步声。来的人是爸爸妈妈,还是蹚过江水、闯入村子的强盗?哲秀一只手攥着石斧,心里非常警惕。

就在这时,父母异口同声地喊着孩子们的名字:“英熙呀,哲秀呀,你们还好吗?爸爸妈妈带吃的回来啦!”

在深夜的黑暗中,父母确认孩子安危的方法就是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叫某人名字的行为其实是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与安危。

倘若一个人叫家人或朋友的名字时掺杂着脏话,总是将污言秽语挂在嘴边,那他应该为此感到羞耻。

叫名字这件事是崇高的。

世上没有卑微的名字。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