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情爱着你

含蓄地表达好感

“亲爱的，你是人间五月天”

在一年12个月份中，我最偏爱的是有“季节女王”之美誉的五月。倘若用一个词来概括五月的特性，我想应该是“生长”。五月的英文单词“May”是从古希腊神话中象征着富饶和繁衍的迈亚（Maia）女神的名字演变而来的。一到五月，春回大地，生机盎然，谷物开始生根发芽，人们也愈发朝气蓬勃。

几年前的一个五月，我准备向一个心爱的姑娘表白。我小心翼翼地准备着，仿佛要汲取阳光照射不到的深水一样。“我爱你”“我喜欢你”似乎太过直白。反复措辞后，我选择了“亲爱的，你是人间五月天”来含蓄地表达我的好感。

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男主人公拿着香槟鸡尾酒，含情脉脉地对女主人公说：“为你的眼眸干杯。”或许我的表白听起来与这句电影台词同样肉麻。

但这是我的真心话，真心让人的一切行为都显得那么自然、不做作。

爱情与隐喻十分相似。当爱情的种子悄悄发芽时，再木讷、羞涩的人都会立刻变为诗人，使出浑身解数，说出“我的心像一面湖水”般的情话。

因为在洁如白纸的内心里，无时无刻不在产生诗意的表达。记得有作家曾经说过：

“爱情源于隐喻，始于诗。”

亲爱的，你住在我的心里

“心之所向，心之所系，都是你！”这是多么浪漫的情话

在写作的过程中，作者有时需要充分考虑写作的目的和读者的立场；有时也会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写完。新闻记者属于前者。写新闻稿时目的性较强，要求将事实和信息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读者，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公司职员经常写到手抽筋的报告和企划案是什么样的呢？倘若作品要参加新春文艺大奖赛[1]，则需要诗意的文体或平实的叙述。但有句话说“最好的计划书是被采纳的计划书”，因此，在撰写报告和企划案时，人们需要剔除模棱两可的内容，明确目标及改善方案。

那情书呢？情书的目的更简单：为了打动对方。用类似说明文的生硬口吻写的情书多半会被拒收。所以，写情书的人需要像农夫栽秧一样，把想表达的情感一点点凝练成句，仔细地“种”在纸上，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真情实意。

谈到情书，我就想到几个历史人物。其中一位便是奥地利著名作曲家及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

每当时间紧张、思绪混乱时，我会听马勒的《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小柔板”。侧耳倾听优美的旋律，我产生了如同清晨在幽静的林荫小路上散步的错觉，心情瞬间安定下来。

这首名曲的诞生要追溯到1900年年初。时任维也纳国家剧院总指挥的马勒在名流聚会中邂逅了一位魅力超群的女子。

这位女子垂下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光艳照人。她叫阿尔玛·玛利亚·辛德勒，是一位美貌与学问并存的女子，她令众多男性魂牵梦萦。

当然了，马勒就是其中一位。被阿尔玛神秘的特质吸引的马勒疯狂地写信求爱：“心之所向，心之所系，都是你！”

“心之所向，心之所系，都是你！”这是多么浪漫的情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想起来了！使无数女性心动的电视剧《巴黎恋人》中有一句结构类似的台词：“你住在我心里。”如此看来，是马勒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马勒在追求阿尔玛的过程中充分发挥了职业精神。他为阿尔玛倾情创作了《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瞬间俘获了阿尔玛的芳心，两人顺利结为夫妇。但马勒的婚姻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1907年，他的大女儿玛利亚·安娜·马勒病逝，马勒自身也患有心脏病，命运变得凄苦不堪。

无法从苦难中挣脱的马勒将自己的悲伤与孤寂诉诸于音乐，这使第四乐章的小柔板听起来尤为凄凉。

马勒把对阿尔玛的爱意与复杂的情感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五线谱上，每个音符都渗透着满满的喜悦、忧愁与焦虑。电影演员汤唯与盛骏拍的某服装广告中插入了这段曲子，该广告一度受到热捧。

马勒的曲子里交错着即将离别的男女内心深处的悲痛，凄婉而悠长。我将音量调高，细细地品味马勒独特的黑色浪漫带给我们的安慰与感动。

我听着令人陶醉的旋律，再次陷入了无聊的想象：“是阿尔玛令人窒息的美激发了马勒的创作灵感，还是痴情男子将自己悲切的情愫揉进了乐曲中？”

结婚不是为了我自己

自从遇到你，我才意识到我要为了“我们”而结婚

几年前，一位大龄前辈结婚了。前辈生性固执，为了挑选最优质的结婚伴侣，他加入了最有名气的婚介公司，每个周末都会去最高级的餐厅相亲。

但或许是因为比起对方的优点，前辈总是将对方的缺点无限放大，所以他很难找到满足条件的人选。

久而久之，前辈对于“哪个小区的哪个酒店高档”“哪个酒店的咖啡馆视野宽阔”之类的杂事了如指掌。

前辈逐渐想放弃找对象的冒险之旅。就在他深感挫败、感叹“树上的鸟儿都成双对，为何我却无人相伴”时，他在刚跳槽到新公司的第一天便邂逅了一位女同事，立刻对那位女同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感。紧接着，他们展开了办公室恋爱，不到半年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因为离职，前辈意外地收获了新工作、遇到了意中人，亲身演绎了“好事成双”。

婚礼结束不久，前辈就喜气洋洋地向大家介绍了他的心得体会。在他的发言中，我感受到一点点吹嘘、肉麻、纯粹与真诚（当然要考虑新娘在场的因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我这么快就结婚了，不知道是不是太冲动了。哈哈，我是不是说了些废话？这部分你当作没听到好了。但是说真的，之前我总想为了‘自己’结婚，但自从遇到你，我才意识到我要为了‘我们’而结婚。结婚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美好明天……”

因为你，我才坚持到现在

我很幸运，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雨似下非下的凌晨，我在一山国立癌症治疗中心的停车场等公交车。在这里上车的不仅有赶去首尔的上班族，还有住院治疗的患者的家属。一次，一位看上去40岁左右的中年女性过来跟我搭话：

“请问去首尔的1200路公交车会在这里停吗？”

她手上攥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着被褥和衣服，她似乎在医院住了很久。

“我也坐1200路公交车，车来时我告诉您。”

刚好这时车来了，我与她并肩上了车。过了几分钟，她的电话响了。

“老公，你这个病人现在不睡觉在干吗？”

这应该是躺在病床上的老公打来的电话。我刚好坐在她的后排，无意间听到了通话内容。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但女人对丈夫说的那句话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她打了很久的电话，挂电话前的一段话像是告白：

“对啊，我很幸运，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是因为你才坚持到现在的。”

听到这段话时，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房，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同时，我又产生了疑问：“病人的家属为什么因为病人才坚持着呢？什么意思？”当我歪着脑袋思索的时候，几句话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有句话叫作“爱之欲其生。”它可以被解释为：“爱，使人活下去。”

那个女人不正是在身体力行地阐释这句话的内涵吗？虽然她无法改变现实，但对丈夫真挚的爱成为她勇敢地面对生活，不对，应该说成为她战胜生活的动力。

我猜想，也许女人时常会给丈夫打电话，并在电话中发自肺腑地真情告白，以此来安抚病痛中的丈夫。

当她在丈夫耳边轻声说“亲爱的，有你真好”时，在这忠贞而崇高的爱情里，她也找到了自己必须坚强地活下去的理由。

爱总来自身后

走在对方后面，配合她步调的爱更令人动容

一位著名的社会心理学家说过：“爱有很多种，其中，异性间的爱最有排他性。有时候，爱情是以两个人为单位的利己主义感情。”

我细细品味这句话。我们在坠入爱河时总想独占对方，因此可以说，爱情是自私的。但仅凭这种观点，我们无法轻易断言爱情的本质，因为没有什么感情比爱情更复杂。性情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相互包容、珍惜对方，这是爱情；与另一半磨合、改变自己，这也是爱情。

我有一次坐公交车路过新村街时，看到一对步履蹒跚的老夫妇。他们走路的速度远远慢于年轻人，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脚步的样子看起来很奇妙。

我留心观察了一下。高个子的爷爷看到，他迈一步，身材娇小的奶奶得迈两步才能跟上他，于是放慢了脚步，用走两步的时间走一步。他巧妙地与跛腿的奶奶保持步调一致。看到这里，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暖流，突然觉得，走在对方前面、拉着她的手是一种爱，但走在对方后面、配合她步调的爱更令人动容。

有一种爱来自有人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守护着你。爱总来自身后。

触动心弦的爱

“老伴儿，这么多人呢，咱们戴上耳机看吧”

有句话叫作“左右逢源”，指的是仔细地揣度周围的事物与现象，都能找到其根源；也可以解释为日常的一切事物都是学习的源泉[2]。

不久前，坐5号线地铁途经孔德站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场面触动了我的心弦。

当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厢里像下饺子一样挤满了人，我勉强把自己塞了进去。

我抱着一丝希望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空位。周围的乘客多半都在埋头看着什么，其他人或是打电话，或是跟同伴说说笑笑。不经意间，我瞥见一对坐在老年人专座上的老夫妇。满头鹤发的老爷爷坐在老奶奶身旁，用手机听着新闻播报，边听边情不自禁地应和：“嗬”“哎呀呀”，有些聒噪。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播报声与老人充满激情的应和声此起彼伏，瞬间“霸占”了整个车厢。

坐在一旁的老奶奶把手放在老爷爷的手背上，轻声细语地说：

“老伴儿，这么多人呢，咱们戴上耳机看吧。”

老爷爷听后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立马说：“好的。老伴儿，我听你的。”

说罢，老爷爷便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耳机，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然后缓缓地塞上耳机。一连串的动作没有显现丝毫的勉强与无奈。

看到那一幕的瞬间，那句“老伴儿，我听你的”在我的耳朵里分明变成了这样一句话：“老伴儿，我依然爱你。”

有人说，做对方喜欢的事就是爱。但我认为那是狭隘的爱，不做对方讨厌的事才是真正的大爱。

爱情的本质都是如此。真正相爱的人不会说谎，不会因逃避问题而闪烁其词，不会因胆怯心虚而推诿搪塞。真正相爱的人在找借口的空隙已跨越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门槛，向着对方大步走去。

依然惦记着你

“即使岁月流逝，我还是很担心你”

我因业务关系到坡州出版城出差。每次当车辆驶入城市的入口时，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浮现一个场景。

几年前一个下着春雨的夜晚，环境有些许凄凉。在出版城办完事后，我开车进入了自由路。在驾驶途中，我看到撒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中停着几辆挤压变形的汽车，猜想此处发生了追尾事故。

最前面的那辆车里下来一位有些驼背的老人。老人走了过来，跟其他司机匆匆交谈后便急忙跑向副驾驶座那侧。他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轿车的损坏程度。我猜想他会不会有更急迫或者更重要的事。

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场景：在副驾驶座上，一个瑟瑟发抖、体型瘦小的奶奶蜷缩着；老人打开车门，温柔又怜惜地抱住了奶奶。

抱住奶奶的那一刻，老人仿佛在说：“即使岁月流逝，我还是很担心你。”

大约过了一个月，我跟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喝酒。我们聊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在下酒菜快被吃光的时候，我们谈到了关于陷入爱情的话题。在杂志社做编辑的好友谈到这个话题时刻意强调：“一旦陷入爱情，就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象。如果你爱上一个人后，你不仅想要拥有他的‘白天’，还想霸占他的‘夜晚’。你们彼此信任，成为抢走对方‘夜晚’的小偷。这就是爱情吧。”

负责策划出版哲学书的出版社社长继续补充：“现在人们常说的暧昧，其实是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后在确定和怀疑两者间的斗争。二者如同潮涨潮落般起伏不定。假如怀疑的程度逐渐变小，只留下确定，这就意味着爱情开始了。”

这段话听起来像是从自身经历中总结出的肺腑之言。我一边认真地听，一边点头示意。快要喝完酒时，我又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真爱的标准是什么呢？”

在那一瞬间，交通事故现场那对老夫妇紧紧相拥的画面如同无声电影中的某个场景，从我眼前匆匆闪过。

我拍了一下膝盖，恍然大悟。是的，如同那位老爷爷所做的，辨别真爱的标准或许就是是否把对方看作自己的一部分。

爱的模样有千种，我们无法给爱下定义。老实说，我至今也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但倘若那对风雨里相依相偎的老夫妇之间的感情都不算爱，那什么是爱呢？

爱情会让人深刻读懂自己

我们的脚步不是奔向对方的，而是奔向我们自己的

一个学弟在与交往了七年多的女朋友大吵一架后分手了。这小子口口声声说要借酒消愁、忘掉过去，这其实是他想让我请喝酒的幌子。然而喝得酩酊大醉后，他又提起刚分手的前女友。“都是酒精惹的祸”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新奇的是，早已不读文学作品、不看电视剧的学弟突然说出几句富有诗意的话。

“学长，我们好像踏上了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没有目的地……”

这小子是这样表达的：

“我们因为相信爱情，所以还没确定目的地就开始了一场旅行，但走着走着就进入了迷宫。我们在幽深的迷宫里徘徊，最终迷失了方向。”

“没关系，应该很快就忘了吧。”自知口是心非的学弟黯然神伤，用空洞失落的眼神看向我，着实令人心疼。

那眼神像是在说：“我已经这么难过了，快点安慰或鼓励我吧，哪怕只是客套一下。这样我才能挺过去。”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再坚持一下，熬过去就好了”“时间是解救一切的良药”……

我没有照搬这样老套的、没有诚意的安慰。

我突发奇想，给他读了诗人柳时华（音译）《关于树的诗》中的片言只语。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学弟的哀叹唤起了我很久前闪过脑海的回忆与念想。我在一旁小声吟诵起来：“如果要写关于树的诗，首先，你要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变成一株树，自己毕生都要像树一样摇摆不定。”

我把烂醉如泥的学弟塞进出租车后，坐上深夜的公交车回家。我旁边坐着一对看起来像情侣的年轻人，他们正在你侬我侬、扑哧扑哧地笑着。看着他们，我不禁开始深思爱情的产生与消失。

当我们被爱情吸引时，我们会迫不及待地奔向神秘未知的对方，如同旅人如饥似渴地奔向荒漠中偶遇的绿洲。但结局常常是戏剧性的。往往直到旅行结束的那一刻，我们才领悟爱情的真谛。

原来，我们的脚步不是奔向对方的，而是奔向我们自己的。

这也许便是爱情凄美的一面。爱情始于了解对方，结果却让人深刻地读懂了自己。

感情不会停止，它会不断地变换姿势与位置

爱情要经历起承转合

有一次，某个节目组邀请我参加“恋爱真人秀”。看在联系人满含诚意的分上，我不好直言拒绝，于是故作为难，磨蹭半晌后才委婉地谢绝了。

真人秀，顾名思义，就是用“真实”提味的“秀”。“秀”是主要材料，“真实”是佐料。在炒年糕上挤满奶酪并不能将其伪装成比萨。同样，人们即使在真人秀中添加再多的真实要素，真人秀也不会突然变成现实故事。

这样的“秀”带来的笑料，如同拧干了的手帕里的水[3]，又仿佛是一心奔向“笑点”的火车头，不在中途停站，只是一味地加速直奔目的地。

最无聊的是，为了演出效果，节目中的男女嘉宾会假装相爱。

男女因异性相吸产生了爱情，但爱情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因此才显得尤为珍贵。但恋爱真人秀节目完全忽略了这一点。观众看着演出者的表演，像在观赏困在笼子里的动物的表演，如此一来，便被引入了“感情的动物园”。

感情不能成为演出的对象，不能被用来换取收视率，更不能用钱收买。

感情是非卖品。

或许有人强词夺理，认为感情可以买卖。但那或许不是真正的买卖，只不过是暂时租借假感情罢了。租借的前提是归还。假感情如同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我们迟早要将它归还。

《春逝》这部电影似乎并不能印证我的观点。影片中的主人公尚优（刘智泰饰）伤心地呐喊：“爱情为什么会变，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溜走？”

我听到这句似提问又似感叹的话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爱过的人都明白，愈是浓烈的爱情，阴影愈深；太阳般闪耀的爱情，也会在时间的洪流中消失。即便我们假设爱情永恒不变，但总有一天，人心会变。

感情的英语单词“emotion”来自拉丁语“movere”，意思是感情不会停止，而会不断变换姿势与位置，每时每刻向前流走。

因此有人说，离别也是爱情的发展过程，我们必须承认爱情需要经历一系列的起承转合。

也许我们需要从“爱情是矢志不渝的”这样的坚定信念中脱离。只有理解了爱情的衰败与泯灭，我们才会将这段爱情留下的伤疤看作一段美好的回忆，也才有勇气迎接下一段美好的爱情。

恋爱真人秀节目省略了爱情的起承转合，直奔爱情的结局。这就如同厨师全然不顾味道的好坏，将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精心制作味道才正宗的慢餐（slow food）的食材迅速制作成对身体无益的快餐，这着实令人心痛。

“人生仅有一次，目光所至都是你”

有些感情需要投入时间和真心，才能细水长流

我喜欢“培养”这个单词。

“培养”这个单词隐约与“感情”很搭。虽然存在瞬间能擦出火花的爱情，但并不是所有感情都如此。

有些感情需要投入时间和真心，才能细水长流。

在两人共同打造的私密花园里种下只属于两人的种子，并浇水施肥，牢固的感情便会慢慢地生长。

产生感情的瞬间会有许多微妙的变化。倘若你感觉夜幕降临的速度与以往不同，窗外掠过的凉风与之前有别，多半是你的心已被某人占据。

当爱的种子萌芽时，变化的不是外面的风景，而是我们看风景的眼睛。

有一部关于感情的电影，广告文案就很贴切：

“人生仅有一次，目光所至都是你。”

对的人与对的时机刚好吻合，就如同周五晚上到第二天凌晨在江南站[4]一带，刚走出酒馆，不到一秒就打到了出租车。爱情需要偶然和必然相结合。

倘若除了对方，一切看起来都是虚无，那么爱情便悄无声息地来了。

或许，可以被预测的感情都不是爱情。

头发花白的警卫大叔的爱情手账

把今天看成生命中最年轻的一天

我最近搬了工作室。收拾好行李后，我跟警卫大叔简单地聊了几句。打完最后的招呼，在刚要转身的刹那，沉睡已久的模糊记忆像蓝色海浪在我脑海中涌现。

做记者时，我工作的媒体大楼里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警卫大叔。大叔高高瘦瘦的，整日忙碌，一刻也闲不住。他常常踱着小碎步，穿行在大楼里，像《百战天龙》的主人公马盖先一般检查各种设施和设备。如果发现像烟头一样细小的垃圾，他便好像瞬间拥有了像神探加杰特[5]一样的弹簧胳膊，一伸手就能迅速将垃圾捡起并装好。

老人平时揣着一个印有“××银行”标志的破旧皮手账，像侍奉“神主罐”[6]一样小心翼翼。我很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一天，老人在咖啡自动贩卖机旁打开手账，认真地看着什么。我萌生了好奇心，于是瞄准时机，像一只流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近他，静悄悄地在一旁偷看。但不知为何，我只看到了用粗圆珠笔用力写下的几行孤零零的纪念日。手账上相同的内容好像不只一处，好多都是重复的内容。

“4月23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2月17日：老伴儿的生日

4月23日：遇到你的日子

2月17日：你的生日”

第一次跟妻子见面的日子？虽然我可以由此看出老人平时宠爱妻子，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同样的内容重复写多次。

没过多久，我的疑惑就解开了。在几个月后，警卫大叔辞职的那天，我听到一个令人哀伤的消息。他低着头，正颜厉色地说道：

“不久前，我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怎么说呢，我的记忆在悄悄地衰退，我感觉自己珍藏的宝藏正在被偷走。”

“是吗？我完全看不出来啊。”

“嗯。早上醒来时，我所有的记忆都很模糊。我已经记不清昨天的事情了，一年前的事情更是从脑袋里消失了。过去的记忆已经变得混乱，我几乎没有什么清晰的回忆了。好在遗忘速度没有太快，这算是唯一的安慰吧。”

“嗯。”

“哈哈，表情不要那么严肃。不然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吧。我要把上天赐予我的每一天当作我生命中最年轻的一天。”

“最年轻的一天……”

“对了，从在医院接受诊断和治疗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即使我忘记其他全部事情，我也不能忘记老伴儿的生日。”

“啊……”

老人哽咽了，我也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我虽然有许多疑问，却开不了口。此刻，我想不到比沉默更好的表达。

虽然没有开口，但老人吐露的每一个字、每一声喘息，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感知到他的故事和叹息中掺杂着悔恨、遗憾，以及对生活的眷恋等复杂情感。

我抚摸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与老人告别，简单地用眼神向他打了个招呼后，便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突然，“老伴儿的生日”这句话萦绕在我耳边，老人手账里写的挨挨挤挤的日期也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哦，对了，在确诊后，老人是不是为了守住自己的记忆，才反复地将日期写在手账里呢？仿佛电影《记忆碎片》里患有短期失忆症的男子，为了重新构建自己的碎片记忆而选择在身上刻满文身一样，老人也似乎是为了抓住对妻子的回忆，才拼命地在手账里写满同样的文字。

老人离职后，我把对老人的碎片式了解像拼图一样拼接完整，将老人感人的故事讲给同事听。我对同事说：“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或者说还有别的原因。”

有的同事随声附和，有的则好奇我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至今，每当我看到与老人同款的手账时，总会想起老人哽咽着说出的那句话。那句话一直铭刻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遗忘：“我要把上天赐予我的每一天当作我生命中最年轻的一天。”

57岁的男子在严冬时节下海的原因

电影或童话里的爱情可以创造奇迹，现实中的爱情矢志不渝

“57岁的日本男子高松康雄取得了潜水证书，其原因是……”

几天前看新闻时，我的视线停在国际版面。在新闻中，年近花甲的中年男子在严冬时节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这则新闻成功地吸引了我的视线。

男子称自己为了寻找三年来下落不明的妻子才考取了潜水证书。这个故事令人动容，所以我尝试通过叙述的方式重新还原当时的报道。

高松康雄的妻子祐子在宫城县附近的一家银行上班。2011年3月11日，祐子所在的村庄被巨大的海啸吞没，突然之间，包括祐子在内的大部分银行职员不知去向。事后，人们发现她的手机里还有未能给丈夫发出的短信：“这里发生了巨大的海啸，我想回家，老公。”

看过短信的高松康雄疼得撕心裂肺。妻子失踪后，他再也没有去那家银行的附近，因为他眼前总会隐隐约约地浮现妻子身穿制服的身影，耳边总能断断续续地响起妻子歇斯底里求救的声音。

高松康雄想找到妻子，哪怕只是她的遗体。他请求海上保安厅在发现其他银行职员遗体的地方重点展开搜索行动，但工作人员始终没能发现祐子的遗体。

最终他决定考取潜水证书，以便亲自下海。高松康雄经过一年的准备获得了潜水资格证。他背过厚厚的问题集和参考书，在家附近的游泳场准备技能考试。

虽然年近花甲，但他依然下定决心潜水。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找到在大海某个角落的妻子，亲自带她回家。

电影或童话里的爱情可以创造奇迹，现实中的爱情矢志不渝。爱情是一切事物的灵丹妙药。

不过，爱情有时也会使我们瘫软无力，它有时不仅不能带给我们幸福，反而会让我们痛苦难眠。

爱情如同硬币的两面：既可以将我们推入绝望的深渊，又可以为我们垂下救命的绳索。矢志不渝的爱情都会使我们更加强大，这也许正是爱情的真谛吧。

两个人的寻宝游戏

婚姻也是一场冒险，我们从中寻找属于我们的宝藏

公寓信箱里插着朋友J寄来的请柬。我打开信封，请柬下方醒目的字原汁原味地传达出这对准夫妇此刻的心情：

“人生就是一场探险。现在，我们要开启一场名为婚姻的探险，寻找属于我们的宝藏。踏上旅途前，我们将举行出征仪式，恭请您的光临。”

读完后，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突然想起以“很久很久以前”为开头、以“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结尾的迪士尼动画故事。

这类动画片的故事情节大概都是这样的：高大英俊但出身贫寒的男主人公遇到了美若天仙、身处上流社会的女主人公，两人一见钟情。爱情会蒙蔽眷侣的双眼。男女主人公拒绝了周围人的挽留，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旅程。

这类故事的结局也是大同小异：他们跋山涉水、闯过几个生死关口，最终发现了珍贵的宝藏。

不久后，我参加了J的出征仪式，哦不对，是结婚仪式。我因为路上堵车晚到了一会儿。抵达时，我耳边刚好响起了瓦格纳（Wagner）的《婚礼进行曲》：“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在我听来，这首曲子像是帆船起航前的汽笛声。

朋友的婚礼与其他婚礼相差无几。比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司仪词，主持人介绍司仪出场的时间更长。

我拿出份子钱交给新郎的朋友。新郎的朋友一边问我“您需要几张餐券”，一边分给了我几张[7]。

我接到餐券后留心观察了J的表情，他满脸洋溢着幸福。从他的表情中，我读懂了他对“旅行”的期待、兴奋感以及责任感。他像一个英姿飒爽的船长，即将开始寻找新大陆的旅程，出发前在甲板上仔细地检查必需品，拿起望远镜眺望远处浩瀚的大海。

随着时间的流逝，J依旧保持着当时的状态。而且幸运的是，两人依然顺利地航行在寻宝的旅途中。

不可磨灭的回忆

感情磁场远比想象的宽广

在国立世宗图书馆做完关于人文学的讲座后，我坐上了公交车。虽然之前来这个地方做过几次演讲，但我依然对这里感到陌生。窗外湛蓝的天空与图书馆周遭的美景在我看来还是那么新鲜。

这种感觉叫作“未视感”，它是“既视感”的反义词，指的是当事人对于明明经历过多次的事情却感觉像从未经历过。

记忆具有双重性，如同一颗脑袋上长着两副面孔的两面神。清晰的记忆近在咫尺，模糊的记忆远在天涯。有的记忆虽然与十年前的事情有关，但也像当下发生的事情一样清晰；而有的记忆却仿佛海市蜃楼般让人无法触及。就这样，回忆在模糊与清晰的记忆中游荡。

但是，关于爱情的回忆有些复杂。这种回忆不像一段完整的影像，它更像一些随意抓拍的照片。藏在伤口里的记忆像一张张散乱的照片，它们会随心所欲地跳出来，任性地在伤口上撒盐。

尤其是本应藏在心底的关于初恋的回忆。很少有人能够轻松地摆脱初恋的影子。无论是谁，在说出“初恋”的“初”字时，心头都难免产生一丝情愫。人们一想到和初恋情人不是“在一起”而是“在一起过”，那些青春萌动的往事就会再次浮现在眼前。

关于旧爱的回忆涉及的感情磁场远比想象的宽广。当你快要忘掉且毫无防备的时候，它却如同突然接收到的垃圾短信，让你心生波澜。

所以有人主张，要活得更有效率。记忆力固然重要，但要从感情的伤痛中更快地走出来，忘却力必不可少。也有人想象，倘若可以随意抹掉关于旧爱的回忆，那该有多好啊。

恰好米歇尔·冈瑞（Michel Gondry）导演将这些荒诞不经的愿望拍成了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影片讲述了分手后的乔尔由于忘不了与前女友的回忆，无奈之下找了一家“洗脑”公司，想像用镊子拔掉白发一样选择性地删除自己不愉快的记忆。但他越想忘记，那些藏在心底的记忆碎片就越不安分地出现在脑海中，折磨着他。

的确，感情的伤疤经历了离别的心痛，是苦苦挣扎的痕迹，怎能被轻易抹去？

感情的伤不像衣服上的污渍，一勺洗涤剂便可让衣服洁净如初。感情的回忆，只能越洗越清晰。

[1]韩国新闻机构每年春天针对业余作家组织的征文大赛。

[2]韩语中的“左右逢源”与汉语中的“左右逢源”意义不同。

[3]干手帕已经拧不出水了，人们却还要勉强去拧。作者以此比喻真人秀非常牵强地给观众制造笑点。——译者注

[4]江南区是首尔重要的商业地带。

[5]在动画片《神探加杰特》中，加杰特的胳膊具有伸缩功能。

[6]神主罐：一种黑釉瓷器。韩国祖先一辈认为家中各个地方都有神明统治，因此会在一些角落放上罐子，在里面装满新谷以侍奉神灵、保佑平安。

[7]韩国的婚宴一般是自助餐，因此工作人员会给客人发餐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