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刘勰(约465—533),字彦和,祖籍东莞莒县,今山东莒县,出生于京口,今江苏镇江。刘勰的一生经历了南朝宋、齐、梁三个朝代,分别为生于宋,著于齐,仕于梁,这是一个朝代更替、社会动荡的历史时期。而刘勰在建康定林寺完成的《文心雕龙》一书,是一部在中国文学史乃至于世界文化史上空前绝后的批评理论著作,它是值得我们国人骄傲的一份宝贵的文化遗产。
对于刘勰这样的历史文化名人,史料的记载却极其简略。《梁书·刘勰传》记载了刘勰的生平、身世、文集,及与当时皇亲、名流的关系等,但都语焉不详,全文除引述《文心雕龙·序志》篇以外,仅用了三百三十九字叙述之。而后出的《南史·刘勰传》,则是李延寿依据《梁书·刘勰传》而编著的,并且文字上还有删减。经过近一个世纪的专家、学者的研究考证,现在对刘勰的生平、身世等问题有了较为详细、具体的历史史料加以补充和完善,因而对刘勰其人其事的认识也逐渐地清晰起来。尽管如此,然而由于年代的久远、史料的缺失,对于刘勰的生平、身世等问题仍然有许多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如刘勰的卒年,有普通元二年(520、521)、中大通四年(532)、大同四年(538)等不同说法;如刘勰的身世,有士族说,又有庶族说;如《文心雕龙》成书的年代,一般认为是“齐末”,而新近的研究又认为是“梁初”,等等。这些不同的意见是学术界的研究不断深化的结果,基本不影响我们对刘勰的“话说”。作者将依据《梁书·刘勰传》的记载,并结合相关的文献资料,对刘勰的故里身世、生平经历等作一叙述。
刘勰雕像
祖籍为山东莒县的刘勰,其祖上约在东晋初年随着王朝建都南京,迁徙到了南方的南东莞郡,这个郡镇京口,即今江苏镇江,刘勰就是于公元465年左右出生在那里。刘勰的父亲刘尚,曾任越骑校尉,这是个武官官职,约在刘勰七八岁时,他的父亲就去世了,由此造成家道中落,生计大不如昔。然而,刘勰却在困境中专心致志,勤奋读书,这为他日后的著述立说,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成年后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开始是经济上的困顿,接着是为母居丧,后又受其师傅僧祐的影响,出仕后年岁已长,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等,刘勰一生没有婚娶,没有家室儿女,孑然一身,以致最后无家可归,在定林寺出家后,不到一年落寞离世。
在父亲刘尚去世之后,刘勰与母亲相依为命,直到他二十岁左右,其母去世,刘勰在家为母居丧三年。母亲的去世使刘勰孤苦伶仃,他必须为自己寻找出路和解决生计。于是,他离开京口镇江,来到了京城建康南京。刘勰到了钟山定林寺,投靠了定林寺的住持当时著名的律学大师僧祐。刘勰在齐永明七、八年(489、490)依附僧祐寄居定林寺,到天监二年(503)起家奉朝请,前后约有十四年的时间。这一段时间刘勰协助僧祐抄撰、整理佛经,在僧祐编著的八部法集中,如现存的《出三藏记集》、《释迦谱》及《弘明集》等,这些著作中有的记序是出自刘勰之手。刘勰将定林寺的经藏,区别部类,录而序之。因此,定林寺的佛典佛经,都是经由刘勰所整理编定的。除此之外,刘勰在定林寺还完成了《文心雕龙》的著述。一般认为,刘勰在齐永元元年(499)开始写作,到中兴元年、中兴二年(501、502)完稿,前后约有二三年的时间。《文心雕龙》是刘勰在定林寺完成的,因而当时钟山上的这座名刹定林寺,也更具有了它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历史意义。
刘勰完成《文心雕龙》之后,于天监二年(503)由奉朝请开始进入仕途。第二年任临川王萧宏的记室,掌管文书。于天监七年(508)奉梁武帝萧衍之诏,到定林寺抄撰、整理佛经,结束后提拔为车骑仓曹参军,管理仓廪。天监九年(510)左右,刘勰出任太末今浙江衢州的县令,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出任地方行政长官。前后三年的地方官,刘勰清正廉洁、业绩卓著,《梁书·刘勰传》记载“政有清绩”。
天监十一年(512),刘勰任仁威南康王萧绩的记室,掌管文书。约在任萧绩记室当年或一二年后,刘勰又兼任萧统的东宫通事舍人。由于萧统喜爱文学,而刘勰又著有《文心雕龙》,因而刘勰被萧统所敬重和爱戴,《梁书》本传记有“深爱接之”。刘勰任东宫通事舍人之后,又曾迁为步兵校尉,这是因为刘勰上表建议二郊祭祀改用蔬果,被尚书省评议并采纳,因而被提拔为步兵校尉。步兵校尉其实是个名誉头衔,所以刘勰仍然兼东宫通事舍人。
刘勰第三次入定林寺整理佛经,是在萧统于中大通三年(531)去世后,他没有被授予新的官职,加之时隔时间较长,佛经又增益不少,因此又一次奉诏入定林寺整理佛经。结束后刘勰年事已高,在得到梁武帝萧衍敕许后,在定林寺出家,改名慧地。不到一年去世,享年六十七八岁。
刘勰的一生可以说跌宕起伏、悲喜交感。出生官宦世家,但却偏偏遭遇“早孤”、“家贫”的困境;寄居定林,青灯黄卷的落寞,但却有写出《文心雕龙》的辉煌;朝廷为官,既有东宫舍人、步兵校尉的荣耀,但又有太子薨逝去官离职的悲哀;博通经论却是一介儒生,迟暮晚年却又削发为僧,种种矛盾纠结构成了刘勰的一生。虽然他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然而《文心雕龙》一书却使他名闻遐迩,永垂史册。
敦煌遗书文心雕龙残卷集校书影
《文心雕龙》一书在我国文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全书五十篇,共三万多字,分为“文之枢纽”、“论文叙笔”、“割情析采”和“时序物色”等四个部分,内容有理论总纲、文体研究、创作理论、形式技巧、批评鉴赏等,最后以《序志》篇作结。书名的“文心”,“言为文之用心”(《序志》),指探讨文章写作和文学创作的规律和特点,而“雕龙”,则是刘勰借用齐人驺奭的典故,以此说明文章应该具有雕刻龙纹那样的精细和华美。
因此,“文心雕龙”的书名,刘勰意在强调,通过对为文问题的研究和探讨,从而使人们写出的文章具有华丽的文采。《文心雕龙》书名新颖别致、典雅精炼,非常准确地概括出全书的主要内容。《文心雕龙》不仅内容丰富全面、论述深刻独到,而且在结构安排上做到纲举目张,条理分明,前后贯通,逻辑严密,是一部自成理论体系的文学批评著作,这在我国古代文学批评史上是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
因此,《文心雕龙》问世后,即为世人所肯定和赞誉。《文心雕龙》完成之后,刘勰将书稿敬献给当时政坛和文坛上的重要人物沈约,他阅读后认为《文心雕龙》“深得文理”而大为推重。“深得文理”是《文心雕龙》问世后得到的最早的且有权威性的一个评价。之后,历代都有评论《文心雕龙》的,如晚唐陆龟蒙赞曰:“刘生吐英辩,上下穷高卑。下臻宋与齐,上指轩从羲。岂但标八索,殆将包两仪。人谣洞野老,骚怨明湘纍。立本以致诘,驱宏来抵隵。清如朔雪严,缓若春烟嬴。或欲开户牖,或将饰缨緌。虽非倚天剑,亦是囊中锥。皆由内史意,致得东莞词。”(陆龟蒙《袭美先辈以龟蒙所献五百言既蒙见和,复示荣唱,至于千字,提奖之重。蔑有称实,再抒鄙怀,用伸酬谢诗》)陆龟蒙以诗的形式赞誉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精辟的论辩,从论天地形成产生文,到评宋齐作家作品,认为这些都是真正由研究分析而作出的评判。
宋初孙光宪《白莲集序》评:“风雅之道,孔圣之删备矣;美刺之说,卜商之序明矣。降自屈宋,逮乎齐梁,穷诗源流,权衡辞义,曲尽商榷,则成格言,其惟刘氏之《文心》乎!后之品评,不复过此。”孙光宪以为《文心雕龙》探讨诗歌的源流发展,评论作家作品的得失,后来品评类的著作也没能超越《文心雕龙》的。清代章学诚《文史通义·诗话》称:“《诗品》之于论诗,视《文心雕龙》之于论文,皆专门名家,勒为成书之初祖也。《文心》体大而虑周,《诗品》思深而意远。盖《文心》笼罩群言,而《诗品》从六艺溯流别也。论诗论文而知溯流别,则可以探源经籍,而进窥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矣。”章学诚在这里将《文心雕龙》与刘勰同时期钟嵘的《诗品》比较而论,而他对《文心雕龙》“体大而虑周”的评语,既说明了《文心雕龙》篇目结构的完整全面,又指出了它们逻辑严密、自成体系,因而这一评语成为对《文心雕龙》最为经典的一个评语。现代鲁迅在《论诗题记》中说:“篇章既富,评骘遂生,东则有刘彦和之《文心》,西则有亚里斯多德之《诗学》,解析神质,包举洪纤,开源发流,为世楷式。”他把《文心雕龙》与亚里斯多德的《诗学》相提并论,把《文心雕龙》提升到世界文化的背景下来考察,从而说明东西方这两部著作的共同特点和深远影响。
当刘勰还是七龄童时,他“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序志》),梦摘彩云的理想,使《文心雕龙》横空出世。而《文心雕龙·序志》篇的最后两句,“文果载心,余心有寄”,这部书表达了刘勰对于文章、文学问题的思考和研究,对于作家、作品的评论和鉴赏,通过这本书让我们了解了刘勰的思想和认识,以及他的追求和抱负。“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序志》),立身扬名,以文垂世,《文心雕龙》永垂史册,而刘勰则名留千古,在人类历史的星空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