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代序

往事叮咚 作者:朱耀华 著


代序

雪弟[1]

人性省察与极致化书写

——读朱耀华小小说

在中国小小说领域,朱耀华虽早已崭露头角,却还未被足够重视。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实力雄厚的作家,他的《海的声音》《消灭影子》《面具》《诱杀》《豪赌》和《被收藏的爱情》等作品已充分地印证了这一点。他之所以未被足够重视,主要与他较为内敛的性格有关。在郑州、广州和五华,我见过朱耀华多次,尽管表面上,他也通晓人情世故,但内心里,他异常安稳和平静,保持着与世俗生活的距离。这种性格为他的创作植入了优良的种子,但多少也在世俗的层面削弱了他的影响力。不过,归根结底,对一个作家来说,用作品说话无疑才是最重要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朱耀华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相反,他保持了一个作家极为优秀的品质——对尊严的珍视和强调。

如果用一句话来涵盖朱耀华小小说的特质,我认为,那就是:多通过极致化的情节(或细节)来省察人性,既对人性的弱点进行考量和拷问,又对人性中美好的一面给予礼赞,这就使其作品既震撼人心,又令人回味无穷。

朱耀华小小说对人性的省察,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经由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与人的理性之间的争斗,直接显露出人性的丑恶或美好。《嫦娥奔月》通过庚叔对树兜态度的变化,显露了人性中的狭隘和贪婪;《英雄老王的故事》借老王面对一个盗贼时的内心挣扎,显露了人性中的怯懦和虚荣;《海的声音》经由人在苦难面前的淡然与隐痛,显露了人性中的从容和坚韧。最为典型的作品无疑是《消灭影子》,与以上作品仅对人性中的某一方面进行省察不同,它通过夸张、变形的手法,对人性进行了全方位的考量和拷问。在这篇作品中,作者巧妙地把人的诸多欲望比喻成影子,然后通过一系列欲望(包括好色、泄愤、窥探等)与理性的争斗,显露出人性弱点的无处不在和无比强大。作品结尾虽以人的理性的胜利宣告结束,但这显然是一种假象,因为这种胜利是以理性作为欲望之殉葬品的形式出现的。从根本上说,这是一场并没有分出输赢的争斗。或许,作者的用意即在于此:人就是欲望与理性不断纠缠不断博弈的存在。但不管结局如何,作者对人性的省察显然是入微而深刻的。

二是经由动物之行为与品性反衬出人性的丑恶。在《鸟人》中,经过几天驯化之后,大舅以为雕终于向他屈服了,可谁知雕竟以自戕的方式显露出了自己的血性和尊严。以这只雕为镜,我们是不是看到了某些东西,譬如勇敢和野性,正日趋远离我们?而在我们身上日渐膨胀的,却是自以为是和对利欲无止境的追逐?《诱杀》讲述的故事更为触目惊心:一只豹子与一个摄影师交上了朋友,有时候,它还调皮地用嘴去“咬”摄像机的镜头。可是,当它用嘴去叼猎人的枪管时,不幸发生了。“猎人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怎么打一只豹比打一只兔子还容易?”猎人说的没错,打一只豹确实比打一只兔子容易多了。因为在早已明令禁止狩猎的森林里,豹子怎么可能想到会有猎人存在呢。多么单纯和天真的豹子啊,它照见了我们人性中的贪婪、自私以及丁点无存的敬畏。

从以上两个方面看,朱耀华小小说对人性——尤其是人性的弱点进行了省察。那么,在表现这两个方面的内容时,他主要通过什么途径来完成的呢?我认为,是极致化的书写方式。

所谓极致化的书写,是指作品的情节(或细节)设置具有明显的极端化特征,它主要体现为人(包括物)行为的极端化。如在《豪赌》中,“我和陈波都把食指伸出来,搁在桌沿上。我们各拿着一个打火机,喊一二三,就同时点燃,放在了对方的指头下。”“大颗的汗珠从我们额头上冒了出来,手指头发出嗞嗞的叫声,满屋里都是焦糊的味道……”相信很多人目睹过打赌的场景,但有谁见识过“我”和陈波的此般豪赌?又如在《鸟人》中,“它一次次用自己的头撞击着坚硬的墙壁!一次次,退后,然后再猛力撞上去。墙壁和雕的头上已经血迹斑斑……”我们或许在电视画面上看到过动物之间的血腥搏杀,但动物如此决绝地自戕,的确非常少见。在朱耀华的小小说中,作为一种艺术表现手段,人物的极端化行为可以说比比皆是:《被收藏的爱情》中,五年间,林爱芬给曾经的未婚夫大庄写了128封信;而大庄呢,竟然一封也没有开启过;《绝版爱情》中,老吴的“相好”在老吴临死之前,竟当着老吴妻子的面,“突然俯下身去,轻轻捧着老吴的头,把脸贴在了老吴的面颊上”。

这种极致化的书写方式,使得朱耀华小小说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可以说,他成功地解决了小小说在短小篇幅与情节起伏上的矛盾。但这中间,有一个问题需特别注意,这就是逻辑性,即人物行为的内在依据。在《豪赌》中,“我”与陈波二人的玩命,是因为在那种没有希望也看不到尽头的生活里,我们对生命已经麻木了,那完全是一种病态的发泄;在《被收藏的爱情》中,大庄之所以把128封信全都扎着红丝绸,但一封也没有打开,是因为他与林爱芬的爱情已成往事不可逆转,它的最好归宿就是“被收藏”,而大庄恰好又是一个民间收藏家。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以上两篇作品中人物的极端化行为是有着内在依据的,因此也是可信的。但在《转折》中,一张中了十万元的彩票与老古擦肩而过,结果竟把小日子过得还算温馨的他弄进了精神病院。对此,我觉得不太可信。原因是这种转折太陡了。由于彩票的缘故,老古的内心估计会长时期处于煎熬中,偶尔可能还会出现精神恍惚等病症,但把他的结局设计成住进精神病院,我觉得作者有点“狠”了。

总之,由于多通过极致化的情节(或细节)来省察人性,朱耀华小小说往往会给我们的内心以强烈的撞击,令我们惊醒,促我们深思。期待朱耀华继续探索这种极致化的书写方式,对人性的省察孜孜以求,打造其独具个性色彩的小小说世界。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阅读惊喜。

本文原载《中国小小说地图·广东卷》(大众文艺出版社)

[1]雪弟,青年文学评论家,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著有《当代文学格局中的小小说》等5部评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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