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出身于皇室宗亲,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由于时局动荡,国家被北魏所灭,冯氏一家也只能投靠于北魏,而父亲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惨遭杀害,整个家族分崩离析,她也被没入宫中为奴。国亡父丧,小小年纪的冯氏却异常坚韧,没有因此气馁,她虽入北魏过着奴婢的生活,但在姑母、常氏的帮助下,在北魏的王宫中坚强地生存着,找准机会,一步步向上爬。因为她始终记得父亲的教诲,那就是记住自己的家族是有着高贵血统的,绝不甘于平庸。
出身于名望之家
在中国历史的浩瀚长河中,北魏是一个少数民族统治的王朝,它的历史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了轨迹。在这个过程中,令后人无法忽视一个女政治家的作用与价值——她就是北魏的冯太后。
她出身高贵,伴彩云而诞,不仅蕙质兰心而且果敢坚毅;她被命运捉弄,幼年便身遭家变,父母双亡,兄妹分离;她工于心计,懂得深宫中的生存之道,小小婢女韬光晦迹,最终也能临朝而治,宠溺男宠,帷幕之后的她掌握了北魏的发展与变革。难怪后人将这位纵横草原大漠、胸襟广阔又富有男子气魄的千古一后称为“一代女枭”!
冯太后是上党潞县(今山西省东南部)人,本名不详,她虽生于乱世,但出身极为显赫,据史料考证,冯氏先祖的高贵血统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代。
冯氏一族本姓毕,始祖毕万,因军功赫赫被晋献公封为魏国大夫,确立了自己尊贵的地位。晋献公去世之后,毕万也因时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为了凸显自己的身份,便以封地名“魏”冠之以姓。其子嗣在“三家分晋”之后,正式建立魏国,魏国曾一度国富民强,雄踞一方。直至公元前225年,魏国被秦军所灭。国破家亡,魏氏一族也瞬间分崩离析,四处流亡,其中一支便流落于今山西境内的冯乡。
因局势动荡,也为了族人生存的安稳,魏氏便据落脚之地名改为冯氏,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几个世代的连绵动荡,使得冯氏一族也不得安稳,西晋“永嘉之乱”后,冯后的高祖父冯和将全家迁至今上党潞县,继续韬光养晦,休养生息,在混乱的环境中不忘教育儿女,为的是终有一天能建功立业,求取功名,复兴家业。
冯氏一族的兴衰与北燕国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伯祖父与祖父相继任北燕国两代君王。十六国混战,局势瞬息万变,风起云涌,而冯氏一族却又开始了仕途上的兴盛。
冯后的伯祖父冯跋,字文起,乳名乞直伐,为人沉稳睿智,自幼酷爱排兵布阵,在后燕慕容熙统治时期任铁骑将军。
据野史资料记载,在后燕时期,冯跋所居府邸上空经常出现类似海市蜃楼般的奇景,云雾缭绕中似有仙境一般。虽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亭台楼阁几乎都能依稀分辨清楚。市井之人向来对这种神异之事甚感兴趣,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传言说,曾亲眼看过冯府上空白昼冷光贯穿黑云之景。这些流言不仅在勾栏瓦肆之间流传,也相继传入宫廷内院,这也逐渐引起了慕容熙的警惕。慕容熙本就生性多疑,为政期间不仅治国无方、赋税沉重、民不聊生,又荒淫无度、贪恋女色。冯跋一方面不忍百姓生存之苦,另一方面也深感慕容熙对自己的种种戒备,遂联合高句丽贵族慕容云家族及一众兄弟举兵造反,最终推翻了后燕,建立了北燕国。
建国后,冯跋推举慕容云为天王,自己屈居北燕的最大幕僚,掌管军国大政,是真正的无冕之王,在朝野上下也颇具威望。相传,曾经在冯跋屋顶出现过的奇幻之象,在北燕国建立之后又再次出现,城中百姓多有目睹,引起都城种种猜测。
冯跋却很内敛,对手下约束也很严格,对这些子虚乌有的坊间传言也尽量制止。可慕容云在被拥立为王之后,自知没有冯跋功德显赫,猜忌之心渐起,深恐冯跋等人会加害自己,于是大量培养自己的心腹及死士。但这些丰厚的赏赐并没有换得这些死士的忠心,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优渥的薪俸及赏赐却使得这些人愈发飞扬跋扈、贪得无厌,不知天高地厚,对朝臣不加礼待,在外欺行霸市,朝野上下无不怨声载道。
其中两名心腹离班、桃仁,最得慕容云信任,但也就是这两人,在欲望的驱使下,居然做出了弑君之事。冯跋命人诛杀离班、桃仁,迅速平息了这场动乱。随后,本就在朝野上下深得人心的他也在大家的拥护下,被推上了燕王的宝座。冯跋即位之后,改年号为太平,国号未变,仍称大燕,史称北燕。
冯跋勤于国政,重视百姓民生,称帝之初便颁布了一系列政策,诸如减免赋税徭役,放宽刑罚,勉励百姓勤于耕织,督导官员植树造林,不得侵扰百姓,避免前朝弊政等。
冯太后祖父名冯弘,字文通,在北燕建立之初被慕容云任命为征东大将军,兼中领军,同时还被封为汲郡公。而在冯跋取得北燕国王之位后,他又被改封为中山公,掌握整个禁军兵权,同时又兼任尚书左仆射等职。可以说,冯弘深受冯跋信任,是冯跋的左膀右臂,对大燕国可谓忠贞不贰。难得的是,他也非常拥护冯跋的统治,曾为冯跋平定内乱。
在冯跋的兄弟中,冯万泥、冯乳陈也算是骁勇善战的两员猛将,也曾为北燕国建国立下汗马功劳。但在这之后,冯跋与这两兄弟却产生了一些误会。冯万泥、冯乳陈二人自认劳苦功高,朝堂之上应位列三公有余,但冯跋却看重二人的军事才能,将其派往边远重镇幽平二州与并清二州。对于一心想在朝廷当官的两兄弟来说,这一任命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而后,冯跋对周边各国的异动一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惕,因而并没有按期将其召回。
两兄弟心怀怨恨,开始暗中串通,意图将冯跋拉下皇位。终于,在北燕太平二年(410)的寒冬,二冯于白狼地区(今辽宁省西南部)会合,联合两方军力,发动兵变。
冯跋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迅速派冯弘与卫将军张兴率领两万兵马前去镇压。冯弘自然理解冯跋派自己前去平叛的目的,双方毕竟还是宗室至亲,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冯弘先对二人晓之以理,冯跋登位是民之所系,我们众兄弟更应该齐心协力辅佐王兄,又何必同室操戈。我们可以估计,当时冯弘的劝降必定是感人肺腑、声泪俱下的,打的就是一张温情牌,史料记载,冯万泥听了冯弘一席话之后翻然悔悟,交出兵权,投降朝廷。而冯乳陈是个粗人,性子火暴急躁,全然不买冯弘的账,坚持与朝廷作对。
冯弘看冯乳陈执迷不悟,也容不得他。在张兴的指挥下,冯乳陈果然中了埋伏,兵败如山倒,叛军被一网打尽,而冯乳陈也被冯弘斩首示众。白狼一役后,冯弘不仅在朝野上威名大振,也被冯跋愈发器重。
在冯跋执政晚年,因身染重病,被宠妃宋夫人利用。宋夫人经常假传圣旨,断绝了君主与朝臣的联系,妄图掌握朝政。冯弘也是迫于无奈,便暗中发动兵变。糊涂的冯跋听说冯弘发动了兵变,气绝身亡。太子冯翼率东宫侍卫反击冯弘,但以失败而告终。冯弘遂以王室幼弟身份登位,并将冯跋的一众子孙全部赐死。而冯弘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安定天下人心,赐冯跋谥号“文成皇帝”,庙号太祖,并将冯跋的遗体安葬于长谷陵。
冯太后的父亲为广平公冯朗,是冯弘原配夫人乐浪王氏的儿子,太子长乐公冯崇为其同母胞兄。冯弘废黜王氏后位之后,冯崇太子之位也被废。冯朗见北燕大势已去,便劝说自己的兄弟一起归顺北魏。于是,在公元432年,也就是北燕太兴二年五月,冯崇向北魏献出了自己的封地,归顺北魏,被北魏封为都督幽平、车骑大将军,封辽西王,并授职权。而冯朗也被封为西郡公,被任命为秦州、雍州刺史。就这样,随着北燕被北魏所灭,冯氏先祖所打下的帝国也随之坍塌,家道中落,沦为北魏的臣民。
冯氏一族在北魏虽为人臣,但至少也身居官职,是王公世家,家中一女(即冯太后姑姑)还有幸选入宫闱之内,为拓跋焘之左昭仪,冯家也算名门望族。
冯太后的母亲也出身名门世家,乐浪王家人,乐浪即现如今的平壤地区。乐浪在两汉时期还是汉朝的一个郡县,经历魏晋五胡十六国的纷乱,逐渐并入高句丽版图。
从大燕国建国之前,冯氏一族就与高句丽交往甚密,后燕君主慕容云的家族就是高句丽国国王后裔中的一支。前燕皇帝慕容皝在攻打高句丽时,将西部的一些高句丽人迁入后燕境内(今辽宁省锦州市西北部),慕容云家族就在其中。冯跋在后燕时就看重慕容云为人谨慎,气度非凡,便与之交好,之后又一再劝说慕容云,并将其推为盟主,一起造反起兵,后又将其推上了君主之位。因而,冯氏与高句丽的交往由来已久,之后贵族间的通婚也是平常之事了。
冯弘就曾娶乐浪公主为妃,而冯太后的母亲王氏就是冯朗在家道盛时所娶之妻,也是乐浪的一位公主,家教甚好。冯氏一族的基因里有着一种向往权力的欲望和勇气,经常展示出一种惊人的、不甘平庸的精神气概。但他们也懂得审时度势,关键时刻也可以委身人臣,甚至成为封建王国的阶下之囚,隐姓埋名,以保全家族血脉。
冯太后画像
冯太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的生命中延续了家族特有的热血气性,在家道中落之后,也能够养精蓄锐,观察时局,伺机而动。这样的性格也决定了她跌宕起伏、叱咤风云的一生。
投降北魏
冯氏一族最大的伤痛莫过于投降北魏,这个高贵的家族一夜之间从皇族变成了他人臣下,这种伤痛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冯家人的骨髓之中,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而北燕与北魏的交锋,从冯跋登基伊始便已然开始。鲜卑人建立的北魏朝廷,在北燕建国初期已经威震六合,成为北方最大的强国,北魏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北燕这只肥硕的羔羊,妄图将北燕的国土变成自己掌握下的番邦。因此,北魏皇帝听闻冯跋平定了内乱而被拥护登基之后,便派了使者于什门出使北燕,并暗中授意于什门要态度强硬,必要时可挑起争端,为北魏出兵讨伐找到合适的借口。
于什门领命后便出使北燕,前往北燕都城龙城(今辽宁省朝阳市)。月余,于什门到达龙城,却没有在城中的客栈落脚,而是宿于城外的一家小旅店中。
安置妥当之后,于什门便派出一名随从进宫去通报,这名随从见了冯跋也摆足了架势,面对北燕皇帝冯跋一点也不恭敬,开口便要求冯跋前往城外接受北魏皇帝的诏书,并迎接北魏使臣于什门入宫。
见这名随从如此放肆无礼,冯跋大怒,命人立刻将他拉出去杖杀,同时,令人立刻前往于什门落脚的旅店,抓于什门入宫面圣。
于什门被宫里侍卫强行拉入宫中,他一路叫嚷辱骂,说冯跋不尊重北魏使臣,其罪当诛。好不容易进了皇宫,他见了坐在龙椅上的冯跋面无惧意,坚持不肯向冯跋下跪。
于什门傲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冯跋,贴身侍卫立刻会意,几个人围上来强按住于什门的头,又使劲踢他的膝盖窝,想让他跪下。于什门一直挣扎,并冲着冯跋厉声说道:“这就是燕国的待客礼节吗?汉人的礼义廉耻也不过如此!今我大魏皇帝传诏,冯王接旨后使臣入朝合情合理,只要冯王接受了诏书,又何须这般费事。”
冯跋不等使臣说完,就命人将于什门带下去关起来,不让他与外人接触,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于什门虽然被关了起来,但仍旧不肯向冯跋低头,每天都在房间里咆哮抗议,要求冯跋接受诏书,放自己出去。因为于什门单独被拘禁,没有携带可换洗的衣物,又不能随便沐浴,于是整个人又脏又臭,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冯跋知道之后便派人送几件好一点的衣服给于什门,但于什门并不领情,将新衣服全部扔到了屋外。
冯跋去看他时,于什门故意脱下自己的裤子,将裤子披在身上,背对着冯跋,对冯跋不理不睬,用这种无声的方式羞辱冯跋。久而久之,冯跋对于什门的这些伎俩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冯跋身边的侍从都看不下去了,几欲杀之。冯跋还会劝说身边的人:“他同你们一样,都不过是忠心护主之人,何必与之计较呢?”因为冯跋的宽容之心,于什门在囚禁期间并没有受到苛待,足见冯跋的仁政治国的胸怀。
但冯跋对于什门的仁慈和宽容并未见什么成效,而北魏在龙城安插的细作也将于什门被强行带入宫中的事情报告给了北魏皇帝。这正是北魏想要的结果,为他们合理出兵北燕找到了借口。于是,拓跋焘立即派人整顿军队,配备粮草,为讨伐北燕做准备。而此时,北燕的王公大臣也正与冯跋商讨该如何处置于什门,有的大臣认为于什门“有辱大燕”,强烈要求冯跋尽快将其斩首示众,告诫北魏;也有的大臣不赞成这种做法,比如太史张穆就劝冯跋要以大局为重,魏国现在毕竟兵强马壮,这次出使很可能是个陷阱,实在不宜和他们硬碰硬,应放于什门等人回去,与大魏建立友好邦交关系。两方争论十分激烈,冯跋一直皱着眉头听着大家的意见,但这个问题确实牵涉得太多,冯跋在朝堂之上并没有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他还需要再三的斟酌。
不久,龙城郊外的上空逐渐弥漫起了赤色的烟雾,城中人议论纷纷,有传言说这是兵气,一定是远方又在交战,一时间龙城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这猜测确实有理,北魏果然向北燕发兵,并且采用闪电式的突袭,在冯跋得到消息时,北魏大军已经直逼龙城了。冯跋御驾亲征,率兵固守龙城,北燕士兵士气高涨,北魏军队也无法破城,战事胶着,双方都有一定损伤。
北魏将军也意识到,若久耗下去,对大魏军队实在不利,于是北魏顺势收兵,但未改野蛮的本性,掳走了一万多户的北燕百姓之后才班师回朝。
北魏与冯氏家族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这样偃旗息鼓,但也由此结下了梁子,无法化解。
432年,也就是冯弘登基的第二年,北魏再次出兵征讨北燕。北魏王族天生的强占欲使他们对北燕的国土虎视眈眈,多年来一直积淀实力,厉兵秣马,伺机而动。
听闻北燕宫廷外戚干政导致政变,冯弘登基,北燕内忧外患不断,于是北魏便蠢蠢欲动。北魏的军队声势浩大,势如猛虎,一路烟尘伴着血腥杀至辽西(今河北省迁安县)。
北魏军势如破竹,北燕逐渐显现出无力招架之势。同年六月,北燕石城的太守李崇及十郡郡守一干人等被魏军吓破了胆子,投降于魏军。因石城是北燕重要关口,又是龙城的防护重地,他们这一投降使得北燕损失惨重,龙城危在旦夕。
魏军士气大增,乘胜追击,杀到了龙城附近。这次征伐北燕,北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为了顺利攻破龙城,魏军在龙城周围修筑城墙,挖战壕,将龙城层层包围,做好了持久的战争准备。
冯弘也不是吃素的,盛怒之下立即调遣五万大军与北魏军展开激战。两国矛盾已深,特别是北燕的士兵们,很多将士的家人都被北魏掠去做了奴隶,也有许多人的亲人都惨死在北魏的兵刀之下。于是这场龙城保卫战打得异常惨烈,双方都杀红了眼。但由于北魏军队战前准备充分,北燕将士的抵御渐渐吃力。就在北燕守军渐渐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龙城郊外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看清楚大旗后,北燕军队顿时又士气大涨,原来这是昌黎公冯丘的一支部队,也是冯弘最后的“撒手锏”。
昌黎公带来的军队训练有素,将士们各个武功超群,不到半天的工夫就诛杀了万余名北魏士兵,也使得龙城暂时摆脱了城破的危险,剩余的北魏军队也被迫撤离了龙城。
九月初,北魏正式撤军回国,一路上又掠去了三万余户的北燕百姓,强迫他们背井离乡,成为北魏的臣民与奴隶。
北魏正式撤军之后,冯弘马上召集群臣商讨对付北魏的对策。朝廷上一派低迷的气氛,群臣似乎都被北魏野蛮强悍的兵力所震慑,大家都不开口。
这时,尚书郭渊突然开口:“望王上能体恤百姓,以大局为重,向北魏呈上降书,依附于北魏,并与之通婚交好。”众大臣相互用余光瞄着左右,继续保持缄默,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冯弘也能看出,这似乎是大多数人的意思。冯弘认为两国积怨已深,不是和亲、投降就能解决问题的,即便是今日成了北魏的附庸,也难保冯氏一族的性命。冯弘强忍着自己的愤怒和悲哀,向群臣宣布要坚守城池,与北魏抗争到底!
但是,冯弘的强硬政策也并非得到所有冯氏家族的支持,长乐公冯崇是冯弘原配夫人王氏所生的长子,本被立为太子,尊贵无比。但冯弘后来被慕容氏所迷惑,于是废黜了王氏的后位,改立慕容氏为后。冯崇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废了太子之位,还被变相赶出了龙城,背井离乡,去镇守肥如(今河北省秦皇岛市卢龙县)。
他对自己的父亲失望至极,并且也愈发痛恨慕容氏。而冯太后的父亲冯朗及叔叔冯邈都是冯崇的亲弟弟,对母亲与哥哥的遭遇也十分感伤,也对父亲冯弘充满了怨恨。
也可能是因为家族内部的私恨,使得王氏的儿子们渐渐失去了国家主人的意识。在他们内心深处,保住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面对鲜卑强大的攻势,冯氏兄弟对父亲坚持作战的态度十分不满,他们认为,父亲是听信了谗言,坚持抵抗可能会导致亡国灭种的危险。于是,冯朗和冯邈便暗中商量出路,他们一起去了肥如,找到了“废太子”冯崇,分析形势之后,三人决定投降北魏。
说来也巧,他们的决定正合了北魏的计划,北魏早就相中了冯崇这个废太子,正准备派人前往肥如招降冯崇。
冯崇见到北魏使臣之后,心里便更加稳妥,他立刻答应了北魏的条件,让冯邈先奔赴北魏,并将自己手下的辽西郡拱手相让。于是,北燕太兴二年(432)五月,辽西郡归入北魏版图,而冯崇也因此被北魏封为辽西王,以辽西等十郡作为冯氏的采邑,又被冠以都督幽平、车骑大将军等职位。
冯太后的父亲冯朗也被北魏封为西郡公,任秦州、雍州刺史。就这样,冯太后一脉便投降于北魏。虽说有些屈辱,但形势所迫也是没有办法,至少还保住了冯氏一脉的延续。
北燕太兴四年(434)五月,冯朗的妹妹被召入北魏宫中,成为了拓跋焘的妃子,但这也是秘密的,拓跋焘并不希望冯家在北魏也能成为皇亲国戚,冯氏的入宫起初只是充作人质,是拓跋焘控制冯氏的工具。
北燕太兴六年(436),冯弘被高句丽人杀于北丰,并杀光了跟随冯弘的十多个子孙,后追谥号“昭成皇帝”。至此,北燕亡,冯氏的光辉时代又一次转为暗淡。
冯朗被诛杀
冯朗在投降北魏后,被北魏任命为秦(今甘肃天水一带)、雍(今陕西西安地区)二州刺史。冯朗一家居于长安城,除每年固定要去一趟平城述职之外,一家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总的来说,冯家是北燕降臣,虽然没有身居要职,日子也算过得平稳,冯朗的夫人王氏为他生了一儿一女,都是在冯朗任官长安后才生的。大儿子名冯熙,小女儿就是后来的冯太后,生于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三年(442)。
据史料记载,冯太后出生时,王氏难产,全家十分着急。这时,冯家府邸上空突现一束红光,顿时,漫天红霞弥漫,瑰丽万分,而冯太后就是伴着这美丽的红光而诞,母女平安。不论这种记载是否真实,但冯太后的一生确实是变幻多姿、辉煌显耀的,她是冯氏一族新荣耀的缔造者。
冯太后的童年十分安逸舒适,过着小公主一般的生活。因冯朗与王氏皆出身名门贵族,对子女的教育也十分重视。冯太后从小便聪慧过人,冯朗也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可是好景不长,冯太后未满十岁时,冯朗去平城述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具体是什么原因,历史上也没有明确记载,《魏书》中只写着“因事被诛”,至于是什么原因一直是一桩历史悬案。后人对这一段历史也有种种猜测,归结起来,主要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冯朗的死与其弟冯邈有关。冯邈与冯朗兄弟二人一起投降于北魏,冯邈被封为将军。太平真君十年(449),太武帝下诏,令冯邈率兵征战柔然。虽然受到北魏大臣的反对,但太武帝还是决定重用冯邈。但不幸的是,冯邈战败并逃亡。太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震怒,认为冯家辜负了他的期望,并且可能是故意为之。于是当即下令诛杀冯朗,冯家男丁一概处斩,女人则全部没入奴籍。
但有些历史学家却不认同这种可能性,他们认为,事实与此相反,是冯邈因为冯朗被诛杀才逃往柔然的。而论及冯朗被杀的原因,他们认为,可能与冯朗的弟弟,也就是冯弘的幼子冯业归宋有关。
史料记载,在冯氏兄弟降于北魏之后,北魏不断地对北燕进行军事上的攻击,北燕不堪重负。于北燕太兴四年五月,也就是434年,冯弘表示派人前往北魏,同意向北魏称藩,并上表请罪。
而拓跋焘此时已经不再满足于北燕称臣,他的目的是将北燕的领土真正握在自己的手里。拓跋焘表面上同意了北燕的请求,但却下诏要求北燕将太子冯王仁送入北魏做人质。
冯弘听后断然拒绝,坚决不肯把冯王仁送入北魏。北魏知道冯弘不肯送太子来北魏,于是加剧了对北燕的军事打击。冯弘没有办法,决定向刘宋求助。于是,冯弘便派人前往刘宋都城建康,向宋称藩,并向宋进贡。
宋文帝刘义隆认为,与北燕联合对北魏能形成强大的威慑力,况且,如果北燕被北魏吞噬,北魏也绝不会放过宋王朝。于是,刘义隆便下诏封冯弘为黄龙国主,又封为燕王。这一举动,彻底地惹怒了拓跋焘,他便以此为名义,再举进攻北燕。
后来,在冯弘逃往高句丽国后,还向宋求助,宋也派兵进行了营救,可最后冯弘还是客死他乡。史料记载,冯弘的幼子冯业,在冯弘死后便带着二百余人渡海前往宋国,从此归于宋。所以,一些史学家便认为可能此事令拓跋焘十分气愤,北魏与南朝宋国本是宿敌,冯业投奔了宋文帝,使得拓跋焘担心冯业与冯朗等人联合,对北魏不利,于是便寻个由头将冯朗杀了。而冯邈听闻哥哥被杀,知道拓跋焘已经彻底不信任冯家人了,于是便干脆逃往柔然。
无论这两种可能性哪一种是真的,但至少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北魏对北燕后裔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不论降与不降,都不能消除他们的戒备之心。这也和鲜卑人骨子里的血性有关,对于投降者,鲜卑人是从心里鄙视的,他们崇尚的是战死沙场,绝不愿意苟且偷生。
而当时十六国混战,时局混乱,残酷的生存法则也决定了北魏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对敌人不能有一点仁慈,否则就可能造成自己的悲剧。因而,冯朗被杀可能发生得比较突然,但这却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冯朗应该早已料到了自己的命运,肯定也做了某些准备,这一点从冯朗年幼的儿子冯熙能顺利逃跑这一事件便可以嗅出蛛丝马迹。关键时刻,冯家人都懂得保全冯氏血脉的延续。
没入宫中成婢女
冯朗被杀的消息如同晴空霹雳,这个消息传入冯府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顷刻间冯府便炸了锅,官兵来得速度极快,一窝蜂地冲入冯府,抢夺、挣扎、叫喊,昔日宁静的冯府顿时人仰马翻,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此时的冯太后还是一个幼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她知道,将自己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宠爱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哥哥毕竟保住了一条活命。是她和母亲含着泪把哥哥送走了,她虽然舍不得哥哥,但她知道,如果哥哥不走,也会跟父亲一样的下场。
按朝廷的规定,她和母亲被带入平城为奴,当时的冯太后还是一个幼女,虽然不清楚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她,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今后,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了,她的家没了,父亲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庇护她,以后是否能活命,全靠她自己的本事了。
在官兵如狼似虎的驱逐之下,冯府中的女人就像牲畜一样被赶了出去。在官兵的皮鞭和训斥下,冯家的女儿迅速成长起来,面对骤然的巨变,她没有一丝哭闹,而是冷静地跟着母亲和与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奶妈,一起走在被充官为奴的路上,她知道,这时候的哭泣和反抗都是徒劳的,只会增加自己的苦头。
冯朗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教育她,自己家族的血液中,流淌着高贵的血统,无论将来面对什么样的条件,冯家高贵的血统永远都不能改变。
今日家族遭遇巨大的变故,让这个活泼的女孩一天之内长大了,从今以后,她要在别人的屋檐下讨生活,关键的一点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怎奈,时值数九寒冬,北风呼啸,这一行妇女从长安到平城,要步行上千里路,风吹在人的脸上就像刀割一般痛。
在押解犯人的队伍中,有一队骑兵负责押送冯家的女眷,骑兵的马鞍上系着两条长长的绳子,冯府这些女眷的手被粗暴地拴在绳子上,她们被马拽着,一步也不能停下来。如果稍有停顿,就会换来一顿急风暴雨般的鞭打和辱骂。
那时的冯太后只是一个小孩,她也被马牵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才能跟得上行进的速度,她从小就娇生惯养,哪里经历过这种风餐露宿、皮鞭加身的日子呢?她没走多远就吃不消了,脚底磨出了血泡,双腿打战几欲跌倒,她的母亲王氏只能用身体撑着女儿,鼓励她继续坚持下去。
冯太后的母亲王氏出身高句丽贵族世家,也是一位高句丽郡主,从小生活优渥,教养极好,出嫁后又与夫君冯朗感情甚笃,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在得知冯朗被杀的消息之后,王氏觉得天都要塌了,也许她有过追随丈夫而去的念头,但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她鼓励自己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特别是冯熙逃走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必须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女儿。押解的队伍一路前行,天气却越来越恶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开始下雪,不过半天,小雪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饥饿、寒冷、绳索、皮鞭,如恶魔一般紧追着幼小的冯氏,这一切都让她无数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幸好,与她一路同行的还有母亲。
王氏是一个睿智的女人,她已经看出了女儿的神情有一些不太对劲儿了,从前开朗活泼的孩子,现在一句话也不肯讲,眼神空洞,一点活气都没有了。
王氏虽然承受着家破人亡的巨大痛苦,但她是母亲,不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地憔悴下去,王氏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女儿才好。
她只能在白天支撑着女儿艰难地行走,到了晚上,她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帮助女儿抵御严寒。在这一路上,王氏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由于过度透支体力,王氏病倒了。
有一天,她突然倒在路上,无论怎么搀扶都站不起来,女儿摸了摸母亲的鼻子,王氏的气息十分微弱。这时候,负责押解的鲜卑士兵见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就走过来,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王氏,可是,王氏的身体如同一盏已经耗尽了灯油的灯,任鲜卑士兵如何鞭打,都不能让她重新站起来了。鲜卑士兵解开了王氏的绳索,将奄奄一息的王氏扔到了路边,然后重新调整队伍,催促着大家快点上路。
小女孩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也要离自己而去了,今后这个偌大的世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了。她发疯一样地呼唤着母亲,可母亲却再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她只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自己的女儿,然后就咽气了。母亲最后的眼神永远深深地刻在小女孩的记忆中,她明白,母亲的付出就是为了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她发誓不能让母亲就这样白白地死去。从这以后,她再也没有过轻生的念头,而是坚定信念,要顽强地活下去,去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将来一定要摆脱奴籍,一定要活得出人头地!用自己的成功去证明冯家的高贵。
面对那些野蛮的鲜卑士兵的鞭打和斥责,她心中虽然充满了仇恨,但她要忍,她在想,将来总有一天,要把自己家族所受的一切屈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倔强的小姑娘就这样凭着这样的信念,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北魏都城——平城。这些被迫沦为奴隶的人,没有片刻休息的权利。冯府一众女眷刚到都城,就被带到宫中,被分派到各个局坊去做粗活了。这些地方都是宫里从事最下等工作的地方,因为奴隶是没有选择权利的,在宫里的奴隶,就像头牲口一样,给一些宫人呼来唤去。
小女孩在经历了丧母之痛后,变得愈发沉静,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目光,再也不是一个孩子那样天真无邪,她可以平静地接受命运中的这一切,没有一声抱怨,也没有所谓的小姐脾气,她知道,在眼前的处境中,活下去是她压倒一切的重要任务,人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机会。
她同几个冯府里的丫头一起,被分到了浣衣局干活儿,她知道,皇宫表面看似平静,但里面暗藏杀机,一不小心,自己的生命就可能被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吞噬。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尽快学会这里的生存法则。她一直在观察,等待时机,因为她知道,自己手中还有一张“王牌”,可以解救自己脱离苦海,只是,必须要先学会隐忍,等待时机。
姑母冯昭仪
宫中奴役的生活是繁重而苦闷的,小小的冯氏女孩就这样开始了她在宫中的奴隶生涯。
在经历了押解入宫这一路上的种种苦难之后,她已经习惯了绷紧自己的神经,从容地面对每天可能出现的情况。
在浣衣局的日子,比她想象的悲惨生活还要好一些,因为她年纪太小,一些重活也轮不到她来做,至少不会天天挨鞭子。但是,尽管这样,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一个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必须学会做粗活,她的双手在水里浸泡得通红,没两天就开始长冻疮、裂口子,原来水葱一样的手指变得血肉模糊、又疼又痒,她原来的贴身侍女看到小姐落难之后的样子十分心疼,而她却满不在乎,还安慰侍女不要难过。
眼看着冯府沦入奴籍的女人们,因为不能承受这些粗活、累活而一个个地病倒、死去,被宫里的人像拖死狗一样地拖出去草草地掩埋掉,她时时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冤枉地死去,必须要坚强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她才有希望,冯家才有希望。
她会经常讨好各个宫里派过来送衣服的宫女,想方设法打听宫中是否有位冯氏。北魏宫里有一个冯氏,是她父亲的亲妹妹,也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姑姑,可这个姑姑她从小就没见过,只是听父亲说起过姑姑,很早就被送到了北魏的宫中。父亲似乎对此十分忌讳,一直不让家人乱说姑姑的事。
因而,在浣衣局里洗衣服的小冯氏并不清楚这位姑母在北魏的皇宫里究竟是什么位分,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因为她年幼活泼,总是主动帮宫女搬运需要换洗的衣服,很多宫女都很喜欢她,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听宫里的情况。
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她终于打听到宫里有一位左昭仪姓冯,地位仅次于皇后。还听说,这位姓冯的左昭仪原是北燕公主,深得拓跋焘的宠爱。小冯氏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欣喜不已,便开始部署自己与冯昭仪相认的计划。
而此时,身在后宫的左昭仪冯氏也正在被家破人亡的痛苦煎熬着,愁眉不展,因为她刚刚得知自己的哥哥被杀、娘家人沦落为奴的噩耗,并且她也通过自己在宫里的眼线,打听到一个消息,自己的嫂子王氏死在从长安来平城的路上,自己的侄女现在还在浣衣局里做奴役。
虽然冯昭仪深受拓跋焘的宠爱,但她多年生活在北魏的宫廷里,非常了解拓跋焘的性格。拓跋焘是一位典型的鲜卑男人,他热衷于开拓疆土、四处征战、抢掠财富,女人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生儿育女、繁衍子嗣的工具,他十分介意后宫干政。因此,在北魏王宫里,女人极少打听国事。包括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们,入宫之后也几乎与娘家断了联系,更何况像冯昭仪这样的降国公主了。因此,冯昭仪即便是对北魏的皇宫深恶痛绝,但她表面上却是非常顺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拓跋焘,从来不与自己的娘家有任何来往,也是因为冯昭仪深谙宫廷中的处世之道,所以才能圣宠不衰,一步步地爬到了左昭仪的位子,即便是自己的哥哥冯朗被杀,拓跋焘也没有迁怒于她。
但是,作为一个降国的公主,她为了让自己在宫中站稳脚跟,也暗暗地培植自己的势力,通过收买宫女、太监,暗地里编成了一张情报网。
她得知哥哥冯朗被杀后,还有一双儿女,现在大儿子失踪,小女儿已没入宫中。她决定冒一个险,收养自己的侄女,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小侄女在宫中孤苦无依,也只有把自己的侄女培养成人,才不辜负冯氏的历代祖先,也为冯家将来东山再起保存一些实力。
但碍于皇后的眼线,冯昭仪害怕太大的动作会对侄女不利,但她又着急想早一点让侄女脱离苦海,个中利弊她必须要仔细权衡。
就在冯昭仪为救自己的侄女绞尽脑汁的时候,小冯氏也在浣衣局里,天天盼望着与姑母相认的日子。
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冯昭仪宫里的宫女送来一批衣服,洗好之后需要给冯昭仪的宫里送去,可是人手不够,于是小冯氏便自告奋勇,要去送衣服。
因为她年纪小,大家对她都没什么防范,浣衣局的领头宫女就让她去了。这时,小冯氏这边刚刚出门,冯昭仪的眼线已经向冯昭仪报告了此事。冯昭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惊喜至极,急忙祷告祖先显灵,不然这个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聪慧。
冯昭仪立刻派人去迎接小冯氏,姑侄二人终于得以相见。小冯氏向姑姑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家破人亡的全部经过,也说了她和母亲在这一路上的遭遇。冯昭仪听了侄女声泪俱下的讲述,两人抱头痛哭不已。
冯家的女人都是聪明人,长谈之后,冯昭仪立刻让人将侄女送回了浣衣局,因为她要名正言顺地将侄女留在身边,而不能意气用事。
回到浣衣局的小冯氏一点也没有怨恨姑母的意思,她十分理解姑姑的用意,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干活,从不偷一点懒,就好像那天的见面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时恰逢拓跋焘征战柔然凯旋,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很好,冯昭仪便决定去求皇帝下旨。
冯昭仪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避重就轻,完全没有谈任何关于冯家的事,只说自家侄女年幼,没入宫中为奴,备受欺凌,自己身为姑姑却帮不上任何忙,内心忧愁焦虑,不知该如何是好。
似乎天下所有有作为的男人都禁不住女人的眼泪,冯昭仪几句话下来,拓跋焘便不忍心了,他立即下旨,将冯昭仪的侄女接入昭仪宫中,与自己的爱妃为伴。从此,年幼的冯氏便脱离了苦海,开始和自己的姑姑生活在一起。
住在冯昭仪的宫里,虽然吃穿用度皆不用愁,其他的宫女对她也像对待小姐一般,但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的奴籍依然还在,这是一个重大的污点,她必须要洗掉这个污点,彻底摆脱奴隶的命运。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冯昭仪所考虑的,进入北魏的后宫以来,虽然多受宠幸,但一直无所出。自从侄女来了之后,她的生活终于有了寄托,她把侄女当成女儿一样,一直苦心孤诣地为她筹划着未来。因为侄女的未来不仅是她们的,同时也是冯家翻身的希望。
于是冯昭仪天天督促侄女读书学习,不论是儒家经典四书五经,还是女诫女训,这些典籍小冯氏早已烂熟于心。除了学习典籍之外,冯昭仪更重视教导她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小冯氏对姑姑的苦心完全心领神会,她就像一块海绵不断地吸取知识。
冯昭仪还特意请了师傅来教她琴棋书画,就像培养公主一样地培养着她的小侄女。但同时,冯昭仪也一直告诫自己的侄女,做事一定要低调沉稳,平时不要随意走动,穿衣服也不要太过华丽。
她对自己侄女的容貌、气质极有信心,只是现在还不到抛头露面的时候。因为冯昭仪要策划一个大事,多年来,她一直苦心经营自己的情报网,也在精心地策划冯家的未来。
在之后发生的宫廷政变中,冯昭仪顽强地活了下来,特别是拓跋焘的孙子高阳王拓跋濬登基之后,她被尊为“太妃”,不仅对新君负有教导之责,同时还帮助小冯氏扫除障碍,顺利册封为皇后。在侄女小冯氏册封为皇后之后,这位为了家族复兴而呕心沥血的冯昭仪由于心力交瘁,撒手人寰。她没有看到自己的侄女——冯太后位极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一天。
文成帝的乳母常氏
冯昭仪的计划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核心人物,这个人就是后来的文成帝的乳母——常氏。常氏被很多历史学家或文化学者称为“政治暴发户”,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个常氏的发迹还要从北魏宫廷中“立子杀母”的祖制说起。
北魏的道武帝是汉武帝刘彻的粉丝,他对汉朝的历史非常了解,当年西汉武帝立勾弋夫人之子为太子时,立即下令让勾弋夫人陪葬,就是怕“子幼母壮”,将来重演汉高祖死后吕后专权的一幕。
道武帝时期局势非常混乱,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他便效仿汉武帝当年“立子杀母”的故事,并把这一条确定为一项铁的制度,拓跋家的人必须遵守。
《魏书》中记载了很多这项制度的牺牲者,例如太武帝拓跋焘的生母杜贵人就是其中一位,她在拓跋焘被立为皇太子的前两年被赐死,但书中没有明确写出死因。
也有一些妃嫔是在自己的孩子被立为太子之后赐死的,这要视情况而定。有些君王考虑得比较早,于是防患于未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尽早令其母子分离,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办法。于是,未来的储君自生下来之后便交由保姆抚养,而这种母子分离的做法也被拓跋氏制度化了,成为“子贵母死”制度的衍生制度。
而储君登基后,一般都会追封自己的生母,而自己的乳母也可以被立为太后,太武帝的乳母窦氏就是北魏历史上第一位“保姆太后”。
史书中对文成帝拓跋濬的生母郁久闾氏的记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特别是她被赐死的时间更是令人迷惑。有人说她是在文成帝登基之后被赐死的,也有人说是“生文成帝而薨”,不管这两种说法哪一种更为可信,但比较明确的一点是,郁久闾氏的死与“子贵母死”的制度息息相关。
文成帝的父亲太子拓跋晃在太武帝心中的分量极重,很多事情都交给他来处理,拓跋晃深得拓跋焘喜爱。他的儿子拓跋濬,也就是后来的文成帝,聪明机敏又勇敢好强,从小就有一种王者风范,在幼年时就被称为世袭皇孙。
据《魏书》记载,拓跋濬年仅五岁时就懂得论功行赏、论罪当罚的道理,连拓跋焘也夸奖他“此儿虽小,欲以天子自处”。于是每当有重大场合,都命拓跋濬陪伴在其左右,其受宠爱的程度可见一斑。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拓跋焘很早就看好了这个小皇孙,早就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储君。
并且这位祖父为自己的世袭皇孙挑选乳母也很严格,这就意味着要将他正式立为储君。据《魏书》记载:“高宗乳母常氏,本辽西人。太延中,以事入宫,世祖选乳高宗。”因而,郁久闾氏的死应该是在选乳母之前,如果她不是因难产而死,就是因“立子杀母”的祖制被赐死的。
这样一来,拓跋濬从小就失去了生母,是常氏一直陪伴他、照顾他,在他的身边充当着母亲的角色,所以,拓跋濬一登基就马上封常氏为太后。
这位常氏也是北燕人,家在辽西郡,北燕太延二年(436),北魏太武帝攻破北燕时,被鲜卑士兵强抢入北魏,没入宫中为奴。
在北燕时,常氏刚生了一个儿子,由于战乱动荡,正在哺乳的常氏被掠到了平城,在被鲜卑士兵劫掠的路上,她的儿子死了。
来到北魏宫中之后,常氏思念儿子,时常哭啼,做杂役的时候也不能掩饰自己的悲伤,所以经常遭人打骂。
刚巧有一次,常氏正在被人毒打的时候,被冯昭仪遇到了,冯昭仪见她也是自己的故乡人,便救下了常氏,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做事。
刚巧,这时拓跋焘正在为皇孙选乳母,而此时常氏刚好还有奶水。冯昭仪便在拓跋焘枕边吹风,拓跋焘也就同意了让常氏做这位世袭皇孙的乳母。
因而,常氏对冯昭仪心存感恩,在帮助小冯氏上位的运作当中,常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常氏自从被冯昭仪推荐,做了拓跋濬的乳母之后,她一直对拓跋濬精心照料,把这个皇孙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常氏这样做不仅可以弥补自己内心的失子之痛,同时她也知道,这位世袭皇孙将来很可能会成为改变她命运的贵人。
在常氏做乳母期间,冯昭仪经常与常氏暗中联系,而常氏也知恩图报,成了冯昭仪情报网中的重要一环。
冯昭仪精心栽培自己的侄女,希望自己的侄女与北魏皇族能搭上关系,只有这样才能改变小冯氏落入奴籍的命运。像她们这样的亡国女,只有依傍北魏皇族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这个搭线人就是常氏。
平日里,冯昭仪一直警告小冯氏,做人要低调,一切要从简,切不可引起别人的注意。有一天,冯昭仪突然命人为小冯氏梳洗打扮,穿上了美丽的衣裳,带上了贵重的首饰。
小冯氏觉得很奇怪,但隐隐也能猜测到一些端倪。这时候,昭仪宫中突然来了两位贵客,一个年轻人就是世袭皇孙高阳王拓跋濬,另外一个贵妇人就是拓跋濬的乳母常氏。
常氏在小冯氏面前表现得温婉可亲,看到小冯氏娇艳如花而又冰雪聪明,她自然十分喜欢,常氏对冯昭仪说:“听闻昭仪的侄女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能熟读四书五经,今日一见果然非凡,高阳王平日里一个人读书很是枯燥,若有一人陪伴或许效果更好。”
拓跋濬和小冯氏两个小孩子初见面时也没有感觉到陌生,两个人很快就亲亲热热地玩在了一起。
高阳王拓跋濬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小冯氏不仅人很乖巧而且学问又好,于是便要小冯氏经常来东宫陪伴他。
冯昭仪特意叮嘱侄女,必须要像尊重母亲一样地尊重常氏,不得对她无礼,因为常氏很可能就是日后的太后,必须小心谨慎地伺候她。
小冯氏本就聪明,每次去东宫伴读的时候,都努力地讨好常氏,却又做得不露痕迹,小冯氏的举动令常氏十分满意,这也为她们日后的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冯昭仪果然是政治投资的高手,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常氏果然在拓跋濬登基后胜出,拓跋濬立刻封乳母常氏为太后。常氏登上太后宝座之后,也大肆封赏自己的亲戚,加官晋爵,势力极强。当然,常太后也没忘了冯昭仪当年的恩情,她提醒拓跋濬,册封小冯氏为贵人。
即便是后来李氏专宠,诞下一子,大有登后位之势时,常氏还是坚定地站在小冯氏这一边。
常氏帮助小冯氏,一方面固然有与冯昭仪多年感情的因素;另一方面,当时小冯氏只有十几岁,即便是聪明,也比较容易控制,而李氏却处在风华正茂之年,心机深邃,不好控制。
常氏为了帮助小冯氏成为皇后,便不断向拓跋濬施压,又暗中操控,终于立冯氏为皇后,又因“立子杀母”的祖制,坚决要求拓跋濬将李氏赐死。
后来冯氏权倾朝野,临朝而治,也是受到了常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