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走进春天,与快乐同行

菩提花开 作者:邹安音


·走进春天,与快乐同行

当春风徐徐吹过来,阳光暖暖地照着这片多情的土地时,冰雪消融了,种子破土了,风筝高飞了……

听着淙淙的流水声,听着小鸟的啁啾和春燕的呢喃,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清香,远望黛绿的山峦和湛蓝的天空,吟诵着诗人笔下关于春天多情的诗句时,你快乐吗?

是的,滚滚红尘给予我们太多的梦想和追求,精神的和物质的。但物质的欲望更像雾般遮住了我们的视野。我们不停地追逐着,奔跑着,夸父追日般执着和坚定。

于是,尘世中的烦恼纷扰着我们的心绪,丝丝缕缕,学习上、工作中、生意上……什么时候我们丢失了精神和心灵中的芳草地,我们不知道!

走进春天吧,去看那倾听着的山和欢唱着的水,在时空的滚动中岿然不动,显得那样宁静、淡泊和快乐!让烦恼随云烟消散,我们的心就会是快乐的。快乐着,就是生活给予我们的珠贝,不要等老了,才在生活的大海中打捞!

·风景在一步外

我从市中心的报社调到郊外的市旅游局上班三年了。我在办公室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背后数尺开外的树林。

每天从戒备森严的保安身边经过,然后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很多时候,我都想趁间隙出去走走。但是前面是庄严的政府广场,后面又是这么一大排修葺一新的树林。

常常觉得无处可走。

就在昨天,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大楼背后的树林后面又是什么呢?

天气很好,我从右面拐进树林。

我惊愕得差点跌倒。天,树林后面是连绵开去的丘陵,看不清远处究竟在哪儿!但那纵横交错的阡陌,那漫天飞絮的茼蒿花,那摇曳生姿的野树林,让我的心兴奋得差点飞跃出来。同时我深深地懊恼:我竟然在前面的楼里呆了三年而不知道它后面有如此美好的一个地方!

人生很多时候,是不是就在一步之外的地方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呢?

好在我终于发现。为时不晚。

·青居记忆

今天我走进了高坪的青居镇。正是橘子红了的季节。

去的时候从嘉陵大道直到青居镇。记忆中几年前带领央视“远方的家”栏目组到过这儿。跟着导演和主持人一起选材的情景又浮现眼前,很亲切。

青居镇有着很美好的名字和传说,傍依着烟山。而青居烟树又是南充古八景之一,心里更多了些别样的情怀。想那天下第一曲流于此,锁住了嘉陵江的情感。传说中的拉纤人早宿青居和暮宿青居的神奇故事,更是让我无限神往和想象。

如山的橘子堆积在果农的院子中,抒写着丰收的喜悦和自豪。太婆站在院子中,脸上的笑容就像橘子的容颜一样红润和美丽。我穿行在万亩柑橘园中,仿佛走进绿色和红色交织的海洋,不想出来了。红色的是果子,金灿灿地挂在枝丫中,晶亮着我的眼神。绿色的是叶片和脚底重生的新苗,像母亲熬煮的鸡汤,熨帖着秋冬焦躁的心。

在江边走了一圈。水潺潺地流,清凉玉润。这是嘉陵江水。古码头无言,在江边落寞地守候着。大雁飞过,许是醉心于野渡的故事,竟然大乱方寸,歪歪扭扭地从我头上飞过,牵起我无限的思绪和惆怅。

钻出柑橘林,在农家里买了土鸡和土鸭蛋等,欢喜无比,打道回府。想着那太阳的味道、橘子林的色彩、飞鸟的身影、欢喜的打鱼人、江河的涛声,何尝不是生活汇聚而成的五线谱,谱写出了生活欢快和幸福的乐章。

·走进相如故里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曾数次到过蓬安县周子古镇,但是这天和家人一起,参加一个生活俱乐部组织的以“南充人游南充”为主题的自驾游活动,却是别有一番趣味。

当天上午,22辆车齐聚高坪,宛如长龙一般蓄势待发。车友们年龄段不一,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幼子,人人脸上都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10点整,组织者汤总一声令下,“长龙”按序出发,“游”往蓬安。

正值金秋。天气舒适宜人。远山错落有致,稻禾蓬蓬勃勃地生长着。车队在风景线上游弋着,前往蓬安河舒镇。

我一路观花赏景,久居城市压抑的心情也随着田野袅升的炊烟释放到蓝天碧野。多年前曾吃过一席河舒的豆腐全宴,蒸、煮、煎、炸,菜品无一不香,宴席场面至今还在我脑海萦绕。

中午时分,到达河舒镇。找了一家以豆腐王总店命名的店堂坐下。大家都很兴奋,各自落座后,都毫不客气地豪饮起来。几杯酒下肚,互不相识的人之间也都没有了距离,同城和同游之间的缘分增加了彼此间的亲近感。因为没有了虚伪的逢迎和客套,这饭就吃得愈发的尽兴和热闹。虽然没有多年前我吃的豆腐全宴那般精致,但是这餐饭却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海。

午后,“长龙”昂首挺进中国最浪漫的休闲家园——嘉陵第一桑梓蓬安周子古镇。嘉陵江水从陕西秦岭涓涓淌出,一路纳溪成流,蜿蜒逶迤而来,至此徘徊踯躅,欲走还绕,把一段秀美的身姿留在此地供人景仰。我眼前顿时幻化出一幅古风古韵的画面来:一袭白衣素裳的唐代画圣吴道子神情淡定自若,伫立于古镇之巅,就在一挥毫泼墨间,早有嘉陵三百里风光图惊现世人面前。岸边花红胜火,那是正开得如火如荼的芙蓉;江中湿地公园郁郁青青,它用逼眼的绿一年四季涂抹着古镇的画色;一叶帆船漂过,惊醒小鱼跃出江水的同时,也把浪漫安逸的家园驻守进了古镇人们的心底。周子古镇赋予嘉陵第一桑梓更多的涵义与意义,这也是西汉大辞赋家司马相如的故乡,他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至今还在嘉陵江边的这个城市吟唱着。

小孩们欢呼着雀跃着扑进它的怀抱。在高高的门牌廊坊下,大家相互合影,都想要把身边的美景和身边的人相拥入镜。第一次和夫一起走进古镇,别样的情怀也一直充溢着我的心怀。我们结婚二十载,一起走过岁月,走过风雨,彼此珍惜,心中充满回忆。尤其是走到夫妻树旁边时,看着皂荚树和榕树一副水乳交融的样子,我不禁想起舒婷的诗句:“根,紧握在地上;叶,相触在云里。”树下锁满了同心锁。想来七夕的晚上,一对对两情相悦的人儿,漫步在蓬安周子古镇里,天上的牛郎和织女,也一定会为人间这美好爱情祝福和祈祷的!

周子古镇依山而建,蛇般游弋而来,至江边的财神楼,吸水蓄养。小镇的美食吸引着人们眼球的同时,也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胃。姚麻花、热锅盔、冷凉粉……慢慢品尝,细细观看,古镇更像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少女,掩纱含翠,只在青色的石板街面和褐色的木头屋檐一角,露出些许的风情和韵致来。

难怪周敦颐会在此沉静下来,著书讲学。在濂溪祠,虽然荷花已然过了它怒放的季节,藕节却在秋天的荷塘里隐隐约约露出风姿。莲之爱,我更爱它深藏于淤泥之下的品格和高洁。也许就如同这祠堂里的主人,只把他一身的风格和品节,留待后人评述和敬仰!

下午3时左右,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着江面。车队沿嘉陵江边缓缓驶行,到了油炸沟。别看这个地方很小,它却有着嘉陵江上最壮观的一幕画面:每年4月至10月的早上8时许,江中名叫太阳岛的青草就会吸引周围上百头牛争渡。那争先恐后、拖儿带女的场景,吸引了无数的游人和国内外各大媒体记者争相前来观看和报道。此时已近深秋,江水温度下降,牛儿不再渡江,只见它们在太阳岛上悠闲地晒着太阳,踱着步,嬉玩着。与太阳岛相守的,是下面的月亮岛,寂静的江面上空,野鸟们在低空徘徊飞旋。

我想起了《走遍中国》栏目组温普庆导演说过的话:“我只想搬一把竹椅子,坐在周子古镇的财神楼下,看江水缓缓东去,看野鸟翩飞,看渔舟驶过……”这是多么动人的画面!

下午4时,车队集合。踏上归程。我想,此次南充一日游,人们在乎风景的同时,更在乎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难道这不是更动人的风景么?

·兰渝之恋

在梦中,我变成一只鸟儿,借助东风,翅膀掠过巴渝古国的千山万壑。就算尖刺的莽林划破了我的脸,洪荒蛮夷的大地浑浊了我的眼,纵横交错的时光让我疲惫和沧桑,也不能让我停止追梦的信念,不能嘶哑我高亢的啼鸣。我衔来了江南的雨润和清流,还有青葱的种子,纵然脚步踉跄,也要在大漠之外的西北停驻,植一朵美丽的兰花,让它在陇地婉约开放!

在梦中,我是一匹塞外奔驰的骏马,蹄步声声,昼夜前行,尘土飞扬。哪怕荆棘密布的坎坷会让我迷路,猛虎雄狮毒蛇出没的森林会让我流血,任凭风雨雷电和风刀霜剑的威逼,这都不能阻挡我飞跃的身姿和雄壮的心魄。我要在橘子花开满的山头,在江水滔滔的渝州,倾入塞外的风情,聆听塞外的故事,使之一同交融,一同风雨,一同等候,一同成长!

梦醒处,我行走在荒无人烟的高原,从青海到甘肃,再到宁夏腾格里沙漠,沿着母亲河——黄河向下,一点点的绿色都会让我心动不已。车过甘肃,炽热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燥热的风很快就吹干了身上的汗。车窗外,山们一座紧挨着一座,起伏逶迤,那砂砾堆积的身体赤裸着,仰首苍穹,问鼎日月。零星生长的草木很快淹没在无垠的沙海中。其后甘肃境内辽远的旷野满目荒凉,稀松的树点染着高原的色泽。看那树的生长也是一场与自然的博弈。在裸露的岩石边或者沙尘地上,没有南方雨润丰泽的阔叶,偶尔瞥见几株矮小瘦弱的杨林或者沙枣树,只把针尖状的叶心指向黄土,勇士般呐喊着、挣扎着,想要灿烂出一点生动的颜色。我仿佛听见它们的声音,我的思维也在不断跳跃:它们耐热,耐旱,不需要很多的养分,却能给予这方天空一点真情一丝温暖。远处有正在修建铁路的工人们,这是不是那些常年坚守着这块土地,并且一代又一代把鲜血和汗水洒在这里的建设者们的灵魂在歌唱呢?

一梦数千年啊!渝州至兰州,像两相伫望的小伙与姑娘,痴情守望,诉说衷肠。

碧波荡漾的嘉陵江宛如丝线,串起他们无限的相思和深情。这涓涓泉水源出巍巍秦岭,一路南下,纳溪成流,汇聚成川,流过广元昭华古城后,拥青藏高原南麓跋涉而来的白龙江和清江入怀,与四围冀山深情相望,恋恋不舍到苍溪。许是红军泅渡的涛声惊醒了她的梦,江水缓缓而下,蜿蜒而至阆中古城。此时武胜龙舟千年的竞渡声又撼动了她的心魂,在合川丰盈了涪江和渠江的念想,积淀了“上帝之鞭于此折断”的英雄故事后,她才笔走龙蛇般在滩涂与山川之中游弋,终在朝天门以优美的身姿投入母亲长江的怀抱。

她对母亲描绘着敦煌壁画的辉煌和艳丽,飞天反弹琵琶的婀娜和娉婷,张掖红土地的宏伟和壮美,古老丝路的绵软和张力;她讲述着广元剑门关的险峻和奇特,武皇故里的神秘和多情;她吟诵着阆中华美的诗句,蓬安司马相如千古卓绝的赋词;她惊骇着合川钓鱼城悲壮的历史和不老的传奇……

别梦依稀,我伫立在嘉陵江最柔美的地方——南充高坪区青居镇的果州之园。那湾江水清澈得像一块碧玉,水波不兴,温柔地绕过山峦,湿湿地浸润了我的心灵。我屏住呼吸,嘉陵江跳动的脉搏仿佛触动了我的心灵!但凡有江河润泽的地方,一定是人杰地灵的。

这条江竟然让我这个重庆人如此魂牵梦萦。我爱她的绿,她的柔。我想探寻她的过去,我想描绘她的未来。我想象着她一路奔腾而来的经历和样子。她是怎样从秦岭涓涓而出,流过米仓山的古栈道,流过武皇故里的昭化古街和红军渡,流过阆中的古城和锦屏山,流过周子古镇的相如长歌和濂溪祠,流过合川的钓鱼城,流进长江的朝天门……她分明就是一首奏响在华夏西部的钢琴曲,飘扬在高山与盆地和丘陵之间,时而激昂时而舒缓,时而欢快时而低沉,就那样憧憬着海的梦想,逶迤而来。

是天人合一的昭化和阆中古城赋予女性的柔美和秀丽了吗?抑或南充青居古镇的烟树婆娑了她的倩影?一定是嘉陵江第一曲流锁住了她的情感和心灵。要不为什么她把最柔美的身段留在了南充呢?我时常伫立在南充嘉陵江大桥上,用欣赏的眼光审视着我的第二故乡,她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着、发展着。我清楚地记得,我1995年随夫第一次回南充,那时候婆家住在北湖公园后,有高高的围墙遮拦。偶然可瞥见墙内菊花正灿然地开放着。“北湖以前是农田,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抓鱼、采莲。”看见人们在公园内舞剑打太极,先生不禁感叹道。穿过市宁安巷,迈过几条胡豆花盛开的田埂,至正在修建的火车站。“南充马上要通火车了!我以前在北京上大学还得跑到成都去坐车!坐汽车也要七八个小时呢。”先生既怅惘又很高兴地说。转过火车站,淌过一湾水田,钻进茂密的柑橘林,隐约可见西山翠峰挺拔于城市之际,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护佑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大河无言,苍山无语,但有一群人的青春可作证!

2015年8月26日下午3时许,四川五军老战士铁道兵成都联络部的一群老人们,冒着酷暑,着一身挺阔的军装,树一个硬朗的身姿,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庄严雄壮的国歌,走进了川东北这个钟灵毓秀的城市,走进了当年他们倾洒心血和汗水的地方——南充。他们敞开铁道兵宽广的胸怀,在火热的八月,捧出一颗赤子般的心灵,献给了足下这片多情的土地!汗水打湿了他们花白的眉发,却凝结了他们愈加浓烈的情怀,这是老一辈铁道兵们对山川的深情,这是老一辈铁道兵们对大地的厚爱!

“我们就是想到当年修建铁路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看看它们的变化。”老兵们的领头人刘老师对我如是说道。军装是他们自己花钱买的,走过的每一程都是自费的。我不知道,当南充接下老兵们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厚谊时,多情的嘉陵江水有没有哽咽?但我是眼含热泪对着他们整齐的队伍深深鞠了一躬的!

自古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有多少这样默默无闻的铁路修建人,倾尽自己的热血和汗水,才让兰渝铁路飞架于千山万壑间,使之成为一条新的沟通祖国南北的大动脉,让南方的雨露滋润北方的机体和面容,让北方的风情和雄浑丰满南方的魂灵。

·草木药香

初夏,田野葱绿。我带着女儿,在田埂上,搜寻记忆中的草药。

看到蒲公英了。

叶片淡黄,茎细长,顶一朵毛茸茸的花。我欣喜地蹲下身子,教女儿抚摸它的叶子,与它认识。乡野这本书,隐藏着城里孩子们不可知的许多秘密,我很想女儿打开这本书,而草药只是其中一篇。

我小心翼翼掏出蒲公英的根,但是它的花朵却随风消散了。女儿很失望,有点伤心。“那是蒲公英的孩子们,它们落地就会生根发芽的,明年就是一朵朵小蒲公英了。”我安慰女儿。女儿转忧为喜,我的眼睛却红了。

我想起了年逾七旬的母亲。我们就是那些落地生根的孩子,可却总是与她分离。哥哥离世了,我在异乡工作,只有老家的姐姐陪伴她生活。

孩提时代,每到春天,阳光明媚的时候,母亲就会提上竹篮,领着我们几姊妹到山野搜寻蒲公英。“灯笼草(重庆乡村对蒲公英的别称)可以打毒,你们几个吃了身体好,不长疮。”我们坚信不疑。母亲的脑袋像一个乡村宝典,装满朴素的思想和知识,虽然她大字不识几个,却熟知田间地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哪些吃了可以清热,哪些吃了要上火,哪些吃了补人……外婆娘家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外公也是一个小土豪,母亲算得上有见识的女人,这从她不俗的嫁妆可以看出来。我家卧室有个很大的樟木红箱子,是装衣服的,箱底放着很多胡椒,可能是母亲当新娘时就带到婆家来的。反正我记事时起就爱去抓那胡椒,一颗颗放手心里,滚来滚去。母亲总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抓几颗胡椒砸碎了,撒在狗肉汤锅里。而我们几乎每个冬天都能吃上狗肉,因为母亲总是五更天就起床,方圆几公里地去搜寻被人炸死的野狗。上苍总是不愿辜负这一个中年丧夫,又独自带着几个孩子艰难过日子的妇女。

即便如此,每年腊月,母亲是一定要杀一头猪的,一半给国家,一半留给自家吃。除夕日和正月初一,这两天是我最幸福和快乐的童年记忆。因为母亲做的丰盛宴席,我常常吃撑了肚子,打嗝、拉肚子,一下从幸福的巅峰跌落下来。母亲就会抡起锄头,到山上去挖一种叫“隔山撬”的块根状物品,拿回家洗净后,放在碗底用手慢慢磨碎,然后和汤汁喂进我肚子。这东西真管用,喝上几次后,我就活蹦乱跳的了。

母亲怕春天。这和我有关。小孩淘气,春天一到,太阳出来,我便迫不及待脱下棉服。家里困难,母亲总是把姐姐穿过的旧棉服缀上补丁,又给我穿,这点我很不愿意,所以总渴盼冬天快过去。脱下棉服的我白天在地里疯跑,晚上趴在灶台上看母亲用丝瓜茎洗腊肉,然后和绿豆一起熬煮,等待第二天的美味。绿豆是秋天从自家田边地角采摘的,每年都会种植好多,枝枝蔓蔓地,和南瓜藤相互缠绕着,南瓜绿豆汤也一直支撑着我整个秋天的胃,秋燥,被这些毫不起眼的土产品吓退得无影无踪,而我被乡野菜蔬草药滋养的胃就等待着冬天的狗肉、初春的腊肉眷顾。趴在灶台上的我很快就睡着了。

怪兽、巫师、风云……我仓皇地奔逃,大声地呼喊,我想逃出重围,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就在无奈、绝望和痛苦像丝一样缠住我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拍醒了我,睁开眼,母亲正焦急地站在床边,手里端着汤药。“你发高烧了,说好多胡话。”阳光从屋顶玻璃亮瓦映射进来,也照着母亲红红的双眼。母亲找来墙上的艾草,每年端午它们都会挂满门楣,成为我家一年的风景。母亲点燃艾草,熏了我发烫的额头,然后叫我喝汤药。这是她清早去采摘熬煮的,有紫苏叶、橘子树皮、侧耳根等,我一直想把这个方子记下来,可是大学毕业在城里参加工作,然后成家立业,远离乡村,远离母亲,竟然一直未能遂愿。

那次,喝了母亲的汤药,蒙着被子大睡一觉,出了许多汗,翌日就好多了。还有点咳嗽,母亲又摘回癞格宝(重庆乡村对蛤蟆的称呼)草,给我炒了鸡蛋吃。母亲说父亲常年奔波在外,一心帮老百姓办事,有一次感冒拖久了没得到及时治疗,落下了支气管炎,母亲就是用这种草药治疗他的咳嗽的。父亲最后病逝于肺结核,但是癞格宝草炒蛋治疗咳嗽却一直家传了下来,多年后先生患急性支气管炎,我曾开车到很远的郊外采摘回给他吃。

几天后我病愈了。母亲吆喝我和哥哥姐姐,一起到乡野采摘蒲公英。她要在这个春天,用这种草药把我们身体的毒都打尽,以此安安心心过好这一年。春天的原野生气勃勃,胡豆花、豌豆花、油菜花开了,青草可劲儿生长,泥土的芳香沁人心脾。每发现一株蒲公英,我都激动不已,我常常吹散它顶端的白色花朵,看毛茸茸的种子四处飞散,期待着小蒲公英们的生长,期待着来年一家人的采摘。

乡村的孩子就像蒲公英一样,落地就兀自生根发芽,蓬蓬勃勃地生长。我到重庆上大学之前,从不知道输液为何物,整个童年少年期间,除了几次特别重的感冒,到乡卫生院打针吃药外,几乎都是母亲的草药给治疗好的。今年春节,正上高二的女儿患口腔炎,牙龈肿得厉害,我先到楼下药房买了黄连上清丸,她吃了一天没效果;接着又去买了消炎的西药,还是未好转;再带她去川北医学院找专家开了药,她还是喊痛。眼看国外的旅游行期将近,一大家人聚餐时,亲人们七嘴八舌,有的喊她快去输液,有的喊她每天吃这样或者那样的药,让她愈发焦躁烦乱。

女儿的这次生病不禁引发了我对母亲那些草木药的怀念,春天一来,我便开车载着她来到山野,搜寻记忆中的蒲公英,同时也想把母亲给我治疗感冒的药方找齐。我在给女儿讲述外婆的故事时,更希望女儿的内心能够纯净,像这春天的原野一样生动自然。因为我的母亲本身就是一株蒲公英,素朴芳香,她用勤劳和智慧,洗净我们内心的杂念,让我们健康成长至今天。

·马兰花开

岁末,时令大雪。朔风呼啸而至,望长城内外,华夏大地白茫茫一片。山不言河不语,鸟儿飞绝,虫亦无声,了无人迹,仿佛天地封冻。

一个人,静静地,围炉烹茶,手捧卷本。书韵悠悠,茶香氤氲,火苗图腾。古节气令曰:大雪有三候,分别为鹖鴠不鸣,虎始交,荔挺出。“荔”为马兰草即马兰花,还有马莲、旱蒲、马帚、铁扫帚等多种称呼,又俗称台湾草。据说它来源于台湾省,耐寒,耐旱,同中国东北的乌拉草和南美的巴拿马草齐名于世,被称为世界上的“三棵宝草”。

看窗外,雪花漫天飞舞,仿若白色的精灵,来自天宇,铺陈山川五岳,又潜入大地,涵养旷野。大地银装素裹,河面冰层在加宽加厚,树们看不见风姿,花木失却了颜色,天地间,一切静寂。可室内,沸腾的茶水却撩动了我的心思,想想在这静寂的白色天地中,在厚厚冰层的桎梏下,却有一股不可挡的热潮在涌动,那就是“荔”(马兰花)在汲取着天地精华,感受着春天的召唤,努力挺出冰天雪地,以待芳华再现。我的视线不禁随雪花无限延伸,思维和想象的空间也由此拓展开去。

去年春天,我行走在宁夏大地,走进了最能代表“江南梦里水乡”绰约风姿的塞上著名湿地公园沙湖。

“水光潋滟晴方好。”正午的阳光暖暖的,沐浴着公路边盛放的沙枣花,袭来醉人的馨香。和风也送来鱼塘略带腥味的空气,融入我身心的便是鱼米水乡的家乡情。我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绿油油的包谷林,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风吹叶动,忘记了风沙的侵蚀,忘记了荒漠的刺痛,只想朝着前方自由游弋的蓝天白云奔跑,融化在这一方天地中。

白云下面就是沙湖了。

湖边有一蓬青葱的草叶,尖尖的,密密的,连成片,中间是蓝色的小花朵,犹如星光般点点闪烁。“那是什么花啊?”我不解地问,“马兰花!”本地人说。它居然是马兰花!我俯下身子亲吻着小花朵,像久违的亲人!“小皮球,香蕉梨,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我手拉皮筋一边蹦跳着,一边歌唱着,这是童年的记忆,很温馨。那时候的我做梦都不会想到,在南方的竹林里唱着马兰花的我,有一天会到北方宁夏荒漠之地和它梦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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