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十一 邹孟轲母

从前,有一个女子:听我为你细数列女传 作者:李继红 著


◎之十一 邹孟轲母

亚圣母亲

亚圣当然就是那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养浩然正气的孟老夫子。他老人家似乎并不是天生异禀,而是靠后天教化成才的,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他的母亲管教得好。两千五百年一路下来,“孟母教子”成为家教典范,世世学,代代学,学不厌,学不尽。虽然最终孟母只有一个,亚圣只有一个,但我们还是要向孟母同志看齐,向孟母同志学习,向孟母同志致敬,特别是那些对孩子有异乎寻常想法的母亲。所以,母亲同志们请注意,现在开始讲“孟母教子”的故事,有四个,一曰“孟母三迁”、二曰“孟母教子”、三曰“孟母和事”、四曰“孟母减忧”。

一、孟母三迁

这是个关于孟母最有名的故事,小儿教科书上都有,广泛流传两千五百年,可见故事有多经典,直到现在仍然有毋庸置疑的现实教育意义,值得现代母亲们认真学习。

孟子在成为孟子前叫孟轲。他家境并不好,父亲死得早,孟母又当爹又当娘,很辛苦。孟轲很小的时候,家里因为掏不起房租,只好搬到离墓地很近的地方,那里住房不要钱。这就是孟母第一次搬家,就是为了省一点碎银子。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离墓地近的“好处”就是经常能看到人们下葬时的各种仪式。小孟轲耳濡目染学得很快,他和邻居家的孩子们玩过家家,这个“家家”不是你扮爹她扮娘,而是高举哭丧棒,比谁哭得响,哭得动人。这种游戏玩腻了,他们甚至比照人家下葬的仪式挖土筑坟,玩埋人游戏。这一出被孟母看见了。这叫什么事儿呢,没事就哭丧,好事都哭没了。她心里想:“咱不能因为省两个臭钱,就让儿子学哭丧,这里可不是我儿子居住的地方。”于是策划第二次迁居。

一个妇道人家克服重重困难,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终于搬到城区离集市近的热闹地方,远离了瘆人的孤魂野鬼。这下好,圣人小时候也不是圣人,也和我们一样,是天真的小孩子,好奇,见什么学什么,这符合儿童心理。小孟轲很快热衷新的游戏,整天和新伙伴玩你买我卖的新游戏:假扮商贾,和人高一声低一句地锱铢必较,两眼放出铜绿色的光芒。这一出又让孟母看见了,那个急啊:商人是什么人啊,是三六九等中最低的一层,是一向被古老的中国人民看不起的,都说农民社会地位低,但比起商人来还是高得多。那时,我们祖先并不唯金钱试论,宁可当一名穷困潦倒的书生,也不当充满铜臭气的商人。中国人想起商人就会想起奸人,无商不奸嘛!所以中国历史上,从没有一个人因为自己是商人而自视甚高的。孟母当然知道孟轲这样发展下去的危险性,这才是出了墓窝,又进商穴。孟母立志要把儿子培养成一个上流社会的人,咱怎能因为居所而葬送儿子可能会有的大好前程呢?于是,就策划第三次搬迁。

第三次搬迁很慎重,孟母没少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经过认真考察,终于选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学校旁边,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和这样的一些人比邻而居,咱儿子怎么也被熏陶出个之乎者也吧!于是,孟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搬迁,终于搬到“高尚住宅区”。果然,自从搬过来,儿子的举止行为发生很大变化,进退有度,谦恭礼让,不“之乎”不说话,不“者也”不开口,满口都是“仁义礼智信”了。孟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才是我儿子该待的地方。”

搬家多大的事啊,尤其对一个孤儿寡母这样的人家,但孟母根本不怕辛苦,为了孩子的远大前程,不管有多艰难,一定坚持孩子要有一个良好的居住氛围,至于孩子成不成气候,那是他自己的事了,但作为母亲,咱不能不准备好。可喜的是,孟轲不负孟母望,一举成为万世楷模,一代亚圣。这都是搬家搬出来的呀!

二、孟母教子

孟轲上学了,跟咱一样普通,并不是门门功课全优,学习态度也不够端正,离老师的要求不知道有几里远,就是离孟母的要求也差之千里呢!

话说这一天,孟轲放学回家,孟母正在家纺织,一方面供他们母子吃穿用度,另一方面也是为孟轲积攒学费。能住到高尚住宅区,全凭孟母不分昼夜地织布才能换回来啊!

别看孟母白天晚上忙,生活压力大,仍不放松对儿子的管教,这可是她一生的指望啊!看见儿子回来就习惯性地问:“今天学得怎么样?”孟轲也和我们一样,并不把当妈的话放在心上,哪个孩子不都有把妈的话当耳边风的时候?只见孟轲漫不经心地说:“差不多吧!”孟母也不说话,只听“啪”的一声响,把孟轲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原来是母亲一刀下去就把织得好好的布切断了——那不知费了多少个日夜,点了多少根灯油才织成的布。这阵势可把孟轲吓得不轻,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孟母很严肃地说:“你这样不认真学习,就跟我切断织的布一样,你会一事无成,我会织不成布。一个真正的君子是靠刻苦学习成就自己的声名,靠不耻下问才能学识渊博,这样才能居则安宁,动则远害。像你这样不下功夫学习,将来肯定免不了是被人役使的料(所谓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是也),而且没文化就避免不了祸患。这难道不像靠织布为生的人,织布织半截不织了,怎么能穿上衣服,又长期不缺乏粮食呢?像你这样,女人吃不上饭,男人则毁于无修为,将来不是盗贼就是被人使役的贱役。”孟母一心想让孟轲当人上人。

母亲断然一刀,接着一席话,取得了决定性效果,一惊一吓一严肃之下,孟轲内因起了变化,从此以后起早贪黑,勤学苦练,比孔子还下功夫,拜的老师就是孔老夫子的孙子子思,最终精通贵族才有权利学习的“六艺”,成为继孔子之后的又一圣人,而且还在孔子儒学的基础上有所发扬光大。

孟母这一刀断得忒值了,断得好,断出个圣人来。关键人家孟轲的坯子也好,要不咱就是把家当全砸了,十有九十也砸不出圣人来呀!

三、孟母调和

孟轲在母亲的严格调教和杰出老师的精心培养下,成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仅仅是儒学不折不扣的继承者还是发扬光大者,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才,那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行径正是孟轲的真实写照。

但圣人也是有毛病的,比如,他就刚正有余,变通不足,就是在当时也吃不开,更别说在当今社会了,他这样的人,百分百吃不开。咱言归正传,不说他在事功上的事例,只说在家里。

就从孟轲娶了媳妇说起。一日,他从外面走进自己的卧室,只见眼前白花花一片,直耀人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媳妇没穿衣服,裸体横陈。换寻常人早知道媳妇想什么呢,免不了你来我往哼哼哈哈一番,已尽天伦,再正常不过。但孟轲不一样,媳妇不穿衣服倒像是他不穿衣服一样,他又羞又恼,认为媳妇的行为太那个,返身出门,留下媳妇弄不清东西南北,本来不羞不臊,现在倒又羞又恼。她觉着孟轲不浪漫,不懂情调,跟着这样一个迂腐古板的男人没意思,一怒之下就跑来找婆婆理论,当然是穿上衣服以后找的。说是要和孟轲离婚:“我听说为人夫妇的道理,私下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刚才我在卧室,属于私人空间,而夫子见了我,勃然大怒,很不高兴,这明摆着是把我当客人嘛。我知道一个妇人的道义,当然不能和客人睡在一起(我都让客人看见裸体了,还有什么脸面呢),您还是把我送回我娘家吧!”

您瞧人家孟妻说得多有道理,一天到晚绷着脸,拿腔作势,摆出一副君子模样,累不累?再说了,你摆就摆吧,形势需要你摆嘛,但到了咱自己卧室,完全的私人空间,难道不该放松放松?咱是明媒正娶过来的,又不是偷人,怎么媳妇的裸体都不能在自己卧室里光明正大地看看吗?卧室里的事自古都不是雅事,不能拿到桌面上讨论,人家孟轲媳妇胆子大,敢说敢干。且看婆婆孟母怎么办?

你还别说,人家孟母可比孟轲强多了,很通人情世故,很通婆媳相处之道,并不批评媳妇和古板儿子相处不得要领,而是把儿子叫过来教训:“儿啊,培养你上了一回大学,你的学问都学到哪里了?那礼上不是讲得很明白吗?一个人进门,先问谁在,这样就表示尊重人家;要上客厅,声音要洪亮,这是提醒人家,我来了;进起居室,眼睛要往下看,别看到尴尬的事,让人家不好意思。你今天就犯的是没低下眼睛的毛病,这是你不知礼,却说你媳妇无礼,岂不是颠倒了吗?亏你怎么上得学。”孟子一听,哪跟哪啊,明明是她勾引我嘛,但从礼上讲,母亲说得还真对,这可不能让人家挑礼,咱学的就是礼,是咱的专业呀!赶紧过去对媳妇赔情道歉,留下媳妇。一场离婚危机化于无形。这都是孟母深懂为人之道,并且把“礼”吃透、吃活的缘故,才调和了圣人夫妻的矛盾啊!

四、孟母减忧

我是发自内心佩服孟子的母亲,无论儿子是小是大,于家于外,遇到问题,老人家都能帮助儿子妥善处理,从容应对,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古语有“父母在不远游”的话。因为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以孝治天下,老父母在,儿子远游,当然不能尽孝,这可是大逆不道啊,谁敢落这名声?皇帝老子也不敢。

话说这孟子到了齐国。一日回家面有忧色,观察人细致入微的孟母关心地问:“儿子,你面带忧愁,为什么?”已经名满天下的大儒孟子是个大孝子,当然不愿意再让母亲为自己担忧,就说:“没什么。”一句话带过了事。

过了几天,孟子在家没事,依着自家门柱叹息,又让孟母看见了。孟母什么人啊,心跟明镜似的,知道儿子遇到难事了,就追问:“前几天见你脸色不好,面带忧愁,问你你说没事。儿子大了,为娘也不愿意过多追问,今天儿又叹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子一看,不说不合适了,本来就是因为自己老娘嘛:“儿子听说,一个君子如果有合适自己的位置就担任其职,不会因不该得到的接受赏赐,也不贪图功名利禄。如果说的种种道理诸侯不听,道理不能传达进去,即便是听了觉得好但却不用,那也不会产生任何实际效果。儿子现在正是现在这种情况,我的理论人家齐国只听不用,所以我想离开齐国,但母亲您老了,走不动了,跟上儿子颠簸不起了,所以儿子很忧愁。”可不是吗?留下我难受,人家不重用咱,咱待得还有什么意思?离开吧,老娘年龄大了,本该是颐养天年,在家含饴弄孙的时候,怎么还能让老娘再跟上自己四处奔波找工作呢?这可让一代圣人为大难了。孟母一听,弄了半天是因为自个这个老太婆呀,这下放心了,老太太多通达呀,什么事不明白,想都不用想就跟儿子说:“一个妇道人家的礼数,就是做饭酿酒,奉养公婆,缝制衣裳而已。就是说,女人只修家内的德行,并没有治国安邦那些家外的事情,那是男人的事情,这就叫作男主外女主内。《易》上不是说:在中馈,无攸遂;《诗》上还说: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都是说女人就是围着家里转,别做那些超越自己分内的事,就该遵从三从之道,年少从父母,出嫁从丈夫,夫死就从儿子。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礼啊!现如今儿子你也成人了,而我也老了。你该行你认为对的事,我自该遵从我该守的礼,这有什么忧愁的?为娘听你的不就完了!”老太太一席话讲得清楚明白,一下子把一件两难的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孟子立刻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多好的老太太啊,难怪孟子能成为孟子,成为亚圣,多亏孟母啊!

原文

邹孟轲之母也。号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贾人衒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及。

孟子长,学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诗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谓也。

孟子之少也,既学而归,孟母方绩,问曰:“学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孟母以刀断其织。孟子惧而问其故,孟曰:“子之废学,若吾断斯织也。夫君子学以立名,问则广知,是以居则安宁,动则远害。今而废之,是不免于厮役,而无以离于祸患也。何以异于织绩而食,中道废而不为,宁能衣其夫子,而长不乏粮食哉!女则废其所食,男则堕于修德,不为窃盗,则为虏役矣。”

孟子惧,旦夕勤学不息,师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君子谓孟母知为人母之道矣。诗云:“彼姝者子,何以告之?”此之谓也。孟子既娶,将入私室,其妇袒而在内,孟子不悦,遂去不入。妇辞孟母而求去,曰:“妾闻夫妇之道,私室不与焉。今者妾窃堕在室,而夫子见妾,勃然不悦,是客妾也。妇人之义,盖不客宿。请归父母。”于是孟母召孟子而谓之:“夫礼,将入门,问孰存,所以致敬也。将上堂,声必扬,所以戒人也。将入户,视必下,恐见人过也。今子不察于礼,而责礼于人,不亦远乎!”

孟子谢,遂留其妇。君子谓孟母知礼,而明于姑母之道。

孟子处齐,而有忧色。孟母见之曰:“子若有忧色,何也?”孟子曰:“不敏。”异日闲居,拥楹而叹。孟母见之曰:“乡见子有忧色,曰不也,今拥而叹,何也?”孟子对曰:“轲闻之:君子称身而就位,不为苟得而受赏,不贪荣禄。诸侯不听,则不达其上。听而不用,则不践其朝。今道不用于齐,愿行而母老,是以忧也。”

孟母曰:“夫妇人之礼,精五饭,幂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已矣。故有闺内之修,而无境外之志。易曰:‘在中馈,无攸遂。’诗曰:‘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以言妇人无擅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也。故年少则从乎父母,出嫁则从乎夫,夫死则从乎子,礼也。今子成人也,而我老矣。子行乎子义,吾行乎吾礼。”君子谓孟母知妇道。诗云:“载色载笑,匪怒匪教。”此之谓也。

颂曰:孟子之母,教化列分,处子择艺,使从大伦,子学不进,断机示焉,子遂成德,为当世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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