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虎爸”在前,“狗叔”在后

王船山的船和山 作者:胡哲,聂茂


第一章 第一章家风的亮度,可塑人家风的亮度,可塑人

“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王夫之之所以成为王船山,王船山之所以成为后来的王船山,与他家良好的家风和严格的家规不无关系。

王船山,名夫之,字而农,号姜斋。他埋头著书讲学凡四十年,给自己披上的“马甲”足有二十多个,如“壶道人”“双髻外史”“一瓠先生”“南岳逸老”等等。在这些个性十足的“马甲”号中,每一个都有深刻的寓意,每一个都有铭心的故事,每一个都是现实的写照。而被众人熟知的还是“船山先生”。因他晚年隐居于湘江西畔的石船山下,自称“船山老人”“船山病叟”“船山老农”,后人则普遍称他为船山先生。

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确实,王夫之之所以成为王船山,王船山之所以成为后来的王船山,与他家良好的家风和严格的家规不无关系。王氏家族历十四世,家教极其严格,内外表亲、交游邻里,对王家家风都称道不已。王夫之长大以后,也频频在自己的文章中为其家风打call。

王夫之的成长阶段,可以说是他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他深受家风熏陶,有“虎爸”和“狗叔”之谆谆教诲,有“如父”长兄和“如虹”二哥之暖心陪伴,有爱妻之红袖添香,一盏读书灯彻夜不熄。年轻的他孜孜以学,胸怀大志,期待“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对未来满怀憧憬。

一、“虎爸”在前,“狗叔”在后

在王夫之的成长过程中,有两个人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那就是他的父亲王朝聘和叔父王廷聘。王朝聘秉承儒学家风,对王夫之要求非常严格,有时下所说的“虎爸”之称;王廷聘则待王夫之有如平辈的朋友,“没大没小”,无拘无束,他与侄儿形如好友、沟通自如,被人称之为“狗叔”。

王夫之既惧“虎爸”之威,又喜“狗叔”之溺,一抑一扬,一严一宽,对其成长影响深远。事实上,“虎爸”和“狗叔”的教育方式不可偏废,他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对我们当下孩子的成长教育颇有启迪之深意。

1.家庭不是江湖

王夫之自出生之后,就接受着父亲王朝聘的严厉教导。王朝聘把家庭当做了培养他们成才的学校。儿子是学生,自己自然就是严师了。无规矩不成方圆,学校是要严格培养学生的,绝不能沾染半分江湖习气,严师才能出高徒。

王夫之年轻时,有一段时间因科举落第情绪低落而连续多日在外以酒会友、借酒浇愁。二叔王廷聘生性旷达,认为王夫之借酒宣泄情绪,此举无伤大雅,但父亲王朝聘却眉头紧皱,心中不快。

清明节那天,王夫之居然忘记清明祭祖之事,照样喝得醉醺醺地回来。酒气熏人的他,连父兄都不认得了。王朝聘登时就怒了,立刻罚他跪下,并说要将他逐出王家。眼看王朝聘要不讲情面地训斥醉态可掬、狂态毕现的王夫之,母亲和哥哥赶紧求情。王朝聘全然不理会,继续严厉训诫儿子说,家庭就是家庭,家庭不是江湖。怎能把江湖的那种放浪形骸的习气带到家庭中来呢?

见父亲真的生气了,王夫之的酒意马上吓醒了。他赶紧下跪接受惩罚,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他从早上一直跪到半夜,粒米未食,滴水未进。王朝聘心疼儿子,半夜里去看他,并语重心长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夫之哭着向父亲认错,并不肯起来,整整跪了一夜。在父亲教导下,王夫之决定痛改前非,严以律己,拒绝freestyle,坚决向江湖气息说不。

应当说,王夫之的个性张扬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王夫之是王朝聘的幺儿、全家的“团宠”,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还有王介之和王参之两位哥哥。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九月初一,王夫之在衡阳府城南回雁峰下的王家呱呱坠地。

八月三十这天,王朝聘便焦急地在产房外的天井中等待着。他双鬓斑白,双目依然炯炯有神。他的两个儿子,已长成小少年的王介之和王参之陪伴在父亲身边,同样焦急地等待着。父子三人面色凝重,一声不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而好消息迟迟还没有传来。

一直等到了半夜里,已经是九月初一子时,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分,忽然夜空里一道极明亮的闪电倏忽而过,照耀着整个天地,紧接着就是一声炸雷!王朝聘正愕然间,便惊喜地听到一声儿啼。这情形,跟历史传说中的大人物降临,并无二致,大都是雷电交电,天人下凡。虽然王夫之晚年在自述中并无这样的描写,这与他一向的低调分不开,也与他对自身价值的认定分不开。换言之,他生前并没有达到像他的后辈曾国藩一样所拥有的影响力和知名度,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的一生是成功的。

不过,对于王朝聘来说,无论未来的儿子是否出入头地,他知命之年再得麟儿,心中之欢欣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述。他急忙走进夫人房间,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抱在怀中,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是喜上眉梢。王介之和王参之难得见到父亲如此高兴,也跟着欢天喜地,争着要看看初生的弟弟。一家人沉浸在新生儿降临的巨大欢喜之中。不知不觉,东方渐亮,崭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王朝聘此时并不知道,这个襁褓之中的新生儿会成长为一代大儒,并成为湖湘文化的精神领袖。深思熟虑之后,王朝聘给幼子取名夫之。“夫”者,“丈夫也”,即天地间一大丈夫。父亲对王夫之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开创一番大事业。

王夫之出生这一年,王朝聘已经五十岁了,妻子谭夫人也已经四十三岁,夫妻俩对幼子特别疼爱。但是疼爱归疼爱,王朝聘对王夫之的要求却更加严格。

王氏家族素来注重严格的家教,秉承良好的家风。王夫之也很以“延世泽”十四世的家风为傲:“吾家自骁骑公从邗上来宅于衡,十四世矣。废兴凡几而仅延世泽……乃所以能然者何也?自少峰公而上,家教之严,不但吾宗父老能言之,凡内外姻表交游邻里,皆能言之。”王夫之的先祖原本尚武,为武将出身。据王夫之在其《家世节录》中所说,王家祖上出自太原王氏,元朝末年,王氏一族从山西太原迁居到江苏高邮的打渔村。王夫之的十一世祖王仲一曾跟随明太祖朱元璋起兵而立下赫赫战功,王仲一之子王成为明成祖朱棣夺取皇位再立战功而被封为衡州卫指挥,王氏家族就此搬到衡阳,在此落地生根。不过,从六世祖王震开始,王家就开始由尚武转向崇文,以文墨教育子弟,王家于是由武官世家转为书香门第。到了曾祖父王雍的时候,王家就已经形成了以读书为重、以教育为重、以科举入仕为重的家风,满室书香,一门风雅,在衡州当地颇有口碑。

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王夫之的父亲王朝聘更是将家风发扬光大,除了读书、育人,还自己著书立说,成为名重一时的“武夷先生”。

王朝聘满腹诗书,一心向儒,严守孔孟之道。他虽然博学多才,但先后七次参加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他并不灰心,依然屡败屡战。明天启元年(1621年),王朝聘已经五十三岁,鬓染寒霜的他依然坚持参加了乡试,这已是第八次了。这一年,王朝聘终于在乡试上取得了副贡的资格。所谓副贡,就是乡试录取名额之外的备取生员,也叫“副榜”。王朝聘学识渊博,笔落文成,行文严谨,甚有法度,主考官很是赏识,大笔一挥,准备选拔为高等,但当时“选政大坏,官以贿定”,加上王朝聘行文对策中又不小心触犯了副考官朱黄门的名讳,于是他就被副考官从中举名单里硬生生地抽了出来,仅仅置于副榜,成为“备胎”。

不过,按照当时的选拔制度,副贡也可以和贡生一样,进入明朝最高学府、京城太学——国子监求学,以取得监生出身、步入仕途的机会。

明天启六年(1626年),王朝聘顺利从国子监毕业。他本以为可以由吏部遴选安排做个小官,但当时权相周延儒、温体仁当道,吏部选郎于是便按照他们的意旨向王朝聘收取贿赂。这其实是当时官场惯有的风气,不送礼就不能得到好官职。但一身正直、两袖清风的王朝聘气愤不已,他是别人为他“美言请托”都要毫不客气地拒绝的人,何况还要自己去行贿?

王朝聘斩钉截铁地说:“仕以荣亲,而赂以取辱,可乎?”入仕为官,本可以让家人脸上有光,但贿赂而求官则无异于自取其辱,这样做难道正当吗?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不送钱还清高,再高的才华也不得录用,更遑论重用了。王朝聘多次进京,几番等待,最终一无所得,遂心灰意冷,愤然离京,踏上回乡的路程,发誓再也不参加科考了,免得“赇吏胯下以重辱先人”。他对朝政非常失望,对官场也深深厌恶,回衡之后,从此隐居家乡,读书讲学,教育子弟,以授徒为生。凡有地方官吏、豪绅登门请见,他一概婉言谢绝,不求异于人,不屑于浮名,保有着独立的思想与人格,保持了一种超逸清高的风度。

王夫之的科举老师,德高望重的教育官员欧阳霖经过衡阳时,想见一下王朝聘,也是再三请求,王朝聘才勉强得以一见。如此耿直的性格,也确实不为官场所纳,即便违心所得,恐怕心亦不安。

王朝聘回来之后,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教书育人上,对三个儿子施以极其严格的家教,似乎要把自己在官场的失落通过儿辈一代找回来,对聪明过人的王夫之尤其寄予厚望。

在王家,家庭不是江湖,而是一所要求严格的学校。长辈们的言传身教尤其是父亲的清高自守、以德为先对王夫之的处世态度有着极大的影响。王夫之就是家庭这所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是绵延累世的王家优良家风熏陶出了这一代辉映古今、光耀湖湘的旷世大儒。

2.“虎爸”的规矩

自彻底打消赴京候任的念头,从京城回乡之后,王朝聘的“虎爸”之威才正式上线。他也是王夫之生命中第一任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父兄立德威以敬其子弟,子弟凛祗载以敬其父兄。”王朝聘这种“虎爸”的教育方式是有家族基因的。他的父亲王惟恭,就极为崇尚儒学,始终执守儒者风范,在儿子们面前,王惟恭非常威严,很少有笑容。如果儿子们犯了错误,他便令其长跪终日,以示惩诫。

王朝聘的二弟王廷聘幼时有一次小有过失,王惟恭便命令他跪在门外。当时正是除夕,风雪凄迷,王朝聘手足情深,心疼弟弟,于是便悄悄地跑出来,想带弟弟回家。王廷聘引咎自责,不肯跟哥哥回去。到了第二天早上,王惟恭才开门焚香,王廷聘仍然长跪不起。王惟恭一边因儿子的严于律己而欢喜,一边却也心疼得流下泪来。

王惟恭对一切玩好华靡之物,都“不留手目”,认为会玩物丧志,耽误学习。有一次王廷聘见到一枝精致的簪花,心中不禁喜爱,于是顺手把玩了一下。王惟恭看到了,非常生气,正色说道:“这岂是我的儿子所为!”王廷聘赶紧丢掉簪花,向父亲低头认错。这些发生在王家的家庭掌故,就像“传家宝”一样,已经在王家后辈身上扎下了根。

因此,王朝聘生子之后,也是如父亲王惟恭这般严格要求儿子。虽然王朝聘五十岁才得了王夫之这个幼子,但却从不溺爱或放纵他。据王夫之后来记载:“先君教两兄及夫之,以方严闻于族党。”王朝聘即使是非常欢喜,也不会破颜而笑,特别生气也不会大声呵斥,始终保持着威严,儿子们到了父亲面前都有些畏惧。

王夫之童年时相当顽皮,又年少无知,常犯“口过”,王朝聘虽然不高兴,但也不疾言厉色地训斥儿子,只是十天半月不理他,问也不答。直到王夫之自己认识到错误所在,痛哭流涕地认错时才给以教导和指示。事情一旦过去,王朝聘便绝不会再提起此事,免得儿子心里不痛快。

王朝聘的教育方法值得后世借鉴,他为家长们树立了榜样。如果家长在训诫孩子的时候过于愤怒或者严厉,或者大喊大叫,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就肯定会吓到孩子,甚至会引发孩子的逆反心理。如果家长还总是提起孩子从前的错误,以此为把柄训诫孩子,很容易就会给孩子心理造成阴影和压力。王朝聘的教育方法是不管孩子犯了什么样的错,让他们自己先懂得深思与反省,如果孩子真心知错了,那么这件事就算翻过一页,从此绝口不提,这样就可以让他们轻松健康地生活,不会有任何精神压力。

不过,因为王朝聘过于严厉,有时三个儿子尚不知所措,父亲便已板起脸一语不发。这时母亲谭夫人见状,就会悄悄先向父亲问明情况,然后再告诉他们错在哪里,他们便恍然大悟,规规矩矩地向父亲认错。母亲见儿子们都知错能改,便慈爱地笑语安慰。由此可见,王家家教虽严,但却并不简单粗暴,而是有交流、有互动、有尊重,不仅让孩子们能反思自己的错误,也能让他们感到严父慈母的关怀与温暖。

父母作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给孩子传人生之道、授生活之业、解成长之惑。”所谓有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父亲的言传身教,深深地影响着王家三兄弟。事实上,正是受益于这样严格的家教、和睦的家风,王夫之不仅在文学上、思想上、哲学上打下深厚的学养基础,而且在人格形成方面也受到深刻影响,特别尊崇礼仪,讲究忠孝。

值得一提的是,王朝聘口才非常好,具有出色的辩论才能,但是他从不以此炫耀。王夫之少年时,王朝聘曾和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师进行论辩。憨山大师博闻强识,著述等身,且思维清晰、言语敏捷,在当时是名气很大的得道高僧。但王朝聘与憨山大师坐而论道,谈天说地,语藏机锋,左右逢源,竟然将憨山大师PK得无言可对。

王夫之曾经问过王朝聘,希望知道父亲与憨山大师辩论的内容,也想了解父亲当时PK憨山大师的风采。但王朝聘却并不以此为傲,不像一般家长一样“好汉总提当年勇”,而是微微一笑,也并没有告诉王夫之当时的具体情形。

曾国藩曾说:“胸襟广大,宜从‘平’、‘淡’二字用功,凡人我之际须看得平,功名之际须看得淡,庶几胸怀日阔。”王朝聘淡看虚名,不慕繁华,认为儒者要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他虽然长于论辩,并曾于语锋中击败得道高僧,但并不把它看做多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希望王夫之能脚踏实地地读书,而不是着力于与人争辩、一较长短。正因为父亲对名利的淡泊,王夫之也是秉承“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一优良传统,他晚年的传道、讲学,一直恪守着父亲的要求,低调,务实,知之是知之,不知是不知,决不虚饰、孟浪、夸张和粉言。

王夫之隐居之后,虽然勤于著述,著作等身,但是生前更多的时候是籍籍无名,这也恰恰成就了他的伟大。否则,今天去这里讲学,明天去那里布道,跟各色人士打交道,应酬,寒喧,觥筹交错,夸夸其谈,果如此,哪里会有今天的王船山?他哪里能够沉下心来,写下煌煌八百余万字的著作!正是他当年的无名,成就了他后世的耀名。事实上,直到他去世两百年后,他的著作被后人刊刻流传,王夫之这个名字方才大放光芒。

当然,王夫之并不是天然的著述家,他更愿意做一个行动家。写作,也就是“立言”,是在他“立功”而不得的情况下无奈而为之。但王夫之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当一件事情失败之后,他会及时抓住新的机会,进行新的尝试。他决不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对于这一点,作为父亲的王朝聘倒是十分清楚。他希望王夫之不虚度年华,专心做对国家、对民族、对社会有益之事。

崇祯年间,王夫之因为关心时政,先后加入了“行社”和“匡社”,王朝聘知道后,以为他与友人结社交游,诗酒为乐,消磨志气,于是很不高兴,令王夫之惴惴不安。后来王夫之又曾应邀编选科举考试文选之类的文章,王朝聘听闻后大怒,说道:“这是儒者分内之事吗?”

其实在今天看来,王夫之的这些举动就相当于他学习之余参加了一些社会活动,担任了一些社会兼职,虽然有助于开阔视野增长见识,但父亲王朝聘认为这些事情有可能影响到静心读书与潜心治学,不利于一位真正儒者之身心修养,也不利于一个超一流学霸的养成,更怕王夫之误入歧途走了弯路,因此严厉批评了王夫之。

身教重于言传,王朝聘是以儒者之风来严格要求自己的,他也以身作则,同时严格要求几个儿子,对读书以外无关紧要的琐事从内心深处就要say no,并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浪费宝贵时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王夫之认识到父亲苦心,因此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把修身、明德、读书和学习放在第一位。

家庭不是江湖,更不是监狱,而是温馨和轻松的学校。实际上,“虎爸”不发威的时候,也还是可圈可点,可亲可爱的“萌爸”。王朝聘也不总是对孩子们板起面孔,他经历得多,感触得也多,不时发些冷幽默的感慨,儿子也能听出话外之音。有时王朝聘还会和颜悦色地和三个儿子一起饮酒谈心,既不失之苛严,又不放浪形骸,而是张弛有度,拿捏到位。

闲暇之余,母亲谭夫人还会炒上几个好菜给父子几人下酒。酒气菜香,笑语喧哗,家中一片暖意融融的温馨之意。王朝聘即使是微醉了,还不忘教给儿子们做人的道理,询问他们学习的情况,并甚至聊起自己幼年学习时的心得或趣事。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之中,儿子们也愿意跟父亲敞开心扉,多聊几句。

王朝聘对儿子虽然严厉得近乎古板,但他其实并不真的是一板一眼的老夫子,他偶尔也跟王夫之喝酒,但不像二弟王延聘那样纵酒和爱酒。他懂得克制,懂得为长之尊。当然,他还鼓励儿子们进行正当的游戏,比如说让他们摆棋对弈,以此为乐,因为这样可以锻炼思维,身心也能得到愉悦,以达到劳逸结合的效果,有利于提高学习效率,也有利于身体健康。

不过,王夫之有些看重下棋的输赢,而王介之棋艺虽高,却对结果云淡风轻,因而更受王朝聘喜欢。王参之大都站在一旁看棋,偶尔指点一下王夫之,他不直接跟父亲PK,除非特殊情况,王朝聘直接叫他上,他才作谦谦君子状,严守父子之道,不越雷池半步。如此,王朝聘也觉得无趣。从下棋中,王朝聘能看出三个儿子的个性特点,对王夫之爱露锋芒有些担心。

下棋之余,他也鼓励儿子们舞剑。王夫之剑艺最高,对剑艺也最爱。因此,王朝聘最终把先祖留下的一把宝剑郑重地交给了王夫之。他从不许儿子们学博赛击球和游侠生事,以免玩物丧志。

说王家是一所好学校,一点不假。除了将儿子教育成才外,王朝聘还培育教导了一批湖湘优秀人才。王朝聘对学生们也是“精为研凿”,倾囊相授。据王夫之后来在自己书中的记录,早年王朝聘门生中的出色人物有王夫之的舅父谭允都孝廉,举首欧阳谨,新建县令、贵阳人马丹邻等。直到王朝聘晚年,还有不少有志青年慕名而来,通过王夫之找到老先生求学求教。

父亲潜心教学,桃李满天下,对王氏兄弟也有深刻影响。后来王夫之隐居山野,埋头著述的同时,依然不忘开门收徒,用心教学,慷慨地将智慧之光洒向每一颗求知的心灵。王介之也是如此,并且同王夫之一样,皆有所成。“虎爸”的既威又严和良苦用心,总算没有白费。

3、“狗叔”的套路

与王朝聘“虎爸”式的严厉管教相比,王夫之的二叔王廷聘则是“狗叔”式的温和教化了。狗者,忠心,灵活,通人性,不拘小节,喜爱打闹,不论穷贫富贵,皆一视同仁。王廷聘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他对王夫之三兄弟非常疼爱,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对侄子们也丝毫不拿架子,鼓励他们以灵活和人性的方式治学做人。

王廷聘也是学识渊博、博古知今的一位饱学之士,但他的学问素养不像王朝聘那样专注于儒家经义,而是主要体现在诗文词章等方面,他尤其不像大哥那样对儒家之外的学说持排斥态度,而是敞开胸怀,广纳善言,厚德载物,这一点,对王夫之的学问影响深远。可以说,如果不是王廷聘的开放治学,如果不是“狗叔”一而再地推荐一些道家、禅宗等学说给他,王夫之也许就不会成为百科全书式的哲学家。

事实上,王夫之与二叔很是亲近,个性、文风乃至诗学思想都跟二叔很像。在“狗叔”面前,王夫之没有压抑,没有拘束,没有顾虑,完全是“本真”或“本我”状态。而王廷聘最喜欢的恰恰是这种real状态。他认为,作为长辈,不过是比晚辈年岁大一点而已,在人格上,人人都是平等的,犯不着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

“狗叔”虽然宽容,但并不是说王夫之不尊重他,相反,他十分看重二叔的意见。许多重大事情,他都会征求二叔的意见。有时,当他觉得不便跟父亲交流的时候,他就尝试跟二叔交流。二叔如果觉得他大哥王朝聘有些地方做得不妥当,他还可以劝说。至少可以在父子之间作个调节或起个缓冲的作用吧。

王廷聘对晚辈的教育颇有针对性,用当下的话说,就是因材施教。他的教育方式耐心细致,使人如沐春风。他和侄子们相处得好像平辈的朋友一般。王夫之年少贪玩,顽皮得不行。如果不小心犯了错,父亲便对他板起脸来,他结结实实地挨了惩戒之后,有时也会觉得委屈,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嘛,顽皮一下很开心,父亲至于那么严肃吗?想不通的王夫之常常就会跑到二叔家里寻找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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