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牧鹅放牛 聪颖顽童显神威

苦难的环境，赤贫的家庭，朱重八出生之后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填饱肚子。他的父母辗转各地，辛勤劳动，依旧无法保证全家人吃饱穿暖，小重八不得不从小就为地主家放牛、牧鹅，争取一点可怜的报酬，为生存下去苦苦挣扎。

生性活泼好动的重八在苦难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求存欲望。他采食野果，掏食鸟蛋，和一般农家孩子一样度过了贫穷而不失快乐的童年时光；他勇敢地反抗压迫和欺凌，进行着天真而纯朴的抗争。在谋求生存的过程中，他不畏强暴，聪颖的个性得到彰显。

第一节 牧鹅惹祸

牧鹅小儿

尽管朱重八的母亲陈二娘在寺庙一再乞求菩萨保佑全家能够吃饱穿暖，平安过日子，但由于年景不好，庄稼歉收，而官府逼迫甚紧，苦日子难以维持，他们全家只好再度搬迁，在钟离县太平乡孤庄村落了户。这是附近最大的村子，良田沃土，人口上千，绿树掩映间草屋座座，显露出难得一见的太平气象。这个村里最大的地主名叫刘德，说起来，他还是对于重八少年时代的成长很有影响的一位人物。

刘德的父亲名叫刘学老，曾经做过元朝总管。元朝各地驻军称镇戍军，按照兵丁多少分为万户、千户、百户，总管就是万户以下的军阶。刘学老身为汉人军队的万户总管，地位还是非常高的，但他是个见微知著的人。他眼见官贪民困，官府腐败，于是急流勇退，辞职回乡，依靠家里的肥沃土地耕种收获，过起自由自在的清静日子。刘学老是当地最富有的财主，但他从不仗势欺人，反而乐善好施，修建学堂，济贫斋僧，颇有善名。后来，刘学老病逝，他的两个儿子刘继祖和刘德继承了家业。刘继祖为人厚道，颇有其父之风。而刘德就不同了，他为人贪婪，是个贪财暴戾的人，虽然继承了百亩良田和成群牛羊，依然不知满足，反而刻薄经营，对租种他土地的人进行苛刻的盘剥，每年收取的租税都非常多；遇上灾年，他还放高利贷，榨取穷人的血汗钱。经过这样残酷的剥削，他的收入和财富明显超出刘继祖，成为附近最富有的地主。刘继祖很不赞同刘德的为人和做法，但是兄弟两人早就分家另过，他又能如何？也就只好任其为之。

初到孤庄村的朱重八一家，正是依靠租种刘德家的土地生活。刘德见朱五四本分老实，做了一辈子庄稼工作，工作态度不错，便租给他几亩地，并且答应让他的孩子到家里工作。朱五四很高兴，回家对孩子们说：“有工作了，有饭吃了。”除了大儿子、二儿子帮助朱五四务农外，老三朱重七和小重八也负责给刘德家放鹅。

陈二娘看到儿子们都有事做，念着阿弥陀佛说：“重八不到六岁就能工作了，看来我们家以后的日子好过了。”在她心目中，家里没有白吃饭的人了，生活还能不好转？大女儿利落地挑菜做饭，笑着回应母亲：“母亲，妹妹能帮您做饭了，我以后就多帮父亲务农。”

一家人愉快地展望未来的幸福生活，以为从此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却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依然充满了艰辛和磨难，最终将这个完整的家庭逼上绝路。

不说朱五四如何带着儿女耕田劳作，但说重八与他三哥两人，每天早早起床，吃完几口粗糙的饭菜，然后去刘德家赶着一群鹅走向村外的草地溪边。重八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会儿驱赶脱队的鹅，一会儿阻止鹅脱离队伍。这种有组织的活动也许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看起来比他三哥更认真，也做得更好。这群鹅非常听话，不一会儿就到了溪水边。在那里，鹅群或者戏水游泳，或者埋头吃草，或者悠闲地踱步小憩，倒是一幅天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小重八开始在草地上无拘无束地玩耍。他追蝴蝶，抓蜻蜓，捕蛐蛐，玩蚂蚁，大自然带给他无穷无尽的乐趣，让他在此间快乐地成长。重八乐此不疲地跑啊玩啊，好像不知疲倦。三哥看他玩得起劲，闷声闷气地说：“别玩了，去看看鹅跑了吗？”小重八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哥，不服气地说：“你怎么不去看？我要玩蚂蚁打架，我不去看！”三哥见他不听话，走过来一脚踩烂他的一窝蚂蚁，狠狠地说：“看你还怎么玩！”重八见此，哇哇哭着扑向三哥，兄弟两人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团。

结果，傍晚两个人满身污泥回到家里。陈二娘吃惊地问：“你俩怎么啦，跟谁打架啦？是不是鹅跑了东家打你们了？”

重八委屈地扑到母亲怀里，指着三哥说：“他踩烂了我的蚂蚁。”

重七不甘示弱，粗声粗气地说：“他就知道玩，什么也不做！”

朱元璋像

陈二娘阻止他们争吵，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拉着他们的手说：“孩子，你们是亲兄弟，为了这点小事就动手打架，这可不对啊！你们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吗？”听说讲故事，重八立即高兴地叫起来：“不知道，母亲，这是个什么故事？”他从小爱听故事，经常缠在父母身边让他们讲各种故事。父亲朱五四大多给他讲乡间传说，鬼啊怪啊的居多。母亲陈二娘呢？她因为小时候跟父亲读过书，了解一些历史典故，所以有时候给孩子们讲这类故事。每每听这些故事，朱重八都特别专心，比他的哥哥姐姐们都爱听。今天，听母亲说出“孔融让梨”几个字，小重八断定这又是个动听的故事，十分激动。

听母亲讲完故事，小重八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母亲，我知道了，兄弟之间要谦让，不能争抢。”说完，他朝三哥扮鬼脸。

朱重七不爱说话，在家里是个闷葫芦，听了母亲和重八的话，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这件事之后，兄弟二人友善了许多。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孩子，谁也不会束缚自己的个性。大多数时候，小重八依旧在草地上跑着玩。重七呢？依旧闷闷地躺着假寐。时光似乎就这样惬意地过去，怎料好景不长，一件祸事降临到了他们头上。

丢鹅事件

时光流逝，冬去春来。这天重八和三哥像往常一样在村外放鹅。中午过后，两人都饿了，就拿出菜窝窝啃着吃。这是他们家最常吃的东西，今天也不例外。就在他们努力啃吃菜窝窝的时候，刘德家的二管家王顺走过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奔向鹅群抓鹅。一群鹅正趴在溪边休息，猛然有人闯过来抓它们，顿时惊慌失措地嘎嘎乱叫。

重八以为有人偷鹅，冲过来大叫：“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重七认识王顺，拉着重八的胳膊说：“他是管家，他是管家。”

重八哪里管什么管家，大声说：“他把鹅偷走了，一会儿我们怎么交差？”

王顺瞪了重八一眼，恶狠狠地说：“哼，交差，交你个头！”说完，他不理重八，继续抓鹅。

重八生气了，一挥竹竿指挥着鹅群与王顺对抗。这群鹅习惯了重八兄弟的指挥，当然十分听重八的话，伸长着脖子围攻王顺。王顺吓得乱躲乱藏，一个劲地喊：“朱重八，你这个小坏蛋，快把鹅赶走。”

重八见管家害怕，高兴地哈哈大笑。他三哥见状，一把夺过重八手里的竹竿，把鹅群赶走，王顺这才脱离鹅群，狼狈逃走。

朱重七扔下竹竿，拉过重八说：“你还笑，一会儿等着挨骂吧！”

果然，过了不久，王顺带着刘德来了。刘德个头不高，身材粗壮，满脸横肉，一张嘴喷着恶气，责问朱重七兄弟为什么不让王顺抓鹅。朱重七看着怒气冲冲的刘德，早已吓得没了言语，呆呆地不敢回话。重八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认真地说：“父亲交代过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鹅，要是他抓走了鹅，那就无法交差了。”

刘德听到这话，一脸怒气慢慢消散，他笑嘻嘻地说：“好，看不出你年纪不大还挺有心，知道保护我的财产，不像有些人不工作还搞破坏。就凭这，今年年底我要多给你父亲工钱。”

告状的王顺见刘德转怒为喜，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地说：“这小子……这小子刚才欺负我。”

“胡说！”刘德制止王顺，“他一个几岁顽童能欺负你？肯定是你不会办事。”说完，他满脸笑意地看着重八说：“老爷我今晚需要一只肥鹅，你去帮我抓来。”原来，他今天要招待上门催税的元兵，所以才命王顺前来抓鹅，王顺以前抓鹅没遇到过阻力，以为这次重八兄弟也不会为难自己，哪会想到被朱重八赶了回去。他回去后诉说被鹅追咬的经过，并怂恿刘德赶走重八兄弟，不让他们放鹅。刘德信以为真，跟着他来责骂重八，一问才明白事情的真相。他觉得重八机灵能干，保护了自己的鹅群，当然非常高兴，哪里还有气生。

朱重七疑惑地看着刘德，不明白他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家加工钱。重八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快速地冲进鹅群，很快就拎出一只肥肥的鹅交给刘德。刘德竟然破天荒地拍拍重八的小脑袋，鼓励他说：“好好放鹅，好好放鹅。”然后，与王顺一前一后走了。

这件事让朱家上下非常兴奋，他们对刘德感恩戴德，觉得终于遇到了善人，全家的生活有望了。为此，朱五四还特意去集上买了肉，让妻子为孩子们做顿好吃的。这也许是朱重八第一次如此开怀地吃饭，他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得意地对小伙伴们说：“你们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小伙伴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猜来猜去也猜不到重八吃肉了。

就在一家人幻想着美好的明天时，灾祸从天而降。这天傍晚，朱重八和三哥准备赶着鹅群回去，却发现丢了一只鹅。他们慌忙四处寻找，就连溪水对岸的小山包也找遍了，始终不见鹅的影子。这可是个沉重的打击。他们垂头丧气回到刘德家，打算据实相告，乞求原谅。朱重八甚至天真地想，上次刘德说要多给工钱，现在我把他的鹅放丢了，我不多要工钱了，他肯定会同意。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刘德听说丢了一只鹅，大发雷霆，咆哮着斥责重八兄弟，不但扣下工钱赔偿损失，还不让他们继续放鹅。朱重八非常愤怒，他盯着刘德口沫横飞的嘴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幼小的他心里备感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丢了一只鹅。刘德的责骂使他更感羞愤，他决心寻找丢失的鹅，挽回损失。

汤和像

小重八人小胆大，不肯受委屈。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跑到昨天放鹅的地方寻找鹅，遇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男孩名叫汤和，是本村的农家孩子，家有几亩薄田。他听说重八的遭遇后，悄悄对他说：“我看见王顺家昨天吃鹅了，肯定是他偷了鹅。”重八一听，二话不说就往王顺家跑，汤和紧随其后，他们来到王顺家，看到他家门前还有几根鹅毛，重八马上生气地拍门叫喊。王顺二十多岁，游手好闲，依附刘德欺压佃农，说白了就是刘德的打手。他眯缝着眼睛走出家门，看到重八怒气冲冲地责问丢鹅一事，不怀好意地说：“老爷不是夸你能干吗？鹅丢了，没活干了，栽赃到我头上，你小小年纪可真是有能耐！”说着，他伸手抓住重八的衣领子，转了两圈，把重八扔出好远。原来，王顺记恨上次抓鹅时重八戏弄自己，决心报复。恰好昨天他的一个酒肉朋友从远乡来，两人便合伙偷走一只鹅，一来解馋，二来嫁祸重八兄弟。

汤和扶起重八，劝慰说：“王顺是无赖，我们不跟他计较。”重八不服输，捡起几根鹅毛说：“我找老爷评理去！”他幼小的心里充满正义感，认为对与错应该分得很清楚。他哪里知道穷人哪有讲理的地方。这次上门讨公道，不但没有为他挽回损失，反而给他带来更大的羞辱。

第二节 鸟蛋风波

烤吃鸟蛋

朱重八到刘德家诉说冤情，如同绵羊遇见饿狼，有理说不清。他被阻挡在门外，让人连骂带打赶回家中。不久，刘德家传出一则消息，说穷小子朱重八兄弟不好好放鹅，竟敢偷吃东家的鹅，还拿着几根鹅毛去骗东家，真是太不像话了！

丢鹅之事给朱家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又恢复了往日战战兢兢的生活。朱五四夫妇到刘德家赔礼道歉，乞求他再委派点工作给朱重七兄弟做，并保证不再出错。

刘德惯于做精细的打算。他想，这两个小子给我放了半年鹅，虽说丢了一只，可是我也没给他们工钱，两相比较，还是我占便宜了。哼，既然穷小子还想工作，就让他们捡拾柴草吧！反正这个工作不怕出错，还不用付工钱。这个工作就是到村后小山林中捡柴，按照规定量交给刘德家，完成这个工作量以后，孩子们捡拾的柴草可以带回自己家，供家里烧火做饭用。

受到屈辱的重八，不愿继续为刘德家工作，他伸着脖子说：“他们冤枉人，我才不替他工作呢！”

朱五四阴沉着脸，重重地咳嗽几声，训斥重八说：“不工作，你吃什么？”

陈二娘心疼儿子，擦着眼泪说：“重八，你好好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要学着工作，长大了才能养家糊口。看你大哥，他多能干，现在都有人给他提亲了。唉，人不工作怎么吃饭。好孩子，母亲知道你机灵，但是机灵不管用，在田里讨生活要出力能干才行。”

经过全家人训斥劝说，重八接受了捡柴的工作。从此以后，他每天吃完早餐就跟着三哥提着篮子去后山捡柴。转眼已是深秋时节，叶落草黄，小山坡上到处都是枯黄的树叶干枝，捡拾柴草倒也不难。不过，重八喜欢玩，强烈的好奇心使他不能安心捡柴，而是不停地爬树，折槐弄榆，很快就从这里找到了另一番乐趣，与沉闷苦干的三哥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天，重八爬上一棵高大的榆树，冲着下面的三哥喊：“三哥，这里有窝鸟蛋。”

朱重七闷头捡柴，胆怯地说：“重八，这是刘德家的山林，你别捣乱，又惹出是非。”

小重八满脸笑容地将鸟蛋放进怀里，不一会儿就跳到地面上，拍拍手说：“树是他的，鸟又不是他的，你怕什么！”

望着一脸淘气的重八，朱重七无奈地说：“你越来越调皮了，小心父亲打你。”说着，把篮子扔给他，让他赶紧捡柴。

朱重八不接篮子，反而掏出鸟蛋仔细揣摩观看，过了一会儿嘟囔着说：“三哥，你饿了吗？我肚子饿了，我们吃了鸟蛋再工作吧！”

朱重七早就饿了，不过他老实胆小，四下望望才低声说：“重八，我们到那边背风地去。”兄弟二人经不起鸟蛋的诱惑，背着篮子匆匆跑到山的背风处。重七掏出火石，打了半天才打出一点火苗，赶紧放到干草上。火光闪耀，柴草点着了。重八手忙脚乱地把鸟蛋放到燃烧的柴草上。在劈里啪啦的燃烧声中，鸟蛋烧熟的香味很快飘散开，惹得重八二人口水直流。

小小的鸟蛋带给重八兄弟无尽的享受，他们擦着嘴唇上的黑灰，满足地站起身来，猛然被身后的一人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小孩，瘦弱矮小，看起来比重八年龄还小。他背了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篮子，满脸馋相地看着重八兄弟。

重八手里还握着最后一个鸟蛋，他伸手递给眼前小孩说：“你吃吧！”

小孩怯怯地接过鸟蛋，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把鸟蛋吞食了。朱重七不满地说：“你不是说拿回家给母亲吃吗，怎么给他吃了？”

徐达像

重八拍拍乌黑的小手，看着眼前可怜的小孩，没说什么。那个小孩却很懂事，吃完鸟蛋后紧跟在重八身后，似乎寻找到了保护神一样。重八也不嫌弃他，拉着他说：“走，捡柴去。”

三个单薄的身影在林间穿梭奔波，日落西山时，他们才回到家中。这群贫穷人家的孩子多么像流浪在山间的小动物，饥渴无人疼惜，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想尽办法，掏鸟蛋，摘野果，只要是果腹之物都可以入嘴充饥。

很快，重八就知道了那个小孩的名字。他叫徐达，家里本有几亩田地，由于父母多病，变卖田产，竟也成了无业之主。小徐达比重八还小一岁，却不得不背上篮子为刘德家工作谋生，加入到捡柴的队伍中。

就在重八满心喜悦地捡拾柴草，自由自在地在山林间穿梭时，又一件让他深感不满的事情发生了。

怒斗王顺

这天，重八和徐达正围着树林乱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叫骂声，他们忙寻着声音跑过去。却见王顺正在殴打一位老人。老人是本村的张三公，重八经常去他家玩，听他讲故事。看到三公挨打，小重八怒火中烧，握紧拳头说：“王顺又欺负人。”徐达点点头，轻声说：“大坏蛋。”

他们躲在树后，看到王顺走了，急忙跑过去拉起三公，扶着他坐下歇息。重八问：“三公，王顺为什么打人？”

三公叹气说：“唉，还不是捡了他家的柴草。”

重八不解地问：“哪是他家的柴草？”

张三公看看重八，再次叹口气说：“你们不知道，这片山林本来是村里人共同拥有的，可是自从元人坐了天下，收取的税租五花八门，像什么撒花钱，常例钱，弄得我们晕头转向。那一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来了一群元兵，说刘德缴了所有税租，就把山林划归给他了。我们这个地方的百姓多年依靠这座山林取柴用，刘德霸占山林后就不让其他人捡拾柴草了。冬天来了，不备点柴草怎么度日？刘德就对大伙说了，你们想烧柴好办，拿钱买不就得了。可怜我们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拿钱买柴草，这不是要逼死人嘛。”说着，他眼里泪水闪烁，早已泣不成声。

重八气愤地折断手里的树枝，扔到一旁说：“三公，你别担心，我捡了柴草给你送去。”

张三公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家里人口多，需要的柴草也多。我一个孤苦老人，怎么都好应付。”他说完后，又坐了半天才踉踉跄跄地转身回家。

这件事让重八郁闷了很长时间，他常常蹲在大树上半天也不下来，既不工作，也不玩耍。徐达忍不住喊他：“重八哥，你在干什么？快下来抓蚱蜢呀！”

重八不答腔，心里十分郁闷。终于有一天，他开口问三哥和徐达：“你们说刘德霸占了这片山林，穷人连柴草都要花钱买，这样是不是不合理？”

朱元璋像

朱重七闷闷地回答：“这有什么，人家是地主，山林是人家的。”

徐达说：“不对，山林本来是大伙的。”

重八接着说：“对啊！山林本来是大伙的，现在被刘德霸占了，我们不得不为他捡拾柴草，那些捡不到柴草的人冬天都会冻死、饿死。”从重八关心的事情中可以看出，他开始关注社会和民生，开始思考许多社会现象。正是他勤于观察和思考的特性，决定他在将来的岁月中渐渐超出一般少年，将自己锻炼成关心国家天下的人才。苦难的岁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了善良和进取的心胸，那么人就变成了一个废物。

几个孩子议论着令他们困惑的大事，不知不觉已经天黑。这时，村子里炊烟袅袅，不时看见归巢的鸟儿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徘徊低飞。该回家了。他们背起篮子，顺着林间小路边说边笑向村子走去。到刘德家时，天完全黑了，负责查收柴草的大爷赶忙卸下他们的柴草，让他们回家吃饭。他们蹦跳着走出后院，却听有人喊叫一声：“唉，你们几个听着，今天又偷鸟蛋了吗？”

重八三人吃了一惊，忙回身看，只见王顺叼着烟袋站在那里，贼眉鼠眼地盯着他们。重八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王顺皮笑肉不笑地说：“偷就偷，没偷就没偷，藏着干什么。来，交出来吧！”原来他想讹几个孩子掏的鸟蛋。

重八拧着眉头，不客气地说：“没有，我们没有。”说完，拉着三哥和徐达转身就走。

王顺上前几步拦住他们，伸手推了重八一下，吓唬他们说：“交不交，不交我就告诉老爷，以后不让你们捡柴了。”

重八怒火中烧，冲王顺嚷道：“鸟蛋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交给你？”

“山林是老爷的，里面的鸟是老爷的，鸟生的蛋当然是老爷的。”王顺如数家珍地数落着，“你们偷吃老爷的鸟蛋，老爷知道了肯定生气，生气就会把你们赶走！你们每天乖乖把鸟蛋交给我，我保证不告诉老爷，这样对你我都好不是吗？”

看着他一脸无赖样，重八打从心里厌恶他，瞪了他一眼，愤愤地说：“我们没有，就是有也不交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顺见他们不听自己的话，张牙舞爪就要揍人。重八手里恰好有根木棒，准备拿回家练习武功呢！顺势一挡，正好打在王顺的脸上，疼得他捂着脸乱叫。重八见状，忙拉着三哥和徐达夺路而走，跑回各自的家中。

这件事过后，重八三人一直很担心，害怕王顺找他们算账。奇怪的是，过了几天，依然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这天，三人聚在林子里议论此事，朱重七不安地说：“那天不小心打了王顺，他怎么没报复我们呢？”徐达也说：“我这几天特别害怕，总怕他打我。”重八手里舞着木棒，镇静地说：“我以前也怕他，自从上次打得他哇哇叫后，我就不怕他了。他要是再来耍威风，我们一起打他。”重七忙说：“别别别，千万别再打了，他不找我们的麻烦就好了。要不，像上次一样被辞了工，回家少不了挨父母骂。”

不管几个孩子如何担忧，事情都不会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王顺强索鸟蛋不成之后，打算像上次一样告状，让刘德把重八赶走。说起刘德，他虽然吝啬贪财，却不至于像王顺那样无赖撒泼，听说几个孩子掏鸟蛋吃，不耐烦地对王顺说：“小孩子掏鸟摸鱼，这不是正常的事吗？他们不糟蹋我家的财产就罢了，难道掏几个鸟蛋我也要管？那片林子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好不容易弄到手已经得罪不少人了，我要是不让几个孩子掏鸟蛋，你这不是让那些穷人指着背骂我吗？”

王顺没想到刘德还有这副心肠，嗫嚅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刘德的儿子刘小德突然窜过来，伸着头问：“哪有鸟蛋？我也要，我也要！”

刘德刚想阻止儿子吵闹，突然眼珠一转，有了新主意。他忙对王顺说：“对了，让那几个穷小子去掏鸟蛋，别忘了每天送给少爷几个玩。”

事情转瞬间有了变化，王顺呆愣半天才明白过来，随后像奉了圣旨一样跑走了。刘小德听说让别人送给自己鸟蛋玩，不满地说：“我也要去掏，我也要去掏。”

刘德笑眯眯地安慰儿子：“爬树危险，你在家里等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啊。咱可不比那几个穷小子，他们掏鸟蛋为了填饱肚子，咱家里鸡鸭鹅蛋都有，冒那个险干什么。”边说边哄着儿子去读书了。

第三节 杀狗放牛

恶狗夺鸟

鸟蛋之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顺强索鸟蛋不成、告状失策，本以为无法刁难重八几人，没料到少爷刘小德帮了他的忙，催着他为自己要鸟蛋。王顺这下可高兴了，他马上跑到山林里狐假虎威恐吓重八，让他们必须每天交出鸟蛋，供少爷玩耍。

重八气愤地瞪着王顺，不接他的话。朱重七担心被辞工，忙点头答应。徐达站在重八身后，低声嘟囔着说：“哼，走狗！”

王顺传达完命令，得意洋洋地让重八立即上树掏鸟蛋。重八弯腰挎起篮子，理也不理转身去捡拾柴草。王顺气得瞪着眼睛喊：“你干什么？叫你掏鸟蛋你没听见！告诉你，你要不交出来小心挨揍！”

朱重七上前劝解：“您别急，重八都是上午捡柴，下午掏鸟蛋，您放心，下午肯定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王顺与重八交过几次手，想了想觉得似乎拿他没有办法，听了劝解歪着头嘴里嘟囔着走了。

山林里，三个孩子一边捡柴一边讨论，到底要不要把鸟蛋送给刘小德？朱重七说：“当然要送给他了，他是少爷。”徐达说：“少爷又怎样？他想要怎么不自己来？”朱重七说：“人家少爷都在家读书，才不会掏鸟蛋呢！”徐达说：“你要送你送，我就是不送！”

重八见他们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制止他们说：“别吵了，送就送，不就是几个鸟蛋嘛，我以后天天给他送去。”

徐达着急地说：“重八哥，你害怕了？为什么要送给他？”

朱重七拉着徐达说：“你不害怕你别送，别怂恿重八！”

重八弯腰捡起一根木柴，挥舞两圈，看着徐达说：“王顺欺负人，可是少爷没有欺负我们，他也是个小孩，送给他没什么。”

听了这番解释，徐达摸摸脑袋，似乎明白了些道理。朱重七没想到弟弟这么痛快答应此事，高兴地说：“就是啊！重八说得对，少爷也是个小孩，我们用不着得罪他。”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此后，重八每天都要上树掏鸟蛋，久而久之，山林里的鸟窝被掏遍了，哪还有鸟蛋。这天傍晚，他到刘德家说明此事，希望少爷不要继续催讨鸟蛋了。

刘小德从小娇生惯养，只知道吃喝玩乐。这几天，他天天玩鸟蛋，要么扔着玩，要么打碎了玩，要么煮熟了喂狗，要么放到树丛里孵小鸟，正玩得起劲，听说鸟蛋没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朱元璋像

刘德心疼儿子，忙拉起小德安慰说：“有有有，父亲叫他们继续掏，你别哭，别哭，小心哭坏了身子。”说着，转过脸怒气冲冲训斥重八：“看见了吧！少爷还要鸟蛋，你赶紧想办法去弄！”

重八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对家人说了刘小德哭闹催逼的事，皱着眉头说：“我都掏遍了，哪里还有蛋呢！”

陈二娘正端着簸箕收拾粮食，回头说：“你再四处转转，应付过这几天。听说少爷快过生日了，刘德打算让你父亲去他家做豆腐呢！你别得罪他们，要不你父亲就不能去了。”

朱五四咳嗽几声，走进屋子，他手里攥着一把弹弓，递给重八说：“我给你做了个新弹弓，你要是掏不到鸟蛋就打鸟，少爷也很喜欢鸟。”

一家人为了不得罪刘德家，可谓费尽心思。重八明白他们的心思，硬着头皮继续四处上树掏鸟蛋。不管是山林还是树丛，不管是野草坡还是黄土岗，到处都留下小重八辛苦奔波的足迹以及瘦小却顽强的身影。

时光匆匆流逝，小重八在奔忙中一天天成长着。冬季是农村最为宁静的时节，田里的庄稼收获完毕，家家户户不用日夜在田间操劳，没有工作可做的人开始蹲在村口或躺在草垛上晒太阳。孩子们三五成群，玩各种有趣的游戏，你争我吵，为寂静的村庄增添了不少情趣。这天，重八和徐达跑出村子老远才掏了一窝新出生的小鸟，他们捧着小鸟兴高采烈地回去交差。路过村口时，看见汤和跟几个小孩正在玩打架游戏，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玩得正起劲。重八忍不住跑过来，也要加入“战斗”。汤和扔给他一根木棍，允许他加入打架游戏。徐达捧着小鸟喊：“重八哥，这些鸟怎么办？”重八头也不回：“你去交差吧！交完差回来玩。”

徐达不情愿地噘着嘴走了。重八早就手舞足蹈地加入打斗游戏中。这些日子的奔波锻炼了他的体魄，他身手敏捷，手中木棍左挥右舞，一时间压制住所有孩子的进攻。汤和是这群孩子的头，他看重八十分勇猛，高兴地为他加油喝彩。

就在他们玩得开心时，徐达哭叫着跑回来，他断断续续地说：“小鸟……小鸟被狗吃了。”原来，徐达捧着小鸟去刘德家时，路上突然窜出一条黄狗，徐达害怕，手里的小鸟滑落到地上，黄狗立刻扑过去三两下就把小鸟吃了。

徐达像

重八一惊，拖着木棍就去找吃鸟的黄狗。汤和招呼一声，所有孩子都跟着跑去。那条吃了小鸟的黄狗，正在路边草丛里假寐，猛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下子惊醒了，竖起了耳朵听动静。重八赶到黄狗面前，看着地上还有散落的羽毛，怒不可遏，举起木棍就打。黄狗好像知道犯了错，迅速跳开，一溜烟逃走了。看着远去的黄狗，重八想了想，并没有追赶，而是摸摸身上的弹弓，自言自语地说：“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你。”后来，他果然联合几个伙伴射杀了那条偷吃小鸟的黄狗。为此，他们还美餐了一顿，一个个摸着滚圆的肚皮，好不惬意。也是，这群孩子长这么大，恐怕还没有如此开怀地吃过肉呢！

丢了小鸟，重八免不了挨刘德父子责骂。不过，刘小德不再喊着要鸟蛋、小鸟了，他过生日时收到不少礼物，好吃的、好玩的样样俱全，哪还顾得了玩鸟。从此以后，重八又恢复了轻松自由的日子，天天与汤和、徐达等人在一起玩耍，贫穷的时光倒也充满乐趣。

谁能料到，就是这几个不起眼的草根孩子，日后成了开创大明江山的帝王将相，他们南征北战，驰骋沙场，为大明王朝的创立立下了万世战功。朱重八开国做天子，徐达封魏国公，汤和封中山侯，荣华富贵集于一身，英明功绩流传后世。

打斗游戏

穷苦岁月中，朱重八与一帮小兄弟玩耍，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日复一日，万物复苏，春天来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穷苦农家最难熬的日子，青黄不接，衣食无着，只有靠勒紧腰带过日子。美好的自然风光与生活状况如此不协调，真是让人叹息唏嘘。生活总是非常现实和残酷，光有哀叹不管用，要紧的是填饱肚子。

重八已经八岁了，个头高高的，脸庞瘦瘦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格外明亮，分外有神。最近，他父亲又为他讨了个工作——给刘德家放牛。从此，小重八成为孤庄村的一个放牛娃，日日赶着牛群在山坡上吃草放牧。说起放牛这个差事，在孤庄村也算常见，大多数孩子八九岁以后就要为自己家或者他人放牛，度过自己的童年时光。重八家是佃农，租种田主的田地，当然没有耕牛，只好为他人放牛，换取的报酬就是可以用他人的耕牛来为自己家耕田。春天正是耕种的时节，重八为刘德家放牛，那么他家就可以用刘德家的牛犁田。

放牛娃重八的伙伴很多，除了徐达、汤和外，还有周德兴。他们几个人有的为自己家放牛，有的为别人家放牛，成了非常要好的放牛朋友。一群要好的小伙伴聚在一起放牛，日子过得倒也相当开心，他们只需要把牛群赶到草地上让它们自己吃草，就可以开始玩耍了。

大多数时候，这群男孩子喜欢打斗，喜欢比拼力量和勇气。一天，他们像往常一样把牛群赶到草地上，然后飞快地跑到树丛下，从树底下找出昨天藏好的武器——诸如木棍、木刀、弹弓等等，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打斗游戏。重八有一把非常结实的木刀，是他大哥为他制作的，虽不美观，但在孩子们简陋的武器当中，也算比较出色和引人注目的，为此，重八暗暗得意了很长时间。

几个孩子挥舞着武器正要开始打斗玩耍，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笑骂声。他们顺着声音望去，原来附近村子的一群小孩们也在放牛，看见重八几人玩耍，有意取笑他们。汤和平时与这几个小孩不和，见此便跑到前面骂道：“笑什么，有胆子你过来打一架！”那几个小孩听到挑战，笑得更厉害了，一个孩子还说：“打架？就你们几个吗？”汤和脸色通红，挥着木棍就想冲过去。重八一把拉住他，高声对那几个小孩说：“怎么打？你说出个办法，我们奉陪到底！”

经过一番商量，对方提议一对一单打独斗，重八当即否定说：“一对一不是本事，有能耐我们排兵布阵打一仗，那才是真正的作战打仗呢！”听了这话，孩子们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从来不知道排兵布阵一词，更不知道如何去做。徐达悄悄问：“重八哥，什么叫排兵布阵？”朱重八一挥木刀，低声说：“你忘了昨天张三公讲的故事了？！”

徐达眨眨眼睛，这才记起昨天的事。昨天，他们正在这里放牛，张三公背了个包裹从远处走来，看到几个孩子就过来歇脚。重八听说他去城镇赶集了，便缠着他讲讲外面的事情。张三公孤身一人，特别喜欢孩子，经常为他们讲故事，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木棍、木刀的，想了想，就对他们讲起了古代的战争故事。张三公小时候读过书，还听过很多关于宋元之间的战争，因此对战争十分熟悉。这次，他为几个孩子讲了诸葛亮唱空城计的故事。重八听说诸葛亮一人退了司马懿十万大军，惊讶地赞叹说：“诸葛亮真有胆量！”张三公笑眯眯地说：“诸葛亮能掐会算，有头脑。后来司马懿眼睁睁看着诸葛亮带着兵马撤退了，称赞他懂得排兵布阵。”重八点点头，对战争有了新的理解，也记住了排兵布阵这个词语，认为这是战争中超出力量和勇气的东西。

今天，重八就提出排兵布阵与对方较量。对方几个孩子商量一下，同意了重八的提议。重八立即安排汤和带领周德兴占领一处小土包，他和徐达埋伏在半路草丛中等待对方进攻。对方小孩子只知道乱打乱杀，一窝蜂地朝着小土包冲过来。汤和和周德兴站得高看得远，从高处俯冲进对方的队伍中，气盛力大，杀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时，重八带着徐达从后面冲出来，将对方团团围在中间。

经过一番打斗，对方认输投降。他们觉得这样的游戏很好玩，便不再嘲笑挑衅重八几人了。从此，这群放牛娃经常在重八的指挥下玩些打斗游戏，玩得倒也开心自在。小重八在伙伴中的地位逐渐提高，成为大家的领袖。

他们除了打斗之外，还喜欢到附近的河沟抓鱼，在草地上寻觅可以吃的野果菜根。夏天到了，他们会拿着长长的竿子粘知了。在这些活动中，小重八表现出许多与众不同的特点，比如捞鱼时，他总能发现鱼多的地方，然后大公无私地告诉大家，让大家一起捞，因此大家都很尊重他，也乐于听从他的安排和指挥。重八还会讲故事，他记性好，理解能力也强，往往他与伙伴们在村头一起听的故事，其他孩子转眼忘了，可是重八就会牢牢记在心里，并且能够根据自己的想象编出新故事，为同伴们讲述。所以，闲暇时大家围在他身边听故事，也成了他们童年时光的一大乐事。

总之，当放牛娃的这段日子，成为重八一生当中最无忧无虑、最快活的时光。不管是春天的早晨，还是夏日炎炎的午后，或者晴空万里的深秋，孤庄村外的草地上总有他们的身影和欢乐的嬉闹声。蓝天下，碧草间，牛儿默默地啃食着青草，小伙伴们凑在一起游戏、玩耍，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尽管生活艰难，这群穷孩子还是发现了生活中的许多乐趣，却不知道这种简单、贫穷却又美好、快乐的时光能够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