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句句诛心
许子扬离开后就无声无息,没打一个电话过来,像是彻底将我这个人遗忘了。我在屋内的食材彻底耗尽后,不得不踏出屋门。
走进超级大卖场,打算买一些速食品,容易做也能果腹。经过家电区时,一整排的电视机闪耀着,各种品牌都有,又各自放着某个节目。突然角落里的一台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正在播放一则邻城的即时新闻。
等了这么多天的信息,终于出现了。结果很……意外,新闻说天桥案件是有人蓄意而为,为的是打击报复,如今那个幕后黑手已经自首。至于民众关心的偷工减料等问题,完全是人为杜撰,里面每一项数据都是通过专业审核的,在安全问题上,老百姓尽可放心。
“姐姐,你的手机在响。”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低下头,一个男孩指着我的口袋。我这才后知后觉我的手机铃声大震,朝男孩微笑道谢后,我拿出手机,瞟过一眼就按通了。“喂?”不用问也知道是许子扬。
“在哪儿?”
“超级市场这边,来买点东西。”
“出来门口吧,我过来接你。”短暂通话后,对方挂断,干脆利落。
走出超市大门,远远就见那辆熟悉的尼桑停在路边,窗户摇下,许子扬手搁在车窗上,指尖夹着烟,正朝我悠远注目。
手刚触及后门车把时,他淡淡道:“我不当司机,坐前面来。”
突生一种恍然,仿佛那几天他对我的温柔情意,如一场幻梦。我脚步虚浮地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去系安全带,他突然将车窗给提升,然后一把拉我进怀,唇舌铺天盖地而来,气息淹没了我。
我心中一松,还以为又要变回原来的淡漠疏离,且步步为营的生活,也以为他夺回一切后,又要高高在上如施舍般对我,还好……
第一次,我反吻了回去,迎上他的激烈,唇齿相缠、缱绻……
不愿承认的,心中点点担忧、不安、惶恐,终于得到平复。
只剩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我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手指拽着他颈上的发。都说发质柔软的男人,性情也必然温良,但许子扬却不是。以前的他可能还与这温良两字搭边,再遇后的他彻底换了性子,强取豪夺成了他的标志。
而我也逐渐认清,这样的他,才是本性。
手往下轻抚,按压住他宽厚的背,只想与他再拥抱紧一些,忽然,一声闷哼在唇间溢出,唇上也顿了顿,我立即惊醒过来,这是在车上,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马路。
想要推开他,可他却紧紧攫住我的唇不肯放,继续肆意而为。一急之下,只好探手到他脑后,去抓他的头发,将他往后拉,可我的那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气得我抡了拳捶他后背。
没想这几下却让他冷吸着气松开了我的唇瓣,我见他眉宇深皱起,表情说不上扭曲,却有痛意隐现,我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的异状:“你背上有伤?”
他暗浓的眸光盯着我,呼吸急促,等平息激动的情绪后,听他道:“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然后发动车子,滑向车行轨道。
只开了一段距离,我就发现汽车是往回城的方向开的,他出现在这里,加上刚才新闻里看到的内容,只需心里一想,就猜到他势必赢了那场战争。许子扬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的确无需我做什么,那几日的风平浪静,是在等最佳的时机出手。
迟疑再三,我问道:“新闻里说幕后黑手已经自首,这个人是谁?”
许子扬向我瞟了一眼,淡淡地报了个名字:“李旻森。”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极大,“怎么会是导师?”
他却面无惊色地回我:“李旻森是这次天桥计划案的主要负责人,如果采购和后期操作中有纰漏,不是他做的文章又会是谁?”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道,“导师向来为人正直,难道是……”蓄意栽赃?我顿时惊怒交加,怎么可以这样,他就算想要翻身,也不能拉导师下水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许子扬倏然刹车,我身体受惯性往前冲,被安全带的反弹力又给弹了回来,车子已经戛然停在马路中央。他转过头看我,目光森寒,完全没了之前见面时的温情:“你以为我做了什么?”即使心有惊惧,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你将那罪名蓄意推在导师身上,这是不对的,最起码……不要是导师,他年岁大了,难道你还要将他送进牢里吗?”
“蓄意?”许子扬挑了眉,面色更加冷厉,“你以为是我栽赃你导师?余浅,你是被许子杰洗脑了?你觉得这件事里头,李旻森如果不与子杰同流合污,能够一举将我陷入困境?你那高高在上的导师,早已收了子杰的五十万,采购与后期工程若没他从中参与,我都不至于粗心大意到被人暗算了还不自知!”
我惊愣在当场,怎么会这样?这件事里居然除了师兄秦宸,导师也参与了?
许子扬眼中凝聚了风暴,俯身到我面前,直直盯进我眼里:“还不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那尊敬的导师为了五十万就倒戈了,原因只在于他的孙女想要出国读书,而子杰就给他提供了一个方便之门,加上五十万酬劳。现在你还觉得我是蓄意栽赃吗?”
除去他逼人的气势,句句抢白让我无话反驳,印象中导师确实有个很疼爱的孙女,正在念高中。“那么你呢?”我幽幽地问。
许子扬蹙了眉:“什么?”眼中有疑色。
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问:“若许子杰给了导师条件让他出卖你,从中设下圈套,你又给了他什么价值,让他甘愿置身监狱?”
无论是什么人,都有价值,导师为家人谋福利在情理之中,这回许子扬出手,给导师开出的条件必然是超出了许子杰给的,否则关系到他一生名誉,又如何会就此掩埋在这场争端里。
许子扬冷笑了一声,点了支烟夹在指尖,嘲讽地说:“老头子都走到绝境了,还想狮子大开口,居然想我保他一家人生活无忧,供他孙女终生费用。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也不看看是对什么人开口,我如果不将一切尽掌握在手,以为我会轻易出面?他怎么都没想到,竭力巴结他的学生,早就给他备了案底,而且采购单子原件上,有他的签名在,这些资料我假意装作已经丢失,实则就是为了麻痹他们。我如果连这点保底的本事都没有,那我是白混了。”
一席话,虽然没有讲得太明,但已经清楚地表述了导师在这件事上从原来的主动变成了被动地位,而掌握了证据的许子扬,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胁,更是将其反将一军。
“那……”
“你是想问许子杰怎样?哼,说到底你还是关心他的。放心,就目前来说,他不可能会有事,而且他也聪明,与李旻森以及你那师兄之间的相关交易,都没有直接出面。这一次,算是我和他平分秋色,而我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许子杰的结局我早就猜到了,我其实是想问……导师会坐牢吗?还有师兄。
但许子扬已经转头按灭了烟扔出窗外,发动车子开得飞快,不再理会我。我不敢再多问,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看出他在发怒,而此时在开车途中,最好还是别刺激他。
后面一路气氛压抑,许子扬始终阴沉着脸,眼神阴鸷地盯着前方,连个余光都不给我。我也识趣地缩在车门边发呆,尽量不出声音去扰他,到后来由于长时间的沉默与车子时有起伏,我竟开始昏昏欲睡。
几乎车子一停下,我就醒来了,对上漆黑的眸子。他见我醒来了,眸光闪烁了下,淡声道:“到了,上楼吧。”车门推开,许子扬没下车,没留一句话就径自把车开走了。
我涩然笑了下,往公寓内走。回到久别的家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都说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狗屋,我这公寓虽然简陋了点,但处处都有我精心布置的小摆设,也处处都贴满了余浅的名字。这么久没回,四处是灰尘,我找出工具开始打扫。
后来接了个电话,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换了衣服下楼。半小时后,我坐在公寓旁边的咖啡店内,凝望着玻璃窗外远走的身影,慨然叹息。是师兄秦宸找的我,他从那纠纷里脱身出来了,来向我道别的,离开也好,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没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收拾心情,准备买单离开,刚一站起,突然斜旁一股外力按住我肩膀,我又被推回了椅内,抬眼一看,顿时吓得往后缩。许子杰上挑了眉,阴沉地问:“看到我至于这么害怕?”
我尽力缩在墙边,防备地瞪着他问:“你想怎样?”
他盯了我两秒后道:“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不出十分钟,相信许子扬就会出现了。”他将椅子拉过来坐下,堵住我的座位,不让我乘机逃走。
许子扬十分钟内会来?他见我满面狐疑,浅讥入眼,沉笑着问:“怎么,你不知道?他派了人在附近盯着你,一有动静,都会上报到他那里。刚才你和你那师兄约见,想必已经知会过他了,眼下我又找上门,他还能不马上赶过来?”
闻之我立即向四周察看,没看出任何异状。
耳旁传来许子杰清亮的语调:“浅浅,真是令我意外,你居然能在被全面关守的情形下与他联系上,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跑掉。”顿了顿后,问了句,“知道我更意外的是什么吗?”
眼前那双墨色瞳眸里闪烁着不明的光,我看不明也看不清,只听他轻声说:“我更意外的是,当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时,我的心从未有过的慌乱,起初以为是在担心你会帮许子扬来指证我,可后来躺在你躺过的病床上,心底层层涌出的是空虚。以至于后来尽管他翻手覆云,重掌职权,我也不觉得惊讶和难以接受,最终这场争斗的下场,是各归各位,我没捞到好处,他也没多进一步,反而都留了个教训在身上。”
一番话,我不懂他要表达什么,他所谓的教训是什么?忽然脑中一闪,想起什么,脱口而问:“是不是背上受伤?”许子杰似是一愣,随即戏谑地笑了起来:“倒没想到他也会在你面前露了逊,我和他一同受老爷子罚的时候,他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受罚?!”我惊得张大了嘴,这许家是有多大的规矩呢!
这回许子杰是真的笑了,而且是放声大笑,引来旁边顾客的注意,顿时我们这一桌成了注目点。他边笑边说:“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拿皮带抽了几下。我家老爷子当年从过军,信的是棍棒底下出人才。我跟子扬惹了这么大的事,传他耳朵里面去,自然是将我们都给收拾了一顿,没什么事,不过就是皮开肉绽而已。”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被羽毛轻挠了几下,但想之前我不过用手按在许子扬背上,就听到他倒抽凉气的声音,这一顿估计给抽得挺狠的。
颊上一凉,我顿时惊醒过来,发现许子杰的指尖不知何时触到了我的脸,连忙往后退,可我已经抵在墙边,而他再度凑近,形成了逼迫的包围圈。幽深的眸色,在我看来就是虎视眈眈,像是野兽看中了猎物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绞尽脑汁,急中生智向他后面扬声喊:“许子扬快救我!”他果然上当,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我乘机用力推了他一把,打算从桌前挤出去,眼见即将迈出桌子,却被他拦腰一拉,跌回了原位:“诳我?浅浅,就算他真的来了,我也不会怕他。”
“许子扬!”我再度扬声。
这回许子杰瞄也不瞄,只俯下身来凑近我,却从他身后传来沉冷的男音:“子杰,你最好离她远一点。”许子杰面上一僵,盯着我的眼眨了两下,才直起身来回转。许子扬赫然就站在他身后一米开外处,表情或许莫测,但眼中的锋芒却如冰刀一般,异常凌厉。
许子杰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主,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说:“刚好路过,就过来打个招呼,哥你何必这么紧张呢。既然你过来了,我也就不多扰了,你们慢聊。”说完,整了整衣领,抬步跨出,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转身对我道:“浅浅,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这个约定永久生效,我等你回复的一天。”
我瞪圆了眼,他何时讲起这个约定了?下意识去看许子扬的面色,他眉峰倏紧,眸光赤冷,即使是盯着许子杰嚣张跋扈远去的背影,也令我一阵寒战。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子杰还真对你用了心,浅浅,你是否心动了?”当许子扬阴沉地问我时,我即刻知道许子杰最后那话的用意了,他只表达了一个暧昧的态度,就恰如其分地在许子扬心里种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我诚然以对:“如果心动,我不会坐在这里。”
许子扬定睛注视了几秒,眸色翻飞,思绪流转,沉沉浮浮不辨喜怒,最后上前拉我起身往门口走。圈在腰间的手臂,沉稳却施加了重力,显露着他并没有完全消了怒意。
走出店门,就见两名黑衣男人站在车边,其中一人走上前:“许先生,很抱歉这次……”许子扬抬手制止了他,冷着脸道:“别废话,我会和你们老板再谈。”
说完就拉我坐进了后座,我向前一探,见是上回去医院救我的那个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后来从许子扬对他的称呼得知他叫程磊。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很萧冷,面无表情是他的标志。
我正在思量着,下巴被扭过,正对上一双薄怒的眼,这才意识到当着许子扬的面,研究别的男人,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许子扬盯我看了半晌,没开口,我被看得很不舒服,拂开扣在下巴处的手指,蹙眉问道:“你为何要派人监视我?”
许子扬嘴里气哼哼的:“我不派人守着,你以为我能那么快赶来救你?还是你想被子杰再度囚禁?”囚禁两字让我瑟缩了下,虽然医院顶楼的待遇很高,可整日面对苍白的四壁,以及不说话的陪护,那种日子是难熬的。
我蓦然想起与他之前争论的不快,明知此时提及不合适,在看到落魄而走的师兄后,我还是想提一下,我将视线垂在许子扬鼻梁处,轻声说:“如果,在你能力范围之内,请对导师宽容一点,好吗?”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我下巴被他抬起,视线不得不对上,没有臆想中的寒凉,那近在咫尺的唇却是越来越近,我的心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动。
突然,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受到惯性往侧旁栽去,他眼明手快撑住座椅,稳住身形,又环住我的腰,免我摔倒在座椅底下。“该死!”一声低咒从他嘴里溢出。
前面程磊开口解释:“有人冲车头上了。”
探头往车窗外一看,果然车旁滚了一辆电瓶车,一个身影倒在地上,是个女孩。我们下得车来,程磊上前交涉,扶了女孩站起来。由于刹车及时,那女孩只是自己摔了一跤,旁边好多人做证,女孩的同伴扶着她去了附近的诊所。尽管如此,许子扬还是吩咐程磊去照料一下,把医药费给出了。
忽然觉得情景相似当年,我也是不小心擦过他的车子,从而有了最初的认识,从此泥谭深陷。忍不住去看身旁的男人,只见他微眯着眼,察觉我的注视时,侧眼看过来,勾唇而问:“怎么,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
我心有波澜,这算是心有灵犀吗?居然想到一处去了,若没有那一次的偶遇,我和他只会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也没那许多牵扯了。
等程磊回来后,车子再次启动,沿路许子扬若有所思的目光沉定在某处不动,我也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致在倒退,脑中却是空乏的思维。直到汽车停下,看清眼前的建筑物时,才回过神来。
居然是回到了那个我曾与他一起生活过两年的地方!
“先住我这边吧。”耳旁男人淡淡地解释,车门已被推开,我只能走下来。
一步步往前,踏着的是光滑如镜的地砖,却似乎踏在心尖,若不是许子扬强而有力的臂弯紧紧环住我肩膀,恐怕真会扭头落荒而逃。当初义无反顾地,什么都不带走出他的公寓,就没想过会有一天再回来。当真是应了那句,世事无常……
门打开,敞亮的空间,熟悉的装饰,历历在目。手里被塞进一把钥匙,他说:“拿着,出门的时候别忘了带。”
垂下眼,叹息在唇边,还是当初他给我的那把备用钥匙,上面还圈着一只红色绒布小猪的钥匙串,当初买的时候一共买了一对,一个挂在我的钥匙上,一个挂在他的钥匙上。
他揽我在怀里,手抚了抚我的头,在疤痕处轻抚:“在家里待着,没事就别出门,累了就去卧房休息,书房里有手提,联了网络的,你可以上网玩。这里反正你熟悉的。”
说完俯下身在我唇上轻啄后,低声说:“我还有事要办,晚上等我回来。”
门轻带上的瞬间,我的视线追随而去,正好看到他消失在门背后的沉稳身影,不由得怔忡。呆立良久,我才缓过神来,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想寻找什么。推开房门,黑漆红木大床依旧,就连那黑白格的罩子,米黄色的窗帘,都犹如昨日重现。
最主要的,纯男性的气息里,没有任何一丝女人的痕迹。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在意的是这个。女人的心很小,里面容不得一粒沙,当许子扬有意无意表示了对我的在意后,我的心早已浮动,加上这回的事,也正式让自己坦诚了心。
所以,这个算是曾经的巢屋,但凡发现有过别人的痕迹,那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讽刺。
“丁零零——”嘹亮的铃声把我给吓了一跳,转身走回客厅,果然在茶几那边安放着电话机。我踌躇了两秒,打算不接,毕竟这屋子是许子扬的,打来电话自然也是找他的。
可那铃声却不屈不挠地断了再响,然后再断,接连响了有好几分钟,总算是停歇下来。在我正打算走进书房时,门边的门房电话又响了。这个高级住宅区优越的一点就是保安措施全面,基本上不是业主或者业主携同客人,是很难进来的。
思虑再三,我决定还是置之不理,来人找的定是许子扬,我若随便开门,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在这里。可两分钟后,敲门声传来,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余小姐在吗?我是楼下的保安,许先生打电话过来让我上来转告,请你接电话。”
我呆愣住,跑到门洞边探看,果然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个穿制服的保安,确实就是刚刚在楼下跟许子扬打招呼的那位大叔。
这回搞乌龙了!
“余小姐?您在吗?”保安的拍门声又重了些,我连忙应道:“在,在的,谢谢您转告,我知道了。”与此同时,屋内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来,我只好快步往那处跑,接起电话就问:“什么事找我这么急?”
哪知电话那端沉默无声,正待我打算再问时,阴沉的女声质问道:“你是谁?”
我心中“咯噔”一下,从外到内发毛的感觉,我就算阅历不深,也是听得出这个低沉的声音里含藏着强势与压迫,如若没些历练,难以达到这气度。我刚欲开口,对方又沉声问:“子扬呢?”几乎已经能够确定这人的身份,我默了默后轻声回:“他没在。”
“你是余浅?”
这一问,我就笑了起来,根本不是事出突然,而是知道我在这里,有意而为。仍旧谦恭地回话:“嗯,我是。”
“余小姐,请你尽快离开,我不想我儿子的屋里有闲杂人等。”进而挂断的声音传来,果断又尖锐刺耳,充分表达了高贵女士对我的不喜。
闲杂人等……我摇头苦笑。电话再响,我麻木地接起放在耳边,许子扬的话声立即传来:“该死的,手机为什么是关机的,之前打家里电话你为什么不接?还要我让保安找上门!后来怎么电话又成忙音了,你在跟谁讲电话?”
一连串的问题跟连环炮一样,见我默不作声,他终于顿了顿又问:“怎么不说话?”
“刚才接了个推销电话,正好与你的线路冲突了。”我不是那种喜欢哭诉的人,许母质问一事,我选择了隐瞒。可许子扬却道:“刚才究竟是谁的电话?我这个房子自住进去那天开始,就从未有过一个骚扰电话上门,浅浅,你在撒谎。”
这回我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怎么就忘了他这地方的特殊性呢,编个谎话不到几秒就被拆穿,我脑中飞速转着,想还有什么借口来推托。而许子扬的警告声又起:“你尽管编,信不信我立即派人查数据?不到五分钟,我就立刻能知道刚才那通电话你是与谁在说话。”
“是你妈打过来的。”我讲出了实情,总算他那边没了语声,过了会儿他才道:“有没有说什么?”我自嘲地笑道:“许子扬,你觉得她会说什么呢?”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许子杰早说过,丁岚是许家内定的媳妇人选,许母有意打电话找上门来,还能对我有好态度?
“等我回来再说。”电话“啪嗒”一声,又被挂断,把我给气得甩了话筒,这是招谁惹谁了?总算了解许子扬骨子里的强势遗传自谁了,儿子像母亲这一点,看来确实有道理。
我顿觉索然,刚才还算欣慰的心情跌到谷底。一整天在屋子里都穷极无聊,又不能出去,直到随意找了东西当晚餐吃过后,我才走进书房,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却被屏幕上那个游戏标志刺疼了眼睛,没有想到许子扬的电脑上还留着这款游戏,他是现在还在玩?还是忘了删除,一直留了下来?
有意忽略掉的心底的那些涩疼,又泛滥而起,“许我唯一”这件事,是我抹不平的痛。世事当真可笑,过去经年,那个已经被删的人物的传奇账号依然清晰在我脑中。
但我选择忽略,翻看好一会儿网页觉得实在无聊,就登录了很久没上的企鹅,对谢雅是设置了登录提醒的,故而一上线,她的头像就抖动过来。
“是猪猪吗?”
“嗯。”
“猪猪……”
“?”
本是随意打着字与她聊天,可却被下一句话给惊住了。
“猪猪,我可能要跟新子离婚了。”
怎么回事,他们又起了矛盾?难道君子又找上谢雅了?我打过去一串问号,她沉默了几分钟后,才打了一长串的话过来,大致意思就是觉得陈新对她存了芥蒂,态度上冷淡不少,甚至偶尔那么几次他应酬回来,都能闻到他身上女人的香水味。
这个事令我有些震惊,陈新在那圈子里有应酬属正常,就算身上染有女人的香水味也不见得就出格,但谢雅是他老婆,既然如此说,定是真察觉哪里不对劲。
斟酌良久,我只能回复道:“小雅,试着与他沟通下,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还是为君子那件事解不开心结,那就想办法解开它,你爱他不是吗?”
谢雅默默打了个“嗯”字应答,我稍稍松一口气,两个人之间只要有一方愿意妥协与迁就,就代表还有回转的余地,而且我不觉得陈新会是如此容易变心的人。
回神间发现谢雅在对面又打了一行字:“猪猪,我觉得……新子心里有人。”
我心中一沉,正要打字询问,却发现她的头像已经灰了,竟是下线了。我蹙了蹙眉,给她留了言,敲完最后一句,就听外面传来声响,关了电脑走出去一看,是许子扬回来了。
他将挽在手里的外套朝我扔来,我条件反射般伸手接住,就听他道:“做晚饭了没?肚子饿死了。”我不由得气结,他这口吻问得真是天经地义,合该我给他做饭似的,我没好气地回了句:“没做。”走到沙发边,顺手将他外套给扔上面。
他走过来揽我进怀:“怎么了?”我懒得理他,去掰他缠在腰上的手指,却是在做无用功,最终我只好抬头要求:“放开我。”他却将下巴抵在我头顶,温声道:“我妈那边你别操心,有我在呢。下午有没有睡一觉?你的伤虽然结疤了,但还是得养着,知道吗?”
温言软语煽动人心,就像我是他宠爱着的宝贝。可我却无法欣然,很多事只是隐在底下,总有一天都会浮出来的。
矛盾的激化总是令人措手不及,当我踏上邻市的土地时,还有些恍然。
我居然离家出走,与谢雅一起。
事情的缘由还是来自谢雅,她约我出门见面,可我被许子扬困在公寓,出门不得自由,有人守在楼下。在我的坚持下,那人跟着我到与谢雅约定的地点守候,谢雅一个冲动,带了我飙车离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出了城,然后就到了现在这座城市了。
这其中多少也有点我自己的意思在,我不满许子扬对我这般限制,与许子杰囚禁都没多大区别了,只是地方不同而已。途中从谢雅口中得知她与陈新非常不好,冷战不断,夫妻关系已是临近冰点。我听后有为谢雅的心酸,也有对陈新的愤慨,可当听到谢雅说出丁岚已经在外宣布与许子扬准备订婚的消息时,我的心里像五味瓶翻倒,酸甜苦辣咸兼有。
道理永远是用在别人身上,用到自己身上均是无效,心凉如冰就是我此刻的感受。
我与谢雅安排好住处后,就一同走进旅行社参加了即刻成行的团,玩到傍晚才回宾馆楼下,两人都脚酸之极。突然听到一声轻唤:“小雅。”我们同时扭头,只见陈新站在堂内会客的沙发边,面色沉肃。
他会找来在我意料之中,相信也在谢雅的意料之中,虽然她嘴上说着要放肆一回,可心里却希冀他来找她的,否则也不会在登记客房时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了。他们是什么人,实名制的现在,只要随意一查,立即查出所在地址了。
陈新走到跟前,淡淡道:“小雅,跟我回去吧。”
谢雅冷笑出声:“如果我说不回去呢?”他蹙了蹙眉:“别闹,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我在旁清楚地看到谢雅面露怔忡,许是陈新那个“家”字戳中了她心底的柔软,最终她无声点点头,然后抱歉地看向我。
我轻声笑了笑,附耳过去:“把握机会,好好谈谈!”
我始终认为,夫妻间出问题,跟很多男女一样,不会是单方面的。怀孕的女人比较情绪化,会变得极其敏感,谢雅未尝不是这方面的原因,所以,还是希望他们俩能好好沟通。
陈新伸手圈住谢雅的肩膀,临走前对我道:“子扬在楼上等你,就你们订的那个房间。”进而是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了口气与谢雅一同离开。我懂他的意思,想必许子扬这回气得不轻,楼上等着我的是场风暴。
硬着头皮来到房前,迟疑再三也下不了决心敲门。倒不是怕他的盛怒,而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即将是别人未婚夫的男人。
没想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许子扬就站在门后,目光阴鸷,面色铁黑,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突然抬起手腕,瞟了眼手表,缓缓道:“二十三分钟又二十秒。”
我不懂他何意,但随即他给出了解释:“当你踏进酒店大门时,底下留守的人就打电话上来汇报。从楼下到这三楼,你一共花了二十三分钟,还真是龟速啊。”恶意的嘲讽,令我赧然沉默。
“还不进来?需要我抱你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挺了挺胸,跨步走进门内。刚听到门在背后关上,就被一股外力推了把,靠在了门背,然后男性气息围拢而来。他凌厉的视线扫过我脸上每一处,才口吻危险地问:“怎么,学谢雅玩离家出走?”
我仰头与他对视,反唇相讥:“家?我有吗?”无论是我的住处,还是他的那所房子,名字都写的是他,哪里会是我的家?
许子扬沉郁的面色里蕴藏了风暴,我却依旧梗直了脖子,眼里是不屈。
他问:“你想说什么?让你不要肆意乱走,你还跑出了城,到这会儿都还不觉得有错?可知道我跟新子差一点将C市给翻了个底朝天吗?”
“呵,找我做什么?这时候你不是该在丁岚身旁吗?”
他眸色一转,沉声问:“谢雅跟你说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地看到他倏然色变。我与他的融洽,从来都只是表面,近段时日看似和风细雨,其实暴风雨早已遮天而来,只是我被囚禁在牢笼里,一无所知。
“丁岚只是单方面宣布婚事!”
“没有你的首肯,她敢发那种声明?”
许子扬眯起眼,这并非是我第一次与他针锋相对,故而黑眸里的暗沉看得很清晰,他已经动怒。果然,他换了冰冷语气警告:“余浅,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一语收官,我连和他争吵的心思都没了,走了一下午脚酸麻至极,不想再继续这无意义的话题:“是现在走?还是在这里住一晚?”
他见我转移话题,也缓了神色,搂我在怀,唇不管不顾地堵了上来。我下了狠劲,牙齿磕碰到底,立即唇内血气弥漫,他痛得退开,沉着脸盯着我,染了血的唇鲜红夺目。下一秒,他再度俯首,却不是侵占我唇,而是改为攻击脖子,一路噬咬而下,耳畔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我怒吼出声:“许子扬,你每次都要用强吗?”
侵占倏然停止,他的唇抽离被啃痛的脖子:“我对你每次都用强?”语声轻幽,说不出的诡异与危险。我讽刺地瞟了眼被他扯破的肩膀处的衣衫,肌肤外露了一片,唇上麻痛难忍,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许子扬转身往内走,扬脚踢翻了一张椅子,然后沉立在窗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暴戾的一面。凝目看那倒在一旁的椅子,暗想这酒店的桌椅就是牢固,不至于一踢就散架。
我瞥了眼左手边的门,顺手推开,果然是洗手间。
入内一揽镜,比想象中的还要凄惨,脸色苍白,头上的帽子掉在了门外,嘴唇破了皮,脖颈上长长一条红痕蜿蜒进领子,半露的肩膀,怎么看都不好看。
我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拍打脸,又挤了牙膏涂在唇上破皮处。然后取了毛巾搭在肩上,正好遮住了某处,磨蹭良久,这才走出洗手间。却发现原本站在窗边的男人,此时和衣躺倒在床,背对着这边。
这个房间是标准间,看他这架势是要在这儿住一晚才走了。我轻踏地毯,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刚走到另一边,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我瞟了眼那黑沉的身影,最终选择躺上床闭眼,才七点多,哪里会睡得着,空乏的胃在研磨,到后来已经开始微疼。我用手捂住,蜷曲起身体,借由这样的方式来延缓疼痛。
蒙眬中,感觉有人抚上额头,想睁开眼睛,却觉眼皮沉重,暗想自己竟如此困。
没过多久,鼻间闻到一股香味,身体也被人半抱了起来,有人在轻拍我脸颊,遥远的声音在唤:“浅浅,醒一醒,起来吃了东西再睡。”
语声如此温柔,是我在做梦吧。许是食物的香味太过诱人,赶跑了瞌睡虫,我终于半睁开了眼,许子扬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眸子墨色流转。唇上一痛,低眼发觉是他握了调羹伸到嘴边,正好碰到了那处破皮。而调羹内,正是那诱发我醒过来的香味来源——鸡粥。
吞咽了口唾沫,到底没抵挡得住那诱惑,还是张口含进了嘴里,鲜味铺满舌尖,然后滚喉而下,暖了心肺。忽然想起那次例假来腹痛,他喂我喝红糖水,又用手安抚我的小腹一整夜。情景何等相似,他的温柔我从来都免疫不了。
当调羹再次递到唇边时,我抽回了思绪,坐起身轻声道:“我自己来吧。”他没有说什么,收回了扶撑着我后背的手,把调羹搁在了床头柜的碗里,却是仍旧坐在那儿没走开。
沉默的氛围里,只有我喝粥的声音,显得单调至极,加上他视线一直停驻在我脸上,就算肚子再饿也没什么胃口了。好不容易小碗见底,正准备放回床头柜,他伸手接过了碗,在我怔愣的目光中走向茶几。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个很大的汤盆,用东西盖着,揭开来里面是一大盆的鸡粥。
又是一碗粥递到了我面前,我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没说出来。我认命接过,埋头苦吃,等到第三碗再递来时,我欲哭无泪,终于开口:“吃不下了。”原本饿过头后胃炎发作,不宜吃太多,一碗热乎乎的鸡粥是暖胃,两碗是勉强撑下,再来一碗……
许子扬显然不懂其道理,蹙着好看的眉低斥:“你看看你,肚子饿到胃痛也不说,现在还挑三拣四,再吃一碗下去。”
我扭过头,想不予理会,他索性坐下再度将盛满粥的调羹送到我唇边。
“真的吃不下了。”
“乖,别跟我闹脾气,再吃些,看你这阵子瘦得全成骨头了。”
鸡同鸭讲!我扭开脸,他跟进一步,往后退,他再进。忍无可忍,伸手去推挡,却一个不慎直接将他手中的碗给推翻在床,温热的粥淋了他一手,然后被子上也是一大摊。
一时惊慌,从床上跪坐而起,拿了纸巾去擦他的手,过了会儿发觉他无声息,不由得抬眼去看,只见他神色错愕,直直盯着我看。我心虚地指了指他的衣服:“要不要脱下来?脏了……”
然而等到许子扬反应过来,开始解开衬衫纽扣时,我就后悔了,是脑袋生锈了忘记他衬衫底下什么都没穿,居然建议他脱衣服!
微赧地移开视线,一抹绯红浮上脸颊,耳边传来他戏谑的笑:“脸红了?”我翻了个白眼,弯下腰去捡他扔在地毯上的衬衫,却觉腰间一紧,被他从身后搂住,轻压在我背上,低叹在耳:“浅浅,别跟我闹脾气了,丁岚的事我跟你解释,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母亲与她私下里的约定,晚些我会处理好。”
他母亲?想起那个电话中凌厉强势的声音,或许吧……这算是许子扬第一次低声下气跟我解释一件事,即使心里仍在意,还是选择信了他。他的家庭,我从来都是站在局外看待,电视屏幕上威严的许父,不曾谋面只闻其声的许母,遥远到不可触摸的边际。
现在,我与他之间,终究是要插入他的家庭了吗?似乎看到自己的感情即将走到终点,如果有一天许子扬真的与丁岚结婚,我该置身何处?
轻轻挣了挣,他放松了些桎梏,手却仍停留在腰上,我捡起衣服淡声道:“我帮你把衬衫洗了,晾上一夜就干了。”腰间一反转,迫使我正面对他,强势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他俯首深看着我,不让我的目光逃离。我懂他眼中燃烧的怒焰从何而起,刚才那算是求和的一番话到了我这儿没有给予应有的回应。
最终,他面色微沉,语声冷了下来:“如果你胃不痛,就尽管去洗吧。”
若不提及还没觉得,这一提起时,胃神经就开始隐隐抽痛。我选择忽略,只扭动了下,圈固的手就松开了,他退开两步,神色阴鸷。
走进洗手间,隔断了他的视线,我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机械地拆着洗手池上的一次性肥皂,一边注水在池内,在看着水将深紫色的衬衫渐渐淹没时,思绪却不知飞向了哪里。
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的相处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前一刻剑拔弩张到翻脸,后一刻又温情四溢,然后一句话又让彼此相敬如宾。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闹翻、和好、冷战、再和好……
“水漫出来了。”清冽的声音在旁提醒,我心中一惊,低头去看,果然池子里的水已经溢出到洗手台上,连忙关掉水龙头,再探手进池底开了封盖放掉一部分水后重新盖上。侧头注目,许子扬斜靠在墙上,右脚撑地,左脚微微弯曲垫在前,嘴里叼着烟,眼睛微眯看着我。
撤回目光,埋头洗他衬衫那处的污渍,气氛很微妙,两个人都不说话,他在门框外静默注视,我在门框内轻轻搓洗衣服。实在受不住气氛的压抑,我打破静谧:“你先睡吧,我把衣服洗好晾起来就睡。”
却见他挑了挑眉,随后闷声道:“粥沾了一身,不洗澡怎么睡得着?”
窘在当场,原来他不是在等我,而是我占了洗手间,他没法冲凉……我连忙转头快速搓洗再过滤了几遍后,走出门,把地方给让了出来:“你进去洗吧。”
他也不客气,跨步走进,回过头见我还呆站在原地,邪勾了唇角问:“怎么?想跟我一起洗?那进来。”说完伸手欲来拉我,吓得我转身就逃,身后传来愉悦的嘲笑声。
等门关上,里头传来冲水声,我才轻抚胸口跳得狂乱的心,刚才有那么一瞬,凝神在他宽厚的肩背,是觉得……他很好看。晃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去衣柜取了衣架,把他的衬衣挂在窗口,然后抚平皱褶。
许子扬从浴室出来时,细软的黑发还在滴着水,沿着他的背脊往下,我吞咽了口唾沫。突然,什么东西扑面而来,我气恼地拉下来一看,是块白毛巾,某人已经斜靠在了床上,那块毛巾正是刚才他擦头发用的。
“口水掉下来了。”
我直觉探手去擦,可等动作起后立即发觉不对劲,气得我将手里的毛巾甩扔过去,他拿枕头轻轻一挡,毛巾飘了下,随后可怜地躺在了地上。我火气上扬,也不知哪跟筋犯轴了,居然抓起另一边的枕头朝他再度扔去,这回那枕头直接弹了回来,于是一场枕头大战开始展开。
等我气喘吁吁地被他压趴在床,“武器”不知所终时,理智总算回笼。这真是我此生做过最二的事,大半夜的不睡觉,跟他玩什么枕头打架。而某人玩得正兴起,拿腿压住我腰背,将我的手反绞在背后:“服不服?”
将脸埋进被子里,无声抗议。
许子扬沉笑了一声,松开了压制的腿,我乘机一个用力顶起,将他推倒在旁,还没移动半步,就被他拦腰一拉,跌进他怀中,接着就紧搂住不再放手了。
我在挣动不开时只能作罢,一番纠缠加上白天逛了半天,疲累上涌,我很快就入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他推醒,疑似温柔的诱哄声在耳边:“乖,到了车上你再睡。”
我半眯着眼靠在他身上,一进车内,就往后座一躺继续呼呼大睡。后来被说话声给吵醒了,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入目是低矮的车顶,脑子停滞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仍是在车上。而说话声来自前面开着车的许子扬,他在讲电话,似乎在与人争论什么,音量不由得提高了起来。
听了一会儿,我就蹙起了眉头,原来是母子俩在吵架,虽然听不到对面许母在说什么,但大致内容就是责怪他不该在这时候放了手边的事跑到外城去。
在许子扬挂断了电话后,我有意多躺了一会儿,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起身,问道:“几点了?”他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瞟过来,浅笑着问:“懒猪睡醒了?”
我一怔,似曾相识的话,曾经很多次出现在那个年代的传奇里,低应了句:“嗯。”
车速渐缓,靠停在了路边,他回首过来:“坐前面来。”我嘴角抽了抽,这人在某些问题上还真是爱计较。无奈下车,换坐到副驾驶位,车子重新驶上轨道,我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致,惊疑地问:“我们不是回C市吗?”
虽然偶尔我有些路盲,可沿路的路牌还是看得懂的,这并不是回C市的那条路。
“先不回,我有事要去省城Z市走一趟。”
看我惊愣在当场,他笑着伸手挠我后脑,在那疤痕处摸了摸:“瞧你这傻样儿,本来我昨天就要过去的,可为了逮出逃的懒猪,只好延后一天了。”
我假意嫌恶地推开他的手,低声告诫:“专心开车。”他耸了耸肩,也不多言。
心下了然,许母那通电话应是为这事,也难怪她不喜欢我了,许子扬为了寻我竟连公事都搁置延后,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之前就差一点因为我在工地出事故而让他倒台,眼下又如此,看来在许母眼中,我是真成了那个祸水的红颜。
我暗自烦闷,我的父亲再婚后就居住在Z市。自他与妈妈离婚后搬离家乡起,我就从未再踏足过省城半步。
中午时分,抵达Z市。
沿路许子扬的电话不断,似乎都是打来催促的,见他眉宇间的皱褶越来越深,想他如此沉稳自若的人,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车子开到了某个饭店门前停下,刚下车,就有人迎了上来,正是许子扬的那个助理。助理与我认识,微瞥了我一眼后压低声音对许子扬道:“许少,许老已在包厢会客,就等你了。”
许子扬转首过来,揽着我边走边说:“你一会儿在旁边包厢里先吃着饭,我应酬完了过来接你。”到了二楼包厢区时,他又嘱咐了助理几句,才松开我朝最里面的那个豪华包厢而走。
“余小姐,请跟我来。”助理客气地为我引路,进了另一个包厢。圆桌上已经上了好几个菜,都是我平时爱吃的,转过视线,助理摸了摸鼻子,解释说,“是许少先前吩咐的,我只是照做。”
等门被轻轻掩上后,我也不客气,举了筷子开始吃起来,明明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吃在嘴里却失了味道,没那么鲜美,反而那隐隐作痛的胃又有发作的迹象。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语声,随后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女人,我停住筷子,心中微沉。后面那位我认识,是丁岚,至于前面的那个中年女人,从她精细的五官和与许子扬极其相似的眼睛来看,也猜出了来者何人。
此时她正自上而下俯视坐在椅间的我,端庄高傲的下巴不曾垂下毫厘,仅是眼尾恩赐地稍微垂下些许,却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她果真如那冰冷的声线一般凌厉强势。
门口处,助理抱歉地看着我,他脚步刚移动,许母就冷冷警告:“韩洛,子扬会客的是谁,你不是不知道,你要现在就去打断那重要的会晤吗?”
韩洛正是助理的名字,在听得这句话后,他微垂了视线,低声道:“许夫人,我知道了。”然后退开了两步,丁岚唇角划过浅讥,轻轻将门掩上。
我从座位里起身,恭敬称唤:“许夫人,你好!”
她鼻端哼出一声冷笑:“余浅是吗?”我点点头,明知来者不善,但还是得受着。凛然目光如冰刀扔掷过来,许母踱进两步到桌前,目光扫了一圈桌面,嫌恶的神色立即出现在她眸底,“昨晚子扬是不是去找你了?”
不等我答,她又质问:“你可知这次的公务对子扬有多重要?他丢了一大帮人跑去找你,还与你厮磨一夜才匆匆赶来。余浅,你真好本事啊。”
我微低了头,轻声道:“我很抱歉!”
“抱歉?余浅,子扬的事情上,你不配说这两个字。”姿态睥睨,眼神蔑视,似与我说话都觉得降低了身份。转而她又语声一转,口吻缓和地对丁岚道:“小岚,我们回吧。”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往门边而去。
我微抬眼,见丁岚挽着许母的手拉开了门,两人姿态亲昵,完全没了之前的肃杀之气。但到门边时,丁岚忽然顿住,温和开口:“阿姨,我想跟她说两句话,好吗?”
许母的视线从我身上瞟过:“那我先过去,你别太耽误时间。”
丁岚微笑点头,极尽温顺乖巧,从许母赞赏的目光可看出,对这个准儿媳是十分满意。家世、背景、相貌、仪态,每一项都是满分。丁岚就站在门边,目送许母离开后才再度走到我跟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会儿,拉了椅子坐下,姿态像是主人般指了指我的座位:“坐吧。”
我沉默着坐下,静候她的下文。曾多次领教过她的厉害,此时自然不会认为她是想与我和谈,但许母离开后,迫人气势散去,我亦松了口气,对着丁岚,反而没了惧意。
“余浅,当知道你是靓靓轩猪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该拿你怎么办?”
眼皮跳了下,没想丁岚开口第一句竟是这句话。
她接而又道:“靓靓轩猪,缥缈仙子,窈窕淑女,曾经我们三个人是那么和谐友爱,而且因为淑女有君子,相对来说我和你要更好些,那时你是冷战身边的得力战将,我对冷战的感情从没瞒过你,而你总是最好的听众,不多言。靓猪,回想起那时,真的很怀念啊。”
这样忆昨日感慨的丁岚,我是第一次见到,仿佛她收了如许锋芒。可是,那上扬的嘴角告诉我,还没有完。
果然开场白一过,她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脸上的笑也尽收:“可是,为什么你偏偏是余浅?靓猪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与她握手交好,唯独你余浅不行!一直不懂子扬为何对你有如此深的执念,原来一切根源在这里,你是靓猪!知道今天这个饭局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吗?他却为了你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拖延迟到。”
这般落寞的丁岚,不过也是为爱而苦的女人。
她在顿了顿后,又语锋一转:“可是,余浅,这样又能代表什么?”
心间倏然划过一道冰凉……
我走出餐馆透气,脑中回荡着丁岚最后说的话,她说这次许父与许子扬在省城的事谈成后,会停驻几天商谈两家的婚事,那边包厢里她的父亲亦在列。
她又说:“余浅,没有人会是男人心中的独一无二,在利益面前,事业面前,男人永远都知道该如何选择。”说完后,扬眉问我,“你觉得你能拿什么来和我争?”
句句诛心,句句又在理,我无言以对。
回神间发现韩洛跟在身后,刚想转身让他留步,忽然肚子处的剧痛传来,如刀绞般,痛到我忍不住弯下了腰,耳边传来韩洛焦急的询问声:“余小姐,你怎么了?”想回说没事,可是痛到说不出话,脚上一软,人往前栽了下去,倒地的时候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