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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漫画》的流传

艺文轶话 作者:吴泰昌


《西行漫画》的流传

一九三四至一九三六年间,党领导的工农红军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北上抗日,是震惊世界的伟大壮举,也是革命文艺应该描绘和讴歌的重大主题。但是,诞生于长征途中,直接反映长征斗争生活的美术作品,《长征画集》却是硕果仅存的一部。画的作者在长征途中,利用行军和作战的间隙,拿起画笔,把感触较深的景物抢画下来。当时绘画条件很差,连毛笔也难找到,所谓画笔,有时就是用麻扎起来的代用品;墨要自己做,用老百姓家锅底或烟筒里的黑灰调制;纸则随手找到了什么就用什么,往往十几张画就使用好几种不同的碎纸。这些简陋的绘画工具,放在随身的背包里,行军背着走,一有空就拿出来画,走到哪里画到哪里,一路上画了许多,随时张贴,起到了一定的宣传鼓动作用。

这部画集能够得以保存并较快地出版,本身就是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

长征胜利结束后第三年,一束反映红军长征生活的写生画的照相原稿,几经辗转,从遥远的陕北被带到沦陷了的上海。参加过长征的刘少文同志将它交给了阿英同志。那时,阿英正坚守在上海抗日文艺战线上,主持风雨书屋,主编《文献》月刊,时时受到日本侵略者、汉奸和国民党特务组织的威胁、迫害。他见到这束画稿的照片,异常激动、喜悦。虽然,这束画的作者是谁,收集的人是谁,照相的人又是谁,都不清楚,但是考虑到这些画的历史价值和对国内外宣传长征的巨大意义,他和几位同志商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地、完整地把它编印出来。

一九三八年十月,《长征画集》初版本问世了。那时美国记者斯诺访问延安的专著《西行漫记》中译本刚发行不久,书中有叙长征的专章。画集采用《西行漫画》题名,既便于避免敌伪的特殊注意,又容易使读者联想到它的内容。编者还特意将《夜行军中的老英雄》作为首幅,集前加印了长征地图、照片、文字纪事。至于画的作者,因阿英听说画是经肖华同志之手从山东根据地转来上海的,而肖华本人又是参加过长征的,所以他就在初版本上署了作者肖华的名字。

阿英对《西行漫画》做了热情的推荐、高度的评价。他在《题记》中写道:“在中国的漫画中,请问有谁表现过这样伟大的内容,又有谁表现了这样韧性的战斗?刻苦,耐劳,为着民族的解放,愉快地忍受着一切,这是怎样地一种惊天地、‘动’鬼神的意志,非常现实、乐观地在绘画中,把这种意志表达出来”,它将“伴着那二万五千里长征历史的伟大行程永恒存在”,“把它印行出来,也正是要向全世界有正义感的人,提供一项中国抗战必然胜利的历史见证”。初版本精印了两千册,很快就销售一空,绝大部分流传在上海和江苏、安徽等新四军活动的地区。此后不久,风雨书屋被查抄,有的人员遭到逮捕,这本画册也就没有机会能够再版了。

二十年后,已经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九个年头,一个热心的读者偶然在北京图书馆发现了这本画集。他认为这是重要的历史见证,是革命传统教育的好材料,建议重新出版。人民美术出版社接受这个建议,在同年十二月,借用阿英珍藏的底本,重印了三千册,并请当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的肖华同志写了序。肖华同志否认这本画集是他所作,但不知出自谁手,因而这一次出版没有署作者名字。

阿英在上海出版《西行漫画》后,一直在探询画的作者究竟是谁。早在一九四一年,他从上海到江苏北部新四军根据地后,从一些参加过长征的老同志那里,得知画集作者署名可能有误。后来,一九四三年六月二十五日,阿英又在日记中写道:“得悉肖华同志不会画,前在沪,余所刊《西行漫画》,实为中央红军宣传部人所画。”究竟是哪一位同志呢?解放以后,阿英多次同好友李克农同志谈起此事,请他留心打听。直到一九六一年这个谜才终于揭开。那时担任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的黄镇同志从国外归来,李克农同志向他提到这本画集,开始引起他的回忆,后经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同志拿着原印本去访问他,才证实了这就是他在长征途中,用各种各样大小不等随手拾来的杂色纸所作的那一束画。但这束画的原稿和初版时所用的照相原稿至今还不知去向。

一九六二年,为纪念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二十周年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三十五周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再次精印这本画集。正式定名《长征画集》,第一次署上了原作者黄镇同志的名字。肖华同志修改了一九五八年本序言。另一位参加过长征的魏传统同志,就各幅画意回忆,题了诗。阿英同志还专为此书的编印经过,写了《〈长征画集〉纪事》。

一九七五年,正值长征四十周年,由于“四人帮”妄图打倒参加过长征的一大批革命老干部,百般阻挠破坏纪念长征的活动,《长征画集》自然也得不到宣传。直至粉碎“四人帮”之后,一九七七年八月《长征画集》才得以重印。这次画面印得比任何一版都精美。朱红色的封面,象征着革命先烈的鲜血。

《中国建设》杂志去年第十二期选发了《长征画集》中的四幅,本期又选发了十三幅。现在简要地谈谈其中的几幅。

《夜行军中的老英雄》,作者谈道,长征初期,离开江西革命根据地不久,就遭到数十万敌军包围堵截,敌机整天骚扰。我们多在夜间行军。有时大雨滂沱,泥泞路滑,有时翻山越岭,十分辛劳。由于白天睡不好觉,夜行军时,有的同志边走边睡着了,有的同志边走边碰在前面同志的背上,有的同志被后面的同志轻轻推醒,继续前进。在这样艰苦的情况下,年已五六十的林伯渠、董必武、徐特立等几位老同志处处以身作则。像林老,白发如银,又是近视眼。但他非常乐观,总是婉谢别人对他的照顾,戴着眼镜,手提马灯,眼望前方,器宇轩昂地前进。作者怀着深厚的敬爱之情画下这幅画,塑造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崇高形象。

一九三五年遵义会议上,党中央胜利地结束了“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对全党的统治,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全党的领导地位。《遵义大捷》这幅画,记录了遵义战役的伟大胜利。这次战役歼灭国民党中央军主力和杂牌部队共二十个团,轰动全国。作者在题记中说:“遵义的伟大胜利,俘获敌官兵数千,吃饭前的情况。”画的左边,红军在台上讲,着墨不多,但昂扬的气概跃然可见;台下是一群俘虏,正在谛听红军宣讲优待俘虏政策,情绪兴奋。关于这幅画,作者还谈道,许多俘虏兵经过阶级教育,了解到国民党反动派对他们的欺骗和压迫,积极报名参加红军,有的还很快成为英勇的战士。这正好说明,党的军事思想和政策威力大,反动派不得人心,必然失败。

作者回忆创作《贵州苗家女》和《川滇边干人之家》时的情景说,红军路过少数民族地区时,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一幅画强调红军对老百姓也要做宣传工作。年轻的作者走进一家干人家(干人家就是穷人家),看见大姑娘没穿衣服,老头诉苦说国民党反动派怎样欺压他们,封建部落主怎样压迫他们。作者画这幅画,借以进行生动的阶级教育。

安顺场和泸定桥是长征路上发生两次著名战役的地方。安顺场是濒大渡河南岸的一个河谷地带,两侧高山连绵数百里。在这样的深沟中,极易为敌人伏击包围消灭。反动派曾得意地叫嚷,红军将像当年太平天国的石达开一样在此全军覆灭。但红军以无比的英勇冲过河去,占领了渡口,随后夹河而上,又以神速的行军和勇猛的战斗飞夺泸定桥。《安顺场》一幅,作者以酣畅淋漓的笔墨,画出了十八勇士渡河突击的关键性时刻的情景。画面上乱云低压,浪涛汹涌,一叶轻舟正无畏地冲向敌人扼守的对岸,令人想见当年红军志吞山河的气概。《泸定桥》一幅,许多同志称赞说:“这张好,这个桥用几笔就把气概画出来了!”

《老林之夜》表现红军在原始森林里过夜的情景。作者说,这幅画的意境他很熟悉,西北风紧,无处住宿,又冷又饿,彻夜难眠,只好坐在那里,等待胜利的黎明。作者还风趣地说:“记得我也坐在那里,怀里揣着一支画笔,那时能找到这样一个林子避风就算不错了;到了草地,连这样的林子也找不到了。”这幅画和《草叶代烟》,看了给人以激励、鼓舞。

《下雪山》是写红军翻越雪山之巅,在一片冰雪世界中大步下山。胜利在望,而风暴冰雹的威胁依然存在,所以战士们既紧张又兴奋,有的跑,有的连人带雪地滚了下来。

《草地行军》表现红军的艰苦卓绝和高昂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作者说,草地的环境难以想象地险恶,但从来听不到有同志叫苦。有的同志陷进泥潭里,爬不起来,非但不呼喊别人救,反而勇敢地对同志们说:“你们走吧!”这些场面是极感人的。正是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有铁的意志,在党的领导下,才能战胜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困难,取得长征的胜利。

《长征画集》中的画充满着作者强烈的无产阶级感情,洋溢着浓郁的战斗生活气息。由于这些画都是在戎马倥偬中赶出来的,没有条件精描细绘,而是用奔放有力的笔触,一挥而成。虽然如此,各幅画在表现方法上的特点,作者在艺术上的探索是显然的。例如,有些画在技法上受西洋画影响较大,而《翻夹金山》一幅,又保有中国传统山水画风味。总之,《长征画集》既是长征的片断记录,又是有特色的艺术品。

一九七八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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