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亚眠到巴黎
多了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不算远,但很快变得无法克服。1994—1995学年伊始,当时还没有手机,不可能写长长的手机短信来解别离之苦、相思之苦。但他们找到了唯一的解决之道,那就是早晚都打长达几小时的电话,主要是他给她打。
艾玛纽埃尔很不适应新环境。他紧紧地抓住电话那头他不能也不想松开的情感。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者说几乎没有什么发生,布丽吉特·奥齐艾尔继续她在“天意中学”的生活,穿过有点儿寂寥的长长的走廊,尽管墙上涂上了欢快的橙黄色和绿茴香色。和同事们一起在灰暗的只有几张宜家的扶手椅的教师办公室里,她总是那么容光焕发。但那通匿名电话打破了“天意中学”的宁静。
这原本会威胁到她的工作和生活。但没有人敢来打听她、质问她。“中学里的人想跟我谈这件事情,但他们不敢。后来他们告诉我说我让他们胆怯。”马克龙夫人继续说道。她又以自己的方式毫无芥蒂地说他们做得很好。她只是对任何人都“关上了门”而已。
“因为她是一名深受家长敬重的、优秀的女教师,这帮了她大忙;要知道‘天意中学’都乱成一团了,”今天一个目睹了当时事态发展的当地人随口捎带了一句,“对很多人而言,那可是师德问题。”
对老同学雷诺而言,他如今是巴黎地区的一名中学老师,这桩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件并没有沦落到人们想象的下场,更何况还是在一所私立的教会学校。
“不管是法国还是纳瓦尔的任何一所中学,这类事情就跟天塌下来砸在你脑袋上一样,因为太不可思议!”
亚眠学校里的人都懵了,但艾玛纽埃尔已经不在那里了,一切似乎很快就平息了。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特殊了,不能被当作普通的师生恋来处理。奇怪的是,丑闻,如果有的话,似乎很快就被部分地屏蔽了。那些不容自己的声誉有丝毫受损的学校很清楚该怎么做。
不管怎么说,很多人都为此感到庆幸……雷诺,很高兴在毕业班又见到了他的女教师,这是她连续教他的第三个年头了。
事实胜于雄辩,对奥齐艾尔夫人既没有丝毫指摘也没有任何排斥。她继续每天早上从家里出来去圣康坦大道,那个“命中注定”的地方。
用女主角的话说,“事件”也不算什么,很快就时过境迁了。按照约定……艾玛纽埃尔在远离家人,远离布丽吉特的地方开始理科高三毕业班一年的学习。
在先贤祠广场,面对“伟人们”的精英荟萃的亨利四世中学,就像一个离开亚眠蚕茧般的生活的拉斯蒂涅克,他发现了首都生活的艰辛。搬到巴黎后眼界和社交圈都变了,陌生的规则让他感到既焦虑又有点儿飘飘然。他住在左岸一间简陋的女佣房里,罗斯柴尔德银行未来的一员干将,要到公共澡堂去洗澡……
文科预科一年级一开始很难熬,他第一次那么刻苦用功。他也因为要和那个他爱的女人长久别离而感到痛苦。无论如何,她得照顾她的家庭,尤其是照顾她的几个被“传闻”弄得无所适从的孩子。
长子塞巴斯蒂安继续接受工程师高等教育(专业学的是统计)。洛朗丝十七岁,和艾玛纽埃尔一样,选择了上理科高三毕业班,希望以后学医科。但慢慢地,奥齐艾尔家的一切都不顺了。在他们亚眠的家里,气氛越来越紧张。虽然她常常努力克制自己,拒绝命运的安排。今天她坐在现任丈夫的办公室里,坦然地承认当初这对她而言是不可能的。艾玛纽埃尔的年龄让她一下子就断了念想,他跟她两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年纪相仿。
当布丽吉特和安德烈—路易出现感情问题的时候,小女儿蒂菲娜才十二岁。但多少次女教师不是利用业余时间,在家接待被法国高考弄得焦虑不安的学生?以前的学生回想起来,她丈夫也和颜悦色地招待来家里的妻子的学生,从来没有为他们的突然登门到访而感到不高兴。
于是有些人就毫不犹豫地来敲他们家的大门,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或香槟酒,来感谢这位花了那么多时间在学生身上的女教师。
在特罗尼厄家族,大家都抓狂了。“对她的家人而言,是一次真正的打击。”勒图凯的一个名流透露道,他跟她的兄弟姐妹很熟,特罗尼厄家族在加莱海峡这个景色宜人的地方已经定居很多年了。
《庇卡底邮报》的一个记者,在亚眠,添油加醋地说:“对特罗尼厄家而言,这绝对就是一个丑闻。当她把丈夫甩掉的时候,她的娘家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她,二十年后,用一种委婉、克制的语气讲述了当时的情形:“我的兄弟姐妹都想扮演我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的角色来劝我,但他们没有成功。”
当她和艾玛纽埃尔的关系初露端倪的时候,她的父母特罗尼厄夫妇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布丽吉特的母亲见过他两三次。
布丽吉特和艾玛纽埃尔绝不松手。他上了文科预科一年级文学—社会学(B/L)方向(首选经济),依然在亨利四世中学。
后来有人形容这个“享有特殊威信”的男孩实际上是个孤独的人,他在法国国家行政学院(ENA)读书时,一位负责实习的老师也这么认为。诚然,他在“天意中学”有几个朋友,高三毕业班那年他周末回亚眠的时候仍会时不时地去看他们。但这个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并不合群。有些人说他在中学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他的朋友不多,不太合群。但同时,想必他跟我们这帮小伙伴一起会无聊吧。”当年的一个同学如此分析道。
几年后,他还是给人一样的感觉,一样的判断。虽然在那个年纪,个性会被更细致地塑造。小伙子似乎一直都有点儿落寞,“班上好朋友非常少”。他对他人的态度既不轻蔑也不傲慢。不过有一个人跟他很投缘。和艾玛纽埃尔一样,他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个性有点儿粗犷,常常有一闪而过的桀骜。因为特别,之前他曾经被声名显赫的斯塔尼斯拉斯中学开除。
布里斯对马克龙有好感。他在毕业班读的是社会经济科(ES),所以私下会给新转专业的小伙伴上点儿经济课。艾玛纽埃尔在文学课上一枝独秀,游刃有余。“他的文史知识非常渊博。”他的好朋友布里斯证实道。他说这话时眼中依然充满崇拜,很高兴第一次公开谈他们的友谊,尽管他的政治倾向是极右翼,跟马克龙的政见相去甚远。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她也被艾玛纽埃尔的才华折服,甚至让他准备一个关于勒内·夏尔的报告,勒内·夏尔是诗歌殿堂的一个重要人物。就为了能听他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而其他人对他报告的主题都不甚了了。“她对他有点儿偏爱。”他当时最好的朋友调侃道,但“故事”就此打住。
布丽吉特·奥齐艾尔仍未摆脱夫妻生活,但一有机会,有时甚至不是周末,她就会溜去巴黎,而艾玛纽埃尔几乎每周五晚上都坐火车回亚眠。也到首都发展的女教师过去教过的很多学生会撞见他们,要么在火车站站台上,要么在省际列车(TER)的车厢里。
其中有一个她教过的学生在里尔的旧货集市上和他们偶遇。学生感到很尴尬,说实话并不震惊,倒是更担心他们会感到难堪。“奥齐艾尔夫人”主动先跟他热情地打招呼,既不躲避他人的眼光,也不多说什么。
在巴黎,有时候两个恋人会去奥岱翁附近著名的餐厅普罗可布咖啡馆吃个午餐或晚餐,远离那个有时爱偷窥、爱嫉妒的外省。而且在那里,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艾玛纽埃尔住在一个奥斯曼时期的建筑的一楼公寓里,跟今天已经关掉的拉桑特监狱一步之遥,比简朴的女佣房显然更大更舒服,但百叶窗常常关上的住处也谈不上太舒适。
当艾玛纽埃尔的弟弟,注册在巴黎念医科的洛朗不在的时候,这对恋人就可以在公寓里度过片刻的幸福时光,不去管亲友的反对。终于可以无所畏惧地发展这段“地下”情了,当爱丽舍宫的候选人提到他们最初的恋情时就用了这个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