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草堂
李叔同在法租界的卜邻里短暂居住后,应许幻园之邀,举家搬到城南草堂居住。城南草堂位于旧上海南门附近,北临青龙桥,岸旁遍栽杨柳。东望黄浦,来往帆樯,历历在目。草堂门前有一条小河,河上有金洞桥,桥畔两棵大柳树。院内庭植杂花,当盛开时,幽香满室,颇得佳趣。
草堂屋后有左右楼,左为书画室,名曰天籁阁;右为藏书楼,贮堂主所藏《红楼后梦》《红楼补梦》《红楼复梦》《红楼绮梦》《红楼重梦》《红楼演梦》《红楼梦》等八种,且有玉壶山人所作《红线》《红玉》《红拂》《红夫》《红绡》《红瓶》《红桥》《红儿》“八红图”画幅八帧,悬于斯楼之壁。故草堂又有“天籁阁”“八红楼”之名。
这一处闹中取静的庄园的主人,是上海学界青年才俊许幻园。
许幻园家中富有,为人慷慨仗义,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喜欢结交有才华的朋友,就邀请李叔同参加以切磋诗词文章为宗旨的城南文社。文社每月活动一次,地点在城南草堂。文社的课卷专请精通宋儒理学,又长于诗赋的张孝廉评阅,并确定成绩。此外城南文社还经常举办悬赏征文活动。李叔同到上海以后,只要参加征文,其成绩必定名列前茅。
许幻园看中李叔同的才华,邀请他入社。第一次参加城南文社会课,李叔同丝绒碗帽,正中缀一方白玉,曲襟背心,花绸袍子,脑后扎黑色发辫,下身缎带扎裤管,双梁头厚底鞋子。身形挺拔,眉目之间流露英气。许幻园见之,心生赞叹:好一个气质儒雅的翩翩公子!顿生相见恨晚之感。
那次参加会课的除张孝廉之外,还有袁希濂、蔡小香、张小楼三位,他们也都是旧上海文艺界的知名人士。经过几人合议,最终李叔同被评为“写作俱佳,名列第一”。
得知李叔同来自天津,客居上海,许幻园当场邀请李叔同搬到城南草堂居住。
许幻园:“法租界房租较贵,虽说治安良好,但也吵闹,不利于治学。不如就搬到我的草堂居住,一来可以省下租金用作它用,二来我们可以日夜相伴,研究学问。城南文社所有雅集都在草堂,这件事需要咱们一起来做,不知道贤弟意下如何?”
李叔同:“兄长言辞真切,句句肺腑,我当然愿意。然而家中还有母亲和妻子,未曾请示,不敢擅自应允……”
许幻园:“只要贤弟不嫌弃我这草堂,答应来住,剩下的事由我去跟令堂和弟妹说。”
袁希濂:“我较你年长,就妄自托大了。贤弟,你有所不知,就咱们这位许大才子,可是有名的伯乐,被他看中的人,将来十有八九都是杰出的大人物。幻园兄恃才傲物,狂放不羁,如果不是真的爱惜人才,岂会屈尊邀请?希望贤弟不要拒绝幻园兄的美意。”
李叔同:“我在天津,周围便有像诸位一样的良师益友,我们经常诗文唱和,讨论学问,把酒言欢。在陌生的上海,能与诸位兄长欢聚,那是小弟的荣幸。愿意,小弟当然愿意!”
转年,李叔同全家搬入城南草堂。许幻园亲题“李庐”二字横卷挂于书房门楣,并作小记刊于《城南草堂笔记》中:“庚子春,漱筒姻谱仲,迁居来南,与余同寓草堂,因见正中客厅新悬某名士书之一额曰‘醿纨阁’,而右旁书室,尚缺匾额。余乘兴书‘李庐’二字以赠之……”
1900年,李叔同在“李庐”写下《清平乐·赠许幻园》:“城南小住,情适《闲居赋》。文采风流合倾慕,闭户著书自足。阳春常驻山家,金樽酒进胡麻。篱畔菊花未老,岭头又放梅花。”以此纪念在草堂生活的美好时光。
李叔同一家与许幻园一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李叔同的母亲王夫人,把许幻园的妻子宋梦仙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让李叔同和俞氏叫宋梦仙大姐。宋梦仙体弱多病,王夫人常为她煎药,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每到花开的早晨,月明的夜晚,王夫人总是叫来宋梦仙过来说诗评画,以此为乐趣。
这年秋天,李叔同的次子李准在城南草堂出生,李叔同为俞氏写下一首《老少年曲·梧桐树》:“梧桐树,西风黄叶飘,夕日疎林杪。花事匆匆,零落凭谁吊。朱颜镜里凋,白发悉边绕。一霎光阴底是催人老,有千金也难买韶华好。”
上海的深秋,梧桐树在秋风中黄叶飘零,夕阳落入稀疏树林的梢头。喜得贵子的李叔同恍惚间看到,妻子年轻的容颜有些衰老,白发在消瘦脸庞缠绕。不禁感叹:光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真是催着人变老,即使有千金钱财,也难买好年华。
这是李叔同给俞氏写过的唯一一首词,词中表达了李叔同对妻子的感恩和怜惜。在异乡漂泊的日子,虽然常与文友雅集,但回到家中陪伴他的还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这让他那颗漂泊的心有了一个片刻停靠的港湾,这让他在上海度过一生最为幸福欢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