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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街道静悄悄

何似在人间 作者:《散文海外版》编辑部 编


黄昏后街道静悄悄

多次来到赤坎,常常在堤西路走一走,曾误以为小镇的繁华处只有临江的街道。去年秋天住在开平影视城酒店,出酒店便是中华西路。夜幕降临,沿着长长的中华西路走过,我被深深震撼了!

街道两面全是堤西路一样的建筑,甚至比它们还要高,在漆黑一团的夜色里,街道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店铺都是空的,人也空了,门窗内更黑。所有的人似乎是一夜之间消失的。偶尔有一两家亮着灯,仍然开着店,感觉他们不知来自哪个年代,开的是哪个时候的店铺。飘浮的话声遥远又亲近。一股无形的压力——幻觉中他们也许会随时消失。

这情景在赤坎一个叫加拿大村的村庄也出现了。一个建造得美轮美奂的村庄,四豪楼、华德楼、安庐、国涛楼、春如楼、逸庐、煜庐、国根楼、耀东居庐、俊庐、鋆庐,十一栋高楼立于田野之上。大白天,村庄里却空无一人,只有这些罗马柱、圆拱、欧式雕花、桄榔树。原来全村人都移民去了加拿大。我找到村边的墓地。坟墓青草萋萋,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秋。这里不会再有新坟了,最新的坟是不愿离弃故土的老人的,他们离开人世也不知有多久了。站在装饰了一枚枫叶标徽的房屋前,从前的生活只能想象,哪怕我进入了楼内,一切仍是虚幻。

突然就有了舞台的感觉,一百年就是一台戏,演的是一场时光游戏。老旧的东西依然故我,旧时生活的现场抵御着时光的侵蚀,它们没有退场。就像古代罗马城,它们仍然矗立在城市中央,你仿佛感觉到从前的气息与人的活动,他们的眼神、呼吸,在某些瞬间晃动,那么生动。两千年的时光从石柱石礅的苍老里丝丝透露,祖先们的眼神与呼吸隐隐约约,他们活在时光中又超越于时间,让人置身于从前却又分明站在现实的喧嚣中……

这样奇妙的感受在赤坎同样出现了。赤坎的时空幻觉是逼真的、立体的,仿佛同一个舞台,不过换了一批演员登场。一间间沿街的店铺沿着中华西路、中华东路、堤西路、牛圩路、解放路、塘底街、河南路、圩地街打开,叫卖的吆喝声响起,突突的机船从潭江鱼贯而入,靠近长长的码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停”,一切便戛然而止,一切瞬间退场。刚才的街道突然变成了时间的布景与道具。堤西路阿伯阿婆碗里的牛杂汤还没有喝完,他们抬起头来,不明白眼前的街景怎么就成了文物。

这时,中华西路跑过摩托车,偶尔有小车、货车驶过,引擎声在相峙的街墙上轰轰回响。声音空荡荡,只有洞开的或紧闭的门窗发出空洞的回音。这便是历史?时间的大幕如此匆迫,那在人民桥头吃着牛杂汤的阿伯阿婆头发似在瞬间变白,他们抱着不甘的情绪在堤西路一一指认,这是谁的铺头,那是谁的旅馆,电影院当年如何人头攒动,家族的祠堂里那炷香火似乎还在燃着。他们搞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心里有一种把主人唤回来的冲动。

司徒亮耳边总是响起半夜街上煤油桶哐隆哐隆滚动的声音,这是亚细亚的煤油在通宵运货。四处是发电机的响声、碾米机的嗒嗒声、轮船汽笛的鸣叫声,小镇的繁忙在他耳边还没有散去。

关玉权老人在教伦中学退休后,就在关族图书馆调那口德国钟。在他的看护下,精密的齿轮没有一点锈迹,嚓嚓嚓的走动声,就像一个人的心脏,仍然那么强有力地跳动着。时间还是老时间。

他们守着一天一天的日子,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但一切却不一样了。

明天,赤坎会是何种模样?两大家族是聚还是散?他们与新城市还有怎样的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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