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小说内涵的多义性:诱惑我们阅读《一句顶一万句》的多种理由
为什么要读《一句顶一万句》?
因为《一句顶一万句》好看。
好看不是说故事多么引人,也不是说情节多么夸张,更不是说主人公多么超人。相反,小说家笔下尽是一些平淡的人,平淡的事,平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生活,硬是让小说家给写出了很多好看的、耐看的东西。
对了,就是耐看。《一句顶一万句》是真的耐看。
就像评价一个女子,最高等级的形容,我们不说她漂亮。一个钟情的男人,往往总是意味深长,又似乎轻描淡写,或许还有几分谦逊地把心仪的对象定位为“耐看”。“耐看”这评价真是含蕴丰富得很,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意味在里面,够琢磨上一阵子。而“漂亮”不同,漂亮总是外在的,转瞬即逝的,在感官上“扑哧”一下给你刺激,叫你一激灵,但过去就过去了,并没有留下更多供你回味的东西。
《一句顶一万句》就像一个耐看的女子。她在人堆里一点儿也不扎眼,既不描眉画唇,又不大红大绿。她是那样本色自然,平平淡淡,但却让你过目不忘,一见钟情。入眼即入心。无论走过路过,都不能不回眸再回眸。关键是越看越觉得自然,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不能不看。乡下人夸谁家闺女好,总是说:“看人家那闺女,长得自自然然的!”“自自然然的”,没错,没有比这更高级更令人赞赏的形容词了。乡下人真的会夸人。小说《一句顶一万句》就是一部自自然然的小说,像邻家的好闺女一般,耐看。
不仅耐看,《一句顶一万句》还耐咀嚼。有道是:“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有些小说,故事够奇特,情节够夸张,人物够孟浪,但就是不耐咀嚼,没嚼头。读过看过,也就读过看过,并不曾留下叫你品味的东西。别人嚼过的馍当然没味道,即使别人没有嚼过的馍也没有多大味道。关键是那东西本身没有多少值得咀嚼的东西。《一句顶一万句》不同,它压根就不是一个虚张声势、软不拉塌的“胖馍馍”。相反,它是一个丰富的有韧性的连着筋带着肉的“有滋味的骨头”。看《一句顶一万句》,有一种很“筋道”的感觉。会吃肉的人,喜欢啃大骨头,喜欢吃排骨,喜欢肉和筋混合包裹在一起的那些个部分。别无他因,吃起来筋道,耐咀嚼而已。还有,北方人会吃面,而且特喜欢吃手擀面。为什么?盖因手擀面筋道,有嚼头。我认识一名书法家,教我学书法,常常评论书法高下的一句术语就是“筋道”或“不筋道”。《一句顶一万句》就像北方的烩面、拉面、手擀面,而不像上海的阳春面。它筋道,有嚼头,咀嚼的过程始终让你兴致盎然、有滋有味、不能自已。
《一句顶一万句》也特别耐人寻思。你看着它,它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引你进入遐想,还总是绕着弯儿让你围着它不停地浮想联翩。
看《一句顶一万句》看到后来,我就觉得自己有点像书里面的人物老蒋。那个开染坊的掌柜老蒋,“遇到事情就是个看。看后也不说话,低下头自个儿想。”我看书时,便也是这个状态。一遍一遍读完了,把书撂下,思想却撂不下,还是要想。撂下书的状态,也像书里那个老蒋:“这时的看和平时的看又有不同。平时的看有具体对象,或是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现在盯的是一个整体,一个场面……这时明显是把热闹的场面给忘记了,只是把热闹的场面当作一个背景,想的已经是与场面无关的事。”
如此读书,简直如同着魔,你不想都不行。我只好像老蒋那样看了想,想了看,直到最后像那个颇为著名的“狂人”那样,也从字缝里看出字来,看出《一句顶一万句》厚厚的一本书里满本都写着的那些叫人恐怖的东西。
按照阅读顺序,我把品读小说每一章回的所思所想记录在案。它们或是瞬间直觉,或是即兴感言,或是现场的浮想联翩,或是章节的碎语点评;或是放下小说后的掩卷沉思,是暗夜里把小说中热闹的场面作背景而思考的别样的事情,是像小说中另一个人物杜青海那样对一桩桩一件件具体事情分类码放、条分缕析后的理性“料理”。
这样零零星星的阅读感悟记录在案,便成了摆在你面前的这样一本书:《瞧,这小说……》。
好看,耐看,耐人寻思,这些,应该足以构成读《一句顶一万句》的理由吧?
我们还是“瞧这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