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

榴是石榴的榴，石榴花开浓情似火，石榴籽酸酸甜甜似初恋；莲是莲花的莲，莲花香远益清，亭亭玉立，花之君子。

但是榴莲这个东西，非榴非莲，亦香亦臭，是一个奇怪的家伙。第一次见到榴莲是中秋节，在超市的水果架上它显得非常另类。硕大，丑陋，浑身是刺，像一只修炼得道的刺猬精，不动声色却透出一股霸气。它从遥远的南方来到中原，看上去有点沧桑，没有丝毫其他水果的水灵，可据说它还是水果之王。

提了这怪物回家，放在地板上却有点不知所措。卖榴莲的姑娘说切开可食，可满身坚硬的刺让人无从下手。先把刺弄掉再说。找来锤子、剪刀，却是剪不断、砸还乱，反把手扎疼了。儿子看着一筹莫展的我说，干脆砍了算了。于是挥舞菜刀，手起刀落，榴莲被劈为两半，露出金黄的瓤来。果肉凝脂般安静地躺在里面。咬一口，味甜且香。但总觉得甜不应该是这个甜法，香也不应该是这个香法，太过浓烈，不似一般水果的清冽爽口，倒像动物的油腻。儿子说像吃奶油。

据说南方女人坐月子，不炖鸡汤也要吃榴莲，超级补气血。而在盛产榴莲的马来西亚，传说当地人宁可当掉裤子也要买榴莲吃，可见其魅力之大。吃了一小块儿，感觉不能下咽了，正是少一口略嫌不够，多一口则要吐的境地。

品味着这样奇怪的水果，如读卡夫卡的小说或者看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他们用一种异于常人的方式来讲述，新奇、古怪、陌生而又充满蛊惑，虽然费力但是让人兴奋。

拿给父母吃，母亲说，好吃，就是太贵了。父亲说，不贵，人生在世，没吃过的尽量尝尝，没看过的尽量看看，钱只有在花出去的时候才是钱，存在银行那叫纸。我说是啊是啊，生命在于消费嘛。言毕，想到自己这样愚钝之人竟能总结出这么经典的话来，不禁窃喜。

儿子一直对榴莲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原因是他们班上一位吃过榴莲的同学说榴莲奇臭无比，连拿过榴莲的手都要臭上好几天。可我们的榴莲不臭，还有一丝淡淡的青草的芳香。

有一年去桂林，买了几个杧果放在火车的行李架上，同伴不停地扇着鼻子叫臭，几次三番要扔了我的杧果。可是对我来说杧果真的不臭。主观认识和客观真实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一位历史学家目睹了一件事情的经过，然后两个人来向他复述那件事情，结果同一件事各自的复述却大相径庭。他感到非常震惊，对历史的真实性开始产生怀疑，从此烧掉手稿不再写作。

事物的真相其实很简单，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但是一经语言或文字描述就复杂起来，而且往往离真相越来越远，所以禅宗有不立文字之说。要想知道榴莲的滋味，只要亲自尝一尝就足够了。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了半天，啥是榴莲？答曰：榴莲就是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