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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祭奠什么

生命的滋味 作者:苏菡玲


我们在祭奠什么

和闺蜜去桃花园里照相,正午的阳光很强。桃林深处,满眼的花儿寂寂地开着,好像来到了异度空间的梦境。微风拂过,缤纷的花瓣在眼中轻舞,落地无声。原来桃花的死亡是如此静美,美到无法呼吸,美到自己亦不复存在。

卡夫卡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死亡,因为死亡可以警醒。”当灵魂寄居在身体里来到地球体验生活,在无数个事件、无数个未知中,有一件绝对公平的事情就是死亡在所有人面前的不可抗拒性。死神就在前方,观察着芸芸众生花瓣一样纷纷飘落,来自虚无,再遁入虚无。

死亡是什么?对于逝者来说,就是游戏结束;对于逝者的亲朋好友来说,就是警醒。墓碑前的纸灰告诉我们:我的游戏已经结束,你们继续玩吧,好好玩,不要傻到游戏结束时,你们还在拼命挣扎着要继续玩下去,认为自己还可以玩得更好,还有许多不满意的地方需要修复。如果给你100年让你玩,你结束时是这样的心态,那么再给你500年的时间来活命,你结束时依然会是这样的心态。这与时间长短无关,与你自己的认知和你当下在做什么有关。最悲剧的莫过于你这一生的电影已经结束了,你还在所扮演的角色中不能自拔,不知道自己只是临时客串一把,反而认同你就是那个角色。于是耶稣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流血,佛陀不吃不喝坐在菩提树下看星星,禅师拿起棒子敲弟子的头。

当我们祭奠的时候,我们在祭奠什么呢?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东坡居士在梦中遇见爱妻王弗,重温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梦醒却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了。他在悼念自己美好的过去,与王弗无关,因为王弗已不在场。“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千古才女李清照在词里为赵明诚的不在场而落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怨了春风怨春雨,更怨梅花没地儿寄。她在想念夫君,更是在怨恨无法忍受的孤独。

当清明的细雨丝丝落下,当焚烧纸钱的轻烟冉冉飘起,立在墓前的人们,你们在祭奠什么?是祈祷先祖的庇佑,还是忏悔自己的过失?是为子欲养而亲不待而伤心,还是懊丧自己当初的不懂珍惜?面对荒冢一堆、阴阳相隔,我们的心才终于回到当下。可是当初呢?当初那些漫长的光阴里,我们都在忙些什么?总以为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以为所有事情都比和亲人在一起更重要。走着走着,慢慢发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很少,比如亲人。亲人是有数的,走一个就少一个。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是的,活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没有打理好,在坟前叩头烧香又有什么意义?等到有这样一个片刻,你知道自己在清醒地、认真地活着,你没有辜负父母给予的身体和四季赐予的美景,你明白你所有的境遇无论好坏都不过是一幅淡淡的背景画,你总是能够让你的心在上面开出花来。假如此刻是世界末日,你依然很淡定地喝下最后一杯清茶,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牵挂。等到这样一个时刻来临了,你去立在坟前,听听风声,淋淋细雨,看看近树远山天边云,感恩逝去的亲人陪你度过的那些难忘岁月。

所以,当我们祭奠的时候,我们不过是站在我们的将来,向过去和现在的自己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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