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劫船计划正在秘密进行
刘贵夺和包德与部分船员秘密串联,准备武力劫船,回国跟公司打官司。
又到了开工的时候,船员们陆续站到自己的位子上。刘贵夺将鱼线放到海里,可心思却不在那条鱼线上,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眼睛盯着鱼线。以前每次有鱼咬钩,鱼线被拉动,刘贵夺很兴奋。而现在,他也不管鱼线有没有放到合适的深度,更不关心是否有鱼来咬钩,他的心里总在想着如何一举制服船长,又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反抗,从而顺利地控制这艘船。
中途上厕所的时候,刘贵夺进了六人间的宿舍,黄金波一个人躺在床上,用手机玩游戏。
“真不想干了吗?”刘贵夺抽出一支烟自己点上,又给原本不抽烟的黄金波一支。
“刘哥,我真不想干了,身体不行,这样干两年非得死在船上。”黄金波翻身坐起,接过刘贵夺递来的香烟,动作别扭地抽了起来。
“我上次去问船长,他说给公司打电话了,公司说人不死不能回去。”刘贵夺不动声色地说道,“想回去也没办法呀,总不能长个翅膀飞回去吧。”
“我也没办法,只能等,船长跟我说,等有船回去的时候,顺便把我和岳朋捎回去。”黄金波没有听懂刘贵夺的弦外之音,他说,“要回去,船长说让我们自己出路费,好几千块呢,到哪整。”
“包德说,想逼着船长把船开回去。”刘贵夺第一次向黄金波挑明劫船的想法。
“船长脾气很暴,他能听我们的吗?”黄金波问道。
“要是我们联合十几个人,拿刀子逼着船长,你愿意参加吗?”以刘贵夺对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他认为黄金波是可以信任的。
“拿刀子?还是不要伤人吧。”黄金波有些吃惊,他本能地想到了拿刀子的后果。
“拿刀子也不是要杀人,就是威胁船长,也为了镇住他的人。”刘贵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转身走出去。
鱼线被拉得不断摆动,鱿鱼看来已经上钩很久了。“刘哥,你去哪儿了,我刚才给你拉上来一条。”说话的是马玉超,他的钓位在刘贵夺的右侧,左侧是黄金波,现在空着,再往左是包德。
刘贵夺看了一眼马玉超帮他拉上来的那条鱿鱼,张牙舞爪地在甲板上扭动。“你今天怎么样?”刘贵夺貌似关心地问道。
“今天都干两个多小时了,钓了一条小的,好像鱿鱼都喜欢去你那里。”马玉超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
刘贵夺知道马玉超跟大车温斗关系不错,他有些犹豫,要是把他们的计划告诉马玉超,他会不会去通风报信。
“好像大家都没干劲了。”刘贵夺故意放出风来试探马玉超。
“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解释一下,到底每年能不能拿到45000元,”马玉超说,“稀里糊涂的,很影响情绪。要是每个月1000块加每斤两毛钱的提成,不要说45000元,我连30000元都拿不到。”
“我比你们的产量高,可是这样整两年,身体肯定要搞垮。”刘贵夺总是叼着烟,说话的时候,烟含在嘴角的一边,两眼眯成一条缝。虽然他也不过比马玉超大几岁,但显得很老到,话中有话,慢慢地诱导马玉超。
“那也没办法,怪就怪我们当时没有把合同整明白,也不懂啊。”马玉超平常话也不多,他靠在船舷上,目光空洞地看着被灯光照得通明的海面。
到了吃夜宵的时间,厨师长夏琦勇直接把饭菜送到一层甲板中间,有面条有馒头,船员们在钓鱼的间隙,自己过去吃饭。说是夜宵,其实是正餐,因为船员们都是通宵劳动。
刘贵夺和姜晓龙蹲在甲板上吃饭,两人端着稀饭,面前的盘子里是辣椒炝土豆丝,还有两块腐乳和咸菜,另一个盘子里放着馒头。
姜晓龙是刘贵夺信任的人,他们都来自黑龙江,这在船上很重要。33名船员,聚集在一艘船上,这条船就是一个小社会,人情世故,有限的社交活动本能地围着老乡展开。
“包德想拿刀逼船长把船开回去,你想不想干?”刘贵夺压低声音,直奔主题,把劫船的意图告诉姜晓龙。
姜晓龙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这样太冒险了,会不会整出麻烦?”姜晓龙笑了笑说。
“又不杀人,能有啥麻烦?”刘贵夺咬了一口馒头说,“大家出来都是想挣钱,我也不想闹事,妈的,老子是感觉被坑了,想回去跟公司打官司。”
“鑫发是大公司,就咱们这些土鳖,没钱也没人,打官司也整不赢。”姜晓龙摇摇头,对打官司明显不感兴趣。
“我在济南军区认识人,官很大,我们把船开到济南去,在那里跟公司打官司。”刘贵夺想以此方法煽动姜晓龙,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济南并不靠海,船无法开到那里。
“我也说不准,都听你的,你让干我就干,反正也挣不到钱,这公司太黑。”姜晓龙没什么头脑,缺乏自己的判断,刘贵夺要干的事,他只能跟着一起干。
正说着,包德端着碗过来,他把装着两个馒头和土豆丝的盘子放到地上,蹲下来。
“怎么样?”刘贵夺问道。
听到刘贵夺这样问,包德知道他在跟姜晓龙说劫船的事情。“说好了,双喜、包宝成、戴福顺,都听我的。”包德说。
“要非常保密才行,跟他们说,绝对不能随便跟人说,这船上到处都是船长的人。”刘贵夺提醒说。
“那B脾气挺糙的,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我们麻烦。”姜晓龙说。
“找麻烦?老子不找他麻烦就好了。”包德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这不是打架,谁拳头硬谁就能赢。”刘贵夺用筷子指着包德说,“我们没有他们人多,要动脑子,有勇无谋不行。”
“那咋整?”包德一下子愣住了。
“你听我的,别太鲁莽。”刘贵夺感觉,要想实施他们的计划,必须约束包德,这几个内蒙古人考虑问题太简单。他说,“我们先联系到足够的人,到时候,我带一部分人进舵楼,控制船长,把船上的对讲机、卫星电话都关了,防止有人跟外边联系。还有一部分人拿刀把住楼梯,看住船长的人,不要让他们上去。”
“你当总指挥,我的人保证都听你的。”包德诡异地笑着说。
这时,船长李承权从舵楼上下来吃夜宵,看到他们几个蹲在那儿说话,颇有些不耐烦地说:“吃完饭抓紧干活,别没事就聚在一起唠嗑,只顾上唠嗑,还想挣45000元,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个馒头还没吃完呢。”刘贵夺笑着回应船长。
这是刘贵夺的行事风格,他内心很不喜欢李承权,尤其讨厌他的简单粗暴,动不动就骂船员。不过,在表面上他不得罪船长,何况他们正在谋划接管“鲁荣渔2682”号的控制权,然后回国跟公司打官司的行动,这时候他更不愿意得罪船长,暴露行动计划。
船长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夏琦勇给他端上来一碗稀饭,盘子里有一个馒头,两块腐乳和一个咸鸭蛋。
“黄金波的身体咋样了?”李承权问道。
“谁知道呢。”刘贵夺说,“他还是个小屁孩,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上船之前我就跟他说过,出海打鱼,两年不回家,在海上很苦。”李承权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他说不怕吃苦,家里穷,要挣钱拿回家。好像出来就是捡钱,想得太简单了。”
刘贵夺跟李承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几个人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干活。
海风轻拂,满天繁星,南太平洋的夜空,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悬在头顶上。
“鲁荣渔2682”号在涌浪中轻轻摇晃,偶尔可以听到绞车的声音和船员的说话声。没有任何迹象,预示这艘远洋渔船将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8 “船长要是不同意,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暴力劫船行动即将开始,船长李承权却浑然不觉。
劫船计划仍在悄悄进行,不管是船长李承权,还是船上的管理人员,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常,船员们每天仍在忙着钓鱼。
马玉超钓鱼的位子紧邻刘贵夺的右侧,自从那天试探了马玉超之后,刘贵夺就一直想跟他透露劫船回国的计划。就因为马玉超跟温斗来往较多,刘贵夺担心从他那里走漏风声,犹豫再三,不敢跟马玉超挑明。
这一次,刘贵夺打算进一步试探马玉超。“我不想干了,想回国。”刘贵夺趴在船舷上,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一个钩子,把声音压得很低。
“刘哥,你的产量很高啊,为啥想回去?”马玉超很随意地说道,他万万没料到刘贵夺有回国的想法。
“产量高有个啥用,照这样干下去,我敢说,这船上一大半人都熬不到两年,会死在船上。”刘贵夺弹了一下烟灰,低着头说。
“你的身体肯定比我好多了,要是你都觉得扛不住,那我估计更不行。”马玉超说,“黄金波和岳朋才来三个月就病倒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不是我不想干,除了船长、大副、大车他们拿固定工资的,很多人都想回去。”刘贵夺感觉马玉超被说动了,而且他知道,马玉超每个月钓鱼的产量也很低,挣的钱更少。
“你跟船长说了吗?”马玉超问道。
“说也没用,他每年15万元,还有提成,哪里会管我们挣多少钱。”刘贵夺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扔进海里。
“我想找个时间再去问一下船长,45000元到底能不能拿到,要是真拿不到,那我也同意回去。”马玉超总算给出了一个态度。
刘贵夺向两边瞄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说话,便直接跟马玉超说:“我们想逼船长把船开回去。我在济南军区有当大官的朋友,请他帮助我们打官司,把公司告了,给我们赔偿。”
“怎么逼?反正打仗的事我一概不参与,回国我支持,船上的好多东西我也懂一点,油耗、雷达啥的,需要的话我也能帮忙。”马玉超身体瘦,看上去跟黄金波差不多,像未发育成熟似的。
马玉超这么一说,刘贵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了。他早就发现,马玉超经常去机舱,看着温斗在那里捣鼓机器,一来二去,对船上的设备多少懂得一点,这也是刘贵夺冒险动员马玉超加入劫船行动的一个原因。
刘贵夺心里很清楚,马玉超跟温斗来往密切,把他争取过来很重要,一方面,可以通过马玉超了解一些信息,劫船之后,也许能派上用场。另一方面,马玉超是黑龙江人,从老乡的角度,也是应当团结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马玉超站到船长一边。
一阵紧锣密鼓地串联后,刘贵夺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刘贵夺使用的战术。连续几天,他都在观察船上的动静,现在,至少有黄金波、姜晓龙、马玉超和包德的内蒙古船员知道了劫船计划,这些人能不能保守秘密,是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如果船长听到了风声,一定会有反应。
包德见刘贵夺忽然没有了动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收工后,包德故意留在后边,刘贵夺看出他有话要说,两人点上烟,站在甲板边上。
“咋整啊?你不想搞了吧?”包德急不可耐地问道。
“就你这头脑……”刘贵夺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是不是船长发现了?”包德瞪着疑惑的眼睛问道。
“操,你吓着了吧?”刘贵夺故意嘲弄包德说,“我找了好几个人,姜晓龙、黄金波、马玉超,加上你们四个,我们至少有八个人。”
“哪止八个,还有小丁和梅林盛也跟着我们,这俩人钓鱼少,听说要造反,马上就想拿刀去砍船长。”包德大笑着说。
包德说的小丁就是船员丁玉民,吉林省梅河口人。
吉林的几个船员势单力薄,缺乏核心人物,未能像另外三个省区,形成自己的势力,而只能依附于其他派系。包德平时跟丁玉民关系不错,当他把劫船的想法告诉他时,丁玉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答应跟着他们一起干。
梅林盛是辽宁瓦房店人,不管跟包德还是刘贵夺,都谈不上多好的关系。但由于对公司不满的情绪已经在船上形成气氛,船员们很容易就被煽动起来,即使辽宁籍船员,也不是铁板一块。
“一共10个人,马玉超说他支持我们,但是不出头,就等于九个人,把握还不是特别大。”刘贵夺说,“我还去找人,你也想办法,看还能把谁拉过来。我再跟你说一遍,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先试探,不能上去就说劫船。”
“那当然,我又不是傻瓜。”包德一脸得意地说,“要是人够了,啥时候动手?”
“要回国,就必须等到船加满油,不然的话,中途没有油就完蛋了。”刘贵夺小声地说,“哪天加油的时候,我们叫两个人去帮忙,搞清楚加了多少油,让马玉超算一下,看够不够跑回国。”
“你是说,等加油之后就动手?”包德问道。
刘贵夺点点头,没有说话,又抽出一支烟递给包德。
下午起床后,电闪雷鸣,海上下起了大雨,渔船在风浪中颠簸得厉害。从冷库干完活出来,船员们各自回到宿舍内休息。
每天十五六个小时的作业时间,船员们虽然很累,睡眠不足,但是,如果不上工,船长就会让大副到宿舍来喊人,搞不好还要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因此,船员最希望的就是下大雨,这个时候,大家可以痛快地睡个好觉,顺便看碟,或炸金花、推牌九,小赌一把,让疲惫的身体放松一下。
刘贵夺本来也喜欢坐上去,玩几把炸金花。但他的心里揣着事情,忽然赌兴全无。刘贵夺把刘成建叫到厨房里,想探一下他的虚实。
“最近大家都在议论保底收入的事,每年45000元肯定是扯淡的,我们都被骗了。”刘贵夺绕了一个圈子说。
“他妈的这个公司太坏了,欺负我们这些不懂法律的人。”刘成建那性格,就像姜晓龙一样,一点就起来,“那现在能怎么办呢?人都出来了,想不干也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刘贵夺顺着刘成建的话说,“老子他妈的不干了,谁还能强迫我干?”
“关键是离家这么远,不干了也没法回家。”刘成建对刘贵夺正在谋划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你直接跟我说,想不想回去?”刘贵夺反过来问道。
“我当然想回去。”
“跟你说吧,我也不怕你出卖我,我们想逼着船长回国,你想不想参加?”
“我想参加。可是,我们逼他有用吗?”
“船长要是不同意,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实在不行,妈B的,拿绳子给他绑起来,我们自己想办法把船开回去。”
“听说王鹏开过船,卫星导航都懂。”刘成建的提议让刘贵夺想到了王鹏。
刘贵夺这几天一直都在想,在控制船长后,万一他不肯配合,无法将船开走,这样很容易被鑫发公司的其他渔船发现。如果王鹏加入,至少能把船开走。
然而,刘贵夺心里明白,动员王鹏加入劫船计划又是一个冒险之举。如果说马玉超只是上船后跟温斗来往密切,并没有太多个人交情,那么,王鹏可是温斗直接带上船的,虽然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起码比一般船员的关系要亲近很多。
早在2009年9月,王鹏在大连金州的一个驾校学车,恰巧与温斗同一辆车,两人就此成了朋友。次年8月底,温斗打电话给王鹏,问他是否有朋友或者亲戚想出海打鱼,年薪保底45000元。
那时候,王鹏正在找工作,一时没有着落,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就跟温斗说想去。温斗满口答应下来,让王鹏准备身份证、无犯罪记录证明和办理海员证需要的3000元费用,一并送到温斗的家里。当年9月底,王鹏参加了培训和海员证考试,后续的手续都是温斗一手帮助办理的。
2010年10月5日,王鹏接到温斗的电话,他随后赶到温斗位于金州的家中,与温斗的哥哥温密一起,到大连湾码头乘船到达威海,与后来成为船长的李承权以及大副付义忠、二副王永波等15名船员会合,乘车前往荣成。
在计划实施之前,刘贵夺几次想找王鹏,他是劫船计划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就因为他会开船。但是,由于王鹏与温斗的关系,让刘贵夺犹豫不决。
2011年6月14日晚上(智利当地时间,比北京时间晚11小时),上次加油时一只胳膊被碰伤的王鹏没有上工,躺在六人间的铺上玩电脑游戏。
王鹏在船上时常旷工,为了对付这些消极怠工的船员,无正当理由不出工的,将被扣罚一定的产量,船上称为“扣鱼”,说白了就是扣分,变相罚款。但即便付出被“扣鱼”的代价,还是有部分船员会因为太劳累而躺在铺上休息。
房间里还有生病等待被送回国的黄金波。“船上可能要出事。”黄金波突然说。
“能出啥事?”王鹏继续玩着他的游戏,完全没有在意黄金波说的话。
“刘贵夺他们想劫船。”黄金波据实相告。
“开玩笑吧。”王鹏还是没当回事,头也没抬地盯着电脑屏幕。
次日晚上,其他船员都在钓鱼,王鹏和黄金波又在六人间聊天玩游戏。
“他们可能真的要动手了。”黄金波说,“在等着加油,船上加满油,才能跑回国。”
“船长知道吗?”王鹏开始在意起来。
“船长知道个鸟,知道早就打人了。”黄金波说。
“真要劫船吗?”王鹏放下电脑,认真地问道,“都有谁?”
黄金波列出了刘贵夺、包德、姜晓龙、刘成建、双喜、戴福顺、丁玉民一长串名单。
“你想不想参加?”黄金波想拉王鹏入伙。
“能行吗?”王鹏心里没底,敷衍着说,“这样不太好吧,整出事了怎么办?”
“刘贵夺都安排好了,能整出啥事?”黄金波说,“是公司骗我们,又不是我们故意闹事。”
“别瞎扯淡了,我觉得还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回去开火锅店比较靠谱。”王鹏一直在跟黄金波说,等将来回去了,在大连开一个火锅店,生意应该不错。
开火锅店最初是黄金波提出来的。上船之前,黄金波跟着他大姨的孩子,在大连学日本料理,学了没几天,他不干了,找了一间网吧做管理员,整天泡在网上,不然,他也许看不到中介公司招聘船员的广告。王鹏对开火锅店很感兴趣,两人打算回去找人借几万块钱做本钱,无论如何也比出来做船员好得多,起码没有这么辛苦。
这时,刘贵夺进来,黄金波当着他的面,让王鹏加入他们。
既然计划已经被黄金波挑明,刘贵夺也不回避,他说:“我们准备逼船长回国,你想不想跟我们干?”
“最好别搞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能先罢工,要是公司没有表示的话再动手也不迟。”王鹏提出了折中的办法。
“罢工?你太天真了!”刘贵夺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公司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小船员,也不会听我们的。”
王鹏没再说什么,刘贵夺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把烟盒扔给黄金波。
“你懂不懂卫星导航?”刘贵夺问道,“会开船吗?”
“只要定好了航线,我就会开船。”王鹏说。
“咱们把船开到离济南最近的地方,济南军区我认识人,起诉公司侵犯我们人权。”刘贵夺又拿他的济南军区“大官”的说辞煽动王鹏,“我们工作量太大,出来没有船员证,属于偷渡,公司肯定输。”
“劫船是犯法的。”王鹏读过夜大的中专,比起那些大字不识的土老帽,多少还是有点法律意识。要说这艘船上,除了马玉超,就数他文化高,他的中专文凭尽管是含金量不高的夜大,可毕竟是多受了一些教育,喜欢思考问题。他平时戴个眼镜,船员们顺势给他起了个“眼镜”的外号。
“没事,这是公海,咱们回去先起诉公司。”刘贵夺说。
王鹏后来说,当时他就意识到,他跟刘贵夺、包德他们已经成了一个团伙。
直到此时,以刘贵夺和包德为主的十来个船员,在船上已经秘密串联、谋划了20来天,船长李承权仍对此一无所知。
9 “不能等了,今天晚上必须动手”
刘贵夺和包德率领船员兵分两路,一路冲进船长室控制船长,一路把守楼梯。
6月16日下午(智利当地时间,比北京时间晚11个小时),根据调度的安排,“鲁荣渔2682”号和公司的其他几艘渔船将向北移动,鑫发公司联系的油轮为它们加油。
船员们刚起床,正在冷库里干活。
大副付义忠和大车温斗负责协助油轮加油,付义忠到六人间找人帮忙,看到王鹏正在睡觉,把他推醒:“船加油,出去帮忙提缆绳。”
“我和黄金波到船头帮付义忠提缆绳,当时好像还有刘刚。”王鹏说,“我们的船加完油后,在右走廊里,包德让我问温斗加了多少油,我就去后甲板找温斗,他说加了35吨油,船上原来还剩下40吨油,我去告诉了包德。”
刘贵夺得到加油量的准确消息后,悄悄地问马玉超:“总共75吨油,能跑回国吗?”
“足够了,来的时候在釜山加油,我问一共有多少油,温斗说70多吨。”马玉超说。
刘贵夺仍然不放心,让马玉超到机舱找温斗再打听一下。
很快,马玉超回来了。“没错,现在船上有75吨油。”
之前提出加油后劫船的条件已经具备,刘贵夺突然有些迟疑,一旦无法控制渔船,后果就很难收拾。那些答应参加劫船的船员,到时候会不会临阵脱逃也很难说。
“不能等了,今天晚上必须动手,”包德催促道,“多等一天就多耗一天油。”
就因为包德的话,刘贵夺最终下定了当晚动手的决心。
不过,刘贵夺还是对他们所掌握的船员人数有些不放心,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想动员其他船员加入。
当天晚上,其他人都在钓鱼,刘贵夺却在暗中调兵遣将,船上的六人间成了临时指挥部,刘贵夺、包德、刘成建、姜晓龙等人反复进出,商量劫船的细节问题。
“是不是要动手?”王鹏问道。
刘成建点点头,王鹏神情紧张地收起电脑,取下眼镜,揉了揉眼,扭头看了看旁边若无其事的黄金波。
大约晚上10点,船员段志芳站在病休的岳朋的位子上钓鱼,他把鱼线放好后,走到船尾去拿杀鱿鱼用的刀子,在厨房门口碰到刘贵夺。
“刀子借给我用一下,我那个刀不好用。”刘贵夺从段志芳手中拿过刀子说,“我们今天晚上要劫船回国,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干?”
实际上,刘贵夺20多天前就跟段志芳说,鑫发公司太黑了,船上的工作时间太长,超过了法定时间,平时也不让休息,太累,还挣不到钱。那一次,刘贵夺谨慎地对段志芳说:“我们打算不干了,逼着船长把船开回去,你也参加我们吧。”
段志芳没有仔细琢磨刘贵夺的话,以为这不过是牢骚话。自从保底收入的问题浮出水面后,船员们时不时说一些怪话,甚至说得很极端。牢骚话、怪话说多了,听起来习以为常。这些船员本来就是粗人,平时说话就很粗俗,有时候船长会骂几句,大家一阵哄笑,没有人当真。
当刘贵夺从段志芳的手中拿走刀子后,段忽然明白,那天刘贵夺说要劫船不是牢骚话。尽管如此,段志芳仍然感到很突然,毫无思想准备,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我没想好,你让我想想吧。”慌乱中,段志芳应付说。
面对刘贵夺他们将要实施的劫船行为,段志芳说他当时感觉心里特别乱,甚至想过把这个消息告诉船长,但生性胆小的他未敢造次。再说,他根本不知道哪些人参加行动。
接近晚上11点,刘贵夺又进入六人间,他对王鹏说:“等一会儿我带几个人去舵楼,控制船长,别把船长弄死了,扎一刀就行了,找两个下手狠的去控制机舱。”
刚要出去,刘贵夺再次转身回来,给王鹏下达了一项任务:“我们把船长控制住以后,你就上去开船。”
刘贵夺出去后,丁玉民走进六人间,看了一下又走了。王鹏跟着他出去,在厨房门口,王鹏问道:“都有谁参加?”
“安排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他的你别管!”丁玉民不耐烦地说。
王鹏未敢多问,便回到六人间。不大一会儿,刘贵夺又进来,他表情紧张地说:“你们两个到机舱去,把电线给掐断,防止有人跟外边联系。”
黄金波和王鹏即刻下到最底层的机舱,里边没有人。王鹏抓住对讲机的电线,使劲扯了几下,没有扯断,黄金波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鱿鱼刀,将电线割断,同时,将厨房里的三把菜刀放到橱柜顶上。
经过多次私下讨论,刘贵夺最终定下方案:由他和包德、双喜、黄金波、刘成建、戴福顺六人进入舵楼,控制船长;姜晓龙、包宝成、丁玉民、薄福军、梅林盛守在舵口楼梯,防止其他人上楼。
“马玉超怎么办?”包德问道。
“不管他,只要他不反抗就行了。”刘贵夺说。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马玉超了,凭他的观察,马玉超至少没有泄露他们劫船的计划,这让刘贵夺感到放心。
船上灯火通明,强烈的灯光照射,使得船上的人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远处的海面,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的黑洞中。
船员们大都光着膀子,无精打采地靠在船帮上。
行动即将开始,刘贵夺让包德分头将最后确定的实施方案和分工具体通知到每一个参与行动的人。
船上共有30多把用来处理鱿鱼的刀子,也是船上唯一的凶器,最初由大副付义忠统一保管,需要处理鱿鱼时,到付义忠那里领取,用完后再交给付义忠。后来,为了省去每天的麻烦,刀子直接发给个人使用和保管,因此,刘贵夺他们的劫船行动可以很方便地获得凶器。
一艘小小的渔船上,这么大的行动,居然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仅此一点,你就不得不佩服刘贵夺的组织和策划能力。
晚上11点半,刘贵夺带着他的人上了舵楼。
所谓的舵楼,是船员们平时对驾驶室的习惯性称呼,位于船的顶层前部,前面是驾驶室,里边有个门,连着船长的宿舍。宿舍里有一张上下铺和单人铺位,船长住在单人铺位上,另一个铺位是大副付义忠的。
此时,正是生产作业时间,舵楼里只有船长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船员们都在钓鱼,没有人注意到刘贵夺他们的行动。
进入驾驶室后,黄金波按照刘贵夺事前下达的命令,将驾驶室的窗子全部关上,目的是不让在楼下钓鱼的船员听到上面的声音。
刘贵夺、包德和刘成建三个人冲进船长的宿舍,李承权正躺在床上睡觉,被刘贵夺一把拉起来。
“刘贵夺,你想干什么?”李承权愤怒地说。
“给老子闭嘴!”刘贵夺厉声喝道,“起锚,把船开回去!”
“回去也要公司同意,我不能听你们的。”李承权一口回绝了刘贵夺的要求。
刘贵夺抡起一根铁管打在李承权身上,包德冲上去,照着李承权的大腿捅了一刀。这一刀用力太大,将李承权的大腿捅穿,形成贯通伤,顿时血流如注。
李承权用手捂着伤口,大声喊叫,刘贵夺扔掉铁管,又向他的腿部刺了一刀。双喜等人闯进来,刘贵夺大喊:“给他绑起来!”双喜和戴福顺从黄金波手中接过绳子,绑住李承权的双脚,又用红布条将他的双手绑住。
或许由于现场的混乱,有关刘贵夺等人进入舵楼刺伤李承权的细节,李承权本人的说法与刘贵夺的陈述存在差异——
李承权:当天晚上23时30分许,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刘贵夺和包德格吉日胡、刘成建三个人每人手里拿了一把刀,包德格吉日胡还拿了根铁棍来到我的房间,刘贵夺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不让我说话,让我起锚回国,我不同意。刘贵夺就拿刀朝我的左大腿捅了一刀,接着包德格吉日胡用铁棍打了我的左太阳穴附近一下,我就昏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我自己醒过来,刘贵夺、包德格吉日胡、刘成建三个人还在我的房间里,包德格吉日胡用红布绑住我的手腕,用绿绳绑住我的脚脖。我问刘贵夺准备干什么,刘贵夺说他们被骗了,和当初签合同时讲的不一样,他们在海里干活太累,要回国,找公司讨个说法。当时我看到船上的对讲机被他们关掉,单频带的话筒被卸掉,卫星电话也被关上,刘贵夺说不让我联系“鑫发9”号,要马上起锚回国,不然的话他就炸船,把船上的人杀了……
刘贵夺:晚上11点左右,我们上去的人每人都拿刀、铁管等工具,我左手拿刀,右手拿铁管,一二十公分长。我们上去先用铁管打了船长李承权一棍,双喜、包德也进舵楼了,包德上去捅船长腿一刀,船长喊了一嗓子,问我们干什么,我说别喊,我就又捅了他腿一刀。双喜打了船长一棍子,打头上了,我喊双喜和戴福顺他俩把船长绑上,船长就躺下,迷糊了。我让包德、刘成建、双喜、戴福顺看着船长,我就下去看怎么个情况……
那么,与刘贵夺和包德同时进入船长宿舍的刘成建又是怎么说的呢?
刘成建:当时船长自己在舵楼上,我和刘贵夺、包德、双喜、戴福顺五个人一块上到舵楼,我和双喜拿着铁棍,刘贵夺拿的是段志芳从陆地上带的单刃刀,长30厘米左右,包德、戴福顺拿的是船上割鱿鱼的刀。我们五个人上到舵楼之后,刘贵夺用刀捅伤了船长的大腿,双喜用棍子把他的头打伤了,包德和双喜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船长绑了起来。
三个人对进入舵楼过程的描述,最大的不同是船长挨了几刀?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刘贵夺在他的大腿上刺了一刀,包德往他的头上打了一棍子;刘贵夺对现场的复述,则是他和包德每人捅了船长一刀,他同时打了船长;刘成建的说法跟船长大致相同。
好在上述事实并不影响对整个事件的定性和评价,从很多参与劫船行动的船员的叙述来看,当时的现场确实非常混乱,即使当事者自己也未必记得那么清楚。
突如其来的暴力,不仅仅伤害了船长李承权,而且让这条渔船上33个人的命运瞬间被改变。
我们现在已经无法猜测,面对刘贵夺、包德等船员的持刀威胁,李承权为什么会拒绝回国。难道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答应他们的要求,起锚回国,这起血案是不是能够避免呢?
作为船长,一个脑筋急转弯,李承权就应当明白,既然冲突已经发生,而且每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冲突如此激烈,渔船继续维持在南太平洋的生产作业几无可能,马上坐下来跟船员谈判,谈不成就回国,才是理性的选择。
10 “没想弄死他,怪他自己找死”
伙食长夏琦勇持刀闯进驾驶室,试图解救船长,被乱刀杀死后抛入海中。他成了船上第一个被杀者。
舵楼上的声音引起了正在钓鱼的船员的注意,尽管他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直觉,所有的人都能判断舵楼上发生了冲突。
就在船员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双喜从驾驶室窗口探出头来,对楼下大喊:“收线,赶紧收线,不钓了!”
紧接着,刘贵夺也高声喊道:“都把线收起来,我带你们回国!”说着,刘贵夺拿着带血的刀子,跟双喜从舵楼上跑下来,“快一点,马上起锚!”
双喜跟在刘贵夺身后,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大喊:“叫你们收线呢,快一点!”
正在钓鱼的只有10来个船员,大副付义忠也在钓鱼,他骂了双喜一句:“瞧你那傻样,嚷嚷啥!”
“让你收线,就赶快收,少废话!”双喜用刀指着付义忠骂道。一看这杀气腾腾的架势,付义忠未敢还口。
段志芳把自己的鱼线收起来之后,又去收旁边的鱼线,姜晓龙从楼梯那里跑过来,用刀子把鱼线割断。“别收了,收起来也没用!”
刘贵夺和黄金波、刘成建进入六人间。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拿着刀子,房间里的人都很紧张,没有人敢问他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就起锚,你跟我上去开船。”刘贵夺也不理会其他人,一把拉上王鹏,上了舵楼。
“开船有没有问题?”刘贵夺问,“你不说能开吗?”
“我可以开,但是我不会设航线,这个要让船长给定好。”王鹏说。
“走,上去再说。”刘贵夺不由分说,王鹏只好点点头,跟着刘贵夺等人上了舵楼。其他船员都聚集在船头附近,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大副付义忠想去看个究竟。从履行职务的角度,大副协助船长的工作,此刻,他既关心船长的安危,也要考虑整个渔船的安全。
付义忠刚进入驾驶室,刘贵夺来不及多想,立即下令:“给大副绑起来!”
包德和刘成建七手八脚地将付义忠双手反绑,推倒在床铺上。见船长腿上流血,手脚被绑住,躺在铺上不停地呻吟,付义忠知道发生了大事,未进行任何反抗。
付义忠上去后没有下来,更加让下面的船员不放心。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温斗、夏琦勇、刘刚几个人上去,刚走到驾驶室门口,被刘贵夺、包德挡住。“没你们的事,都给我下去!”刘贵夺瞪着眼睛说。
“想回去也不用这样啊。”温斗看到好几个人都拿着刀子,堵在船长室门口,挤不进去,只好无可奈何地叹息着说。
他们被赶下来,站在一层的甲板上,一时不知所措。
温斗没有再说话,反倒是伙食长夏琦勇表现得很激奋,他转身又要上楼,守在楼梯口的姜晓龙等人上来挡住他。“老夏,你别上去,真不关你的事。”姜晓龙手里拿着刀,用力将夏琦勇往下推。但夏琦勇像发了疯似的,一把甩开姜晓龙,冲上舵楼。
“你们这几个小B崽子,想造反!”夏琦勇嘴里骂着,想进入驾驶室。
刘成建在驾驶室门口挡着,不让他进去。
“走开,我要看看船长!”夏琦勇手里握着一把短刀,不顾一切地往里冲。
姜晓龙从后面冲上来,一把夺下夏琦勇的刀子。夏琦勇本来正在钓鱼,身上穿着未及换下的皮裤,转身与姜晓龙扭打在一起。刘贵夺从驾驶室出来,先是一刀刺向夏琦勇的大腿部,接着又是一刀,刺在他的臀部。
“打他,把他的腿打折了!”刘贵夺高喊着。
刘成建抡起一根铁管,狠狠地打在夏琦勇的小腿上。夏琦勇惨叫一声,顺着驾驶室外的走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姜晓龙追上去,向他的背部连刺两刀,身受重伤的夏琦勇摔倒在走廊里。
对于接下来的场景,刘贵夺、姜晓龙、刘成建、黄金波各有各的说法。刘成建描述了更血腥的场景:“姜晓龙手里拿着割鱿鱼的刀蹲在夏琦勇的右边,用左手捂住夏琦勇的嘴,右手拿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两三刀。夏琦勇躺在那里已经不能反抗了,脖子上被划了一道长约10公分的口子,直往外流血。”
事后,有人问姜晓龙:“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拿刀割老夏的脖子?”
“说实话,我当时真是蒙了,具体情节记不住了。”姜晓龙说,“黄金波在场,还用手拽我,他应该看得清楚。”
姜晓龙用刀割夏琦勇脖子的时候,黄金波拽住姜晓龙的右手:“算了,姜哥,别整死了。”黄金波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瘦弱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也不知道夏琦勇有没有死,伸手想把姜晓龙拉开。
刘成建将黄金波拉到一边,用手挡着他说:“看着就行了,别管那么多。”
夏琦勇浑身是血,不断地呻吟着。“小姜,我平时对你不错……”
眼看夏琦勇已经不行了,刘成建、双喜、姜晓龙三个人抬起夏琦勇,试图把他扔到海里。
夏琦勇掉在二楼的船舷边上,几个人下去,再次将夏琦勇抬起来,抛入海中。
正在驾驶室里的王鹏听到外边的打斗声,探出头去,正好看见姜晓龙一刀刺向夏琦勇,吓得他赶紧把脑袋缩回来。
一部分站在一层甲板上的船员也目击到眼前的一幕。
夏琦勇成为“鲁荣渔2682”号渔船上第一个被杀的船员,时年41岁。
他死的时候,妻子正在新加坡打工,7岁的儿子留在吉林的家中,跟着奶奶生活。
在夏琦勇被扔下海的那一刻,包德正持刀看着受伤的船长李承权以及临时闯进来被捆绑的大副付义忠。
刘贵夺从驾驶室的窗口看到了夏琦勇被他们扔到海里的场景。
“你们把人给整死了?”刘贵夺把刀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点了一支烟给自己压惊。
“没想弄死他,怪他自己找死,非要往上冲。”姜晓龙说。第一次杀人,这个赌博输光了土地而出海打鱼的东北男人,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喘着粗气。但是,他相信刘贵夺会有办法,何况他也捅了夏琦勇两刀。
“扔下去的时候还在海里游呢。”黄金波露出惊恐的表情,“没穿救生衣,也活不了。”
“哪能在这里扔呢。”刘贵夺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过了很久,才有黑烟从他的鼻孔中喷出来。他吧嗒一下嘴说,“这一带到处都是公司和烟台那边的船,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虽然刘贵夺极力在众人面前保持极镇定,但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心里很惊慌。他低着头抽烟,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考应对手段。一根烟抽了一半,扔到窗外,他招呼其他人过来。
“你们都注意点,谁要敢闹事,老子弄死他!”突然出了一条人命,刘贵夺这时候能做的,就是控制船上的局面,至于如何处理夏琦勇的死亡,那不是当务之急。
刘贵夺往船长的休息室看了看,李承权半靠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鲜血浸透了蓝色的床单。
包德和双喜持刀守在门口,其他人挤在驾驶室外面,场面乱哄哄的。
“我跟你说,老李,平时你在船上是老大,谁都听你的,今天你要老实点。”刘贵夺站在船长室门口,威胁说,“你把航线给定好,马上起锚回国。”
李承权还是不松口。“我不能听你们的,就这样回国,我怎么跟公司交代?”李承权近乎哭着说,“你们谁要想回去,我可以跟公司说,不能把船开回去。”
这时,被控制在船长休息室的李承权并不知道夏琦勇被杀,尽管刘贵夺他们杀气腾腾,也将他刺伤了,但直到此时,李承权对问题的严重性仍然估计不足。他根本没想到刘贵夺和包德这几个船员敢杀人。
“你要是不同意回国,老子今天就把船给炸了,把船上的人杀完!”刘贵夺真的急了,他挥舞着手里的刀子,放出狠话。
渔船此时处在停机下锚的状态,要起锚首先要启动引擎。刘贵夺和包德商量了一阵子,决定把海锚的绳子割断。
“我求你们,海锚值十几万块,割断了回去没法交代。”李承权手捂着流血的伤口,声音颤抖地说。
无奈,刘贵夺和黄金波、包德、姜晓龙再次下楼,威逼大车温斗发动渔船的引擎,收起海锚。
“都听着,我带你们回国,想活命的都老实待着!”刘贵夺对甲板上的船员说。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快稳定船上的局面,让大家知道,他们劫船的目的是回国,可以得到大部分船员的支持。
船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这艘船上将会发生什么。
那一刻,刘贵夺的语气很豪迈,仿佛在拯救船员们于水火,做一个“替天行道”的义举。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刘贵夺这个其貌不扬的农民,突然间成了“鲁荣渔2682”号渔船上的最高指挥官。
很难解释这其中的合理性。或许,影响力造就了刘贵夺在这群船员中的地位,大家虽然都是干自己的活,相互没有依赖性,甚至不需要合作,只要把鱼线抛下去,就等着鱿鱼愿者上钩。但是,在这艘渔船上,33个人的小社会,总有一些涉及全体利益的事情,刘贵夺心细,擅长与人交往,而且有主见,处事果断,当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一件事而无法达成一致时,他上来三言两语,很快就能理出个头绪。
包德与刘贵夺是劫船事件的主要人物,而且内蒙古籍的四个船员是绝对的主力,可以说,没有包德和他的内蒙古籍船员,刘贵夺根本不敢发起劫船行动。最后,刘贵夺却成为船上的一号人物,包德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