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提起第四次“文代会”(即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后改称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代表大会)，精英云集，盛况空前。父亲与许多新老朋友晤面，也结识了不是代表、只是去会友的林希翎。

会后的一天，家中来了一位女客，性格极开朗，嘻嘻哈哈，使我想起赞史湘云的诗：“霁月风光耀玉堂。”

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希翎。我惊喜于她坐了十五年的牢还这么快乐。

她开怀大笑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网上说：林希翎即使在狱中，还生活在“公民享有真正的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的梦幻里，“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一切人。敢想敢说敢做敢当，疾恶如仇，爱打抱不平，天真幼稚，有勇无谋”。

正是这种纯真性格吸引人，那天她坐在我们黑屋里神采飞扬地聊天，她光芒四射得像个太阳。

其实，她1973年出狱，被安置在浙江省武义县农业机械厂当工人，其间结婚，育有二子，生活十分艰难。同时还面临极大的政治压力；全国就保留几个右派，她是一个，更使生活难上加难。否则，她这么坚强的人，不会临走时向父亲借钱，那一阶段，她迫于穷困，曾向好几个文艺界的朋友借钱。

父亲和朋友们都想帮助她，据我所知，聂绀弩不但借给她钱，还让她预支自己的稿费。

十年后有一天，林希翎从法国归来，突然来访，一来看看老朋友，二来特为还钱。

父亲连说：“不必，不必。”

林希翎坚持要还。

借款是一千元(少了无济于事)，在20世纪80年代，数目不小，等于现在几万元。可见“右派”之间的友谊确实是肝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