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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喜画画

纸梦缘如是 作者:刘仁庆 著


三 我喜画画

自小喜欢“涂鸦”

半个多世纪以前,我在武汉市第二中学(简称市二男中)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常跟几个同学(记得的名字有姜伯勤、徐信、陈东华、张精华、杨洪铸等)一齐玩耍,玩“打克朗球”、玩“弹玻璃珠(球)”、玩“官兵捉强盗”,后来玩腻了。不知是谁介绍一位高中的同学,名字叫黄光耀(笔名肖弟,他后来毕业于沈阳鲁迅美术学院版画系,曾任甘肃美协秘书长),当时有人说他会画画,而且画得“顶好”。不久我们就跟着他拿起画笔来(我们还在姜伯勤家里找了一间空房子,放了一张大桌子,凑钱买回了一些铅笔、毛笔、颜料和纸张)。过了一些日子,大约是快到1951年,我很大胆地用毛笔(如今还有多少小朋友、青年人会用毛笔吗?)画了一张习作-姑且叫“幼稚画”吧,题目是“庆祝元旦”(当时国家还没有颁布简化字,画中出现的字有两种,一种是繁体字,如万岁;另一种有好几个“简笔字”-包括我的姓名,都是我们的“国文”老师教的。那时武汉解放不久,社会上开始流行这些被称之为简笔字的,它不叫简化字或简体字。因我对简化的东西很敏感,画的时候就用上它了)。这张画送出去,居然被武汉出版的《大刚报》(日报)在元旦期间发表了(图3-1)。好家伙!这一下子可真把我的兴趣之火点燃了。后来,又画了不少“画”,包括一些漫画。后来,乱丢一气,全都没有保留下来。再后来,“人去楼空”,就没有心思画画了。

图3-1 庆祝元旦(作者1950年的毛笔画)

1955年夏天,我面临高考填报志愿的难题,选项多得很。矛盾了好几天,终于在“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指引下决定“学工”。大学录取后,“被分配”学造纸专业。那时的理想是听党的话,当一名“棒棒的”造纸工程师,谁知天地间的事难以预料,阴差阳错,最后我却当了30多年的大学“教书匠”直到退休,万幸的是没有离开本行(专业)。虽然我的业务跟画画沾不上边,完全“挂笔”了,但是我对画画,尤其是漫画仍旧一往情深。

画画是我从小的一个情结,印象很深。记得在小学低年级的某一天,上图画课的时候,我在一张大纸上乱涂了100个“动态”简笔画,居然被图画老师打了100分。试想这对一个小孩子有多么大的鼓舞作用。自从跟黄光耀学画以后,看了许多画刊画书,如《时代漫画》《上海漫画》《泼克》《鳄鱼画报》《王先生与小陈》《三毛流浪记》《绘画概说》《读画随笔》等,同时也知道了一些漫画家的名字,如黄文农、丰子恺、鲁少飞、张光宇、廖冰兄、丁聪、米谷等,还有“大鼻子”叶菲莫夫、库克雷尼克塞(苏联漫画家)等。至今我还保留了1951年库克雷尼克塞发表的“国际漫画”(图3-2),你瞧画中的(反派)人物面容酷似,线条清晰流畅,主题含义蕴藉,真是一幅难得的佳作。现在的青年人,有几人曾见过这样好的漫画?

图3-2 国际漫画(库克雷尼克塞画)

结识多位画家

1978年5月,我到上海参加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会上遇到了久已慕名的“三毛之父”张乐平先生,双方握手后我们交谈起来。可惜张先生能听却不能讲普通话,而我对上海话又是“石头掉到井水里”。于是,便请旁边熟人帮忙当“翻译”。后来,我请张先生在我的拍纸簿上画个三毛留着纪念,他说了句“侬等一等”,便掀开外衣角掏出一个小瓶儿,抑脖,摸嘴(这个动作,过后获知他老先生嗜酒)。接着拿起笔,也不戴眼镜,几笔就勾出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三毛头像,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图3-3)。以前曾听说张乐平画速写,快、准、传神。这次我亲眼所见,真是笔法飞舞,一点不假,名不虚传。

图3-3 三毛头像(张乐平)

现在,我虽然不画画了,但还是十分喜欢看画。一方面在北京能够参观各种流派的“画展”,让人大开眼界;另一方面还能结识一些画画的朋友,彼此交流。退休之后,常去走动,放开“神侃”,其乐无穷。因为我是干造纸的,对纸张有一点了解和心得,大伙在聊天中不时地问这问那,不外乎是绘画用纸有些什么特性,这些特性又是怎么产生的,等等。我尽我所能,仔细回答。有时还帮助画家解决一点用纸问题,比如中国画家林殿惠创作一幅长卷《漕河胜迹图》,长26米、高0.7米,该画表现了京杭大运河在清代“康乾盛世”时期漕运的盛况。在选用宣纸尺寸上,用4尺的小一点,用6尺的又大一点,十分棘手。我就通过中国宣纸协会想办法帮助其购买到5尺宣。为此,林先生还撰文描述了此画的创作过程,在一家刊物上发表,文中向我表示了感谢。

图3-4作者与画家楼青蓝先生(右)

画家楼青蓝(图3-4)生于1927年,浙江宁波人。擅长中国画、水彩画、粉笔画。1944年至1949年就读于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毕业后留校任教。1951年起长期从事电影美术创作。早期师从刘海粟、张光宇、张正宇、张仃诸艺术大师。在艺术绘画方面尤擅长动物题材的装饰性绘画,作品富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和民间韵味,给人以美的享受。被评论家誉为绘画艺术上的多面手,对国画、水彩画、油画、粉笔画等创作都有自己独特风格。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邓小平画像的作者。

这位年近九十的老人、美术行家,精神矍铄,十分健谈。我们两人于1978年在上海开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时就相识了。我经常打电话向他请教一些绘画艺术方面的问题,每次他都十分耐心地解答我在绘画、装饰等方面提出的十分“外行”的疑难。

图3-5 作者与漫画家缪印堂先生(右)

漫画家缪印堂(图3-5),完全是自学成才的典型。据介绍,他于1935年1月出生于南京。自小喜欢画画,画完了向报社投稿,每投必中,兴趣大增,埋头画画,“忠贞不渝”。从1956年起,他先后在《漫画》杂志、中国美术馆、《文艺研究》《民间文学》等单位工作。1981年调中国科普创作研究所,为该所研究员,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美协漫画艺委会委员。1996年退休。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委员会副主任、《漫画月刊》高级顾问、《漫画大王》顾问、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客座教授、河南大学客座教授、全国先进科普工作者,是荣获国家特殊津贴的有特殊贡献的知识分子。他从事漫画多年,创作领域宽广,表现多样,在国内外多次获奖。

最近,缪先生对当前的漫画界提出了包括动漫在内的一个“大漫画”的新概念。他认为漫画这个画种应具有多元性、包容性和社会性。过去很多人认为漫画只管讽刺,必须与政治相连,其实并非如此。可以扩大到众生相、儿童相、女性相等,丰子恺先生不是画过许多了吗。但是要注意,不可庸俗化。有一种所谓的“幽默画”,仅仅为了博得读者一笑,也不能不让它存在,我们应该有宽大为怀之精神。20世纪30年代是我国漫画发展的“黄金期”。那时候,漫画人才辈出,作品百花斗艳,让人目不暇接,呈现鼎盛之势。现在个别的80后、90后的青年朋友,并不知道我国的漫画历史有多么悠久,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对引进的日本“动漫”,如醉如痴,甚至照搬照抄,这种状况要好好扭转一下才好哩。

面对这些画家,我这个不能画画的老汉,平时“在门外”去奢谈一点对画作的体会,总归可以吧。这是一种艺术欣赏,一个业余爱好,可以提升品味,陶冶情操。我所关心的是绘画与纸张之间的关系。每逢在开会或者看“美展”空隙之时,遇见了画家总少不了唠叨几句,或提问、或评论、或探讨,凡此等等。比如西洋画中的油画,多用亚麻布、尼龙布为材料,而现在使用油画纸的人并不多,为什么呀?搞不清楚,请予赐教。

至于所谓的“拼贴画”是否列入绘画艺术范围,它们的特点怎样?据说,中国美术界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它主要不是绘画,而是拼贴,它不属于某一个画种,而是一种形式。最近,报上还有人宣传用宣纸画油画,美其名曰中西合璧、“突破创新”。它既掩盖了宣纸的特性,又破坏了油画的手法,这件事遭到了美术界同仁一致的否定。

此外,我还喜欢收藏各种人物的漫画像(图3-6),如画家张仃、周思聪、缪印堂、贺友直、叶春旸(yang,音阳)、何韦、丁午等,线条简洁明快,形象生动逼真,十分好玩。空闲之余,拿出来观赏一下,有催发“灵感”的作用,还会获取会心一笑耳。

图3-6 众人漫画像

绘画用纸很多

著名雕塑家、评论家王朝闻说过:“美术上技法和材料应该结合起来,如果没有相应的材料,技法也是空的”。这句话多么精辟、中肯啊。当然,如果画画把运用笔墨与了解纸张的性能结合起来,那么一定会有如虎添翼、事半功倍的效果。于是乎,调动我多年的知识积累,终于把画画与纸张“对接”起来。

绘画用纸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中国画用纸;另一类则是西洋画用纸。这两种画是“两码事”,它们各自需要使用特定的工具(毛笔、排笔、研墨、颜料等)和材料(宣纸、丝绢、画布等),不能混为一谈。它们各自具有不同的特点:毛笔是软的、排笔是硬的;宣纸是柔软的,画布是刚硬的;研墨是水性的,颜料是油性的。我曾经写过一篇题名为《绘画用纸杂谈》的文章(在《天津造纸》2008年第1期上发表),做了一些介绍和讨论。时过五年了,现在再略为补充一点。

中国画的用纸多为手工纸,也有部分机制纸。众所周知,适于中国画最好的是宣纸,宣纸分为三类:特净皮宣纸、净皮宣纸和棉料宣纸。从耐久性和润墨性来讲,依次递减。所以,像国画大师李可染晚期作画,都是用安徽泾县专门定购的特净皮宣纸。中国画用纸不单只有宣纸,还有多种其他手工纸(一般是皮纸,竹纸不宜),如徐悲鸿用的高丽纸,傅抱石用的温州皮纸、潘天寿用的加矾纸等。

中国画用的皮纸原料主要有:青檀皮、桑皮、构皮、三桠皮等,采取手工制造,成纸一般为碱性,适合软笔(毛笔)来创作。西洋画的用纸多为机制纸,成纸一般为酸性,适合硬笔来创作。这类纸主要包括有以下几种。

油画纸,它的质量要求是很高的,其强度、韧性几乎可与画布相媲美。油画纸通常采用棉花或絮棉、亚麻等长纤维来制造,再经过超级压光机处理,能够经受油彩、刮刀的“进攻”,还要加入多量的施胶剂,使纸面具有抗水、抗油的性能。

还有水彩画纸、水粉画纸,由此联想到许多年前,我去北京画家卢开祥(徐悲鸿先生的弟子之一)家里拜访,他拿出几张保存了多年、从英国进口的水彩画纸-卢先生叫它华特曼纸(Whatman’s Paper),我用眼看了看,用手摸了摸,感觉到纸质十分坚挺厚实。虽经桑田,但纸色依然清丽美观,这可是不易多得的好纸呀。令我这个搞造纸的科技工作者,既大开眼界,也颇为羡慕。

但是,就水彩画纸、水粉画纸而言,其质量要求也是比较高的。不仅纸面洁白,而且要经久不变色、不“泛黄”、不起斑点。这是因为制造该纸所用的浆料(100%的精制棉浆或麻浆)中,含有的纤维素的纯度高,同时纸内几乎没有铁(Fe)元素等杂质的缘故。但要注意的是,画水彩画只能用水彩画纸,不宜用别的纸。目前市面上的水彩画纸品种不太多,而可以用于水粉画的素描纸、白卡纸等的供应却很充足。购纸时留心水彩画纸与水粉画纸只差一个字,不要搞错。

素描纸是用漂白化学木浆等为原料,在加工过程中还要利用毛毯压榨增加纸面上的毯痕(即纹理,使纸面变得比较粗糙),这样便能够吸附更多的炭粒,有利于调整炭精条或铅笔画出的“调子”。素描纸的规格一般有全开,对开,四开,八开;还有不同的克重如220克(克/米2之简称,下同)、200克、180克、160克、100克等。如果画形体素描的话180克或160克是较常用的,纸张颜色分本色与精白,随各人兴趣而选定。

速写纸却比较简单,没啥特别的要求,只要是白纸(如书写纸、新闻纸、胶版纸、复印纸等)、能够承受硬笔(铅笔、圆珠笔、钢笔)的压力,什么样的纸都行,裁成一定的大小(以方便携带为准),随行随画。这里就不用多说了。

画外效果很大

我从开始喜欢画画,直到以后去欣赏绘画,又结合自已所学的造纸专业,慢慢地把绘画与纸张串起来,进而研究起纸文化的主题来。鄙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因为纸作为一种文化艺术的平面载体,不论古今中外,都与绘画密切相关。所以搞纸的人要向艺术倾斜;搞艺术的人要向纸倾斜。再提高一个层次,诚如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在《科学与艺术》一书(2000年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珍藏本)中所说的,“科学和艺术本是不可分割的,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共同的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它们追求的目标都是真理的普遍性”。

书中以“复杂与简单”这两个概念来举例:1917年,汤普森(D.A Thompson)发现所有海螺的螺旋结构,可以用简单的数学公式来表示,即半径的对数线性地依赖于角度,它们的变化是直线关系,数学上称为标度定律。(图3-7)过了半个多世纪,1996年画家吴冠中以一幅海螺画图来描绘两者之间的对接与神韵。

这个小小的例子,就可以让我们豁然开朗,搞清楚科学与艺术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所有的复杂性都是从简单性产生的,如两千年前中国的哲学家老子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归纳成抽象的“点线面”,又能够开展为具体的“实物体”。科学的发现和艺术的表达是一致的,两者都在寻求真理的普遍性,而普遍性一定根植于自然,对它的探索则是人类创造性的最崇高的表现。

图3-7 标度定律和海螺结构

所以,虽然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平凡工作中参与的都是一般或很一般的活动,似乎既没有什么科学内涵,也没有什么艺术形式,不会“被眼球”吸引。不过,如果在我们的脑海里,略有一些具体的画面和抽象的理念,两者彼此交流、融合。换言之,就是会画画也好、不会画画也好,只要对画画感兴趣,就会调动我们的形象思维,甚至能触动一点创造性的思考方式。那么对于我们或多或少是会有帮助的。例如,在我提笔撰写某篇稿件时,常常不经意先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出一两幅“简笔画”,以补充文字表达之欠缺。草稿写完后,再上电脑加以调整、润饰(这种“写法”与年轻人直接在电脑上著文不同)。因此,表面上看画画是很普通的事,不愿画或者不会画、绘得好或者画得差、或者当不成画家,等等,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有稍许些“画画细胞”,能喜欢、会欣赏,必然产生一定的影响和效果。因为我喜欢画画,以至日后带来了很多意外的收获,那是不能够用几句话说清楚、道明白的。

在这里顺便向朋友们推荐一下,如有机会要尽可能地去多多观赏中国画——以精巧毛笔加上细微宣纸所创作而成的国画,在大师的手下能够表达十分神奇的效果:你观山景,耳边仿佛传来徐徐的风声;你看奔马,耳旁似乎听到嗒嗒的响音。它宛若带着你“穿越”时空,进入“忘我”的梦幻境界。不过,这一定是画的原作,才能产生如此淳厚、真切的印象。因为这时候的墨色呈3D态,而变为印刷品或照片时却呈2D态,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新3D印刷品,另当别论)。现在,按国家规定,各地的博物馆、美术馆、文化馆基本上是免费参观的。我想呼吁一下,大凡收藏有国画原作(特别是大师级的)的单位,每年选择一定的时间拿出精品向公众展出,这一方面有利于该画的长久保存;另一方面对培育观众的哲学意识和美学思想也有莫大的帮助,何乐而不为呢?话扯远了,到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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