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若有心,尘世温暖 作者:子薇 著


深夜,雨下得惊心动魄,白花花、亮闪闪的。这不是春雨应有的姿态,许是在提醒我们,夏就要来了,天就要暖了、热了。

青团莹润的绿色已经走远,青团糯甜的滋味已经走远。喜欢青团,喜欢青团翡翠般笑意盈盈的绿。真的,世上一切美丽可人的东西,都是笑意盈盈的,譬如小麦拔节,春笋破土,柳树泛绿,鲜花绽放,新人嫁娶,婴孩初生。

草莓正盛装上市,街边,菜市,水果店里,满满的,都是它们玲珑秀丽的身影。长得有形有品光泽圆润的,是谓奶油草莓。草莓是儿子爱吃的水果,只是太娇气,不能经事,仿佛娇滴滴的美人,又似稚嫩的婴幼儿,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除却婴孩,世间不能经事的娇气之种种,我皆不喜,无论是物还是人。

再过阵子,栀子花就要盛大开放。不是我乱用词语,栀子花的开放,确是盛大隆重的,甚至有些轰轰烈烈的意思,因为它如玉的洁白,因为它飘扬千万里的芳香。其实,我更喜欢栀子花卷呈花苞的样子,一片一片的花瓣,以旋转的姿态,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艺术造型,青里泛白,白里泛青。朝如青丝暮成雪,这般况味,也可拿来比照栀子花,它一经开放,就意味着快速锈去,黄色,死黄色,像无精打采、苍白空洞、毫无内涵的黄脸婆似的,让人生厌。

栀子花的花期比较长。那些年,每到栀子花盛开的时节,每天早晨,梳洗一新的母亲,必会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栀子花插在鬓边。

喜欢看鬓边插朵栀子花的母亲坐在纺车前细细纺纱的恬静样子。对尘世间最初的关于温暖的贴切感知,来源于母亲,来源于母亲纺出的纱线织成的老布衬衣,本白色。穿了几日,换下来,用篾篮拎去涧滩边清洗干净,放进稀释过的米汤里浸泡,晒干,穿在身上,那份醇厚的温暖,贴肺贴心。

母亲的头发向后梳得溜光,在脑后盘成一个髻,淡雅,素净。天暖时,母亲多穿着白色的竹布抑或“的确良”衬衫,大襟,盘花纽,家里家外山上畈间一桩接一桩永远忙不完的事,母亲也不怕那耀眼的白经不起一点点的脏。

我穿的第一件“的确良”衬衫是水红色,有机玻璃的扣子,一模一样的两件,一洗一换,小伙伴桩妹见了,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年幼时,母亲给我扯的布料多是素净的花色,如这般颇有些夺目的水红,我不喜欢。母亲说,小姑娘,不穿红色穿什么?我成人后几乎千篇一律的黑色服饰,不知道是不是源于对年少时“被水红”抗拒无果的一种心理补偿。

父亲沉睡在老家的大山上。那个炎炎夏日里,父亲让大学毕业匆匆赶回家的弟弟代写遗嘱:“丧事从简。骨灰葬于老家的大山上,须看得见长江……”弟弟边写边哭。父亲去世前,与母亲居住于距离汤沟镇三里路远的汤沟中学里。我是父亲极尽疼爱的小女儿,父亲患贲门癌来芜湖做完手术后,我回家的频率大幅提高。在芜湖港与桂家坝码头之间,乘坐“跃进”号小轮,一趟一趟地往返。父亲去世后,我每次站在小轮的甲板上,眺望老家大山的方向,仿佛看见父亲一双慈爱的眼睛亲切地凝神注视着我,久久的,久久的,眨都不肯眨一下……

在局里帮忙的一位大姐,喜欢和我说话,她跟我说她经历过的世事人情;我跟她说我年少的经历,成长的经历,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儿子,我的亲人,当然,还有那些值得一读的书籍。大姐说,她跟我在一起学到了很多东西。她的话,让我一惊,也一暖。经历过很多沟沟坎坎、生活磨砺的她,因其善良、勤劳、坚韧的品质,渐至拥有了从容幸福的生活。而今,她和丈夫与亲家一家一年、轮流在澳大利亚带孙子做家务。

我和他人的交流交往多是被动的,我知道这不好。人与人之间通过不断地交往、交流、交心,感情方能够一点一点地得以升华。情感升华至一个相对较高的阈值,基本上稳定下来,如果没有特别事件的干扰,倒退或者被颠覆,几无可能。这就好比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技能训练,一旦熟练了,即使停歇很长时间,再去驾驭,依然游刃有余,譬如骑自行车,驾驶,游泳……

细雨湿流光。江南的春日,多数浸润在斜风细雨里。站在窗前,远远地望出去,楼房,绿树,繁花,湖面,轻笼于淡青色的烟波里。偶尔,有成群的鸟儿凌空掠过,淡青色的烟波似乎也随着鸟群翅膀的振动,缥缈地飞旋了起来……

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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