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街的初夏
初夏的晨昏,青山街的空气似漂浮着薄荷般的清凉,裹着水雾的风,犹如婴孩温软的小手,直探进人的衣衫里。白云忽然之间生气了,把脸黑下去,趁我们不注意时,由高空俯冲下来,直盖上我们的头顶。天空受了云彩恶劣情绪的影响,几声惊雷之后,便哭将起来,泪水沿着一只只漂亮的洋伞滴落下去。它哭得很美很艺术,叮叮咚咚的,恰似大珠小珠,错落有致地落入玉盘里。
青山街开街后便被誉为“休闲美食一条街”。日复一日,我从这条街上走过,已有很多年。若干年前,这是一条路面高低不平的幽深小巷,走路得留心,一不小心就会崴了脚。由北向南,一路走过去,直通到红墙院那儿,砖红色的石板路面,青灰色的砖墙,将这条长长的巷子修饰得古老而苍劲。据说它曾是一条极负盛名的花街柳巷,走进小巷的男人,不是达官便是富贾。而在我的记忆里,那条巷子里住着一户卖很好吃的酒酿水子的人家。如今,老太太依旧在她那紧贴锦天花苑的老平房里卖着酒酿水子,平时生意红火不说,到了过节过年时,老人家的酒酿水子更是供不应求。人们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么。
在原范罗山小学的位置上,育红小学的新校工程已经开工。原本被遮蔽的范罗山朝着青山街显露出它的身姿,说起来是山,其实不过是块坡地,各种树木以原始的面貌挺立着,一派生机盎然,却又显得杂沓零乱。迎面的几家酒楼茶馆,从名称上看便知道这些年里老板已来来回回地换了好几茬。草枯草荣,春夏秋冬,不仅仅只在植物和季节间轮回。天星美食广场本是一家颇上档次的酒店,午间和晚上,每一个包间里都是觥筹交错、笑语划拳。似乎是很突兀的,这店便萧条冷清下来。而今,玻璃门和墙幕上,巨型酒瓶的广告画还不谙世故地张贴着;假山依然挺立于楼梯旁,只是不见了流水喷泉,一味地干涸着;一只只盆景的风光,早已成为陈年旧事,它们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夜间,忽然老去,风干成了标本。这般景象,恰如眼下的红杜鹃,也曾妩媚艳丽,转眼间,美人迟暮,无论怎样努力地生长,再也支撑不住,于这个雨夜里齐齐谢幕,落进花坛草丛里,再也寻不见。
与青山街呈十字交叉的冰冻街上,一株株法国梧桐树似是年华正好,枝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上几片红叶,宛如女人素净姣好的面容上涂的一抹唇彩。那种美犹如吃下一顿又一顿的鱼肉荤腥后,邂逅一餐白米粥饭佐以时蔬小菜,清新之气从舌尖散发开去,使人融进淡雅的喜悦里。
眼下年华正好的还有红樱桃、绿芭蕉和香艳欲滴的草莓。前些天还青涩的桑葚,已经渐渐地被朝阳晚霞染红了脸庞,在它渐浓的色泽诱惑下,心中不禁升腾起采摘的欲望。鸟儿从未知的角落里振翅而来,鸟儿飞一下,枝儿颤一下。白色和黄色的金银花的藤蔓,攀附在桑葚的树干树枝上。爬山虎蓬勃向上,它们是随意搭在墙体上的深绿色丝巾,风情万种,百般妖娆。孩子们在花坛边兴致盎然地观看蚂蚁搬家和虫子们忙忙碌碌地赶场子聚会的场景。狗侧卧在台阶前的地面上打着瞌睡,那般优雅的姿态,与躺在席梦思上的贵妇人有得一拼。猫或早或晚地从人家里跑出来,跳上棱角分明的楼顶,在石棉瓦上悠闲地漫步,那架势终于让我明白,舞台上模特儿“猫步”的由来。
接下去的日子,将是木槿、合欢、紫薇树争奇斗艳的大好时光,还有街道两旁绿荫如盖的国槐树。“蝉发一声时,槐花带两枝”,每一瓣椭圆形的叶片,都在聚精会神地孕育一场盛事——我们憧憬着,如蝶般槐花的华丽盛开,即便是槐花的谢幕,也美得销魂蚀骨,那是一场又一场声势浩大的槐花雨,我们从树下踏过的每一步,都隐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