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最美的姿态

你若有心,尘世温暖 作者:子薇 著


生命最美的姿态

银湖路上,木槿花一路开过去,中间调的粉色,不事张扬的风格,彰显着别一番的妩媚和风情。头夜一场又一场的雨,打落了无数的花朵,运气好的,落进了花坛里,运气背的,便落在了马路上,一身水一身泥。环卫工人手执撮箕,动作利落地把它们扫进去,让人生出不平之心——固执地以为,每一朵花都是美的,也是爱美的;每一朵花都是干净的,也是爱干净的。

那天去高淳,夹竹桃开得如火如荼,红的如火,白的似雪。马路两旁,是摊开的织锦缎,上面密布着心灵手巧的女子织绣出的精美花草,立体的动感,活色生香的美艳,直向天边铺过去。恍惚间,让人生出不懈的追逐之心。对于美好的物事,谁不是贪婪的,谁不希望这份美好永无止境?

吉和街大转盘的拐弯处,一家书报亭从大小到周边的环境,与别人家没有什么不同,甚为惹眼的是,有绿色的藤蔓沿着墙根一路攀缘,径直越过小小的屋顶。有书香缭绕,有青藤拥抱——它不只是满大街司空见惯的书报亭,还是一处风格独特的盆景。

往前,是北京路,花香隐隐约约地飘过来。香樟树的花,似邻家女孩。看见陌生人来了,身子一扭,折进门里,却又忍不住好奇心,趁人不注意时,将头探出去。出门时,牵着大哥大姐的衣襟,走得亦步亦趋,让人禁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槐树上,稚蝶似的花朵一夜之间冒出来,在和风细雨中摇曳,如同我们的脑子里突发的写作灵感。其实,写作到了一定的阶段,灵感成了不大靠得住的东西。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从笔端倾情而出的文字,无一例外地指向着广泛的阅读以及生活的积累。当灵感不可靠时,积累永远是最可靠的;当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不可靠时,自己的思想和智慧永远是最可靠的。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紫薇花簇拥在枝端,是调皮又善于察言观色的孩子,在大人情绪极好的时刻,像灵敏的猴子似的,扑进大人的怀里,“抱抱,抱抱”。你即便想拒绝却根本不忍心开口,少不得一把抱起——把一根又一根的枝丫累得弯下腰去喘气。

银杏树挂满了白果,一只一只的,吊在枝叶间,胖乎乎的孩子一般。这般茁壮的长势,得益于营养充沛的树身,一如母亲丰沃的子宫。凡事都需要基础,良好的基础是成功的前提,就像我手上正在切着的土豆丝,土豆片切得精薄了,土豆丝自然出落得细腻精致。

傍晚是蚊子极不安分的时段。站在厨房里洗碗,一只体形硕大的麻蚊子对着窗户的玻璃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大概早就撞得一头包了,还兀自地一意孤行。看着它如此疯狂地自残之举,我真想打开窗户把它放进来。放它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拯救它,而是为了拍死它,成全它的壮怀激烈。

黄梅天,雨说下就下。夜晚,手里捧着一本书,隔着窗儿,雨声叮叮咚咚,也是一种天籁之音。满世界都陷落进宁静祥和的境地里,无边无际。就这样地睡过去,做了一个唯美得简直在梦里都忍不住笑出声的梦来。这般美好的梦境,于我,极为罕见。一片沙洲,绿荫遍地,沙洲低落处,是一片可以与湛蓝的天空相媲美的湖泊。这般让人沉醉的风景,我从来不曾亲眼看见过,便是人间仙境的九寨沟与之相比,大约也只有自惭形秽、低首服输的份。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达和描摹呢?我在自己语言储备极其有限的脑海里勉力搜寻,却遍寻不着。一着急,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个句子,“绿杨阴里白沙堤”。白公写的是西湖,我拿过来咏叹这片沙洲。一派天真的痴,在梦里竟然还如此地痴迷文学!

在汉口读中专时,教学楼在三眼桥,寝室在长航总医院内。医院里的环境很美,红墙青瓦的病区大楼,草木扶疏,绿荫处处。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即便是回光返照的病人,距离死亡很远。

犹记得,和子君一起去解放公园看一部台湾的电影《欢颜》,片中,胡慧中长发飘飘地演唱三毛写的词,“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那是当年的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唯美、最迷人的画面——基调是暖黄色的,暖心暖肺的暖黄色。这般令人震撼的美,深深地刻进脑海里,再也不能忘记。但是,任是怎样的强大怎样的美好,也敌不过时间那双坚无不摧、翻云覆雨手,而今,三毛去了,胡慧中老了。

担任我们解剖学的老师是个容貌非常漂亮的女子,肤色白皙,风韵十足,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呈现出风姿卓约的“态”。美貌又有“态”的女人,想不迷人都难,但她分明又是端庄大气的,让人自然而然地生出尊重之心。当时的她三十余岁,和在深圳工作的丈夫分居两地,年幼的儿子随她住在武汉。总听她说她可爱的儿子以及她儿子的爸爸。说时,她是笑着的,眉眼呈现出漂亮的弧度。印象里,她一直是笑着的,永远是笑着的。站在每一条神经血管肌肉都挂着标记的尸体旁,她戴着手套,提起不同的部位指给我们看,福尔马林的呛鼻气味是一根根的细针,毫不留情地刺进我们的眼睛里,让人忍不住地流泪……

在汉口读书的三年,我从一个青涩迷茫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渐至丰腴起来的少女。胆量是于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地提升起来的。为了熟练地掌握解剖学知识,为了顺利地通过考试,放学后,我们将人体骨骼标本带回寝室里,夜晚在灯下,对着书本,一遍又一遍地琢磨背诵。为了熟练地掌握打针吊水的技巧,同学们之间互为靶子,手辣些的,甚至在自己身上练习。在自己的身体上练习肌肉注射,我还能咬牙下得去手,但打静脉注射,我是断然没有勇气一试的。

总有人对我说,学医从医那么多年,丢掉岂不是太可惜了。其实,没有什么可惜的,对于我们这些在某个专业里不可能做专做精的人来说,人生多一份经历多一份积累,只要是积极向上的,应该都不乏美好之处。

“当时草草西窗,都成别后思量”,这般美丽又伤感的句子,让人心底漫起一层潮意。王国维写这首词时,正陷落在对伊人的思念里,他要表达的是红豆之思,是甜蜜又让人忧伤的爱情。我将之借来,所要表达的则是对于那段青春韶华的留恋和珍重之心。

同样的话语,在不同的语境里,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况味。一直喜欢洋洋大观的汉字,如此的丰富多彩,如此的纷繁博大——仰之弥高,俯之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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