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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概念合成理论的历时沿革

王维与希尼诗歌认知比较研究 作者:李昌标


第二章 概念合成理论的历时沿革

第一章比较介绍了王维和希尼其人其诗,第二章重点梳理概念合成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并在此基础上构建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概念合成理论是认知语言学(cognitive linguistics)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讨论该理论之前,我们先简略回顾一下认知语言学。认知语言学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1989年由Reneé Dirven组织的在德国杜伊斯堡(Duisbury)召开的学术会议上,宣布发行《认知语言学》杂志和成立国际认知语言学协会,标志着认知语言学的正式诞生。后来盛行于欧美,并传播至亚洲以及其他国家,现已成为主流的语言学流派。

关于认知语言学的界定,各家之说各有侧重。认知语言学是“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出现的语言学和认知科学的一个流派”;可以“由两个共识来定义,称为概括性共识和认知共识”;是“分析语言和其他认知域以及和其他认知机制之间关系的一种语言理论”;是“当代语言学中的一场广泛的运动,包括一系列不同的研究取向、方法和侧重点,通过一些共同的假设相互联接在一起”;是“坚持体验哲学观,以身体经验和认知为出发点,以概念结构和意义研究为中心,着力寻求语言事实背后的认知方式,并通过认知方式和知识结构等对语言作出统一解释的、新兴的、跨领域的学科”;是“研究建立在我们对世界的经验以及观察和概念化世界的方式基础之上的人类语言的一门新兴学科”;“是一门研究语言的普遍原则和认知规律之间关系的语言学流派”。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是一种思维现象,只有与心理过程表征联系起来,语言才能得到合适理解,因此认知语言学是对20世纪从索绪尔到乔姆斯基多数语言观的一种激进反对。可以说,认知语言学是以认知科学和体验哲学为理论背景,在反思转换生成语法(TG)等以往主流学派基础上诞生的语言学流派。TG基于“客观主义哲学理论”,从“天赋性、普遍性、自治性、模块性、二元论与形式化”等角度来分析语言与心智之间的关系,而 Lakoff、Langacker、Taylor、Talmy、Dirven 等认知语言学家提出了与TG 学派针锋相对的观点,认为语言学研究应基于非客观主义的“后现代哲学理论”,应当从“体验性、特殊性、依存性、整体性、使用性”等角度,依据“现实—认知—语言”的核心原则来阐释语言的成因,语言不是先天的,而是来自于人们与现实世界的“互动体验”和“认识加工”。认知语言学涉及人工智能、语言学、心理学等多种学科,强调人的认知能力是人类知识的根本。

认知语言学的标志性成果包括一些基石性著作,比如Lakoff & Johnson、Langacker、Fauconnier、Taylor、Goldberg,以及综述性质的集大成著作Dirven & Verspoor、Ungerer & Schmid、Taylor、Croft & Cruse、Evans & Green、Geeraerts 、Kristiansenetal et al等。其研究领域集中在范畴化(categorization)与原型理论(prototype)、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概念合成理论(conceptual blending or integration theory)、意象(imagery)、框架理论(frame theory)和脚本理论(script theory)、拟象性(iconicity)、语法化(grammaticalization)、构式语法(construction grammar)和认知语用推理。近年来,出现了认知语言学的社会转向,关注语言的社会维度及其语言变异,创造了认知语言学理论对语言研究和社会研究的新价值,认知语言学与社会语言学相结合产生了“认知社会语言学(cognitive sociolinguistics)”;建立在后现代的体验哲学之上,运用认知语言学的多种认知方式,分析语用推理和会话含意,是对认知社会语言学和语用学的社会认知分析法的新发展,展露出“新认知语用学(neo-cognitive pragmatics)”的研究趋势

2.1 理论概说

概念合成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人们进行思维活动,尤其是进行创造性思维活动时的一种认知过程,是对在概念隐喻理论的基础上形成的心理空间理论的延续和发展,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思维方式。其形成历经三个重要阶段:该理论的源头,是Lakoff & Johnson所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主张隐喻是从源域(source domain)到目标域(target domain)的结构映射。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法,而且是人们普遍使用的一种认知手段和思维方式。这一崭新的隐喻思想使不少学者开始对以往各种阐释隐喻的理论进行反思,并且着手探究隐喻现象背后的认知过程,特别是隐喻的意义建构(meaning construction)与推理机制(reasoning mechanism)这一被语言学家和心理学家关注的重大课题

该理论的雏形,是心理空间理论(mental space theory),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代表作是由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于1985年出版的《心理空间》一书,1994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再版,该理论随《思维和语言的映射》(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Fauconnier 1997)的出版进一步完善。“心理空间是人们在进行思考、交谈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与行动之目的而构建的小概念包(conceptual packet)”。心理空间是包含一些元素(elements)的集合,它可建立起一系列的概念,如时间、信念、愿望、可能性、虚拟(counterfactual)、位置、现实等。我们在思考和交谈时不断建立心理空间,进行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既描述认知冰山露出水面一角的可显性的语言意义,又揭示思维和言语过程中的动态映射意义。

该理论的完善,是概念合成理论,集中体现在Fauconnier & Turner于2002年合著的《我们思维的方式》(The Way We Think)这本专著里。他们认为,概念合成是一种基本的心理认知机制,具有强大的解释力,常常隐匿于语言运用的幕后,不易为人们所察觉;认知语言学的根本性任务之一,就是要发掘概念合成过程中的各种原则和机制。建构性原则(constitutive principle)包括输入空间(input space)之间的映射、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和输入空间向合成空间(blend space)的选择投射(partial or selective projection),以及“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扩展(elaboration)”三机制凝练产生的新显结构(emergent structure);管制性原则(governing principle)具体表征优化新显结构的各种策略和关系,犹如条条网线连通双域、多域心理空间,限制并推动了双域网络合成(double-scope network)、多域网络合成(multiple-scope network)。不论是建构性原则还是管制性原则,其中心目标就是获取具有“人类尺度(human scale)”的概念合成,即在人类易于理解的熟知框架中具有直接的感知和行为。

2.2 理论沿革

2.2.1 源头——概念隐喻理论

隐喻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隐喻是语言的普遍现象,隐喻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无数的学者。从亚里士多德开始,传统的“替代论(Theory of Substitution)”和“比较论(Comparison Theory)”、近代的“互动论(Interaction Theory)”推动了现代的“概念隐喻理论”的产生。

2.2.1.1 替代论和比较论

传统隐喻的研究一直局限在修辞的范畴。从词源学的角度而言,英文metaphor一词来源于希腊语“metapherein”,前缀“meta-”意为“穿过中间”,“pherein”意为“携带”,即隐喻可以理解为从起点到终点的一种迁移(transference)。在公元1世纪的古罗马修辞学者昆体良(Quintilian)看来,隐喻是用一个词去替代另一个词的修辞现象,是一种更简洁的明喻;明喻旨在将某物与想要描写的事物做比较,而隐喻则是将一个事物的名称换成另一个事物的名称。由此,隐喻研究的“替代论”形成。王文斌进一步归纳了该理论的实质特点:隐喻可以按某个词的本义来说明事物,隐喻义即词义,而词义即是客观实体;隐喻的目的是为了修辞,通常是对常规语言的一种偏离或违背;隐喻的解读具有唯一性,很少具有多义性;为命名所需,隐喻的句法结构常常是名词。可见,“替代论”在于揭示隐喻的表现方式,强调的是源域与目标域两者之间的替代性,是词与词之间的替换。由于是一种替换,隐喻因此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工具,它只是增加语言表达力的一种工具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隐喻是把属于别的事物的字,借来用作隐喻,或借‘属’作‘种’或借‘种’作‘属’,或借用类比字”,该定义阐明了隐喻“借用一事物谈论另一事物”的重要特点。同时,亚里士多德指出,“明喻也是一种隐喻,其间差别很少”,“不同的仅是他们的使用方式”,可见隐喻中本体(tenor)和喻体(vehicle)之间存在一种对比或比较关系。这种根据类比的原则所做的隐性比较,实际上是“对比论”或“比较论”的隐喻观,是从哲学的角度来探究语言修辞的隐喻观。但在柏拉图看来,隐喻属于花言巧语,至多是修辞性语言,适用于感情表达,而政治辩论、科学论述等庄重文体不宜使用隐喻;字面语言才是真实的、首要的,而像隐喻这样的比喻性语言是寄生的、次要的。显然,在柏拉图眼里,隐喻的价值和地位被贬低了。尽管亚里士多德将隐喻局限于词汇的修辞层面,但总体来说在唤起人们对隐喻的重视和掌握方面保持了一种科学的态度。相对于“替代论”,“比较论”侧重隐喻构成的实质,即对比,“相似性”是构成隐喻成分对比的基础。

Leech 把传统的比较说归纳为三元模式(three-item pattern),即本体(tenor)、喻体(vehicle)和喻底(ground,即喻体和本体之间的相似性或共同点);Ungerer & Schmid又进一步解释为通俗术语被释语(explained element)、解释语(explaining element)和比较项(base of comparison)。

图2.1 传统的隐喻释解

如图2.1所示,The sun是被解释对象,标记为TENOR或者explained element;the eye of heaven是用来解释The sun的元用语,标记为VEHICLE或者explaining element;shape,radiation,dominance of face or sky,etc.是被限定的解释项,标记为GROUND或者base of comparison。三元或三个成分之间的有序组合构成了传统的比喻修辞模式“X is like Y in respect of Z”,故本体“太阳”因喻体“天空之眼”而得到人之识解。

2.2.1.2 互动论

近代隐喻的研究认识到隐喻的认知价值,实现了隐喻研究从修辞格研究到认知方式研究的过渡。近代隐喻研究中最著名的理论是“互动理论”,由英国哲学家I.A.Richards提出,后经M.Black完善。Richards于1936年发表《修辞哲学》(The Philosophy of Rhetoric),动摇了“替代论”和“比较论”在西方学界的主导地位,也因此成为将隐喻从传统的修辞学中解放出来,并提出思想中对事物形成隐喻观念先于语言隐喻的第一人。他首先提出“语言在本质上是隐喻的”观点,并提及隐喻的“思维”现象,这是对隐喻认识上的重大突破,标志着隐喻研究开始走向认知领域;他根据“相互作用”这一标准,“判断某词是否用作隐喻,要看它是否提供了一个本体和一个喻体并共同作用产生了一种包容性意义。如果本体和喻体无法分辨,该词就可暂时被认为用的是原义;如果至少两种相互作用的意义得以分辨,那它就是隐喻。”;他基于对“比较论”的审视,对隐喻中的始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多种关系进行了重新认识,特别指出“隐喻在本质上是思维之间的借用和交际,是语境之间的交易”,并逐步形成了“互动论”;他将隐喻作为语义现象放到句子层面进行考察,认为隐喻是本体和喻体之间词义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一种新的意义产生过程。尽管Richards发现了隐喻的意义源于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这一认知原理,但并未就如何运作进行深入的讨论,这一工作由Black来完成,并使“互动论”成为继“替代论”和“比较论”之后最具影响的第三种隐喻理论。他在专著《模型与隐喻:语言和哲学研究》(Models and Metaphors:Studies in Language and Philosophy)和论文《再论隐喻》(More about Metaphor)中指出:每一隐喻性陈述含有两个词项,一个是主要词项或主项(primary subject),另一个是次要词项或次项(subsidiary subject);次要词项被看成一个系统,而不是孤立的词;隐喻语通过将一组相关隐含关系(associated implications)投射到主要词项,使其产生隐喻义;隐喻的陈述者通过将与次要词项的隐含性复合体(implicative complex)同一的各种陈述用于主要词项,从而选择、突显、隐藏、组织主要词项的各种特征;主要、次要词项之间的互动表现为三种方式,即主要词项的存在促使受喻者从次要词项的特性中进行选择、促使受喻者构建适合于主要词项的相同隐含性复合体和引发次要词项在交互作用产生相同的变化。有鉴于此,在Richards和Black的眼里,隐喻是一种新意义的创造过程,是主要词项和次要词项的词义交互的结果。换言之,这是词语的相互激活(interanimation of words)

隐喻“互动论”的主要功绩在于:一是指出隐喻从根本上讲是一种思想之间的交流,是语境、百科知识和归约性信念之间的相互作用,因而避免了传统隐喻理论修辞观的缺陷;二是拓宽了对隐喻本质理解的视野,把语言中的隐喻看成是思想和行为的派生物,或者说语言中的隐喻源于思维的隐喻性比较,同时把隐喻作为一种述谓现象,使得我们得以从句子层次理解隐喻的特点。“互动论”突显了隐喻中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互动性,并已经认识到隐喻的认知价值,这为后来Lakoff & Johnson、Fauconnier & Turner等倡导的隐喻认知研究方法崛起铺平了道路。然而,“互动论”也存在弊端:第一,Richards和Black的“互相作用”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并不真正指“本体”和“喻体”之间“你来我往”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义上的“互动”,而是指由于两者之间的差异性,引发了对某一陈述真正意义的“追寻”。Black没有明确说明喻体的特征“转移”到了本体上,没有说明“互动”的方式是“单向的”,而且限制理解范围的基础是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的相似性。第二,J.R.Searle认为,“互动论”往往试图将隐喻义绑定于句子或与句子相关的某些特征方面。然而,隐喻研究的主要对象在于解释说话人意义(speaker meaning)与句子意义的不同方面以及两者之间的联系方式,尽管说话人的意义通常是隐喻性的,但这并不意味句子或词义也是隐喻性的。J.Searle一语道破,“互动论”对隐喻中“喻底或共同点(ground)”的分析还欠清晰。比如在“Richard is a gorilla”一句中,要表述的话题(topic)或者主要词项是“Richard”,而非字面意义上的喻体“gorilla”或次要词项。若依据“互动论”的解释,两者在此的共同点或相似点似乎是“凶猛、暴力”,源域与目标域据此彼此联系在一起。但是,“gorilla”并非只有“凶猛、暴力”之意,若放大到整个句子或特定语境,这一共同点或相似点也随之变化,因此“互动论”关于喻底的界定有待明晰。第三,源域与目标域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不能没有隐喻使用者和隐喻受众认知主客体的交互参与,从这点来说,“互动论”忽视认识主客体的作用有损其解释力,也给后来认知语言学的隐喻研究留下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2.2.1.3 概念隐喻

现代隐喻的研究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隐喻进行探究,一改把隐喻看作语言修辞、纯语言现象的传统研究方法,在语言学界掀起了一场隐喻的认知科学革命。Lakoff & 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中首先提出、Lakoff在《当代隐喻理论》(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一文中系统详述的概念隐喻理论是这场革命的重要标志,该理论在观点立场、术语概念、隐喻分类、理论得失四个方面独树一帜,提出了独到的主张。

第一,在观点立场的定位上,与传统隐喻观相比,该理论认为:1)比喻性语言(figurative language)与非比喻性语言(literal language)在本质上无差别,比如Achillies is brave / a lion,源域中的比喻性词语a lion在本质上就是表达非比喻性词语brave之意,即Achillies is brave like a lion 或Achillies is as brave as a lion is;2)隐喻就是普通语言,隐喻渗透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只是文学语言中才有隐喻存在,这是对传统隐喻观点的挑战,比如要表述Christmas的时间概念,我们可用“Christmas is approaching”、“Christmas is not very far away”、“We're moving towards Christmas”等句式,其中approaching、far away、moving towards就是隐喻,正如Evans & Tyler所说,“很难找出不用隐喻语言来表达时间概念的方式”;3)每个普通人都在创造隐喻并使用隐喻,而不是只有诗人、作家等文人墨客才能创造隐喻使用隐喻,由于隐喻是系统的映射,隐喻可以成批创造,而非传统隐喻的零星创造;4)像“论辩是战争(Argument is war)”、“人生是旅途(Life is a journey)”、“思想是食物(Ideas are food)”这样的隐喻表达,能生成大量日常语言的表达式,而且举一反三、自成系统,这种多生成、成系统的隐喻结构就是Lakoff & Johnson所声言的概念隐喻,系统性(systematicity)是该理论区别于传统隐喻观的重要本质之一,换言之,概念系统的本质是隐喻的;5)隐喻是思维层面的问题,是人们认识客观世界的认知手段和思维方式,而非传统意义上的语言层面问题或者词汇修辞手段;6)隐喻不是语言而是概念的,是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域(源域)向抽象的概念域(目标域)的系统映射,映射的基础是人体的经验或体验(embodiment),而非传统本体—喻体间的词汇“替代”和“互动”。

第二,在术语概念的界定上,与传统隐喻概念相比,Lakoff & Johnson突出了自己的一套术语特色,比如“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源域(source domain)”、“目标域(target domain)”、“映射(mapping)”、“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恒定原则(invariance principle)”等重要概念,相关概念内容也随之呈现。

关于概念域,Lakoff & Johnson选择“domain”一词来表述,而非其他语言学分支的field、scope、area、sphere术语,因为在他们看来:隐喻的焦点根本不在语言,而在人们利用一个概念域去说明另一个概念域,或者说概念域之间的映射,“隐含着单个隐喻后面所涉及的巨大意义网络”,概念隐喻的意义源于源域的体验(source domain embodiment)对目标域的结构映射关系。因此,他们用source domain取代传统的喻体(VEHICLE)或解释语(explaining element),用target domain代替传统的本体(TENOR)或被释语(explained),两个域之间的互动称为mapping,两个域间的映射共同点是mapping scope,而不是传统的喻底(GROUND)或比较项(base of comparison),映射一般从source domain射向target domain。比如,在Our marriage is on the rocks一句中(见图2.2),marriage是要表述的目标域,源域on the rock的结构系统特征映射至marriage,结果“我们的婚姻触礁了”。概念域是认知结构的基本单位,从一个比较熟悉又易于理解的源域映射到一个不熟悉的较难理解的目标域就是概念隐喻,两个域(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稳定的、系统的映射关系有严格的方向性,是一种单向映射(unidirectional),反映源域和目标域之间一系列本体的或认识上的对应关系(correspondences)。

图2.2 隐喻映射的基本成分

关于隐喻映射,Lakoff & Johnson认为:隐喻映射呈现单向性(unidirectionality),富有隐喻蕴涵或推理(metaphorical entailments or rich inferences),突出—掩盖(highlighting-hiding)部分目标域成分。所谓单向性映射(unidirectional mapping),是指源域原有的部分结构特征向目标域的系统结构映射,问题在于以下三点:一是是否存在一种模式表明哪些概念域构成典型的源域或者目标域?Kvecses发现隐喻映射过程中最普通的源域与身体有关(比如the heart of the problem),与动物有关(比如a sly fox),与植物有关(比如the fruit of her labour),与食物有关(比如He cooked up a story),与力量(FORCE)有关(比如Don't push me!)等等;最普遍的目标域来自下列概念范畴,包括情感(EMOTION)(比如She was deeply moved),道德(MORALITY)(比如She resisted the temptation),思想(THOUGHT)(比如I see your point),人际关系(HUMAN RELATIONSHIP),时间(TIME)(比如Time flies)等等。

二是哪些理据促成这种模式?20世纪90年代,学界普遍认为,目标域趋于抽象,缺少物理特征(physical characteristics),较难用该领域的术语来理解讨论,而源域更具体,易理解。正如Kvecses(2002:20)所言,“目标域是抽象的、分散的、界限模糊的,因此它们极其需要隐喻的概念化(metaphorical conceptualization)”。言外之意,尽管目标概念源于基本的生活体验,但它们是更高层次的概念(higher-order concepts),与更为复杂抽象的经验知识结构(experiential knowledge structures)息息相关。在a)The friendship lasted a long time中,“时间”划过“长长的”空间正好隐射“长久的友谊”,具体的时间空间体验表述了复杂抽象的友谊概念;在b)The time for a decision has come中,更高层次的“决定之时”在“来”的空间“运动”过程中,其抽象复杂的概念结构从清晰的概念映射过程中得到理解。因此,Lakoff and Johnson认为,我们通过“运动”的变化(CHANGE)特征,并将其结构映射到时间域,从而建构我们对时间概念的理解把握。无论我们从甲地到乙地还是到丙地,我们都在经历地点的变化过程,这种变化与时间跨度(a temporal span of a certain duration)相一致,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的时间体验或者变化意识深植于诸如运动事件(motion event)的基本经验之中。换言之,像运动一样的体验经历部分构建了更为抽象的时间概念域,从而产生普通隐喻“时间是运动”(TIME IS MOTION)。

三是通常有哪些映射对应关系?Lakoff(1992;转引自文旭、叶狂,2003)声称三种对应关系:1)本体对应(ontological correspondences),即映射是源域与目标域实体间一个固定的本体集对应。比如“爱是旅程”映射中,相爱的人对应旅行者、情爱对应交通工具、相爱的共同目标对应旅行的共同目的等;2)推理模式对应(inference pattern correspondences):当本体对应被激活时,映射能把源域的推理模式投射到目标域的推理模式上。若旅途遇到困难,那么“困难对应旅行中的障碍”,这时可能有多种推理选择:旅行者 / 相爱的人可以努力去克服困难越过障碍,旅行者放弃旅行的目的地 / 相爱的人可能分手等等;3)推理模式间的开放性潜在对应(potential correspondences):本体对应和推理模式对应是新隐喻产生和理解的基础,新隐喻是对常规隐喻的扩展应用,源域中的本体和推理模式是开放性的,目标域也相应如此,因为概念隐喻有突出与掩盖的系统性,一旦掩盖的被激活,新隐喻就产生了。

所谓隐喻蕴涵,Evans & Green认为是指具体的概念隐喻映射过程中所附带的额外的(additional)、有时十分详尽的知识信息。由于源域中的某些结构特征在映射中没有显性表述,但通过概念映射,这些蕴涵意义得到了合理推理。比如An argument is a journey一句中,源域旅行者可能会迷失方向、走错道路甚至达不到目的地等,这些结构特征一旦与目标域argument联系起来,就会在目标域中产生蕴涵意义或者丰富的推断,这样源域中隐含的结构特征意义就转嫁到目标域中的隐喻概念了。因此,就会有诸如下面的推断:a)I got lost in the argument;b)We digressed from the main point;c)He failed to reach the conclusion;d)I couldn't follow the argument。

所谓隐喻的突出—掩盖,Evans & Green认定,当特定源域用来构建目标域的时候,目标域中的某些方面得到突显或强调,而其他方面被掩盖或者说未涉及。在My job is a jail中,突显了目标域“我的工作”的负面因素,诸如工作环境差、挑战大、压力强、风险高等,却掩盖了其好的方面,比如“我的工作”利于磨炼自我、帮助他人,是一个不断自我提高、大显身手做出成绩的好机遇。相反地,在An encyclopedia is a gold mine中,目标域百科全书如金矿般的优势自然得到了突显,而其知识纷杂(好比金矿分布之广)、难以把握(好比金矿难以挖掘提炼)等劣势被掩盖忽略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隐喻能够透视(perspectivise)一个概念或者一个概念域

关于意象图式(image schema),Lakoff 认为,某些概念在本质上是意象图式的。Lakoff & Johnson进而指出,意象图式是知识结构,直接来自先前体验(pre-conceptual embodied experience),因而可以作为源域进行概念映射;这些知识结构在概念层面是有意义的,因为它们产生于有意义的体验层面。例如,基于身体经验的动觉意象图式,包括容器图式(CONTAINER schema)、部分—整体图式(PART-WHOLE schema)、中心—边缘图式(CENTER-PERRIPHERY schema)、起源—路径—目标图式(SOURCE-PATH-GOAL schema)、上—下图式(UP-DOWN schema)、前—后图式(FRONT-DOWN schema)、线型顺序图式(LINEAR schema)、压力图式(FORCE schema)等多种图式(Johnson; Lakoff)。就拿容器图式来说,其经验基础是我们视自己的身体为一个容器,身体这个容器有内、外和边缘部分,身体也可置于其他更大的容器里。这种基于容器体验的隐喻称为“容器隐喻”,比如概念隐喻“视野是容器”(VISUAL FIELDS ARE CONTAINERS),可以有不同的隐喻变体:a)The train is out of sight now,火车在容器“视野”之外;b)The warship is coming into my view,战舰进入容器“视野”。

关于恒定原则,Lakoff & Johnson发现,在源域向目标域的概念映射过程中,有些意象图式被选择映射到目标域,而另一些则没有。他们认为一定存在某种制约(constraints)机制,确保何种源域与目标域相匹配,哪些隐喻蕴涵适宜于目标域。因此,他们提出了著名的恒定原则或者不变原则:隐喻映射在同目标域内在结构保持一致的同时,保留源域的认知构造(topology),即意象图式结构,隐喻映射具有单向不对称性。在源域与目标域结构系统的匹配上,如果以“死亡(DEATH)”隐喻为例,我们可说Death is a devourer / reaper / destroyer,而不说Death is a nurse / teacher / babysitter,因为源域中施事(agents)的“吞噬”、“削魂”、“毁灭”行为突然改变实体(entity)的物理状态,这与目标域“死亡”的认知构造或内在概念结构相吻合,这些构造或结构在得到常规证实(attested)的隐喻映射(Death is a devourer)中得以保留,而在未经证实(unattested)的隐喻映射(Death is a nurse)中难以匹配。在目标域隐喻蕴含的适宜上,恒定原则可以用来预测,与目标域不符的隐喻蕴含在映射中不成立。需要指出的是,所谓的“恒定原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指的是源域中的一些重要结构关系在目标域中仍得到系统的保留,并不意味着源域中所有特征毫无保留地“映射”到目标域中

第三,在概念隐喻的分类上,我们先要了解概念隐喻的系统性,该系统分语言层和概念层。语言层面的系统性表现为某一范畴的概念隐喻派生多个成系统的隐喻表达式,或者语言隐喻自成系统,这是因为经验具有完形感知结构,且经验完形(experiential gestalts)这个多维结构的整体,使得隐喻内所选择成分之间的映射具有系统的对应关系。概念层面上的系统性包括概念内部、概念之间的系统性两个方面。这里先讨论常规隐喻、死隐喻与新隐喻这几个重要概念之间存在的抽象理论系统。根据文旭、叶狂,常规隐喻(conventional metaphors)就是 Lakoff通常所说的概念隐喻,指那些建构我们文化的普遍概念系统,并且反映在日常语言中的隐喻,是我们真正赖以生存的隐喻,或者用赵艳芳的话说,“常规隐喻是一个语言集团文化和经验的沉淀”;死隐喻(dead metaphors)是指那些特有的、孤立的、无系统性的隐喻表达式,没有在我们的语言和思维中被系统地使用(虽偶有临时被激活),因此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新隐喻(novel metaphors)具有和常规隐喻一样的系统特征,如果一个新隐喻进入了我们的日常概念系统,即成为概念隐喻,它就会改变我们原有的概念系统、感知及行动方式,因而新隐喻可以创造新现实(new reality)。比如,当今全球文化的西化,或许是因为本土文化部分地引入了TIME IS MONEY的隐喻所致。因此,Lakoff & Johnson感慨:“许多文化变异归咎于新隐喻概念的引入和旧隐喻概念的消亡(Much of cultural change arises from the introduction of new metaphorical concepts and the loss of old ones)”。

接着,我们来看Lakoff & 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1980)中的隐喻三分法,即结构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方位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和本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它们都属于常规隐喻。根据赵艳芳,结构隐喻是指以一种概念的结构来构造另一种概念,将谈论一种概念的各方面的词用于谈论另一概念,或者说将谈论源域的词以及源域内各成分间的关系用来谈论目标域,使目标域与源域产生对应的结构关系。以隐喻TIME IS A MOVING OBJECT为例,源域“移动物体”的结构特征对应于“时间”的抽象概念系统,因而产生了相关隐喻表达式:a)Time flies; b)I look forward to the arrival of Christmas; c)Before us is a great opportunity,and we don't want it to pass us by.再如PILLOW一词,构成了Laziness is the devil's pillow(懒惰是魔鬼的枕头)、Good conscience is a soft pillow(良心是最好的枕头)等隐喻表达式。特别有意义的是,结构隐喻正好解释了语言中的一词多用现象,比如eat一词起初用于“吃食物(如饭、水果等)”,后来被用来谈论吃父母、吃食堂、吃劳保、吃皇粮、吃军饷、吃老本等,也用来谈论eat的隐喻义“腐蚀”(Acids eat into metals.酸会腐蚀金属)、“侵蚀”(The sea has eaten into the north shore.海侵蚀了北岸)、“蛀蚀”(The moths have eaten holes in my coat.蛀虫将我的外套蛀了一些小洞)、“烦扰”(“What the hell's eating you?”he demanded.“到底是什么在烦你?”他问道)。

方位隐喻是指基于人们所熟悉的空间方位关系而建立起来的一系列隐喻概念,或者以源域概念(空间方位)完整的系统去建构和组织另一个目标域概念。空间方位关系如上—下、前—后、左—右、深—浅、中心—边缘等是人类认识本身及大自然的最基本的概念,它们都是基于我们的身体经验,并且也受文化经验的影响,这些空间关系的意象图式已深深扎根在人们的头脑中。在此基础上,人们将其他的抽象概念,如情绪、数量、地位、思想等寄托于这些具体的方位概念之上,形成了用表示方位的词语来表达抽象概念的隐喻语言。以UP为例,人们常说:PROGRESS IS UP(进步是上),SUCCESS IS UP(成功是上),GOOD IS UP(好是上),HAPPY IS UP(快乐是上),HEALTH IS UP(健康是上),ALIVE IS UP(积极是上),CONTROL IS UP(控制是上)等等,用具体的源域“向上、上升”方位概念来表述抽象的目标域“好”、“快乐”等状态;相反,以DOWN为源域的隐喻则描述人类消极的、不好的一面,例如FAILURE IS DOWN(失败是下)、BANKRUPTCY IS DOWN(破产是下)、BAD IS DOWN(坏是下)、SAD IS DOWN(悲哀是下)、SICKNESS IS DOWN(生病是下)、BEING SUBJECT TO CONTROL IS DOWN(受控制是下)等。因此,通过这些方位隐喻的使用,我们可以借助具体方位概念来认识和理解抽象概念,利用隐喻这种我们赖以生存的认知方式来认识新概念、新事物。

本体隐喻(或实体隐喻)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最典型的和最具代表性的容器隐喻,是指人们借助有形的、有界的、具体的实体或实物来理解和认识无形的、无界的、抽象的概念隐喻。在这一类隐喻中,人类对物质和实体的经验就成为人们理解抽象概念的基础,人们将模糊的、无界的、抽象的感情、思想、事件、状态等看作是清晰有界的、有形的具体实体,或者说人们将具体的源域实体结构特征投射到抽象的目标域概念上,达到认识抽象概念的目的。比如在The Long March is a manifesto,a publicity team,a seeding-machine(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一句中,抽象的目标域“长征”就可通过三个容器实体来表述,各自的结构特征在目标域中得到了系统的隐喻映射对应:“宣言书”象征了长征中红军坚定的革命信念,是革命的宣言书;“宣传队”在长征一路上,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了共产党的革命思想;“播种机”,正是由于它是宣传队,使得群众成为革命的种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隐喻对应关系集中反映了长征的伟大意义。另一类是指一旦我们把抽象的、连续性的经验当成实体或实物,便可对它们实现指称(referring)、量化(quantifying)、识辨(identifying)、设置目标(setting goals)和激发行为(motivating actions)等一系列目的。例如:本体隐喻INFLATION IS AN ENTITY(通货膨胀是实体),派生出了下列隐喻表达式,不同目的在这些句中逐一体现。

Inflation is lowering our standard of living.(指称)

If there is much more inflation,we'll never survive.(量化)

Inflation is backing us into a corner.(识辨原因)

We need to combat inflation.(调整目标,激发行为)

如果进一步扩展本体隐喻INFLATION IS AN ENTITY,把INFLATION理解为“人”,使之具有人所拥有的动机、特征、目的等,那么就会出现INFLATION IS A PERSON./ INFLATION IS AN ADVERSARY(通货膨胀是人 / 通货膨胀是对手)的本体隐喻方式,这样INFLATION就拟人化了(personification)。再如:

Inflation has attacked the foundation of our economy.(inflation作为敌手“攻击”经济)

The dollar has been destroyed by inflation.(“摧毁”美元)

Inflation has robbed me of my savings.(“掠夺”储蓄)

Our biggest enemy right now is inflation.(inflation成为最大的赤裸裸的“敌人”)

据此,本体隐喻借助拟人化的手段,赋予非物质的(nonphysical)或抽象的概念以人的某些特性品质,我们就可基于自身的动机、目标、行动、特点来理解世间存在的许多现象。

随着1980年《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的出版(以下简称1980版),书中原创性的观点在学界激起千层浪,有的赞成并在多个学科领域中推广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并进一步发展该理论体系,比如Narayanan提出的隐喻神经理论(The Neural Theory of Metaphor)、Fauconnier & Turner的概念合成理论(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等;有的则拒绝认可隐喻的概念性本质,对Lakoff & Johnson的隐喻观提出了挑战。鉴于这些情况,Lakoff & Johnson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不断收集研究隐喻例证(evidences),在2003年该书的再版后记(Afterword)中(以下简称2003版),对有些观点进行了更正说明,其中就之前的隐喻分类表述如下:

The division of metaphors into three types—orientational,ontological,and structural—was artificial.All metaphors are structural(in that they map structures to structures); all are ontological(in that they create target domain entities); and many are orientational(in that they map orientational image-schemas).

隐喻分为方位、本体、结构三类,这是人为的分类。所有隐喻都是结构的,因为它们在结构与结构之间映射;所有隐喻都是本体的,因为它们创造目标域实体;许多隐喻是方位的,因为它们映射方位意象图式。

从这段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在Lakoff & Johnson看来,1980年版的隐喻分类缺乏足够的科学的归类依据,是基于主观的判断和人为的划分;1980年版的结构、方位和本体隐喻类别之间,并非存在清晰明显的界限,而是相互渗透重叠的,可能会出现某些隐喻既是结构的、又是本体的甚至还是方位的,比如隐喻She is a block of ice,“一块冰”是源域实体,其“冰冷、坚硬”的结构特征映射出目标域“她”的“冷漠、无情、倔强”等结构特征,因此该隐喻既是结构的又是本体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考量,某个特定隐喻是多种隐喻类型的复合体,具有隐喻多重性。换一个角度来说,三分类也是相互矛盾的,有一种“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的模糊立场,或者说是对之前隐喻类型的某种否定。

第四,在概念隐喻理论的得失上,其优势显著,也存在不足。优势在于Lakoff & Johnson(1980;2003)提出了与传统和近代隐喻研究截然不同的概念隐喻理论核心观点,即隐喻是跨概念域(cross-domain)的系统投射,这可分解为以下几点:1)隐喻语言与基本的隐喻系统,即思维系统(a system of thought)相关联,换句话说,我们不能随意选择一个概念域来描述某种关系,概念域的选择应该符合人的经验反应。比如我们可以说Marriage is the home of love,Marriage is the grave of love,Julie's marriage is on the verge of splitting up,是因为源域“家园”、“坟墓”、“破裂”能够描述marriage与love之间的系统关系。

2)概念隐喻基于人与世界的日常交流这一本质特性,也就是说,概念隐喻具有人的经验基础,概念映射也不是任意的,它根植于人体、人的日常经验及知识。比如隐喻QUANTITY IS VERTICAL ELEVATION,“数量的增加”背后隐藏着人们对“垂直上升”的意象图式经验基础,依此我们便可产出相关的合理的隐喻表达式:a)He agrees on a floor and ceiling price with the bank(他与银行就价格的上限与下限达成了一致);b)The price of shares is going up(股票价格上涨了);c)She got a high score in her exam(她考试得了高分);d)The soaring price of houses points to investors' fears of runaway inflation(房价暴涨表明投资者担忧通货膨胀失控)。当然,有些基本隐喻(primary metaphor)的经验基础到底是什么,Lakoff & Johnson(2003:266)坦承,它们之前对隐喻Argument Is War的分析并不完整。其实该隐喻首先源自孩童们对父母约束自己身体活动的反抗或挣脱(struggle),在语言的习得和身体的发育过程中,他们不自觉地把身体的反抗与一些关联词语结合起来,形成了隐喻Argument Is Struggle的经验基础;随着一天天的成长,他们会了解更多的诸如战斗和战争(battles and wars)的暴力扩展词汇,隐喻Argument Is War就这样通过知识的积累合并(conflation)而最终形成。

3)明确提出隐喻是一种认知手段,是我们用来理解抽象概念、进行抽象推理的认知机制,这是现代隐喻研究的重大突破。具体而言,我们用具体的、有经验组织结构的实体或实物来理解相对抽象的或内部结构相对零散的事物或概念。隐喻是跨源域与目标域的映射,这种映射是不对称的、部分的、单向的、系统的,映射可以把源域的推理模式投射到目标域的推理模式上去,正所谓“隐喻的核心是推理”(The heart of metaphor is inference)

4)明确指出隐喻从本质上讲是概念性的,不是语言层面上的。隐喻性语言是“概念隐喻”的表层体现,隐喻性语言和非隐喻性语言没有本质区别,是生活中的普通语言或常规隐喻,因此Lakoff称之为概念隐喻,以此纠正传统隐喻关于隐喻性与非隐喻性语言之争的偏颇,同时把概念隐喻纳入了认知语言学的研究领域。

5)明确提出概念映射遵循“恒定原则”,即在源域向目标域的单向投射过程中,源域的意象图式结构与目标域的内部结构保持一致,这实际上为隐喻映射增添了一种制约机制,在一定程度上对描述、理解抽象的目标域概念起到了保障作用。

6)1980版明确划分概念隐喻类型,即结构隐喻、方位隐喻、本体隐喻,还有新隐喻、死隐喻、常规隐喻之甄别,这进一步印证了Lakoff等人的发现:隐喻映射的普遍性(pervasiveness)有程度、时空上的差异,有些是我们共有的(universal),有些是广泛接受的(wide-spread),有些则是某种文化特有的(culture-specific)。概念隐喻的归类,为隐喻研究的具体操作提供了清晰的思路和范式,有利于我们进一步地发现隐喻、创造隐喻并合理理解使用隐喻。2003版对隐喻类别的更正说明,向我们传递了隐喻多重性的重要信息,一个隐喻可能属于不同类别,换言之,某个特定隐喻可能是多种隐喻的结合体,有利于我们更全面地把握隐喻表达的内涵。

7)2003版重新总结了概念隐喻理论的核心观点,其表述与1980版基本一致,但略有不同,引译如下:

Metaphors are fundamentally conceptual in nature; metaphorical language is secondary.

Conceptual metaphors are grounded in everyday experience.

Abstract thought is largely,though not entirely,metaphorical.

Metaphorical thought is unavoidable,ubiquitous,and mostly unconscious.

Abstract concepts have a literal core but are extended by metaphors,often by many mutually inconsistent metaphors.

Abstract concepts are not complete without metaphors.For example,love is not love without metaphors of magic,attraction,madness,union,nurturance,and so on.—Our conceptual systems are not consistent overall,since the metaphors used to reason about concepts may be inconsistent.

We live our lives on the basis of inferences we derive via metaphor.

隐喻本质上是概念的;隐喻语言是第二位的;概念隐喻根植于日常经验。

抽象思维尽管不全是隐喻的,但大部分是隐喻的。

隐喻思维是不可避免的,普遍存在的,并且多半是潜意识的。

抽象思维具有字面核心意义,但由隐喻引申而来,通常由许多相互矛盾的隐喻引申而来。

如果没有隐喻,抽象概念是不完整的。例如,如果没有魔力、吸引力、着迷、结合、关爱等隐喻,“爱”并非真“爱”。

我们的概念系统不是完全一致的,因为用来推理概念的隐喻可能不一致。

我们基于推理而生活,这些推理经由隐喻而产生。

尽管Lakoff等人的概念隐喻理论唤起了人们对日常隐喻思维的高度关注,不仅仅在语言学、认知科学、哲学领域,而且在文学研究、政治、法律、临床心理学、宗教甚至数学、科学哲学等多个领域,日益发挥其独到的优势和作用,但我们也不能忽视其存在的不足,这些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方法论问题:1980版建立的概念隐喻理论的语料较零散,还缺乏一定的系统性、科学性和真实性,而且也不是来自大型的可靠的语料库检索。随着不同学者的质疑和发展,Lakoff & Johnson本人也意识到方法上的不足,因此他们逐步把实证语料(evidences)的收集从起初的多义词归纳(polysemy generalizations)和推理归纳(inference generalizations)两种来源,扩展到至少其他七种领域,包括诗学和新奇隐喻(Lakoff and Turner 1989)、心理研究(Gibbs 1994; Boroditzky 2000)、体势语研究(McNeill 1992)、语义的历史变迁研究(Sweetser 1990)、篇章分析(Narayanan 1997)、手语研究(Taub 1997)和语言习得(C.Johnson 1999),这些扩展后的新颖语料来自不同的方法论领域,不再局限于语言形式和推理,用来共同解构隐喻连接抽象思维和符号表达的运作方式。

2)源域的选择问题:要选择与目标域相对应的源域,这关键在于人的经验基础是否选择得当,但概念隐喻理论只是给出了一个宏观的指导意见,并未就如何确定经验基础做出规律性的探索,只是拿类似LIFE IS A JOURNEY、AUGUMENT IS WAR等耳熟能详的常规隐喻来例证;且有些隐喻例证的经验基础并不与目标域的结构系统十分匹配,比如She is in the flower of youth(她正值花季)、She is past her bloom(她已过花季)、She is a budding singer(她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歌手)等隐喻表达式,其经验基础是PEOPLE ARE PLANTS还是PEOPLE ARE FLOWERS?显然plants与flowers不一样,其与目标域“她”的对应关系内涵会不同。另外,经验基础与文化、意识形态息息相关,比如句子He sleeps like a log and works like a beaver(他睡觉像木头,工作像头牛)中,人对“木头”的体验符合英汉有关“睡眠”的文化意境,但英语环境中“海狸”的勤劳与人的“劳动”相得益彰,汉语中“牛”的任劳任怨与他的卖力工作相映成趣。

3)映射的标准问题:在从源域到目标域的单向投射中,是否存在双向的动态映射?跨概念域的映射是部分成分结构的映射,这部分结构特征得到了突显和强调,有没有连接机制或者量化标准确保结构内容的合理映射?同样,没有被突显或者说被掩盖的另一部分结构是依据何种标准来排除的?映射是系统的,然而概念隐喻理论提供的例证还没有涵盖真正意义上的系统映射,有以点代面之嫌。映射的结果是两个概念域的相关结构对应合并(conflation),那么如何引导合并?面对这些问题,我们认为该理论需要设置可操作的映射量化标准和合并机制。

4)隐喻的恒定原则问题:恒定原则是概念隐喻理论经验基础的关键所在,其宗旨在于保持源域的认知结构在映射过程中不走样不变形,这集中体现在Lakoff的叙述中:

The Invariance Hypothesis:Metaphorical mappings preserve the cognitive topology(this is,the image-schema structure)of the source domain.(Lakoff 1990:54)(恒定假设:隐喻映射保持源域的认知结构,即意象图式结构。)

The Invariance Principle:The image-schema structure of the source domain is projected onto the target domain in a way that is consistent with inherent target domain structure.(Lakoff 1993:245)(恒定原则:源域的意象图式结构以与目标域的内部结构相一致的方式投射到目标域。)

从恒定假设上升到恒定原则,说明Lakoff注意到了仅仅强调保持源域的意象图式是不够的,更加重视跨概念域的相似性或一致性结构映射。但问题在于:这种相似性或一致性结构投射是以源域的被动投射为条件的,“隐喻表达式是突出目标域而非源域中的概念结构”,换言之,具有经验基础的源域对目标域的结构没有产生多大影响,因此作为对映射产生限制作用的恒定原则的意义到底有多大就值得商榷。另一方面,完全的一致性结构映射是很难把握的,因为其结构边界可能是模糊的,一致性中存在差异点,差异点的反衬和对照也许更加突出隐喻的映射效果。比如France fell into a recession and Germany pulled it out一句,根据恒定原则,源域—目标域间相一致性的主要结构有:1)人——法国/德国;2)陷入或摔倒——衰退、拔出或拖出——复苏;3)泥潭——衰退的经济。源域的意象图式“人陷入/被拖出泥潭”,以与目标域“法国陷入经济衰退/德国拯救法国经济”的内部结构相一致的方式投射到目标域,隐喻意境得到初步解读。然而,人与国家主体本质不同,陷入或摔倒与衰退的结构边界不确定,经济与泥潭实体表征相异,这样从差异性的层面反射源域—目标域之间的隐喻对应关系,使该句的隐喻意境得到更为全面深入的诠释。针对Lakoff等人坚持的“保留源域意象图式结构、映射的单向不对称”观点,Jackendoff和Aaron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即隐喻是源域概念应用并转换(transform)到目标域的结果(束定芳 2006:18);这也为Fauconnier & Turner发展这种观点奠定了基础,他们进而认为隐喻并非只涉及源域到目标域的意象图式结构映射,而是取代源域和目标域的各心理空间结构要素相互映射合成的结果。

当然,概念隐喻理论存在的不足问题不止这些,国内学者还就隐喻鉴别、心理真实性、概念隐喻的历时研究、跨语言验证、语言与思维的关系、概念隐喻的概念本质、隐喻义与概念义的加工、隐喻类型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在此不一一叙述。在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些问题的存在,才推动后来者不断探索、挖掘其中的奥秘和解决办法,比如Fauconnier & Turner、Langacker、Goldberg、Fillmore、Talmy等学者的研究就是典型代表。本书重点考察Fauconnier & Turner的概念合成理论研究。

2.2.2 雏形——空间映射

空间映射理论是在《心理空间》(Fauconnier 1985)、《思维和语言的映射》(Fauconnier 1997)两本著作的相继出版中建立起来的,构成了概念合成理论(Fauconnier & Turner 2002)的前期基础。空间映射理论针对真值条件语义学描述的与现实世界偏离的“可能世界”现象等背景,提出了心理空间、角色—价值、四空间模型等重要原则要点,对推动概念合成理论的集大成完善具有重要意义。

2.2.2.1 空间映射理论背景

空间映射理论产生的背景在于:形式语义学的句子意义观与认知语义学的意义构建(meaning construction)观之间的碰撞和互动,空间映射理论对概念隐喻理论的概念域及其单向映射的质疑和反思。

从形式语义学的视角而言,真值条件模型(truth-conditional model)通过建立句子真值条件(truth conditions)来运作,即世界上存在的事件状态(the state of affairs),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其特定的句子表达式意义具有真值,或为真或为假。我们以谢默斯·希尼的成名作《挖掘》中的句子Between my finger and my thumb the squat pen rests(句a)为例,现实世界中的事件状态是希尼的“食指和拇指间夹着一支矮墩墩的笔”,该句所表达的概念意义与该事态相一致,因此我们说句a为真;如句子变为b)Between my finger and my thumb the squat pen does not rest,表达式与事态不符,则句b为假。显然,真值条件模型关注的并不是经验真值,即是否手里握着矮墩墩的笔的体验事实,而是适合某特定句式的事件状态是否一致为真。真值条件模型建立了多种意义范式:第一,通过释义(paraphrase),句c)There is a squat pen between my finger and my thumb,与句a同指“手里握着矮墩墩的笔”这一事态关系,均表现为“真”值;通过否认(contradiction),句a与句b互为矛盾,一方为真,另一方则为假。与形式语义学的客观主义理念(objectivist thesis)不同,认知语义学采用的是经验主义观念(experientialist perspective),认为我们是通过身体经验来反映客观现实的,意义的构建不是简单地把句子与客观事态相匹配,因为语言所编码(encode)的意义只是表征概念结构的部分意义或不完全意义,是以语言表达式为提示语(prompts),引发基于复杂背景知识的复杂概念意义构建过程,从而充分建构来自听话人的丰富意义。句a显然不只是表达诗人手里握着笔的句子真值意义,如果我们顺着句a这个提示语,诗人以笔取代父辈们挖地的铲子、以笔反映北爱尔兰现实社会的深层意义便会在我们的动态体验中不断构建扩展。

第二,通过组合性原则(the Principle of Compositionality),句子的意义由其中词语的意义及其组合方式所决定,句a的意义就是句中各单词及它们排列组合后产生的意义,换言之,这部分意义与语境无关(context-independent),可从句中成分得出,属于语义学的范畴,而由听话者在特定语境下推理的另一部分附加意义落入语用学的范畴,可见,句子的意义可分别从语义学和语用学两个层面来把握。针对形式语义学的语义—语用两层面话语意义的产生过程,认知语义学否定了意义构建中的层面之分,心理空间理论认为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是在话语语境中产生的,话语语境的概念化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意义构建过程。

第三,通过区别在真实世界(real world)里和在人们的信仰或欲望里其真值为真的情景状态,真值条件语义学描述了可能世界(possible world)的概念。相对于真实世界,具有情景状态的可能世界是可能存在的、但不一定能变为现实的,它指人们的信仰、愿望或心理态度,这就给我们提出了隐喻性的问题:可能世界存在吗?如果有,它们到底在哪?这些问题促发了Fauconnier(1985;1997)的思考,他尝试用心理空间的概念取代可能世界的概念,指出心理空间是一种认知结构,说话者或听话者在思维过程中配置情景状态。通过对形式语义学的句子意义观与认知语义学的意义构建观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我们使用的语言只是认知构建中露出水面尖尖的冰山一角,随着话语的展开,更多的心理空间、空间连通、内部机制、抽象意义在后台运作(behind the scenes)并不断涌现;意义不仅仅是语言表达式所编码的已有储备知识,意义构建是发生在概念层面的复杂认知过程,在该过程中,传递部分意义或不完整意义的单词和语法结构作为提示触发语,引发更为丰富详尽的概念化过程的产生。

在2.2.1.3概念隐喻这节中,我们谈到了该理论在方法论、源域选择、映射标准、恒定原则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和不足成为Fauconnier提出空间映射理论的重要背景前提。针对概念隐喻的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的提法及其源域的选择,空间映射理论认为,域是相对静态的概念,没有反映人们在思考和交谈时心理思维的实时(online)动态过程,且源域的选择受到不同个体的体验、文化差异以及目标域内部结构的制约,因此概念域的范围无法涵盖动态的思维内容。概念域之间的映射是单向的,没有反映心理思维的双向互动特点;概念域之间的映射只是部分结构内容之间的映射,不能适应心理思维内容的变化节奏。基于这些质疑和思考,心理空间概念的提出弥补了这些不足。

2.2.2.2 空间映射理论要点

空间映射理论旨在说明意义是言语者在语符信号刺激下所进行的概念的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s)的结果,指出百科知识和各种推理方式在实时意义构建(online meaning construction)中发挥的作用不可忽视。与概念隐喻理论相比,其理论要点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在心理空间、角色价值、可及性原则、语义语用现象等方面建立了自己的理论体系,也越来越接近概念合成理论的最终形成。

第一,心理空间和空间建构语(space builders)。针对真值条件语义学所描述的与现实世界偏离的可能世界的现象,Fauconnier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心理空间,并将其归入一种认知结构。现实世界中的事件状态构建或引发(evoke)基础空间(base space),即现实空间(current or reality space)或对话者彼此熟知的现实世界(the mutually known world of interlocutors),空间建构语建立另一个新的空间即建立空间(built space),并连接、聚焦基础空间和新建空间。空间构建语就是语言单位或语法表达(grammatical expression),包括介词短语(比如in 1990,in Fred's mind's eye)、副词(比如probably,actually,theoretically)、连词(比如if……,then……; either……,or……)、主谓引导语(比如I think that……,Mary hopes that……)、否定词语(比如don't)。我们看下面例句中的空间构建语:

a)In 1770,France was a monarchy.(表时间的介词短语)

b)Theoretically,the debits and credits should balance out within a month.(副词)

c)If I am tired,then I will go travelling around the world.(连词)

d)Mary hopes(that) her dream comes true.(主谓引导语或宾语从句引导词)

e)I don't have a mobile phone.(否定结构)

第二,角色(role)和价值(value)。Fauconnier区分了角色与价值的关系,认为角色是指描述某一范畴的语言表达,价值是符合范畴表达的个体。一个角色对应一个价值,也可由多个价值来填充,或者说一个空间内的价值是由另一空间中相对应价值的角色来描述的。例如,在句子In 1929,the lady with white hair was blond中,就存在两个心理空间,一个是由名词词组the lady with white hair(now)构成的基础空间或当前空间(current space)(如图2.3),另一个是由空间构建语In 1929引发的“时间”建立空间“In 1929,the lady was blond”。建立空间里1929年的个体价值——年轻时的the blond girl(图2.3中x′),是由基础空间当下价值——如今年老的角色lady with white hair(图2.3中x)来描述的,或者反过来说,基础空间当下价值的角色lady with white hair是由建立空间里1929年的个体价值——the blond girl来填充的,她们(x和x′)构成了角色—价值的特定(specific)对应映射关系。

图2.3 特定对应映射

同样,如果基础空间里的角色是非特定的(nonspecific),也可以描述建立空间的个体价值。比如在句子John wants to buy a sports car中,基础空间没有与角色(sports car)对应的真实赛车呼应物或对应物(counterpart),这时John可以想象建立空间里的呼应物——想买的赛车(图2.4中的x′)。这样,跨空间的角色—价值非特定对应映射关系成立了。

图2.4 非特定对应映射

第三,可及性原则(accessibility or access principle)。Fauconnier认为,不同的心理空间呼应成分(counterpart element)可以通过连接语(connector)互相连通映射。其中,成分或元素(element)是心理空间实时构建的实体(entity)或者概念系统中事先存在的实体,成分通常以名词词组的语言形式来体现,包括指称(如Fred、George)、描述语(descriptions,如the Queen,a Whitehouse intern)、代词(如she,it)。当不同空间里的两个或多个成分之间构成语用功能关系时,这些成分就成为呼应物。连接语用来连接不同空间里的成分并在呼应成分之间建立映射联系。例如,在句子James Bond is a top British spy.In the war,he was an ocer in the Royal Navy中,认同或身份连接语(identity connector)把基础空间和建立空间(WAR空间)的呼应成分连接起来,即在James Bond—he、a top British spy—an ocer之间建立对应映射关系。换句话说,认同连接语提供了“准入”(access)各心理空间呼应物的可能,然而连接语是隐形的、非语言表达的,其映射运作需要人们的推理加工。因此,在Fauconnier看来,成分认同或识别(identification of elements)是语言、认知结构和概念连接的关键特性,认为一种指称、描述一个心理空间成分的表达语,能够被用来进入或识别另一心理空间的相对应成分呼应物,这就是可及性原则。他进而把可及性原则形式化(formalize)并表述为:假设有两个成分a和b,通过连接语F进行语用功能连接,标示为b= F(a),那么我们可以通过指称、描述和指向b的呼应物a来找到与a对应的b。如图2.5所示,a为被指称和描述的成分,即触发概念(trigger);b为需要认同或辨识的成分,即目标概念(target);F为连接语或关联成分(connector)),实际上是一种概念投射,帮助建立跨概念结构域的映射关系。与概念隐喻不同,可及性原则带来两种不同的结果:一是特定呼应物的语言表达指向心理空间实体的方向是双向的,也就是说,连接语能在两个空间之间来回投射呼应成分;二是连接语连通心理空间之间的多重呼应物(multiple counterparts)

图2.5 可及性原则的形式化(摘自Fauconnier

第四,空间映射类型。Fauconnier认为,人们进行思考和交谈,就是在构建心理空间之间的映射关联。空间映射主要有三类:投射映射(projection mappings)、语用功能映射(pragmatic function mappings)和图式映射(schema mappings)。投射映射类似于相似联想,是根据事物、事件或状态的模糊相似性把一个心理空间的部分概念结构投射到另一个心理空间,即用一个心理空间的部分概念结构解释另一个心理空间的概念。隐喻就是一种典型的投射映射。例如:大学就是人生长句中的逗号。该句有两个心理空间,一个是由逗号和句子成分构成的基础空间(相当于概念隐喻的源域),另一个是由大学和人生组成的新建空间(相当于概念隐喻的目标域),逗号—句号间的长短、包容等概念结构投射到大学——人生的短暂、宝贵等概念结构,经过跨空间域的投射映射过程,隐喻意义得到表达。Fauconnier的语用功能映射来自于Nunberg的语用功能理论,Nunberg认为,因为心理、文化、局部语用等方面存在差异,人们会建立并利用一些纽带和关联,在不同性质的客体之间用某一客体间接地指代另一客体。Fauconnier进而指出,这种语用功能映射对构建知识基础起重要作用,为连接另一空间的呼应物来认同某一空间成分提供了方式。在语言运用中,语用功能映射容许投射中的一个实体被另一个呼应物所认同,因此我们当听到护士说:“The gastric ulcer in Room 12 would like some coffee”,言外之意,这位护士在用疾病(胃溃疡)来认同或代指想喝咖啡的病人。图式映射是指用抽象的图式、框架或模型来理解情景话语,是认知图式的自上而下的投射。Langacker认知语法框架、Lakoff的理想认知模式(ICMs / 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s)、Fillmore的认知框架(frames)、Goldberg的构式语法,都是图式映射的典型形式。就拿Fillmore的认知框架来说,认知框架是一种认知模型,是具体情景的知识和信念的表征,当我们在理解Mary buys gold from Jill这句话时,就需要启动和投射商品交易的“买卖”框架,将角色的价值Mary、Jill、gold分别填充到框架中的角色“买主”、“卖主”和“商品”的孔槽中,这是从“买卖”框架到具体角色—价值的认知思维过程。Fauconnier认为,投射、语用功能和图式三种映射方式对理解语义、语用释义和认知构建极为重要,一旦我们开始解读这些释义和构建,就会不知不觉地产生大量的映射。

第五,语义、语用现象的解释。Fauconnier尤其关注实时话语中的跨空间映射,利用心理空间、空间建构语、角色—价值、可及性原则等心理映射理论的原则要点,分析了一系列语义和语用方面的复杂现象,比如指称的模糊性、虚拟句、叙述时态和指示语、直接和间接话语、类比、隐喻、预设等语言现象。在心理空间的基础上,Fauconnier(1997)在他的第二本专著《思维和语言的映射》里,正式提出了概念合成或整合理论的基本思想,建立了“四空间模型(four-space model)”来研究现实生活、语言交流中广泛存在的概念合成现象,比如虚拟句合成(Counterfactual Blends)、隐喻合成、语法合成等。下面以Fauconnier(1997)的《思维和语言的映射》为蓝本,并参考Fauconnier & Turner、Turner & Fauconnier、Fauconnier & Sweetser、Coulson、汪少华、苏晓军等人的论述,就概念合成理论的核心思想及其对语义、语用现象的解释作初步梳理,让我们了解这一时期概念合成理论的发展情况。

1)概念合成理论的核心思想。

概念合成是人们进行思维和活动,特别是进行创造性思维和活动时的一种认知合成过程。该合成过程是在两个输入空间的基础上进行运作产生第三空间,即合成空间(blend);合成空间从两个输入空间提取部分结构(partial structure),形成新显结构(emergent structure)。两个输入空间的合成需要满足下列条件(conditions):a.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输入空间Ⅰ1、I2中对应呼应物的跨空间部分映射(如图2.6)

图2.6 跨空间部分映射

b.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类属空间对每一输入空间进行映射。它反映输入空间所共有的一些抽象结构与组织,并决定跨空间映射的核心内容(如图2.7)。这些抽象结构与组织的映射用虚线表示。

图2.7 类属空间

c.合成空间(blend):输入空间Ⅰ1和Ⅰ2部分地或有选择地投射到第四个空间,即合成空间。两个输入空间中的元素与类属空间、合成空间中元素之间的映射关系用虚线来表示(如图2.8)。图中表明输入空间中相应元素被投射到合成空间中后,可能会合二为一(图中标示为两条虚线相交),也可能被投射为独立的元素(图中标示为两条虚线不相交),也可能是输入空间元素分散地向合成空间投射(图中标示为两条不相交的独立虚线)。

图2.8 合成空间

d.新显结构(emergent structure):合成空间的新显结构(如图2.9中的矩形)并不直接来自输入空间,其产生的过程包括以下三种相互关联的认知环节:组合(composition):把来自两个输入空间的投射组合起来,经组合后的投射形成各个输入空间以前均不存在的新关系。

完善(completion):借助背景框架知识(knowledge of background frames)、认知和文化模式,使组合结构从输入空间投射到合成空间。这一组合结构可视为合成空间中一个更大的完整结构中的构成部分。

扩展(elaboration):合成空间中的结构可以扩展,这就是“对合成空间进行运演(running the blend)”。换言之,我们可以根据合成空间的新显逻辑(emergent logic)来对这一概念进行拓展。

在合成空间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新显结构的形成是一个动态的、极其复杂的认知过程,图2.9只是一个静态的呈现或表征,事实上新显结构的产生需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想象力,以话语语境为出发点,依据新显逻辑动态地进行概念合成的认知运演;四空间的概念整合是一种普遍的认知过程,其实我们在交谈或思考时就是在不断地建立一个又一个的心理空间,不断地进行跨心理空间的映射、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投射,不断地以不同的方式合成各空间并产生新显结构,实现实时话语的动态意义建构,从而不断地认识世界和人类本身。

图2.9 四空间合成和新显结构

Fauconnier在讨论输入空间合成的上述条件时,提出了合成有效运作的六条优化原则(optimality principle)。这些优化原则在合成中是互相竞争的,对每个合成过程有着不同程度的制约作用,或者说每个合成在不同程度上要满足相关原则。

a.整合(integration):合成空间里必须构建一个经过缜密整合的、可以作为一个单位运作的场景。

b.网络(web):将合成空间作为一个单位来运作,必须维持合成空间与输入空间之间适当的网络关系(或紧密联系),不需要额外的监管或演算运作。

c.解包(unpacking):合成空间本身应该能使理解者(understander)有能力对合成空间进行解包处理,重建输入空间、跨空间映射、类属空间以及所有空间之间的连接网络。

d.构造(topology):输入空间里的成分与从输入空间投射到合成空间里的成分最好要有匹配关系,换言之,合成空间里成分之间的各种关系应该和输入空间里相对应成分之间的各种关系一致。

e.回射或向后投射(backward projection):一旦合成空间经过运演并产生新显结构,要避免向输入空间回射,这样会破坏输入空间本来的整体性。

f.转喻投射(metonymy projection):当输入空间的一个成分被投射到合成空间,紧接着该输入空间的第二个成分也被投射到合成空间,这是因为后者与第一个之间存在转喻连接关系,因而缩短了它们在合成空间的转喻距离(metonymic distance)。

基于上述的合成条件和合成优化原则,Fauconnier得出结论:概念合成是一种在心理生活等多方面产生创造性的认知运作,该认知运作组织结构严密并受到严格的制约。实际上,正是这样的组构和制约,人类机体才能如此灵慧地识别、操作、产生认知合成。

2)概念合成理论对语义、语用现象的解释。

从空间映射理论的盛行到1997年概念合成理论一经提出,概念合成理论就展现了不可估量的解释力,它被用来解释许多语义、语用方面的现象。下面以虚拟句合成为例,作简要释解。关于虚拟句合成,Fauconnier举了两个经典虚拟句来说明它们的概念合成过程。

a.In France,Watergate wouldn't have done Nixon any harm.

b.If I were you,I would hire me.

先来看a句。In France作为空间构建语,建立新的空间“水门事件不可能对尼克松有任何伤害”。事实上,该句就像一个节选部分,其基础空间“In America,Watergate has done Nixon harm”被省略了,我们从新建空间内容可以揣摩出这一点。因此,在a句中存在两个输入空间,一个是“美国”输入空间,另一个是“法国”输入空间,美国/法国总统、美国/法国选民分别是对应的呼应成分;类属空间里的抽象共有结构“西方政治体系”调控来自各输入空间的部分成分变量。空间构建语引发的虚拟句空间(counterfactual space)进一步激发两个输入空间的合成,经过输入空间Ⅰ1—类属空间—输入空间Ⅰ2三个空间之间的映射,并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投射相关成分。从类比映射(analogical mapping)层面来看,输入空间Ⅰ1的尼克松是美国总统,水门事件是美国政治选举丑闻,选民是美国公民;在映射中,由于受到输入空间Ⅰ2法国政治体制的限制,尼克松失去了美国总统的身份,成为法国总统,水门事件也失去了地域和美国国别的属性,变成了与美国相类似的法国政治丑闻。实际上,输入空间Ⅰ1的结构特征转嫁到了输入空间Ⅰ2,在合成空间进行“组合、完善、扩展(composition,completion,elaboration)”,最终我们得出虚拟句类比合成的预设推理和隐含意义(invited inference and intended meaning),即法国的社会政治制度与美国的选举制度的差异导致了这些推理意义的不同。我们还可从逆类比映射(disanalogical mapping)的角度来审视a句的概念合成过程。一般说来,在心理空间的意义构建中,其过程存在着对事件的描述不足现象,a句也不例外。首先,在向合成空间的投射中,输入空间Ⅰ2的成分特征投射强于输入空间Ⅰ1中成分尼克松和水门事件特征的投射,结果法国社会政治体制在句中可以用来支持尼克松和水门事件,但具体哪些方面并没说明,也更没法充分解释法国和美国对待尼克松和水门事件的不同原因和立场;同样,合成空间也没有确切说明尼克松的所作所为,是来自输入空间Ⅰ1而非输入空间Ⅰ2。因此,人们很容易从语用上发挥a句的合成意义,比如“法国更加包容总统做出像水门事件这类的丑闻了”、“法国总统搜查别的敌对政党总部从来不会被抓住,因为他们更仔细小心”、“因为法国宪法赋予总统权力可以搜查其他政党总部”等等。其次,当输入空间Ⅰ1的尼克松和水门事件特征抑制了输入空间Ⅱ2的投射时,人们又可得出不同的语用合成意义:“在法国水门事件不会对尼克松有任何伤害,因为人民热爱他”、“因为法国总统不会被美国丑闻所影响”、“因为公众支持暗中监视美国政治党派”、“因为尼克松首先不会被选为总统”等等。

再来看b句。该句是一个典型的虚拟句,含有两个空间(见图2.10),一个是真实雇主“你”(a1)所在的现实空间(reality space)Input Ⅰ1,“你是雇主,要招雇员(b1)”的情景在句中是隐性的;另一个是虚拟雇主“我(a2)”声称的“我”虚拟空间(counterfactual space)Input Ⅰ2,其显性句义是“要是我是你,那个‘我’会聘我(B2)”,显然说话者“我”意欲把个人想法决定(dispositions and decisions)转移到听话者“你(a1)”身上,换言之,在两个输入空间的连接映射中,“你”可以被认同为“我”,这符合可及性原则。然而,虚拟空间Input Ⅰ2中的“我(a2)”不能身兼二职,即是雇主又是强制雇他/她自己(B2)。因此,两个输入空间的雇主、雇员等成分构成虚拟类比对应关系,其中Input Ⅰ1的雇主(you)、雇员(I)和Input Ⅰ2的虚拟雇主“我(a2)”的想法决定共同投射至合成空间,再经过合成空间的虚拟类比整合,虚拟表达“I would hire me”的构建意义在图2.10中得到清晰的描绘,即:

雇主(我)由Input Ⅰ2的a2投射而来,成为合成空间的a′雇员(我)由Input Ⅰ1的b1投射而来,成为合成空间的b′(a2和b1之间的虚线箭头表示二者的映射匹配,然后共同投射至合成空间成为合成空间的a′和b′)a′和b′在合成空间进一步整合,形成新显结构(图2.10中矩形),最终“雇主雇用了雇员”。

图2.10 虚拟句合成

2.2.2.3 空间映射理论意义

从1985年Fauconnier的《心理空间》到1997年的《思维和语言的映射》,Fauconnier的空间映射理论研究实际上经历两个过程,即心理空间完整理论的构建和概念合成初期理论的探索,这些研究是对前期概念隐喻理论的发展和完善,更为接下来概念合成理论的最终建立奠定了坚实基础。具体而言,在概念术语、隐喻研究、对语义语用现象的解释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第一,从概念域到心理空间的概念质变。概念域是Lakoff & Johnson概念隐喻理论的核心概念术语,主张的是源域结构向目标域的单向映射,其结构内容是一种相对静态的相似性的映射关系。比如在句子Mary's neat and Jane's careless,and if they have to share a room,there'll probably be friction中,由于玛丽的爱整洁和简的粗心大意,要是把她们安排住在同一房间住,她们的不同习惯就会不协调甚至相冲突,好比物体运动使表面摩擦擦出火花一样。显然从源域(物体间的摩擦)到目标域(玛丽和简之间的冲突)的映射,其相似性的静态的对抗结构内容形成了隐喻对应关系。然而,“隐喻不仅仅是两个概念域的激活,也不仅仅是对应关系,而且是两个域之间的一系列合成过程”。Fauconnier1985和1997年的心理空间理论向前迈出了一步,将Lakoff的概念域上升到心理空间的术语概念,心理空间“是指人们思考或谈到某一所见所思的、现在的或将来的情境,是基于某一域之上建构的暂时性的、短时的表述结构(representation structure),有较强的实时性”。“玛丽爱整洁和简粗心大意”是一种现实状态,构成基础空间;“If ……,there'll ……”作为空间构建语引发“同住”空间的建立。不同于概念隐喻的跨域映射,心理空间理论视基础空间和建立空间为动态的跨空间映射,注重两个空间对应成分的连接和合并(combination or conflation)。这样一来,基础空间—建立空间之间的连接关系就比源域—目标域之间的映射复杂得多也更全面,相似性甚至相异性的相关成分得到连接合并,她们之间的“摩擦”不是单向的静态映射,而是双向的实时变化,有“摩擦”程度的不同,也可能有“摩擦”性质的改变,消极“摩擦”也许会促进双方生活相处的理解、融合和谐合。Fauconnier吸取了概念隐喻理论和心理空间理论的所长所短,在1997年进一步完善了心理空间的概念术语,把两个空间扩展到四空间模型,即两个输入空间、类属空间和合成空间以及新显结构的产生,强化了跨空间的实时意义构建,初步建立了概念合成理论的核心思想体系。在该句中,我们可以构建两个输入空间,输入空间Ⅰ1“玛丽”和输入空间Ⅰ2“简”,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抽象结构“习惯”、“住宿”等构成类属空间,三个空间跨空间映射并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投射,经过整合产生动态的新显结构即“摩擦”的合成意义。这时的合成意义是一种开放性思维,会产生不同于概念隐喻和心理空间理论预设的语义、语用意义,比如“摩擦”的结果可能是双方矛盾激化甚至分开、双方体验生活得到磨炼、双方握手言和互帮互进、双方一同考上名校……。可见,从域到空间再到合成术语的每一次飞跃,都凝聚着学者们的心路历程,是一次次的思想革命,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第二,心理空间理论和概念合成初期理论中存在的问题,为后期研究提供了广阔的研究空间。

1)心理空间是人们在进行思考、交谈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与行动之目的而构建的小概念包,或者说指在话语的进行中由语言表达式建立起来的非语言结构。那么心理空间是根据什么标准或条件建立起来的,心理和语言表征有何关系,这成为今后概念合成理论不容回避的课题,也为本书接下来关于如何构建心理空间的思考提供了平台契机2)类属空间,概念合成理论虽有提及,但一直是模糊的,似乎可有可无。类属空间中的背景知识怎样参与映射,怎样参与选择来自输入空间的信息,怎样参与合成空间的理解,都未作明晰的讨论,它更多的是一个摆设。因此,类属空间对输入空间成分变量的调控作用需要进一步的明确3)跨空间映射,Fauconnier在概念映射理论中提出了空间构建语、在概念合成理论中提到了类属空间的连接机制,这些不断建立的心理空间连接起来的映射是Fauconnier的重大贡献之一。笔者认为跨空间映射其实包括开始时的输入空间Ⅰ1—类属空间—输入空间Ⅰ2三角形空间图形之间的映射、中途时的三空间向合成空间的部分投射、结尾时的合成空间内部映射整合及其可能向输入空间的回射,因此每个过程中的映射关系至关重要,这表明跨空间映射的哪些类型及其内容的运作研究十分必要4)合成空间,合成空间创造出与输入空间不一致的特有结构关系和动态意义,那么这种开放性合成思维与对类属空间的模糊认识是否关联,换言之,特有结构关系的合成有何规律可循、“特有”到何种程度为宜,合成后的概念有没有一定的确定性,这是对人类认知和智力想象的巨大挑战,也因此而意义重大。

第三,心理空间理论和概念合成理论对隐喻意义建构和阐释过程中的相似性与相异性问题提出了处理依据,同时概念合成理论对语义、语用现象强有力的解释,为更有效的应用研究指出了有益的方向。关于隐喻,从Fauconnier的经典例子to dig one's own grave中,我们乍一看,该句包括输入空间Ⅰ1“死亡”和输入空间Ⅰ2“失败”,“死亡”中包括掘墓在前、埋葬在后,“失败”中含有错误的行动在前、失败在后,但仔细分析发现两个心理空间之间的对应元素并不完全吻合,主要表现在“自掘坟墓而死亡”与“错误导致失败”之间的因果关系不一致。因为错误在先才会失败,然而是先掘坟墓还是先死亡,针对两个输入空间成分的相似性又有相异性,Fauconnier的合成空间和新显结构提供了处理依据。我们在合成空间中可以推论:自掘坟墓是一种严重的错误,掘墓可能会招致死亡,如果一个人对此都不了解,那么他是极度愚蠢的;一个人对所犯之错一无所知,也确实是愚蠢的;挖坟墓可能不会使你死亡,但自掘金融风险的坟墓,确实会给你带来破产或死亡。难怪在与Lakoff的交谈中,Fauconnier意识到了隐喻的多重合成(multiple blend)。例如,一个妈妈对着调皮的孩子说:“You're driving me into my grave!”该句中,就可能有三个心理空间,一个是“坟墓、埋葬”空间,第二个是日渐年老体弱的“生命”空间,还有一个是走向死亡的“运动”空间,多空间存在的指出是对两域、两空间构建的又一次发展,但三者之间是平行关系还是不平衡关系,三者内部成分如何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投射,最后的整合效果如何,等等,成为该理论下一步要突破的瓶颈。

关于应用研究,空间映射理论被用来解释许多语义语用现象,其中Fauconnier对Goldberg的致使结构(the Caused Motion Construction)的释解,就是一个经典的案例。Goldberg认为英语致使结构的语法形式是“NP V NP PP”,与此对应的概念结构是“a causes b to move to c by doing d”。Fauconnier认为这种语法构式的语义结构是语法空间与概念空间的映射合成。在图2.11中,输入空间Ⅰ1是语法空间(左边方框),其中的NP+ V+ NP+ PP代表英语致使结构中的语法结构;输入空间Ⅰ2是概念空间(右边方框),其中的概念结构[a ACTS] CAUSES[b MOVE to c]表示施为者的行动造成了受动者的位移;a0、d0、b0、c0代表语法空间与概念空间经过映射合成后产生的语义结构,a0是施为者、b0是受动者、c0指向移动的方向,而d0位表示三种不同的语法—概念映射方式(见图中不同类型的虚线),即可分别用代表施为者行动(ACTS)的动词、代表施为者与受动者之间的使动关系(CAUSE)的动词、代表受动者移动(MOVE)的动词来填充。换言之,d0位可以和“行动、使动和移动”三种动词中的任何一个相匹配映射,产生三种相应的合成结果。在输入空间Ⅰ1中的语法结构和输入空间Ⅰ2的概念结构向合成空间投射的过程中,如果d0位由输入空间Ⅰ2施为者行为的动词(ACT)来充当,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句子类型“The sergeant waved the tanks into the compound”,wave实质上不是致使动词;如果d0位由输入空间Ⅰ2表示受动者移动(MOVE)的动词来充当,

比如句子Junior sped the car around the Christmas tree,表移动的动词speed得到了强调;如果d0位由施为者与受动者之间的使动关系(CAUSE)来充当,在句子The sergeant let the tanks into the compound中,使动关系得到了突显。致使结构的映射合成例解,有助于扩大空间映射理论的应用研究,也对本书后面章节关于王维和希尼诗行的概念合成分析提供了思路和借鉴。

图2.11 致使结构的映射合成

2.2.3 完善——概念合成

基于概念隐喻理论和空间映射理论的研究成果,尤其是Fauconnier经过1997年对概念合成理论的初步探索,Fauconnier、Fauconnier & Turner从1998年开启了建立概念合成理论的又一轮重要探索。在1998年,Fauconiner发表了《心理空间、语言情态与概念整合》(Mental spaces,language modality and conceptual integration)一文,并与Turner合作发表了《概念整合的诸种原则》(Principles of conceptual integration)和《概念整合网络》(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两篇论文。1999年,Fauconiner又与Turner合作,发表了一篇题为《转喻与概念整合》(Metonymy and conceptual integration)的论文。2000年,Fauconnier发表《方法与概化》(Methods and generalizations)一文,并与Turner合作发表论文《压缩与整体性洞悉》(Compression and global insight)。2001年,Fauconnier发表了《概念合成与类推》(Conceptual blending and analogy)一文。2002年,Fauconnier再度与Turner合作,出版专著《我们思维的方式:概念合成与心智的隐藏复杂性》(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通过这些论文,尤其专著的系统研究,概念合成理论最终建立起来了。他们认为,概念合成是一种基本的心理认知机制,是人们思维和想象的基本过程,认知语言学的根本性任务之一,就是要弄清概念合成过程中的各种运作机制。建构性原则(constitutive principle)和管制性原则(governing principle)是构成概念合成机制的两个重要方面,是结构性的、动态性的原则。建构性原则就是部分呼应成分的跨空间映射、对合成空间进行部分的选择性的投射,并在合成空间中产生新显结构,其意义大于各空间成分意义之和(meaning that is more than the sum of its component parts);管制性原则制约概念合成的过程,具体表征优化新显结构的多种策略,同时还体现于结构(topology)、范式完善(pattern completion)、整合(integration)、关键关系的最大化和强化(maximization and intensification)、网络中各种连接的维系(maintenance of connections)、合成空间的明晰(perspicuity of the blend)、网络合成空间中结构的关联性等方面。不管是建构性原则还是管制性原则,其中心目标都是获取具有人类尺度(human scale)的概念合成,换言之,就是指在人类易于理解的熟知框架中具有直接的感知和行为(the scope of human experience)。下文就建构性原则、管制性原则、原则性视点三个方面进行梳理陈述。

2.2.3.1 建构性原则

Fauconnier &Turner指出,建构一个合成网络(integration network),涉及多个运作流程,主要包括心理空间的建立、跨空间的匹配、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映射、定位共有结构(locating shared structure)、向输入空间回射、向输入空间或合成空间增加(recruit)新的结构、在合成空间进行运演等认知过程。某一过程可在任何时候运作,它们也可同时运演,合成网络试图在这些过程之间取得某种平衡(achieve equilibrium)。Fauconnier & Turner进而指出,概念合成具有自身的一套建构性原则,包括输入空间呼应物的匹配与连接(matching and counterpart connections)、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合成(blending)、有选择的投射(selective projection)、新显结构意义的产生(emergent meaning)等机制,新显结构的产生又包括组合、完善、扩展三个过程(见图2.12)。下面我们从心理空间术语开始,重点介绍相关的机制过程:

图2.12 建构性原则

心理空间。在心理空间的界定上,Fauconnier & Turner认为,心理空间是人们在进行思考、交谈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与行动目的而构建的小概念包(small conceptual packet),是包含成分或元素(element)的部分集合体(partial assemblies),并由框架和认知模式构建。心理空间的运作基于工作记忆,但只是通过部分激活长时记忆中的结构来建立,因此处在工作记忆状态中的心理空间是相互连接的,随着思维和话语的延伸得到不断修正,并被用来模拟思维和语言之间的动态映射。在心理空间的构建上,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概念域,一个心理空间能在许多独立的概念域知识之上建立起来,能由框架来构建。二是直接经验或即时经验(immediate experience),当人们看到某事正在发生或正说某话时,现实的所见所说经验就成为建立心理空间的来源;随着跨空间视角和焦点的连接转换,很多心理空间在话语的不断展开中得以建立。三是动态的工作记忆,心理空间来自于动态的工作记忆,但也根植于(entrenched)长时记忆之中,比方说,框架就是固化的但又随时可以激活的心理空间。同样以固化的方式,固化的心理空间之间相互粘连(attached)、彼此激活。在心理空间的特征上,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一是成分或元素的细化程度(degree of specificity),即一个心理空间可以建立在任何一个具体的成分之上,比如在“Mary嫁给了Henry”句中,Mary心理空间中的成分Mary比daughter具体,比woman、human being、physical object更具体。二是心理空间的认知框架程度(degree to which they are framed),比如一个具有最小框架的心理空间可能只有两个抽象的成分而彼此还不关联;一个空间也可能有更多的框架而其成分与角色一致但无具体所指价值;有些框架也可能更抽象或更具体,像Action框架就是一个抽象框架,Taking dinner at John's是Action框架的一个具体框架。三是人们对空间的熟悉程度,因为有时我们需要激活熟悉的框架来组织整个空间,而有时又需要完善修正这一框架。除此之外,心理空间的固化程度、心理空间与我们经验的紧密程度也构成了心理空间的重要特征。在心理空间的构造(topology)上,心理空间包括某些成分及其可以作为合成整体单位同时被激活的关键关系,通常心理空间由概念框架所组构。这些框架可以是具体的(比如拳击),也可以是抽象的(比如比赛),每一个框架有各自的尺度(scale)、意象图式(image-schema)、动力模式(force-dynamic pattern)和关键关系(vital relations)。心理空间的组构框架(organizing frame)之下,通常还有更为精细的内部构造,进一步对框架加以说明。例如“拳击比赛”框架并没有告诉拳击手穿的鞋子多大,戴的手套多沉,戴头盔与否等具体信息,而构造正好细化了这些信息。

了解了心理空间的定义、构建、特征、构造后,我们再来看建构原则的其他机制。在两个心理输入空间建立后,通过部分的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输入空间的呼应成分彼此连接匹配(matching)。这里我们需要了解空间映射(mapping of spaces)的含义,Fauconnier & Turner(2002)认为,它是构建充满想象活力的合成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建立心理空间及其空间之间的映射联系是一种具有高度创造性的认知行为。由于合成网络中个体空间存在的不同构造属性,空间映射同样存在不同的匹配可能性,空间映射既可以在输入空间之间,也可以在心理空间内部发生。输入空间之间的映射,是指基于空间相似构造的从一个输入空间向另一个输入空间的相互映射,比如一个输入空间的线性尺度(linear scale)映射到另一个输入空间的线性尺度,一个输入空间的源域—路径—目标意象图式(source-path-goal image schema)映射至另一个输入空间的源域—路径—目标意象图式,一个输入空间的使动动力模型(force-dynamic pattern of Caused Motion)与另一个输入空间的使动动力模型相互映射。在这些相似构造的跨空间映射中,诸如身份认同(IDENTITY)、类比(ANALOGY)等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outer-space vital relation)起着重要的连接作用。内部空间关键关系(inner-space vital relation)的映射,是指在单个空间的呼应物关系的映射,单个空间可以是一个输入空间或合成空间,比如两个输入空间的逆类比关系(DISANALOGY)映射到合成空间,成为合成空间的变化内部关系(CHANGE)。无论是心理空间之间还是心理空间内部的映射,都离不开概念合成的两个重要机制,那就是关键关系和压缩(compression)。本书将在2.2.3.2节中,结合Fauconnier & Turner和Evans & Greens的论述,重点讨论与这些关键关系及其压缩有关的方方面面。

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和有选择的投射(selective projection)。两个心理输入空间的映射关系确立后,我们需要建立第三个心理空间即类属空间,向两个输入空间映射,提炼这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结构,这样输入空间Ⅰ、类属空间、输入空间Ⅱ之间的三角形映射关系建立起来。接着,两个输入空间的部分呼应成分,有选择地向第四个心理空间即合成空间投射。所谓有选择的投射,就是说来自输入空间的成分和关系并不是都投向合成空间,只有相关的部分成分和关系被投射压缩至合成空间。合成空间里同时接纳来自类属空间的类属结构(generic structure),更产生输入空间之前没有的新显结构。

合成空间与新显结构。合成空间里的新显结构并非直接来自任何一个空间,而是产生于三种方式:组合(composition)从输入空间投射过来的呼应成分,在新增框架和情节(recruited frames and scenarios)基础上进一步完善(completion)、对合成空间进行运演(run the blend)即扩展(elaboration)。具体而言,所谓组合,指来自输入空间的呼应成分在合成空间进一步组合,形成输入空间不存在的关系。这些呼应成分可在合成空间里分开组合,也可被投射组合为合成空间里的同一成分,Fauconnier & Turner把后者称之为融合(fusion)。比如在Fauconnier所举的同一个和尚上下山“相遇”的著名例子中,来自输入空间Ⅰ上山的和尚、输入空间Ⅱ下山的和尚,经过合成空间的组合过程,产生两个和尚;也可合二为一,组合成一个新的和尚。所谓完善,是指合成过程中不断吸收增添许多背景知识意义,以及被潜意识带入到合成空间里的一些结构意义。模式完善(model completion)是其中最基本的意义补充形式,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熟悉框架的部分意义,其实该框架的更多别的意义正在悄然有效地作用于合成过程。比如组合后的“两个和尚”和“一个新和尚”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分开的上山和下山活动,不可能同时相遇,后者要完善“相遇”后的“一个新和尚”形象,就需要我们更多的思维想象努力,即完善“同时相向而行并相遇”的虚拟模式,需要整合其他相关的背景框架知识,构筑比前者更丰富的含义。所谓扩展,就是把合成当作一种模拟(simulation),并对合成进行在线(online)的想象性运演。通过这种方式产生的部分合成效力(power of blending)可能表现为不同的、不确定的扩展意义,换言之,我们可以尽可能地想象扩展,产生符合合成空间的惟一结构(the structure unique to the blend)。比如这两个和尚会选择某个特定的地方相遇,并进行一场有关身份认同的哲学讨论,这种独到的扩展思维虽然偏离解答谜底(solve the riddle)的初衷,但无疑是有趣有用的。可见,合成的创造性思维得益于完善和扩展的开放性本质,即完善和扩展一方面遵循相关的建构性原则,另一方面这种遵循实际上又会产生无拘无束的思维效果。因此,通过组合、完善、扩展三种方式,合成空间的新显结构得以生成,形成了输入空间并没有的结构关系,这些结构关系就是概念合成对身体和思维世界丰富意义的挖掘。正如Fauconnier & Turner所说,合成对我们人类来说只是孩子们的游戏,但我们就是玩转游戏的孩子,试图发现这些游戏中的更多奥秘(Blending is child's play for us human beings,but we are children whose games run deep.We will now try to find out more about those games)。在此,我们还需要明白两点:一是新显结构的产生有时并不意味着概念合成的终结,因为在概念合成网络中任何空间都有可能需要不断的修正(modification)。合成空间里的新显结构可以回射到输入空间,形成向后投射或回射(backward projection),换言之,输入空间得到了来自合成空间的修正;二是尽管合成网络的建立是为了揭示局部的意义构建,具有动态性和不确定性,但是在一定的言语或文化社团里,一些突出(salient)、有用的概念合成变得约定俗成,为人们所广泛接受。至此,建构原则的上述机制构成了概念合成网络,概念合成在该网络中运作产生。

网络类型。上述建构性原则描述了一个基本的概念合成网络,即两个心理输入空间、一个类属空间、输入空间呼应成分之间的匹配映射、输入空间和类属空间向合成空间的有选择的投射,合成空间的组合、完善、扩展及其新显结构的产生(如图2.13)。实际上,构建性原则的各机制过程并非是固定不变,其相关机制过程也非一定按照图2.13所示顺序先后发生,它们是一个动态的协作过程,Fauconnier & Turner用标准的静态图示来描述概念合成的机制过程,是便于呈现人类的一个基本的认知网络框架。既然图2.13只是概念合成的一个基本网络框架,那么就可能存在不同的网络类型,而且各种建构性原则在不同网络类型中体现不同的结构特性。有鉴于此,Fauconnier、Fauconnier & Turner前后对此进行了探索和几番修正。

图2.13 基本的概念合成网络

1997年,Fauconnier在他的《思维和语言的映射》一书中,透露了他与Turner正就概念合成结构的不同类型进行分类,初步提出网络类型的雏形,包括TF structures,one-sided TO,symmetric or asymmetric two-sided TO,partially unfilled TO,这些结构体现了优化合成原则的不同方式。另外,Fauconnier指出,在某一种合成结构类型中,一些合成会好于(“better”than)另一些合成,是因为它们满足了更多的合成压力(pressures);不少合成在实际运作中会取消,这是因为它们较多地违反了合成压力。关于合成结构类型的分类,Fauconnier在此只是提到,未作详细分析。

1998年,Fauconnier在他的《概念合成网络》一文中,正式阐述了概念合成的网络类型及其经过修订的一些优化原则(优化原则将在“2.2.3.2管制性原则”中讨论)。Fauconnier把网络类型分为框架网络(frame network)、单向网络(one-sided networks)、双向网络(two-sided networks)、非对称双向网络(asymmetrical two-sided networks)、非填充共有构造网络(unfilled shared topology networks)、双向非填充共有构造网络(two-sided unfilled shared topology networks)、单一框架网络(single framing networks)、转喻映射的单向共有构造网络(one-sided shared topology networks with metonymy projection)、对称转喻映射的双向共有构造网络(two-sided shared topology networks,symmetric with metonymy projection)、对称转喻映射和补充框架的双向共有构造网络(two-sided shared topology networks,symmetric with metonymy projection and additional frame recruitment)。归纳起来,大致有四类:框架网络、单一框架网络、单向网络、双向网络。

框架网络。Fauconnier界定了框架网络、组织框架(organizing frame)、共有构造网络等重要概念。网络框架是一个概念合成网络,所有的输入空间、类属空间、合成空间共享来自一个组织框架的构造结构。心理空间的组织框架是一种用来具体说明相关活动、事件和参与者的框架。比如,像竞赛(competition)这样的抽象框架就不是组织框架,因为它并不具体说明一类有代表性的认知活动和事件结构;而在和尚上下山的例子中,共有组织框架“人在登山”(man walking along a mountain path)属于组织结构,因为它存在于合成空间里更为精细的框架之中,即“两个和尚山路相遇”(two monks meeting on a mountain path)。组织框架给其所组构的心理空间提供框架,即给该空间成分或元素提供一套组构关系。当两个空间共享同一组织框架时,就意味着它们具有一致性的构造结构,更易于建立跨空间的映射对应关系。如图2.14所示,该框架网络共享一个处于第一层次的组织框架构造TF(organizing frame typology),比如所有空间共有同一个组织框架“龙舟比赛”;在各自的心理输入空间中又有不同的具体框架构造TS1和TS2(specific frame typology),比如浙江龙舟队和广东龙舟队,处于第二层框架,此时具体框架内的不同价值可用来解释组织框架里的角色结构;另外,输入空间内也可能出现附带框架构造TI1和TI2(incidental frame typology),它们并不一定包括在组织框架内,也不一定被具体解释,但它们和具体框架一样,可以被投射到合成空间里(如图中TI1+TI2)。比如比赛中,鱼儿雀跃,与龙舟相竞,构成偶发的人鱼同游事件框架,其结构特征可能会被一起投射至合成空间,增加概念合成的意义构建。合成组织框架(TFB)在“组合、完善、扩展”来自两个具体框架的投射成分(TS1+TS2)时,也可能合成来自附带框架(TI1+TI2)的投射结构(图中“/”表示这种可能性)。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组织框架、具体框架和附带框架构造之间是一个动态的关系网,组织框架构造的选定并不是一蹴而就、一成不变的,随着合成网络的在线构建需要,三者之间存在提升或降级(promoted or demoted)的可能性。共有构造网络,是指所有心理空间共享类属空间构造的一种结构。

图2.14 空间框架网络

(参考Fauconnier & Turner 1998:165)

四空间的概念合成共享构造网络,但多域合成不一定(见下文2.2.3.3节)。界定了共有构造网络的概念后,Fauconnier重新定义了框架网络,认为它是一个共享构造网络,其类属空间、跨空间映射和共享构造均来自一个适合所有空间的共享组织框架。

单一框架网络,作为一种基本的概念合成网络,是指两个输入空间的其中一个空间包含了一个抽象的框架,而另一个输入空间里则没有用来合成的框架,只有用来填充的成分,两者之间没有竞争关系。比如在Cathy is the daughter of Paul一句中,一个输入空间里是一个抽象框架即daughter-ego,另一个输入空间里包含了Cathy和Paul两个具体成分。在合成空间里,Cathy进入daughter框架,Paul属于ego框架,概念整合后就产生了角色daughter of Paul 这一新显结构。

单向网络,是指两个输入空间各自的组织框架中的某一个,被投射至合成空间并组构合成网络,或者说,合成空间的组织框架就是其中一个输入空间组织框架的延伸(extension of the organizing frame of one of the inputs)。比如,在Microsoft knocked IBM out一句中,Microsoft和IBM本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属于具体框架层级,但此句中被描述成了拳击手,因此两个输入空间具有各自的组织框架,一个是拳击,另一个是商业,它们之间构成不对称映射关系,最终只有“拳击、击败”这一个组织框架在合成空间里留下了,成为组织框架。由于拳击和商业之间的映射是不对称的、隐喻性的,因此简单的隐喻合成空间(metaphoric blend)都属于单向网络。同样,转喻合成空间也适用单向网络,在此不一一叙述。

双向网络(见图2.15),是指输入空间 Ⅰ和输入空间 Ⅱ各自有着不同的组织框架,这两个组织框架都会被投射到合成空间并在合成空间中继续运行,即合成空间具有TF1和TF2的构造。例如,在This surgeon is a butcher一句中,存在切肉和外科手术这两个输入空间,它们有各自不同的组织框架TF1和TF2,这些框架同时被投射到合成空间,我们在想到外科医生、手术室、病人等元素时,也会联想屠夫、屠宰场、动物、屠宰工具、切肉方法等,经过合成空间的运作,形成了前两个组织框架中没有的新框架TFB,即外科医生给病人动手术的笨拙形象和悲剧性结果。该新框架的意义构建来自组织框架1、2和具体框架1、2两个层级的构造投射和合成。

图2.15 双向网络

(参考Fauconnier & Turner 1998:167)

双向网络的两个组织框架中的投射成分通常是对称的,但也有非对称性(asymmetric)的一面。比如非对称双向网络,尽管合成空间接纳来自两个输入空间的组织框架构造,然而合成空间的组织框架只是其中一个输入空间组织框架的延伸,而另一个输入空间的部分结构也被投射至合成空间里的组织框架,但二者被投射的框架和结构是非对称的。另外,双向网络也具有非填充的或空(unfilled)的特点。所谓非填充,是指在共有构造网络中,一种关系在类属空间未被指明(specified),而在输入空间以不兼容(incompatible)的方式得到了说明。类属空间的这种未指明的关系是非填充的或空的,因此我们可以说,类属空间的一部分是非填充的或空的,共有构造网络是非填充的或空的。例如,在和尚登山的框架网络中,所有四个空间共享框架“人在山路上行走”,但行走方向没有指明;输入空间Ⅰ是和尚上山,输入空间Ⅱ是和尚下山,二者在向合成空间投射的过程中,因为彼此方向不一致,也就不兼容、不能融合。这样,在合成空间里就出现了一个和尚上山、另一个下山的不同运动方向,这两个具体方向在输入空间不匹配、在跨空间映射中不相交。类属空间没有指明运动的方向,因此我们说类属空间的部分结构是非填充的或空的。

2002年,Fauconnier & Turner在《我们的思维方式》一书中,基于1998年的网络类型分析,总结出了四种合成网络,即简单网络(simplex networks)、镜像网络(mirror networks)、单域网络(single-scope networks)、双域网络(double-scope networks),并提出多域网络的思想。

简单网络,顾名思义,就是四种合成网络中最基本、最简单的一种,它含有两个心理输入空间,一个空间拥有角色(roles)组织框架但无价值(values),另一个空间有价值成分却无框架,输入空间之间的映射是由框架—价值(frame-to-value)关系连接起来的,前一个空间的框架与后一个空间的价值呼应成分是相容的(compatible)、不冲突的(no clash);合成空间以框架—价值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整合来自两个输入空间的框架和价值呼应物。比如M.K.McCann is the mother of Seamus Heaney句中,前一个输入空间含有mother-ego的角色组织框架,后一个空间包括马格尼特·凯思琳·麦卡恩和谢默斯·希尼两个价值成分,通过简单的框架—价值关系把两个输入空间的角色—价值成分连接起来,并在合成空间得到整合。表面上看,简单网络似乎不像一个概念合成,实际上它是一种完备的、常规的概念合成网络,后来的X is the Y of Z构式,就是对M.K.McCann is the mother of Seamus Heaney具体句型的扩展范化(generalization)。简单网络一般具有两个特点:组构性(compositional)和真值函数(truth-functional)。简单网络的不同角色与价值之间存在着一种跨空间的对应联系,符合F(a,b)的一阶弗雷格逻辑(first-order Fregean logic),其中F代表mother角色关系,a指M.K.McCann,b指Seamus Heaney,这些来自输入空间的全部相关信息一起组构起来进入合成空间,使得合成空间具有组构性,这为电脑的外部计算(external computation)和有序的符号运算提供了一种理想的网络方式,也解释了计算机形式逻辑运作的基本过程;所谓真值函数,是指这种组构正好与现实世界相吻合,比如麦卡恩就是希尼的母亲,因此我们说简单网络具有真值条件(truth-conditional)。另外,简单网络的最大优势之一,在于它能压缩(compress)输入空间内的角色成分,并在合成空间建立单一的新的角色(a single new role)。第一个输入空间含有抽象的mother-ego角色,第二个空间是具体的McCann和Heaney价值,mother-McCann、ego-Heaney之间构成了跨输入空间的角色—价值外部空间关系(outer-space Role-Value connection),在第一个输入空间的mother-ego内部空间关系(inner-space)与角色—价值外部空间关系进行压缩,在合成空间产生了单一的新的内部空间角色(inner-space role),即mother of Seamus Heaney。

镜像网络,是指所有心理空间,包括输入空间、类属空间和合成空间,都共享同一个组织框架的概念合成网络。具体来说,输入空间之间在同一组织框架内像镜子一样相互映衬(mirror each other),类属空间也共享该组织框架。合成空间在共享这个组织框架的同时,其组织框架变得更明细具体了。比如输入空间Ⅰ山水诗和输入空间Ⅱ田园诗,以及类属空间,共享组织框架“山水田园诗”,但三者内部结构有选择地投射到合成空间后,合成空间原来共有的组织框架“山水田园诗”发生变化,细化为“王维的山水田园诗”这个新的组织框架。组织框架的功能在于给需要组构的心理空间提供某种构造(topology,比如组织关系organizing relations),便于组织跨空间的对应映射。镜像网络的组织框架在两个层面给相关空间提供构造,一是在组织框架层次,二是在更为具体的框架层次,两者不一样。就以2016里约奥运举重比赛为例,处于第一层次的组织框架是“比赛”,在77公斤级和杠铃重量379公斤这两个成分变量上,中国选手吕小军和哈萨克斯坦选手拉希莫夫是一样的,我们说他们在组织框架层次共享同一构造;然而,在两位选手实际的“参赛登记体重”具体框架层次,拉希莫夫轻于吕小军,这就造成了二者不同的具体框架以及该层次上不同的构造,也就导致了吕小军遭到拉希莫夫的阻击,屈居亚军。此外,镜像网络还具有以下特点:1)由于各空间共享同一组织框架,镜像网络可以合成多个心理空间。比如6人百米飞人大战,组织框架“起跑时间和赛程”是一样的,但每位选手冲过终点线所花的时间可能不一样,这样6位选手构成了6个心理空间,在共享镜像网络框架的过程中进一步地合成。2)由于各空间的组织框架相同,在框架层次各输入空间之间没有冲突(clash),但在更为具体的层次上可能存在冲突。3)镜像网络可以选择压缩多种关键关系(vital relations),比如时间、空间、身份认同、角色、因果、变化、意图(intentionality)、表征等。

单域网络,与简单网络和镜像网络不同,简单网络只有一个输入空间拥有组织框架,镜像网络的所有空间共享同一个组织框架,只是成分或元素不一样;而单域网络的两个输入空间都提供组织框架,但两个框架彼此相异,而且只有一个将被投射至合成空间,并继续在合成空间运行。这个提供框架的心理空间叫框架输入空间(framing input),另一个提供相关呼应成分的空间叫焦点空间(focus input)(如图2.16)。单域网络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利用框架空间的已有压缩结构,来组构焦点空间里的分散结构(diffuse structure,图中虚曲线)。由于框架空间本身是一个概念合成,它拥有许多早已存在的内部空间关系(比如时间、空间等等,用图中直实线来表示),当这些内部空间关系被投射到合成空间时,就为焦点空间的一系列分散元素提供了框架结构。合成空间根据框架空间的属性来压缩来自焦点空间的分散元素,即实现对分散元素进行压缩的合成目标(to compress what is diffuse)。单域网络的典型类型是传统的源域—目标域隐喻,源域作为框架空间提供组织框架结构,目标域作为被理解的焦点空间拥有相关元素,框架结构和元素之间的认同关系表现为两种:框架结构和元素可以不同属于一个大的叙述事件层面,比如框架空间的拳击手(boxer)与焦点空间的执行总裁(CEO)不属于同一类故事,二者的角色也不一致,因此不能直接靠关键关系来连接映射,但可用“拳击”的隐喻框架结构来组构商业场上的总裁们所表现出的分散元素,达到合成目标;框架结构和元素之间也可以同属一个大的叙述事件层面,外部空间关键关系连接它们的组织框架及其框架以下的元素,两个输入空间之间的关联性至关重要。单域网络的合成具有两个特点:一是单域网络具有实实在在的概念冲突(conceptual clash),根由在于两个输入空间的不对称的组织框架,仿佛一个强势框架在帮助我们洞悉另一个框架。这种感觉来自三个方面的原因:合成空间形成的推理(inference)来自强势空间合成空间产生的有用的压缩意义在框架空间已经存在;合成空间激起的情感,似乎已经清晰地存在于这个可靠的框架空间。二是单域网络的压缩充分利用了框架空间里已发生的压缩,即该网络把焦点空间的分散结构投射进入框架空间已经被压缩的内部空间关系,这些关系也被投射至合成空间。

图2.16 内部空间关系投射与焦点空间结构

(参考Fauconnier & Turner 2002:130)

双域网络,两个输入空间拥有不同的组织框架,每个组织框架的部分结构被提取至合成空间形成新的组织框架,并在合成空间产生不同于任何输入空间原有结构的新显结构。双域网络的组织框架之间是冲突性的,因此其新显结构是极富创造力和创新推理的,与简单、镜像、单域网络相比,双域网络是最重要的一种,是人类思维不可或缺的认知方式。双域网络的冲突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组织框架之间以一种兼容的(compatible)合力的方式,共同推动合成空间的运演,因此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假冲突(false clash)。比如在同性恋婚姻中,同样有两个心理输入空间,一个心理空间是传统的新人结婚情景,另一个是两位同性恋者之间的结婚场景。在跨空间映射中,诸如配偶、婚房、爱情、义务、婚宴等典型婚姻的空间元素在两个心理空间匹配映射。接着,两个空间的部分结构向合成空间投射,例如包括传统结婚心理空间的社会认同、婚礼仪式等和同性恋婚姻的生育缺陷、角色共识等结构。这些结构在合成空间进一步组合,构成一种冲突性的合作关系,合力形成一个新的婚姻社会结构;并结合婚姻背景知识和已有的文化认知习俗,这种关系得到进一步完善;最后在动态的概念合成中形成新显结构,即产生了一个新的同性社会婚姻模式。二是双域网络两个心理输入空间的组织框架之间发生强烈的冲突,并在合成空间达到冲突高潮,这是一种真冲突(true clash)。再如You are digging your own financial grave一句中,一个心理输入空间是关于商人从银行贷款,另一个空间是挖坟墓,二者的组织框架在多方面存在冲突。就拿因果关系冲突来说,在第一个输入空间里,商人贷款过多一时难以还清,导致公司倒闭经营失败;第二个输入空间的挖坟墓行为一般不会引起死亡,通常被视为对死亡的一种反应,因此贷款和挖墓引起的死亡因果结构之间存在真正的不兼容或冲突。输入空间框架之间的不兼容或冲突现象,加剧了合成空间冲突框架的形成,经过组合、完善、扩展的认知过程,我们发现商业经营上的失败与挖墓导致人之死亡之间存在因果逻辑上的联系,形成“如商业死亡一样的失败”(death-as-business failure)的合成意义,实现了人之所及。当然,基于挖墓导致失败的因果结构也能回射至第一个输入空间,帮助修正该空间结构。既然过多贷款就是在挖金融风险的坟墓,那么商人就可重新考虑修正其贷款行为,甚至拒绝贷款挽救其商业形势。通过这种回射方式,合成空间提供了一种整体性洞悉,成为构建拓展反映现实世界的话语意义的平台。总之,心理空间组织框架之间的冲突,不管是真冲突还是假冲突,都是双域网络概念合成的必不可少的认知过程,共同促进了整个网络的运作。

上面介绍了四种基本的网络类型,为了便于区别,基于Fauconnier & Turner(2002)和Evans & Greens(2006)的分析,我们把它们归纳如下(如表格 2.1):

表格2.1 概念网络(参考Evans & Greens 2006:431)

多域网络。前面我们讨论的由两个输入空间、一个类属空间和合成空间构成的四空间网络,是概念合成的最小模板(minimal template),是对概念合成过程的一种静态的、常规的描述。然而,概念合成是一个极具动态的、在线的认知心理过程,可以存在多个心理空间,这些空间可以重复使用,即跨空间映射整合后的合成空间可以作为一个新的输入空间,参与下一个网络的合成过程。这样由三个或三个以上心理空间构成的概念合成网络,Fauconnier & Turner(2002)称之为多重合成(multiple blends),或者我们通常所说的多域网络。多域网络的运作有两种方式,一是多个心理输入空间处于同一层次进行跨空间的映射,同时向合成空间有选择地投射相关成分或元素,进而完成合成过程,这种方式叫作平行型合成(parallel blending)。如图2.17所示,Input Ⅰ、Input Ⅱ、Input Ⅲ是平行的三个输入空间,它们之间的相关呼应物进行跨空间映射,然后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投射;二是相关心理输入空间之间首次跨空间映射整合后的合成空间,即中介合成空间(intermediate blend),作为新的输入空间继续参与下一个网络合成过程,这种方式叫作复合型合成(reblending)。如图2.18所示,该网络有三个输入空间Input Ⅰ、Input Ⅱ、Input Ⅲ,但前两个空间首先进行跨空间映射合成,形成合成空间Blend1,Blend1再作为输入空间与Input Ⅲ进行空间映射整合,形成合成空间Blend2,完成整个多域网络的概念合成过程。关于多域网络的合成空间,Fauconnier & Turner认为,几个合成空间连接在一起不断合成,就构成了大合成空间(megablended space)或者超合成空间(hyperblended space),比如图2.18复合型合成中的Blend1、Blend2相互连通合成就构成了一个大的合成空间网络。

图2.17 平行型合成

图2.18 复合型合成

关于类属空间,Fauconnier & Turner发现,网络里所有个体的合成空间及其大合成空间共享某些结构状态,从一个层级传递到另一个层级,这就是类属空间G。但有趣的是,G有时并不适用于每个个体合成网络的类属空间,因为在合成空间和大合成空间运演的G有其实际的结构状态,也有抽象的结构状态。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们可以设想一个新的G,标记为类属空间G′,仅仅含有适应于跨各合成空间和大合成空间类属空间层级的结构状态。通过这些思考,G′就能适用于所有个体合成网络的每一个类属空间,算得上是整个多域网络的一个总类属空间。换言之,类属空间G′适应于多域网络中的所有类属空间、所有输入空间、所有合成空间以及大合成空间,这些空间共享G′的结构状态。如图2.19所示,该多域网络有三个输入空间Input 1、Input 2、Input 3,它们之间两两映射共享各自的类属空间G12、G13、G23,产生各自的合成空间b12、b13、B23,同时,在总类属空间G或G′的调控下,各合成空间再作为新的输入空间继续映射合成,形成大合成空间Blend。可见,网络中个体的总类属空间和类属空间之间存在着层级之间的必然联系,它们之间相互渗透互相作用,共同推动整个网络的概念合成。

图2.19 各类属空间

综上所述,概念合成的建构性原则包括心理输入空间的构建与映射、类属空间的调控、输入空间和类属空间结构成分有选择地向合成空间投射、合成空间进一步的“组合、完善、扩展”过程直至产生新显结构,这些原则反映了基本的概念合成过程。概念合成是在一定网络框架内的动态的意义构建过程,其基本网络包括单一网络、镜像网络、单域网络和双域网络四种类型,多域网络包括平行型和复合型网络合成模式。

2.2.3.2 管制性原则(governing principles)

概念合成有了基本的建构性原则,就像房子搭起了牢固的框架一样,其基本结构和功能构筑了一个心智空间的网络系统。然而,光有框架还不够,这个系统还需一些管制性原则来调控各原则机制,使意义构建的模式(mode of meaning construction)得到合理的限制,或者说,对选择性的投射在一定程度上加以限制,因此Fauconnier & Turner提出了一些有关压缩的管制性原则和其他相关的管制性原则,即最优化原则(optimality principles)(见表2.2)。最优化原则有两个特性:一方面,合成网络的总目标在于获得人类尺度的概念合成,特定的合成网络凭借其特有的空间结构和合成目标,营造了一种相互竞争的网络环境,因而相关最优化原则在从心理空间向合成空间的投射中彼此竞争、优化,实现人之所及;另一方面,相关管制性原则之间的竞争实质上是一种合作,是一种对因竞争而起的紧张关系的缓解和优化,它们合力限制而不是管制(或决定determine)哪些关系成分将被选择投射至合成空间,最终加速完成最佳合成(optimal blend)。同时,Fauconnier & Turner(2002)年还提出了概念合成的相关目标,下面从概念合成目标、压缩与解压、关键关系、最优化原则等方面,来讨论管制性原则

表2.2 管制性原则(参考Fauconnier & Turner 2002:347)

合成目标(blending goals)。上面讨论了单一网络、镜像网络、单域网络、双域网络和多域网络这五种概念合成网络模式,无论采用哪种模式,均经过对心理空间相关元素和关键关系的压缩过程,其概念合成总是指向该网络的总目标和相关次目标(见表2.3)。一方面,概念合成的总目标就是实现人类尺度(achieve human scale),即人之所及(the scope of human experience)。概念合成的一个重要功能在于它能提供一种整体性洞悉(global insight),换句话说,合成是一种想象力的杰作,赋予我们用新的视角来洞察思想的能力,这也是概念合成的其中一个次目标。概念合成通过降低复杂度(reducing complexity)这种新的视角来实现人之所及的总目标。例如,在关于生物进化主题的演讲会上,演讲人这样说:“恐龙上午10点出现,一刻钟后灭绝了;灵长目动物11点55分出现;人类12点一到就诞生了。”这实际上是把漫长的生物进化时间跨度,浓缩到人类熟知的24小时单位时间内;是把复杂的生物进化过程加速压缩并简单化了,因为我们不可能经历这么漫长的时间体验;这就是一种整体性洞悉的体现和运用。另一方面,总目标之下还有一些子目标,包括压缩分散结构、强化关键关系、得出总结、由多到一。压缩分散结构是指复杂分散的网络能被人之所及的一个想象情节所建构,比如非洲草原上许多种类的动物都会成为草原之王狮子的美餐,我们可以把这些复杂分散的种类压缩集中到一只小角羚的身上,以一个想象原型来建构这个分散的网络;强化关键关系是指在压缩过程中,新的关键关系出现了,或者现存的关键关系得到强化,或者一些关键关系转换成另一些关键关系;提出方案是指在合成空间里,许多事件被压缩成一个简单的概述或总结;由多到一是指输入空间的许多元素被压缩成合成空间的一个或少数几个元素,这是网络压缩的一般现象。鉴于Fauconnier & Turner的分类,我们认为:1)总目标和五个次目标并不是彼此独立的,五个次目标是实现人之所及总目标的具体体现,它们之间是相互联系作用的;五个次目标之间也不是彼此独立的,比如压缩分散结构也可能是由多到一或者得出总结,它们之间是互有重合的;2)实现人之所及并非只是由繁到简、由多到一、由分散到集中的压缩结果,因为压缩或者解压可能是一种发散性思维,输入空间的多种元素被压缩至合成空间后产生的新显结构,并非只是单一的想象结果,也包括多种不同的思维倾向。例如,王维的诗歌《相思》中的红豆本是生长在岭南地区的一种呈鲜红色的植物,但在有些人看来,“红豆”就是相思果,其合成新显意义有不同的解读,比如夫妻生死离别之后的凄凉相思、情人之间的相思、朋友之间的相思等;而在另一些人看来,“红豆”是一种镶嵌饰物,一种美的象征。因此,我们认为“由多到多”也是一则次目标,与总目标和相关次目标是相互联系、互相包含的,比如强化关键关系中的逆类比关系(disanalogy)压缩就会产生“由多到多”的合成结果。

表2.3 合成目标

压缩与解压(compression and decompression)。网络运行都离不开压缩与解压机制,压缩与解压指向各种网络的概念合成总目标和次目标。Fauconnier & Turner把压缩和解压比作硬币的两面,合成(integration)和压缩是硬币的一面,分解(disintegration)和解压是硬币的另一面。一个概念合成网络犹如一枚硬币,既有压缩又有解压。由于网络合成中只有部分网络可以获得,其余的网络需要实时构建,因此在一些情况下,压缩可能是主要的意义构建方式,而在另一些情况下,解压成为主要的意义构建渠道。但无论哪个是主要的方式,概念合成网络至少包括其中一部分压缩和解压。就压缩而言,概念合成是了不起的压缩工具,它可运演各种各样的网络并不断地创造、压缩合成空间,这些合成空间来自对心理空间之间外部空间关系的压缩以及心理空间内部空间关系的压缩。压缩可由不同的方式来实现:1)单一关键关系(a single vital relation)的压缩,这种压缩分为尺度压缩(scaling down)和切点压缩(syncopation),前者是指单一关系的长度、质量等属性的压缩,比如人一生的成长经历长度,就可以压缩成一部45分钟的快节奏纪录片,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也可浓缩为300字左右的摘要;后者指单一关键关系的长度、质量等属性被压缩成为几个重要的切点(syncopated points),比如人的一生可被压缩成童年、少年、青年、壮年、老年等几个重要切点时期。尺度压缩和切点压缩通常交织在一起,共同作用于合成空间。

2)一种或多种关键关系向另一种关键关系的压缩,这种压缩是概念合成的一个显著特性,该压缩包括两种情况:一是一种或多种关键关系被压缩成另一种关系,比如类比关键关系被压缩成具有相似关系的惟一性,逆类比关键关系被压缩成具有变化关系的惟一性。二是用一种关键关系去压缩另一种关键关系,比如用空间关键关系去压缩时间关键关系,用浙江嘉兴南湖游船、遵义会议会址、延安宝塔、人民大会堂来压缩中国共产党的几次全国代表大会时间,显示地点与时间的重要联系等。

3)合成空间里一种新的关系经过压缩后得以形成,这种关系在输入空间内部或输入空间之间事先并不存在。或者说,当通过在合成空间构建一种新的关键关系,压缩效果得到了新的体现,这种压缩叫作创造压缩(compression by creation)。实际上,输入空间里的一种或多种关键关系向合成空间有选择的压缩,一旦转换成新的关键关系,都含有创造性的压缩过程。

4)内部空间关系的尺度压缩(inner-space scalability),这种压缩是指个体的心理空间关键关系,比如时间、空间、变化、相似性、属性、部分—整体等容易被压缩,而在整个概念网络中,诸如表征、类比、逆类比、身份认同等外部空间(outer-space)关键关系是不易按照尺度压缩的。但为了获得人之所及的合成结果,我们必须把非尺度压缩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转换成尺度压缩的内部空间关键关系,这是我们获取概念合成结果的普遍机制。例如,我们平时把一个人与他或她的名字联系起来,实际上是把人—名字之间的非尺度压缩“表征”外部空间关键关系,转换成了合成空间的尺度压缩“属性”内部空间关键关系,这样一来,这个具有个性特征的人就能被记忆识别了。

5)突出成分的压缩(highlights compression),是指总体事件中离散的重点元素被压缩至合成空间,并通过诸如范畴(Category)、属性等的关键关系,以及事件切分(syncopation)手段在合成空间里同时(simultaneous)呈现。这种压缩的最大特点在于同时性,即总体事件的突出成分能够被压缩成合成空间里的同步突出成分(simultaneous highlights)。

6)借入压缩(borrowed compression),是指其中一个输入空间已有的成形方案(tightly integrated scenario),被投射、紧密压缩(tight compression)至合成空间,就像合成空间向该输入空间借了一个组织一样。在该投射过程中,由于第二个输入空间不存在这种方案,因此第二个空间随同第一个空间向合成空间投射压缩。事实上,上文所讲的种种压缩,可按是否借入的标准归为两类,一类是合成空间向其中一个输入空间借入压缩方案,即借入压缩;另一类是压缩跨输入空间的外部空间关系进入合成空间进而得到进一步的压缩,这是非借入的压缩。例如,在digging your own financial grave一句中,一方面,digging输入空间业已存在一个包括行动者、行为、时间、空间、因果等因素的压缩方案,该方案可投射“借入”至合成空间;另一方面,合成空间里的许多框架组织来自另一个financial输入空间。但是,在两个输入空间协同向合成空间投射压缩的过程中,这些框架组织置于digging输入空间的压缩方案中。

其他管制性原则。上述所讨论的压缩类型反映了一部分管制性原则,还有其他的管制性原则,包括构造或拓扑原则、模式压缩原则、合成原则、加强关键关系(关键关系的最大化原则和关键关系的强化原则)、网络原则、关联原则。

构造或拓扑原则。压缩本质上是对组构关系(organizing relations)的压缩,空间内的组构关系叫做内部空间构造或拓扑(inner-space topology),空间之间的组构关系称为外部空间构造或拓扑(outer-space topology),这些构造的基本部分由关键关系所确定。内部或外部空间关系向合成空间的投射压缩存在多种可能性,默认可能性(default possibility)是相关关键关系在投射中没有发生变化,差异可能性是相关关键关系在投射中发生了某些变化,主要包括被投射的关键关系在合成空间没有呼应物、被投射的关键关系尺度化了、被投射的关键关系被切分了、被投射的关键关系转变成别的关系、一个输入空间的关系被投射而另一个相对的(inverse)输入空间关系被压缩等变化方式。这些变化方式在连接合成空间与输入空间的构造过程中,一方面在对构造进行优化,另一方面也试图保持原有的关系构造,从这点来说,这些变化方式实际上是一些网络压缩合成的策略。这些策略都基于引导性的构造原则,即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建立合成空间和输入空间,使输入空间有用的构造及其外部空间关系,经过内部空间关系在合成空间得到体现。需要注意的是,构造原则与压缩原则常常相互冲突,因为某些关键关系的压缩就意味着关系构造的变化,这正好与构造原则保留输入空间原有关系的偏好相矛盾。为了解决这种矛盾,我们需要遵守模式压缩原则。

模式压缩原则。面对合成网络中压缩与构造的竞争需求,我们需要了解一些压缩模式来调节二者之间的状态。在Fauconnier & Turner关于the Grim Printing Press的例子中,报社CEO操作的是打印机而汽车CEO控制的是方向盘,他们构成了竞争对手,他们之间较量的输赢与使用工具的优劣密切相关。不同工具的使用框架被投射压缩成为成空间里的相关呼应元素,进而上升至一种合成模式(integration pattern)。如果我们了解了这些模式,就会发现,输入空间里被压缩的构造越少,就越能在更多压缩的合成空间里推理出这些少数构造。不管哪种压缩模式,都要遵循总的模式压缩原则:在别的因素相同的情况下,通过把现有的合成模式当作附加输入空间,来完善合成空间里的相关元素;在别的因素相同的情况下,运用一个完备的框架,这个框架含有一些关系,这些关系可能是跨输入空间的一些重要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的压缩变体形式。

合成原则。简单地说,合成原则旨在获得一个合成的空间(integrated blend)。该合成空间具有以下特征:1)非隐含性:概念合成网络的实质就是输入空间的相关成分关系,甚至是来自相互冲突的输入空间的成分关系,向合成空间投射并形成单一的合成空间。这个合成过程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我们通过提取、斟酌、判断输入空间里的隐含关系,最终能够明晰地或者非隐含地表达合成空间里的合成意义。2)整体性:合成空间的运作是作为一个完整单位(unit)来进行的,其从输入空间投射压缩而来的内部组织关系成系统、易记忆,从这点上来看,这使得认知者可以不需经常参考整个网络里的其他输入空间便能正常运演合成空间(run the blend)。3)背景性:合成空间的运演是为了获得人之所及的联想或推理,储存在大脑中的背景知识信息可能随同输入空间的投射一起进入合成空间,从而增加合成空间的联想或推理力度。4)非分裂性:输入空间之间可能存在相反或相互矛盾的成分构造,当这样的构造投射至合成空间,也有可能产生一个内部分裂的或非单一的空间(disintegrated space),换言之,内部构造关系不相交不聚焦也就难以产生合成空间的新显结构。面对这种情况,合成原则的选择和调节手段,可以帮助我们选择和调节相关构造,从而合理避免合成空间的分裂现象。比如在一些国际会议上,各种肤色的人们语言不同,如果都任其进入“会议交流”的合成空间,就会产生语言不通的分裂现象,要解决该问题,我们必须建立单一的或非分解的合成空间,那么选择当下的英语、法语等通用语言,就是合理利用合成原则选择和调节手段的体现。

加强关键关系。加强关键关系包括两条原则:关键关系的最大化原则(maximization)和关键关系的强化原则(intensification)。关键关系的最大化原则是指当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合成网络中的相关关键关系得到最大化,特别是要使合成空间里的关键关系最大化,并使这些关系在外部空间的关键关系中得到反映(reflection)。这里有一条普遍的原则,我们可以使外部空间关键关系和合成空间关键关系之间的相互反映最大化,以此产生新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最大化原则的重要与否取决于合成的目的,当合成旨在揭示输入空间之间的关系,最大化关键关系就显得特别重要,因为这种揭示过程依赖于新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的建立;相反,合成的目的在于形成与输入空间差异较大的假定空间(hypothetical space),不必产生新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那么最大化原则的作用就会降低。关键关系的强化原则是指当其他条件一致的情况下,强化关键关系。关键关系的强化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关键关系的最大化及其在外部空间关键关系的反应,另一种是对空间已有关键关系的强化。

网络原则。该原则是指当其他情况相同时,把合成空间作为一个单位来运演,就需要维持合成空间与输入空间之间合适(appropriate)的网络连接,这种合适连接既要容易又无需额外的监管或运算要求。即使我们只聚焦网络里的某一个空间,整个网络都会牵涉其中,都在运转,这正是因为良好的网络连接往往是潜意识的,这样合成空间里的运演才会在输入空间内部或输入空间之间自动产生效果。关于网络原则,常常存在一个误区:网络连接来自构造投射。其实,网络原则和构造原则是不同的,且也不必结合起来(aligned);它们之间是相互竞争的,构造原则推进输入空间和合成空间之间的构造最大化,而网络原则试图维持空间之间的合适连接,可能限制构造连接。因此,在把合成空间作为思维和行为的基础的同时,我们必须理清输入空间与合成空间在构造上是如何不匹配的(not match)。比如,输入空间里的一些构造十分重要,而合成空间并非必要;合成空间的有些新显构造(emergent topology)可能不适合于输入空间,就不应该回射至输入空间。这些在构造上的不匹配现象,就源自于违背网络原则情况下的构造最大化。因此,遵守网络原则,就是要在合成空间和输入空间之间建立和保持有价值的构造连接,并合力在合成空间产生新的合成意义。

拆析原则。根据Fauconnier & Turner,该原则是指当其他情况一致时,合成空间独立启动整个网络的重构进程。合成空间具有强大的功能,因为它携带整个网络的胚芽(germ)。如果一个胚芽已经激活整个网络,那么合成空间的运演就会对其余网络产生推理结果;如果整个网络还未建立起来或者被遗忘,或者如果网络中的相关部分在思维中未被激活,这时合成空间就会大显身手,激活这些网络。合成空间可以作为一个助忆工具(mnemonic device),发挥整体性洞悉的强大功能。如果我们需要从大脑中提取并激活相关网络的背景知识,合成空间无疑是一个触发器(triggering device),引导我们把一个个小的压缩组织拆解开来,回射成网络中的相关成分。合成空间也可以因为受到实物的刺激来建构,并通过不一致(incongruity)和分解(disintegration)来加速其拆解过程。例如,当我们看到一则广告:一副无精打采的吸烟牛仔画面,上面附有“注意:吸烟引起无力(或疲软)”字样,广告画面与字样的不一致立刻促使读者意识到,下垂的烟蒂实物表达的不止是单纯的牛仔吸烟意象,很可能被分解为两个意象输入空间,一个是牛仔吸烟的无力形象,另一个是性行为中的疲软意象。这种由不一致和分解促使的拆解过程体现了拆解原则,乍一看,在我们的大脑中画面与字样的不一致帮助形成了一个合成空间,然后进一步分解这些不一致成因,回射还原为不同的两个输入空间。正如道格拉斯·霍夫斯塔特(Douglas Hofstadter)所言,拆解原则不仅是网络内部的一个结构,广义上来说,它是一种交际,因为合成空间所产生的拆解可能性取决于交际语境中哪些对象被激活了。因此,笔者认为,从合成空间到输入空间的拆解是概念合成理论的一个十分重要的认知原则,它与从输入空间向合成空间的压缩及其合成空间内部的压缩息息相关,既要遵循网络内部压缩与拆解的组织结构,也不能忽略交际语境与读者自身的交际选择。

关联原则。该原则是指当其他情况一致时,合成空间里的元素应该具有关联性,包括建立合成空间与其他空间之间的相关性以及合成空间本身运演的相关性。相反,对实现网络目标起重要作用的跨输入空间外部空间关系,应该在合成空间形成相应的压缩关系。关联性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交际中的参与者在总的压力下(pressure)都期待他们之间的交流相互关联,这种期待鼓励听话者寻求网络元素的最大关联性,促使说话者选择最佳网络连接,同时也舍弃非相关连接;二是部分相关性产生于网络本身,合成空间里的元素通过连接各空间和发展相关关系来实现总的关联目标。两个方面结合起来,就形成了网络关联(Network relevance),比如重要外部空间关键关系向合成空间的压缩、合成空间的成功拆析就是典型的网络连接。

2.2.3.3 建构—管制的合作与竞争

建构性原则搭建了网络构架,包括简单、镜像、单域、双域、多域网络类型,以及网络内部的映射(mapping)或匹配(matching)、投射(projecting)、压缩、合成(integration)机制,就像房屋的框架结构一样支撑着整个网络建筑;管制性原则设置了条条网线,包括各种相对有形的关键关系以及连接关键关系的多种抽象原则,在一定程度上对网络内部的连通进行限制,仿佛人体的经路脉络一样,在网络骨架内连通相关成分元素。可以说,建构与管制是一对矛盾共同体,既合作又竞争,共同指向人之所及的意义构建。例如,根据Fauconnier & Turner,通过压缩,我们实现人之所及,人之所及的实现有助于提出方案,方案的提出有助于提升整体性洞悉,由多到一的压缩有助于实现合成空间的人之所及,它们之间环环相扣,相互合作。但是,压缩与构造相互竞争,因为构造试图保留原有的各种差异和相关元素,而压缩正好相反,尽力产生新的关系;同理,合成与拆析相竞争,因为完全或充分的合成(absolute integration)往往留下一个不带原有输入空间痕迹的合成空间,而拆析旨在还原各种空间元素。有鉴于此,下面先从关键关系层面入手,梳理外部—内部空间关系在压缩或解压过程中的合作与竞争模式,再在网络类型层面分析关键关系、空间构造等的合作和竞争方式。

关键关系层面。前面我们在2.2.1.3概念隐喻中谈到的概念投射,关涉空间之间的映射,跨心理空间的呼应物(counterpart)通过空间连接语(connector)连接起来。而在概念合成里,这种跨空间呼应物之间的识别程式(identification procedure)被称为匹配,Fauconnier & Turner(2002)把连接两个呼应物成分或特性的不同空间连接语称为关键关系。所谓“关键”,就在于这些关系在网络连通中的普遍性(ubiquity)、高频度(frequent recurring)和重要性。Fauconnier & Turner把这些关键关系归纳为:时间(Time)、空间(Space)、因果(Cause-effect)、变化(Change)、身份认同(Identity)、部分—整体(Part-whole)、角色(Role)、类比(Analogy)、逆类比(Disanalogy)、表征(Representation)、特性(Property)、范畴(Category)等关系,Evans & Green进而把这些关键关系和压缩方式总结成下表:

表2.4 关键关系与压缩方式

表2.4左栏里的“时间”等外部空间关键关系连通各输入空间(outer-space vital relations between input spaces),通过跨空间映射或匹配、压缩进入合成空间,成为右栏中的内部空间关键关系(inner-space vital relations in the blend),达到“人所能及的尺度(at human scale)”。具体而言,“时间”关键关系连通输入空间等外部空间并通过压缩成为内部根本关系尺度时间(scaled time)和切点时间(syncopated time),前者指由不同的实体时间同步压缩进入单一实体时间,这是距离上(distance)的减少;后者指单一实体时间链上的部分时间被激活再被压缩而成的时间节点,这是数量上(number)的减少。例如,如今我们读王维的诗歌时,仿佛在和他同台交流,不同时代的两个个体时间输入空间被同步压缩成一个合成空间,时间距离上减少至同一尺度时间,读者与王维两个主体间的相关呼应元素的匹配、压缩成为可能,新显结构也就随之产生;如果阅读王维的生平简介,寥寥几页,只可能呈现诗人一生中的重要时刻,这些重要时刻正是人生时间链上的时间切点,通过这些切点,窥视诗人的人生轨迹和重要成就。这里要注意的是,尺度时间和切点时间可分别压缩,也可同时压缩,压缩中充满了竞争和合作,这与被压缩的个体时间概念有关。

同理,“空间”关键关系将不同的输入空间之间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连通,并被压缩至同一空间范围,在尺度空间、切点空间两个内部空间关键关系上进一步合成。例如,两列火车行驶在不同的线路上,分别占有各自的空间位置,构成两个输入空间;如果跨输入空间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被同步压缩至合成空间,那么它们就可行驶在同一尺度空间的同一条线路上,我们就可对诸如快慢、舒适的切点空间参数进行讨论,构建这两列火车行驶的合成意义。

“表征”关键关系把一种实体或事件与另一种表征它的实体或事件相关联,另一种可以是不同种类的实体或事件;连接两种实体或事件的外部空间关键关系,经过压缩在合成空间形成内部空间关键关系“惟一性”,这样两种不同的实体或事件通过表征关系,被压缩成为同一实体进行概念合成。例如,老师在授课时,用不同颜色的乒乓球代表地球、金星、木星等行星,然后压缩进入一个大的球体“太阳系”,正是由于表征关系的连通、压缩,“惟一性”的关系及其意义释解顺利完成。

“变化”关键关系可以沿着时空节点,从外部空间变化关系到内部空间变化关系压缩,成为惟一性合成体。例如,一只丑小鸭经过不同时空阶段的成长变化,最终演变成为一只美丽的小天鹅,这反映了由丑小鸭的不同变体到小天鹅这个惟一性合成体的概念合成过程,丑小鸭和小天鹅实际上是同一个个体,一个既有竞争又有合作过程的个体。

“角色—价值”关键关系指把角色和价值两个输入空间压缩成具有同一概念关系的惟一性实体,即把角色—价值外部空间关系压缩成合成空间的内部空间关系“惟一性”。例如,角色“皇后”和相对应的价值“伊丽莎白二世”,经过角色—价值外部空间关系的压缩,再经过“惟一性”内部空间关系的压缩,在合成空间形成惟一性实体——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该实体的概念合成是角色与价值关键关系的完美合作。当然,在一些复杂的剧情中,不同的角色—价值网络合成,常常是一个竞争和合作并存的压缩过程。

“类比”关键关系是一种外部空间关系,随着不同网络心理空间角色—价值的压缩建立起来。来自不同网络压缩的两个合成空间作为新的输入空间参与第三次网络合成,构成新的合成空间。在这个新的合成空间里,“类比”压缩成“身份”内部关系,同类或非同类的身份概念连通压缩到合成空间共享“同一性”,构成类似体(analogues);同时“类比”还可压缩进入一定的“范畴”内部关系。例如,在“中国唐代诗人王维和爱尔兰诗人希尼是诗歌的使者”一句中,首先存在两个由角色—价值压缩的网络合成,一个来自“诗人—王维”,另一个来自“诗人—希尼”;然后各自的合成空间作为新的输入空间进一步压缩合成,建立起了王维—希尼在诗歌方面的类比关系,这种关系被压缩成“身份认同”内部关键关系,王维—希尼就被理解为传递中国和爱尔兰诗歌文化的类似体——使者。从另一角度来看,王维是一位诗歌使者,希尼也是诗歌的使者,二者归入了一个“使者”的范畴关系。因此,从“类比”关系的连通压缩到“身份认同”或“范畴”关系的意义构建,构成了网络合成的一种重要方式。

“逆类比”关键关系首先压缩成“变化”内部关系,然后合成空间内的个体差异进而压缩成惟一性,最终实现“人之所及”。例如,在“我的税单逐年增加”一句中,“逆类比”外部空间关系连通压缩每年不同的税单,进入合成空间成为“变化”内部关系;单一的“变化”关系在合成空间里继续变化、增长,并被压缩成“惟一性”,从而获得税单逐年增加的合成意义。从“逆类比”到“变化”再到“惟一性”,是一个竞争与合作相互交织的认知过程。

“部分—整体”关键关系指部分概念代替整体概念,然后压缩整合为惟一体(uniquence)。例如,当我们指着一张头发有些蓬乱的头像并说:“这就是谢默斯·希尼”,实际上我们是在潜意识地利用“部分—整体”关键关系匹配两个心理空间的呼应物,即在头像心理空间和一个完整的希尼本人的心理空间建立对应元素的匹配关系。通过身体的脸部表征来识别整个人物,二者的相关成分被压缩成合成空间里的“惟一性”关键关系,最后在我们的思维中形成惟一体,即一个完整的希尼形象。

“因果”关键关系,可以向两个方向压缩:一方面,随着“时间”关键关系的尺度渐变而压缩成“变化”关键关系,从而上升至“惟一性”认知;另一方面,原因或结果输入空间内的相关实体也被赋予了某种“特性”关系。例如,“那壶酒他喝了一周”一句中,“原因”是他在喝那壶酒,随着一周内时间尺度的增加,“结果”显示为壶中酒的量在减少,当这种“变化”达到一周的时间尺度上限时,“惟一性”的结果是壶中空空如也,这是一种原因—变化—结果的关键关系连通压缩过程。再如,“一件温暖的大衣”,我们把“穿大衣”这个原因和“大衣温暖”这个结果进行压缩,“因果”关键关系便可压缩成“特性”关键关系。事实上,大衣本身并不是“温暖”的,但是合成空间里的“特性”关键关系反映了大衣被穿的前因后果认知过程。

综上所述,这些关键关系在网络中的彼此连通压缩有以下特点:一是关键关系的压缩具有方向性,一般是从外部空间关键关系向内部空间关键关系的压缩,但也有少数合成空间向输入空间回射的情况;二是关键关系的压缩具有层次性,包括外部空间—内部空间两层关键关系在内,内部空间关键关系还有平行的关键关系,比如“类比”的内部空间关系被压缩为“身份认同”和“范畴”两个分支;三是压缩具有选择性,我们有时选择某一条关键关系网线,有时又选择几条,这取决于文本内容和读者的个体认知差异。关键关系的这些特点在网络框架空间中相互协作、各显神通,共同促进合成空间、新显结构的形成。

网络类型层面。在概念合成的镜像、简单、单域、双域四种基本网络中,存在着各种原则之间的合作与竞争,它们共同促进整个网络的连通合成。换言之,这些网络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与相关管制性原则进行协商交流(negotiate),形成了各自的网络合成特征。

镜像网络。根据Fauconnier &Turner,我们归纳出以下几点:第一、镜像网络提供不同压缩机制,包括尺度压缩(scaling compression)、切点压缩(syncopation compression)、关键关系之间的压缩、关键关系的创造(creation),但不需要借入压缩(borrowing compression),因为输入空间和合成空间共享同一个压缩框架(compressed frame),不存在借入情况。第二、镜像网络可同时体现构造(topology)、合成、网络(web)三种原则。具体来说,所谓体现构造原则,是指分享组织框架即可从一个空间向另一个空间自动传递丰富的构造;所谓体现合成原则,是指合成空间的共有框架及其扩展机制提供了合成的可能,经过扩展后的框架(elaborated frame)通常是一个普通、丰富、合成的框架;所谓体现网络原则,是指镜像网络中对框架的共有会自动保持空间之间的网络联系。第三、镜像网络中输入空间的呼应成分一旦融入合成空间,输入空间的组织框架就会使它们转变为合成空间的相关成分,不需要用到模式完善(pattern completion)原则。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合成空间和输入空间共享同一组织框架。第四、镜像网络中的合成与拆析反向作用,一方面,尽管合成空间是合成过程中的一个直接具体的共享框架,但是合成空间在某一层次上的合成会更容易、效果也会更明显,而在另一更具体层次上的合成能力显得较弱。出现这种合成效果的差异,主要在于镜像网络各空间虽然共享一个组织框架,但在更具体层次上不一定共享同样的结构。例如,比赛中的两辆车就是在同一层次上的一个好的概念合成,而19世纪和21世纪的两辆车是处于更具体层次上的或许是一个弱的概念合成。但正是这个“弱”层次合成,为拆析提供了信号(signal)和回射可能,合成空间的元素重新回射至各输入空间并与相关呼应元素相映射,最后产生新的合成效果。同合成与拆析一样,压缩与解压也是反向作用的。

单域网络。在Fauconnier & Turner看来,单域网络里的合成空间直接接受(inherit)来自一个输入空间的压缩组织框架,同时也接受其构造,当合成空间的元素接受来自两个输入空间元素的构造的过程中时,通过跨空间映射,两个输入空间和合成空间之间的构造合作相容(compatible),即共享同一构造。单域网络也可生成借入压缩和尺度压缩,一方面,通过借入压缩框架和空间映射,整个网络共享同一构造,进而实现借入压缩合成;另一方面,一个输入空间提供的框架被投射至合成空间,可形成人类尺度的压缩,比如“商业对手之间的竞争就像两个人之间的格斗一样”,竞争时间被压缩成格斗时段,竞争成员被压缩成两个主体,竞争行为被压缩成击打与躲闪,竞争结果被压缩成击中与错失。单域网络还存在外部空间关键关系向内部空间关键关系压缩的可能性,比如类比外部关键关系向身份认同内部关键关系的压缩,这种压缩体现了关键关系之间的合作竞争合成过程。

双域网络。与镜像、单域网络不同,双域网络里,压缩、构造、合成和网络并非自动得以满足(satisfied),不像直接接受、自动合作等满足行为,而需要构建适合于合成的具体框架,且该框架含有一个主要的新显结构。因此,我们发现,该网络过程中会不断出现竞争,主要表现为管制性原则和这些原则得不到完全满足之间的竞争关系。Fauconnier & Turner强调,管制性原则得不到满足并不意味着合成结果的失败,相反,找出一个缓解(relax)管制性原则的适当办法,则有利于构建一个有用的双域网络合成。首先,构造原则与合成原则发生冲突,合成空间的合成获胜,这是因为合成空间的目标在于提供一个可以持续合成行为的合成概念空间。其次,通过有效把握或权衡(weighting)适合于合成目标的管制性原则,就会获得一个令人满意的合成;如果把握不稳或权衡不佳,合成空间里出现的多种违反(violation),包括对合成原则、构造原则、网络原则的单一违反或多项违反,就会挫败其合成目标,导致真正的合成失败。再次,合成空间的组织框架为创造性思维提供了机会,对满足管制性原则构成的压力激发了一些根本性的、创新性的发现。可以说,这种创造性之所以是可能的,是因为管制性原则之间的竞争以及合成力(power of blending)对这些原则的调控所致。最后,在双域网络中,拆析原则相对容易得到满足,这是因为合成空间里的关键元素不可能全部回射到某个输入空间的同一组织框架中去,因此,合成空间的相关元素必须拆析到不同输入空间的不同组织框架中。

2.3 本书理论构建

从上文对概念隐喻、空间映射、概念合成理论的发展脉络的梳理,不难看出,Fauconnier & Turner的概念合成理论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历经了一个渐进的修正过程,即从质疑概念隐喻理论,到提出空间映射理论,最后到概念合成理论的成熟。本书基于概念合成理论的建构性原则和管制性原则相互作用的网络机制,从双域网络、多域网络框架两个层面构建有关王维和希尼诗歌比较研究的理论基础。

2.3.1 双域网络框架

双域网络是四种基本网络类型(包括镜像、简单、单域、双域网络)中最为普遍、最具有解释力的概念合成网络机制,由两个输入空间、一个类属空间、一个合成空间和新显结构构成。在网络运行中,可以分为三个基本认知环节(见图2.20,两条直线代表输入空间Ⅰ、Ⅱ的跨空间映射,中间的箭头虚线表示向合成空间的投射压缩或从合成空间的解压回射),即构建心理空间、突显连通网线、优化合成尺度。

图2.20 双域网络的心理空间构建途径

在第一个认知环节里,输入空间的构建是整个网络框架运行的基础,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切入,一方面可以从常规的诗歌文本结构情节着手,利用诗歌读者主体—文本形象—作者主体的主体间性关系,来构建心理空间Ⅰ、Ⅱ。另一方面,可从跨学科的角度,利用特定主体间性的关系来构建各心理空间,包括:从诗歌叙述者和人物的感知视角来构建心理空间Ⅰ、Ⅱ,心理空间在外视角(outer-focalization)和内视角(inner-focalization)的转换中得以建立,这是认知与叙事相结合角度下的概念合成过程;从诗歌作者主体—读者主体的认知合作关系,来构建心理空间Ⅰ、Ⅱ,双方形成认同、冲突(假冲突和真冲突)的认知合作关系,可视为认知与语用相互作用下的概念合成过程,也可视为常规的读者对诗歌文本结构情节的概念合成分析;从原语文本形象和诗歌译者(当前译者和先前译者)的认知心理来构建心理空间Ⅰ、Ⅱ,反映了翻译的概念合成认知过程。这里所说的读者主体—文本形象—作者主体、叙述者—人物、作者主体—读者主体、原语文本形象和诗歌译者,是主体间性连续体上(continuum or scale)的几个主要认知主体,它们之间还存在其他认知主体,将在后面第五、六、七章细述。可以说,从不同角度来构建心理空间至关重要,因为它展示了释解诗歌文本的多种可能性,空间建立得是否得当,直接影响整个网络空间运行的方向和效果。

在第二个认知环节里,突显连通网线是指在诸多关键关系,包括时间、空间、因果、变化、身份、部分—整体、角色、类比、逆类比、表征、特性、范畴等关系网线中,结合诗歌文本特点和心理空间构建角度,选择最合适的关键关系网线来连通各心理空间;关键关系网线可以是一条,也可以是多条,视网络连通情况而定,被选定的关键关系便得到突显,成为网络连通的重要纽带;连通有两种基本过程,一是心理空间Ⅰ、Ⅱ相关呼应物之间的相互映射,二是在类属空间的调控下,心理空间Ⅰ、Ⅱ和类属空间有选择地共同向合成空间投射,在这两个过程中相关关键关系处于向合成空间的压缩状态中。

在第三个认知环节里,优化合成尺度涵盖合成空间里的组合、完善、扩展三个认知压缩机制,直到新显结构的产生。投射压缩至合成空间里的各种关键关系及其元素在合成空间汇合,重新得到组合;经过组合后的各种关系,结合认知背景、文化差异、社会现象等多种因素的考量,进一步得到完善;最后,不同的读者根据诗歌文本的内在特色和自身的鉴赏取向,尽可能地挖掘扩展诗歌所表达的思想价值,即“人之所及”。这些“人之所及”,即读者对诗歌的最终释解呈现趋同、求异的动态取向。所谓“趋同”,是指读者对诗歌的解读与文本形象的预设期待相向而行或者走向一致,他们之间具有相同或相似的概念合成认知过程,指向为合二为一;所谓“求异”,是指读者的解读和诗歌文本形象所表达的预期不一致,甚至彼此冲突,诗歌作者可以有意预设、引导读者的不同声音,读者也可出其不意地进行发散性思维,超越诗歌本身的预设,这种超越有时似乎愈相异愈合理,并指向多种解读。这里需要特别注意两点:1)无论“趋同”还是“求异”,总是“动态”的认知过程,因为读者的解读与诗歌文本形象的预设往往处于变化之中,因时过境迁,先前的“趋同”、“求异”解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读者对诗歌的动态解读,比如同一首诗歌文本在不同的历时背景下会有不同的解读,或者同一个读者在不同的环境中可能会采取不同的认知取向。因此,“趋同”、“求异”的“动态”解读,都是读者与诗歌文本形象的认知合作压缩过程,这个过程是一个合成尺度不断进行优化的过程,新显结构是合成优化的集中体现。如果新显结构并没有达到最优化效果,这时可以通过解压(decompression)机制,相关关键关系网线重新回射至各输入空间,再通过跨空间映射、投射过程,压缩至合成空间进行再一次的组合、完善、扩展优化,直到最佳新显结构的产生;2)不管如何动态“求异”,诗歌文本是立足之本,“求异”思维要以原文本为依据。

双域网络的这三个认知环节环环相扣,协同构成了双域网络的概念合成过程。就王维和谢默斯·希尼的双域网络概念合成而言,我们可以在四种诗歌类型,即田园诗(山水田园诗与乡村诗)、宗教诗(佛禅诗与神话诗)、战争诗(边塞诗与暴力诗)、政治诗(仕途诗与暴力诗)等层面进行趋同关联分析,这种分析表现为常规的读者对诗歌文本结构情节的趋同思维以及主体间性的趋同思维,体现了王维和希尼诗歌之间的趋同特色;同时,对王维和希尼的诗歌艺术进行求异关联分析,这种分析表现为常规的读者对诗歌文本结构情节的趋异思维和主体间性的趋异思维,以及少数诗歌的“双重叙事运动”分析,从而展示王维和希尼诗歌之间的趋异思想,力求把诗歌读出新意。通过“趋同”、“求异”关联分析,勾勒出两位诗人的诗歌艺术风格,挖掘出各自的诗歌寓意,从而澄清背后的概念合成认知机理。

2.3.2 多域网络框架

多域网络是在建构性原则和管制性原则的统领下,以双域网络为基础的、三个或三个以上输入空间的多重合成。相对于双域网络,多域网络更为复杂,根据Fauconnier & Turner(2002)的观点,可以在更多的心理输入空间上以平行映射(parallel)或复合映射(composite or reblending)形式运作并多次合成(见图2.21)。平行映射是指输入空间链信息同时参与映射、压缩形成合成空间,构成平行型合成(paralell blending)。输入空间Ⅰ、Ⅱ与输入空间Ⅲ(用虚线圈表示,意为可新增一个或多个心理空间),处于平等或平行的地位状态,没有主次之分,各自的相关信息在跨空间映射中,可以两两相映射,也可三个或多个一起同时映射。复合映射则是首次合成形成的合成空间作为再次合成中的输入空间与另一个输入空间一起映射,形成新的合成空间。各输入空间有主次、先后之分,输入空间Ⅰ、Ⅱ首先进行映射、压缩合成,完成第一次概念合成,形成的合成空间1作为新的输入空间,与输入空间Ⅲ再次进行映射、压缩合成,完成第二次概念合成,并形成合成空间2,构成复合型合成(reblending)。根据诗歌文本的解读需要,多域网络的概念合成依此类推。

图2.21 多域网络合成框架

在这两种多域网络合成方式的基础上,笔者在《概念合成的多域性与谢默斯·希尼诗歌的合成度——以希尼的四首诗为例》一文中,根据希尼叙事诗的特色,提出了一种循环型合成方式(recurring blending)。在由多个输入空间构成的平行型或复合型网络框架中,节外生添一个以上的输入空间,叙事主题回归映射到诗人以前的作品,叙述技巧表现为第一人称主人公回顾性叙述模式中出现的两种“我”的眼光(即叙述者“我”目前追忆往事的眼光和被追忆的“我”过去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与当前的诗作构成一个循环,周而复始,寓意在循环合成中得以升华。

除了这三种合成方式外,我们还发现:从整个诗歌语篇来考量,主位(Theme)和新信息(New)的呈现具有层级性,即由宏观主位—宏观新信息(macroTheme-macroNew)、超主位—超新信息(hyperTheme-hyperNew)、主位—新信息(Theme-New)构成的层级信息流,信息从一个主位波峰(crest)流向另一个新信息波峰,在主位—新信息激起的小波浪(little wave)、超主位—超新信息掀起的较大波浪(bigger wave)和宏观主位—宏观新信息翻滚的浪潮(tidal wave)之间此起彼伏;主位层级预示(predict)某一篇章、步骤(stage)或阶段(phase)的开始,特别是标记主位体现时空场景的转移、参与者的更换,能展示信息流的断续性(scaffold discontinuity),这为叙述者或人物的视角转换提供了可能,而新信息层级在于不断汇集(accumulate)新的观点,回答和满足主位层级的期待,视角转换的信息流在这种预示—汇集的认知过程中得到实现。因此,我们认为视角转换可以作为构建心理空间的新途径,整个诗歌语篇在视角转换的组织下,流动着一种语篇格律(periodicity),这构成了格律型合成(periodic blending)。

上述四种合成方式各有侧重,相互补充合作,共同构建了多域网络框架。其中,平行型、复合型合成是基本的多域网络合成框架,关注语篇本身的各种信息合成;循环型合成是语篇内和语篇外的互文(intertextuality)信息循环,是跨时空的多域网络合成;格律型合成是从主位—新信息的多层级角度来考察语篇内部的认知视角信息流动。

在多域网络合成的过程中,如同双域网络,同样存在三个认知环节,即首选网络框架、突显连通网线、优化合成尺度。第一,首选网络框架指读者从平行型、复合型、循环型、格律型合成框架中,选择最合适的方式来认知解读诗歌文本,合成方式的选择受制于多个心理输入空间之间的地位关系,这些关系分别呈并列、递进、循环、层级地位分布。第二,突显网线连通揭示了从外部空间关键关系向内部空间关键关系的跨空间压缩过程,其间关系网线的作用无可替代(图2.21中用四角星表示关系网线的连通)。哪些网线获得突显,优先走进读者的认知合成框架,关键在于多域网络输入空间的情节脉络以及读者对该脉络的认知差异。心理空间情节脉络越多,关系网线越复杂,在特定的网络框架中相关网线获得突显的几率也越大,因而连通、压缩就越集中,认知合成度越高。所谓合成度,就是指首选网络框架、突显连通网线、优化合成尺度这三个认知环节中,读者的认知合成具有尺度性,总是指向最大的合成趋度,与多域性,即多域网络的认知合作机制的支配因素网络框架、关系网线相互作用。第三,经过了前两个环节,多域网络各输入空间的呼应物跨空间映射、连通、压缩进入合成空间,读者对合成空间里的压缩信息再进行认知组合、完善、扩展,实现“人的尺度”最优化,在线产生惟一性的新显结构。具体来说,重组来自网络框架各空间的投射信息,网络框架内关键关系网线连通下的选择性投射信息在此形成认知交汇组合;读者提取大脑中已有的相关背景框架(background frames)进行图式推理(schema induction),即把心理空间信息填充到背景框架进行图式运算;读者认知达到惟一性,在线意义水落石出,认知合成度实现了最优化。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惟一性并非只有一种诗歌释解,可以是一种趋同解读,也可以是多种求异解读,趋同和求异都是惟一性新显结构的具体体现,是读者对诗歌文体的认知挖掘。为了更清楚地说明多域网络的概念合成,我们用下图来表示:

图2.22 多域网络概念合成

2.4 本章小结

本章涉及了两部分内容:一是概念合成的理论沿革梳理,二是本书的理论基础建构。理论沿革方面,从概念隐喻这一源头,经历空间映射的雏形阶段,再到概念合成的完善,理论观点在不断创新矫正;关于诗歌分析的理论构建方面,本章节在Fauconnier & Turner建构性原则和管制性原则相互作用的统领下,提出了双域、多域网络框架的基本思路:双域网络注重心理空间的构建角度,本章提出了从主体间性角度(包括叙述者—人物、诗歌读者—作者、原语文本形象—诗歌译者等方面)来构建心理空间的思路,明确了构建心理空间、突显连通网线、优化合成尺度三个认知环节;多域网络在Fauconnier & Turner的平行投射、复合投射概念基础上,区分了平行型合成、复合型合成、循环型合成、格律型合成四种网络框架方式,明晰了首选网络框架、突显连通网线、优化合成尺度三种认知环节,多域性和合成度的动态互动构成了多域网络的概念合成过程。关于双域网络、多域网络的基本理论思路,涉及的具体分析路径将在第三、四、五、六、七章中作详细说明。下一章将在双域网络框架内,就王维与希尼不同类型诗歌进行概念合成的比较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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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3. 参见:Fauconnier,G.1997.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p.173-175.
  114. 图中椭圆形合成空间中的“?”用来表示动词的充当情况,即ACTS、CAUSE、MOVE可分别由输入空间Ⅰ2投射至合成空间里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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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1. Evans,V.& M.Greens.2006.Cognitive Linguistics:An Introduction[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p.403.
  122. Fauconnier,G.and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44.
  123. 在Fauconnier、Fauconnier,G.& M.Turner的不少论述中,常出现integration、blending混用的情况,比如conceptual integration or blending、integration networks等,学界的译文“整合”或“合成”也常交替使用。笔者认为,若要区别integration和blending,integration可译为“整合”、blending则为“合成”;若不加区别,则在“整合”、“合成”中任选一个。为便于统一认知标准,本书不区分integration、blending,统一译为“合成”。
  124. Fauconnier,G.and M.Turner 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345.
  125. Fauconnier,G.and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102.
  126. 当心理空间的成分或元素及其关系组合成我们熟知的一个概念包时,我们说这个心理空间具有认知框架,这种组合就是框架。
  127.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p.114-120.
  128. Evans,V.& M.Greens.2006.Cognitive Linguistics:An Introduction[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pp.418-426.
  129.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50.
  130. Fauconnier,G.1997.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186.
  131. 合成优化原则包括:整合(integration)、网络(web)、解包(unpacking)、构造(topology)、回射或向后投射(backward projection)、转喻投射(metonymy projection),详见2.2.2.2节。
  132. Fauconnier,G.and M.Turner.1998.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22,(2),133-187.
  133. Fauconnier,G.and M.Turner.1998.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22,(2),p.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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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Fauconnier,G.and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119.
  137. Evans,V.& M.Greens.2006.Cognitive Linguistics:An Introduction[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p.428.
  138.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346.
  139.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p.309-347.
  140. 《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141.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119.
  142. 关于关键关系的压缩,详见“2.2.3.2管制性原则”和“2.2.3.3建构—管制的合作与竞争”。
  143.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238.
  144.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330.
  145. Ibid.,p.330.
  146. Ibid.,p.331.
  147.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p.332-333.
  148. Ibid.,p.333.
  149.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p.333-334.
  150. Ibid.,p.336.
  151. Evans,V.& M.Greens.2006.Cognitive Linguistics:An Introduction[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pp.420-426.
  152. 李昌标,2015,概念合成的多域性与谢默斯·希尼叙事诗的合成度——以希尼的四首诗为例[J].外语与外语教学,(1):26-31。
  153.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p.337-338.
  154. Fauconnier,G.& M.Turner.2002.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p.340.
  155. 关于从认知叙事学、认知语用学、认知翻译学角度来构建心理空间的途径,此处只是概述,详见第五、六、七章。
  156. 指称文本内涵的作者形象和外显的语言形式作为一个整体在与读者主体的对话交流中表现出来的特殊主体性。参见:李昌标、王文斌,2012,主体间性自洽认知模式——王维诗歌的多域概念整合分析[J].外语研究,(4):11-16。
  157. 详见第三章“3.1.2求异关联”。
  158. 李昌标,2015,概念合成的多域性与谢默斯·希尼诗歌的合成度——以希尼的四首诗为例[J].外语与外语教学,(1):26-31。
  159. 汪少华、樊欣,2009,概念隐喻、概念整合与语篇连贯[J].外语研究,(4):24-29。
  160. 李昌标,2015,概念合成的多域性与谢默斯·希尼诗歌的合成度——以希尼的四首诗为例[J].外语与外语教学,(1):26-31。
  161. 申丹,2009,叙事、文体和潜文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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