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西南联大
在刘东生心里,还有件大事一直纠结着。他已高中毕业了,是继续上学还是去找一份工作?上大学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那又要父母为自己继续付出才行,他于心不忍。去工作,可战事吃紧,找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来贴补家用,并把所学报效灾难深重的国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茫然。
这天,刘东生碰到南开中学的同班同学童遐龄。他们曾同宿舍好几年,私交甚密。童遐龄全家都是票友,后来的京剧名家童祥龄、童芷龄、童寿龄,都是他的弟弟及妹妹。
在童遐龄问起刘东生毕业后有何安排时,刘东生说:“我父亲已到了上海,我考虑是否过去。前两天听说上海那边也打起仗来了,只是不知道消息是否确切,所以还在等待。”
“要不去我家吧,我家正好屋子全空着,你过来咱们可以做个伴,还可以一起去教书,为受苦的国人做些善事!”童遐龄说。当时,童家班戏剧社正好在南方演戏,因战争所阻,无法回津,所以他家中只有老母等人。他家在法租界,父母是江西人,天津有一所为江西同乡开办的江西小学,正好需要老师。
刘东生欣然搬到童遐龄家。9月,他们贴出招生广告,很快有几十个学生来报名。由于战争,租界涌入了许多难民,闲散的孩子也多。刘东生和童遐龄各在一间教室,每人同时教两个年级的“复合班”。还有一位南开毕业的同学教音乐。就这样,三个人白天一起有声有色地教书,在把知识传授给学生的同时,还把在南开时张伯苓校长的许多教育理念传输给他们,并教育他们爱国爱家,不做亡国奴。晚上,南开的同学们常常聚在这里,一边唱京戏,一边畅想着祖国的未来及个人的发展、前途及命运。
刘东生从同学那里得知,南开中学的许多同学都在做秘密的抗日活动。他们同届的有个叫刘福庚的同学在制造炸药的过程中,不幸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这对刘东生和许多同学触动很大,有些同学表示去参军打日本鬼子,还有些表示到大学去深造,用学到更多的本领的方式来报效祖国。
在这期间,刘东生曾接到一位名叫黄振威的老同学寄自湖南长沙的信。信上说,卢沟桥事变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迁到了长沙,合组了“国立临时大学”,该校人才济济,有许多优秀的教师及学生在这里。学校不但不收学费,而且还能每月给予补助,只要是南开的学生,还可以免试入学。这位同学劝刘东生来长沙学习,他还说:“这里是块沃土,我们多彩的人生也许因此而改变,你不想错过这么难得的学习机会吧!”
刘东生虽然难以割舍在江西小学任教的学友及日益增多的学生,但他心中仍有一个梦想——到大学深造,为我们灾难深重的祖国做更多、更大、更有益的事。这位同学再次来信时说,学校已迁至昆明,易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秋季招生将要开始,你一定要早日决定,不要错失时机。
刘东生怀着不安的心情对童遐龄说:“我没能上前线打日本鬼子,在租界办教育,为我们祖国培养下一代,宣传抗日也是为国家作贡献,也很有意义。但我心里仍有一个梦未圆,就是上大学!”
童遐龄拍拍刘东生的肩膀说:“老同学,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虽然学校非常需要你,但你无论有什么样的选择,我觉得都是对的,我都会支持你!”
望着童遐龄真诚的眼睛,刘东生说出了想去西南联大上学的想法。童遐龄理解地说:“仅凭咱们学的那些知识想做大事,远远不够。你一直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愿你能在人生路上走得更远,我祝福你!”老同学这样深明大义,刘东生很感动。
这时,刘东生的父亲已去了香港,父亲的想法是让他去美国学习。刘东生却拒绝了,他说:“那么多同学有的在前方打仗,有的在大后方读书,想以此积蓄力量为抗战出力,我为什么要做祖国的逃兵呢?即便是苦海,我也要和同学们与我们的国家一同承受!”父亲感到非常失望和伤心,却拿这个从小就倔强的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随他去了。
刘东生却对父亲说:“我只想以后能更多地为国家做些事。”这句话虽然朴实,却发自他的真心。儿时日本帝国主义丧心病狂的行径,他一直牢记在心;而岳飞“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铮铮诗句,像当年岳母刻在岳飞背上的“精忠报国”的血字一样,指引着他向着生命的远方不懈地前行。
1938年7月,刘东生终于来到了他向往的西南联合大学。西南联大,是由全国42所大学中名列前茅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及南开大学的领导人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于北平、天津沦陷后,于1937年8月与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协商,并在9月南迁至长沙岳麓山下成立的国立临时大学。同年12月,南京沦陷,日寇进攻武汉,临时大学又于1938年春天迁至较偏远平静的昆明,更名为西南联合大学。
这座新建的学校,由于经费严重不足,教室、办公室、实验室及其他设施极其简陋,但师资阵容却很强大。170多名教授、副教授绝大多数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留学归来的硕士、博士,而且许多人学贯中西、文理兼通。有的教授还精研两三门学科,几乎所有教授都是当时国内科学、文化等领域的权威。如从事自然科学的有周培源、华罗庚、杨武之、陈省身等;社会科学的有闻一多、钱锺书等;而青年讲师、助教也多半是这三校的优秀毕业生。优秀的教师队伍,成了学校的灵魂,而他们人格及学术的魅力都像一面旗帜,给青年学子们树立了榜样。
校领导梅贻琦曾说:“所谓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是对这所大学和师资力量最好、最到位的评价。而西南联大所继承的三所知名大学的“学术自由、民主办学”的传统,发扬五四时期民主与科学的精神,以及“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的学风,为学校促进学术发展和培养杰出人才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刘东生来到这样一所大学,虽然物质生活异常艰苦,但精神生活却非常丰富。这里像一个新天地,刘东生立刻就被清新的气息、浓郁的学术气氛及学生们朝气蓬勃的精神所深深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