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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种瓜得豆

就要过得比你慢 作者:蔡立鹏 著


Chapter 01 种瓜得豆

01 渴望一块菜地

很多年以前,网络上有一个叫“都市放牛”的人,经常混迹于各大论坛,特别是在著名的“西祠胡同”,他的文字有关情怀和理想,时而隽永精致,时而犀利思辨,是我喜欢的那种。后来,大约是受了海子“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影响,“都市饮马”“都市砍柴”的网名也都横空出世了。

似乎,在都市里,除了四平八稳地上班下班之外,能干一些本不属于城市附属的事情,有一些小兴奋。

比如喂马,比如劈柴,比如放牛,再比如,种菜。

我生活在位于西部的一座边陲小城,但是大城市高楼大厦,汽车霓虹,职场市场带来的“城市病”并没有因此而轻缓很多,一样会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呼来唤去的生活里,烦躁,忧患,怀念,回忆。

这时候,有一块小小的菜地,大约就可以安放很多人的心。所幸,我现在就有这样一块小小的菜地。

弟弟买的房子是一楼,配送楼前一块小花园,我妈说是“屁股大”一点儿,宽不到三米,长不到六米,长乘宽就大约是半分地的一半,半分地是多大?相信很多城里孩子已经很难有直观的印象了。

复习一下小学算术:

1亩=666.6666667平方米

1亩=10分

所以,一分≈67平方米

据此,半分≈33平方米,半分地的一半约是17平方米,大约也就是现在10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的小卧室那么大。

暂时,我就是这“半分地的一半”地的主人。

尽管小,毕竟,我可以亲近久违的土地,可以辨五谷、分四时,重温农耕中种瓜点豆、插秧拔苗、扯蔓搭架、间花移苗的每个过程,可以看一颗小豆子如何浸润、发芽,顶出厚厚的泥土,在晴空下一日三变,如何因为我无意的选择而衍生出一段或绿色,或金黄的生命新旅程。

我在这小小的地块里种下黄瓜、西红柿、辣椒,种下南瓜、冬瓜、葫芦,甚至种下移栽的蒲公英、荠荠菜,还有秋葵、蜀葵,看上去像“百花园”,又像“百草园”。

育种、定植、浇水、施肥、间花、打杈,像个园丁,像个农夫。

在城里种菜,不同于农村乡下或者城郊的蔬菜基地,更大程度上是“玩”,没有实用和盈利的压力,体力付出也就退居其次,看到的更多是心境。

我的很多邻居也都在认真投入地种菜,其实自己吃的很有限,如果算成本账,很多人甚至是亏损的,但是,他们依旧乐此不疲。还有的人家,甚至只管种植,很少收获,那些红的西红柿和辣椒、青翠的黄瓜、滚圆的南瓜,长成后就安静地待在枝条和藤蔓上,摆设和装饰的作用被强化,主人会骄傲地向朋友和邻居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却舍不得摘下,这些有时候仅仅就是丰富微信朋友圈照片的最佳素材。

往上三代,我们谁不是农民出身呢?哪怕如今是生活在城市之中,离开田地许久,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一块菜地,能将那些庄稼或者花卉栽植其间,翻地、施肥、播种,看它们争先恐后地从土里挤出脑袋,为它们搭架,给它们浇水,闻花香,听鸟鸣,在这个城市,如此足矣。

所以,业余时间,我选择了种菜,就像是在工作之余写一些自言自语的文字一样,写字让我回归内心,而种菜则把我回归本真,思忖和温习那些最柔美和真实的日子。

02 诱惑:半分地的一半

我和很多人一样,吃菜的生涯长达近四十年,种菜的经历却乏善可陈。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忙着长大,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忙着追求繁华和所谓的成功,紧张的生活里,哪里有闲情逸致想到种地的事情啊。

直到有一天,在这异乡的天空下,悬在高楼的鸽子笼里,看那些纷纷扰扰的人事格斗,突然觉得很累,突然就开始怀念家乡,怀念从前,怀念和土地肌肤相亲的日子。

或许,所有文科思维的人都会在一定的年纪有这样的心思,让那些膨胀的心思暂时稍息,给日渐透支的身体一点儿小憩,拒绝技术的冰冷和权谋的阴森,在自然的怀抱里用一己之力改变几粒种子的命运,用农人的虔诚寻找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哪怕只是辛苦的另一种异化,哪怕只是失望的再次绵延,哪怕小众到标新立异,哪怕感性到理想矫情。

哪怕只是在忙里偷闲中极为有限的一点儿时间,哪怕只是在苍茫楼宇间小得可怜的一片土地上。

这是我当下喜欢的一种业余生活。

大约是三五年前,并不算老的我开始强烈地怀念故乡,怀念从前,怀念田园,我关注《中国在梁庄》《一个人的村庄》《冬牧场》,沉浸于《乡关何处》,喜欢上了那些描摹田园的文字,喜欢那些植物、动物的对话,喜欢看那些书写旅行和美食的文字,看《瓦尔登湖》《大自然的日历》《花事》《花的智慧》,看《寻归荒野》《醒来的森林》《心灵的慰藉》,我读沈宏非、周华诚,读那些非成功、非励志、非谋略的温情小文字,和它们一起伤感、知足,一起感受打破生活常规、突破话语模式的酣畅。

或许,这个和年龄无关,生命沉静的时刻来得早了一些。

从来没有一本教科书可以教授最正确的人生方式,怎样的生活才是最完美的?位高权重的事业?富足奢华的日子?八面玲珑的委曲求全?拍马溜须的逢迎?不择手段的纷争?压抑人性的努力?不是,我们接受的“应该这样,不该那样”的教育已经太多,感谢这个相对宽容的社会,能让我们在生命中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特殊阶段,在经历了一些风雨打击之后,在走得实在太累的此刻,能有机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关理想,无谓情怀,仅仅是关照一下内心,不让烦闷的心灵长出草。

生活并非一种可能,接下来,我会和你用一些时间分享自己种菜的故事,一起享受快乐的绿色时光。

03 回忆:我的耕作史

看书上写马云和李嘉诚的故事的时候,经常会提到马云当年做DM小报发行以及在西湖畔教别人学英语,李嘉诚如何做小本生意、四海飘零,甚至写那些成功的艺人或者光鲜的明星一定少不了北漂的经历,以及住地下室吃方便面的细节,我知道这些铺垫都是为了说明成功是多么不容易,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或者说只有艰辛努力的人成功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

我说我的耕作历史,或者说种田的经历,肯定不是通过矫情地表现自己曾经的不容易和弱势来比对现在,因为现在我依然是一个弱势的耕作者,只是作物的对象从麦苗谷子换成了一行行文字。

相对而言,对于种菜,我是有基础的,并非仅仅的心血来潮或附庸当下。

有很多年,在渭北旱塬上,我和我的农民父母一直在“修地球”,尽管只是业余,那时我的主业是上学念书考大学。

我们种过麦子、谷子、玉米、芝麻、黄豆、红薯、棉花、蓖麻等,还栽过桐树、榆树、桑树、香椿、苦楝树、苹果、花椒,当然,也收获过这些植物。

那时的耕作,绝对仅仅是为稻粱谋,绝无半点儿浪漫和诗意,留给今天的印象只是汗水、贫瘠、面朝黄土背朝天等关键词。

那时年龄还小,我大多干活是出工不出力,倒不是偷奸耍滑,真是力量有限。

而对父母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全部希望,是像孩子一样重要的东西,他们把所有的精力和辛劳都投入此间。

那时没有大型的机器,就是有,老家窄小的地块也用不上,大部分的农活都靠人力,连牛和骡子等大力牲畜也极为罕见,马更是没有见过。

春天的时候要拉粪,用架子车一车一车地拉,要犁地,靠人拉犁铧,纤绳经常会勒进肩头,或者就是一锹一锹地翻,汗如雨下。

播种相对来说就是个技术活,需要吃苦的同时还讲究把式,深浅、稠稀,农事天象的选择,边边角角都要种到,这是种植环节最重要的。

种子下地,就眼巴巴地盼着它发芽,然后要间苗、锄地、追肥。

收获的时候,欣喜中还要“龙口夺食”。

我在父母主导的耕种篇章里,书写着添油加醋或者拾遗补阙的小文章。我看他们辛劳地付出,可怜地收获,看他们绞尽脑汁地幻想这五六亩地能改变家庭的生活,想着法儿进行各种种植的尝试。

甚至,为了改善干旱的土地面貌,他们是村里比较早的办了几千块钱贷款打简易机井的农户。

可黄土地实在是太贫瘠了,孕育不了我们太多的梦。

父母却从不抱怨生活和土地。

父亲那时常常蹲在地头抽“大雁塔”,一种最低档的纸烟,只要没事,就会扛着铁锹去地里,平地,敲土坷垃。

作为农民,他对土地有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尊重,这一点,我记住了。

母亲从来都不会计较收成的多少,她似乎有一双神奇的手,总能从盛面的箩面柜里搜刮出面粉,和着其他林林总总的食物,为孩子们变出好吃的东西。

对土地,她是知足的,我也记住了。

父母是我年少时候的偶像,他们的过往就是我的历史,如果说我随父母敲边鼓耕种的时光是命中注定的一段路程,我想,我是幸福的,至少,它让我很早就熟悉了家乡大地上那些难能可贵的绿色植物,也从心底培养了与它们的情感。

那是滋养我生命本核的东西,那是我在踟蹰无助时疗伤最好的依靠。

失去了故乡的自己在城市里飘摇,居然没有一块能种植粮食的土地,只有一块巴掌大的“花园”,于是,改造之后,我决定好好种菜,天天向上!

04 孕育:种子的力量

你肯定认识南瓜、冬瓜、砍瓜、茭瓜、笋瓜、丝瓜、苦瓜,可是,想要清楚地分辨它们的种子,估计难度不小。三年前,我也一样。我们生活在城市之中,米面从超市购买,蔬菜在门口的小店就有,鸡鸭是宰好的,甚至牛肉和羊肉都是剔骨分解、分门别类的。

已经有很久了吧,我们没有见过这些动植物的远处的面貌,城里的孩子只能简单地将这些和一些人民币的数值画等号,有多少人能有机会看到一颗种子的生长?第一年种菜的时候,我几乎都是从农四师农科所种植户的温室里购买的现成菜苗,西红柿、辣子、黄瓜、圣女果,一堆堆,一簇簇,很方便。这些在从小被精心照料且营养过剩到早熟的种苗长得很快,很快就枝繁叶茂且硕果累累了,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是从幼儿园直接领养了别人家的孩子,虽然出落得很好,毕竟,没有更依赖和更温存的婴儿时期,心里有结。

本来种这么一小块地,就是想体验耕作的快乐,见证一个生命成长的过程,而人为地快进和偷懒使得这种分享大打折扣。第二年,我特意留存了很多蔬菜和花卉的种子,准备来年培育菜苗。虽然有些许农耕经验,但我依然对种子有相当多的不了解。

今年开春,第一项实验就是辣椒育苗,这是单位学过园艺的老哥提醒的,据说简单易行,见效快。我将辣皮子和朝天椒里的种子撒到土壤湿润的花盆里,用塑料覆盖两三天,一个星期左右,小苗就探头探脑了。由于不懂,撒的种子太多,出苗很旺,很密,又小农意识地舍不得间苗,导致辣椒苗像韭菜一样郁郁葱葱,却纤细弱小,种到地里弱不禁风的。

西瓜子是黑的,南瓜子是黄的,冬瓜子是白的,苦瓜子窄长,丝瓜子黑精,看着手里一把瓜子,我自信满满。要育出好的苗子,必须选择出类拔萃的果实,最好是瓜熟蒂落的那种留种,从源头保证品质。同样点种在盆栽草莓的间隙里,不久,小豆芽一样的瓜苗就破土而出了,左一棵,右一棵,头上还顶着泥土,歪歪扭扭,茫茫然却又坚定。

有一两个星期,这些瓜苗就可以移栽到田地里了,这时候,我傻眼了,所有瓜的小苗样子都差不多,就像出生不久的小孩,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啊?于是,只有采取最笨的办法,将这些小苗都围栏和藤架依次栽种,反正都是要扯蔓上架的,听天由命吧!大约,明年,我就可以分清这些小苗之间的细微区别了。

菜和种子哪个重要?这就如世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恒久的问题一样让人不好回答。

我想说的是,当我们以旁观者的姿态安静而充满期待地亲历或者左右一个生命诞生的过程,最初的喜悦和欣欣然就是难以抑制的。从弱小到强大,从萌芽到绽放,从凝固的生命原初到姹紫嫣红的成长盛年,目睹一颗种子经历风雨的每一天,就像是回顾一个微缩的自己走过的一步步,有不可捉摸的命运安排,有坚持不懈的力量突破,黑暗的前夜,战栗的瞬间,恍恍惚惚。我们的生命之旅,不也是被这种无法看到,却可清晰感受得到的力量托举、压制,从而走进命定的轨道里吗?

有时,觉得自己种的不是菜,或许,真的是寂寞。

05 选择:一颗种子的命运

种菜之前,必须要解决的三个问题是:种什么?在哪儿种?种多少?

我的菜园只有十几平方米,对这三个问题自然更需慎重考虑。种什么?无非两种:一种是功能性的,为嘴巴种的;一种是观赏性的,为眼睛种的。地块小,种植当然就要品种多、数量少。辣椒和西红柿当仁不让地成为主色调,这两种菜是新疆人餐桌上最少不了的。大盘鸡、皮辣红(洋葱、辣子、西红柿拌在一起的凉菜),哪一样离开这两种菜都不行。我在新疆出生的妻子几乎做每道菜都离不开西红柿,就像生姜和葱花一样,是炝锅的基料,连汤饭也一定要靠西红柿着色提味。

茄子和黄瓜在第一年的时候种了,可是因为太爱生虫子,为了保证绿色无公害,又不能用农药,所以这次因不好经管而否定了。对了,这块菜地是在一楼楼房前面开辟的,原来的功能定位应该是花园,所以,一些必要的点缀还是很有必要的。新疆人对葡萄情有独钟,我先是从巴彦岱的巴扎上买了一个当地老品种“马奶子”的葡萄藤,枝干遒劲,看上去很有成长的潜力。可是事与愿违,种到地里后好像枯死了一样,一个夏天都灰溜溜的,没有老树要发新芽的意思。

还好,今年开春,这棵停滞一年的葡萄藤意外地焕发青春,从根部和中间生发出诸多新藤蔓,蓬勃生机,给人希望。生命的成长有时就这样不可思议,繁华与落寞或许就在瞬息之间。

我对各类瓜都很喜欢,南瓜和冬瓜可以长得很大,西瓜和哈密瓜可以长得很甜,苦瓜和丝瓜则可以爬得很高,葫芦的造型是我钟爱的,看它们在草丛里或者树枝搭成的瓜架上腾挪舒展,越过窗台,甚至抵达二楼的窗户,恍惚中,甚至会有农家小院的感觉。各种叶类青菜自然因其易种好活、生长周期短,是餐桌素炒和凉拌的主要菜品,当然也是要种的。韭菜和草莓,则是因为其多年生的特点占据小小菜园一角的。

我还尝试着在菜园边上种了一些小花,让整体环境看上去更漂亮,可惜,活下来的好像只有太阳花、菊花,以及栽在盆里的指甲花和吾斯曼草。一棵葡萄,一棵核桃,一棵至今还没有发芽的枣树,二十棵大辣椒和十几棵朝天椒,二十多棵各种瓜类,十多棵西红柿,十多棵豆角,一片油白菜、菠菜和韭菜混杂,贴着栅栏,是即将开花的太阳花。这就是我今年菜地的所有。

仔细想想,一颗种子的命运实在飘忽,它的获选和落选理由五花八门,就拿辣椒种子来说,我只是从老妈晒的拉皮子里随意地挑了两个,从中剥离出几十颗种子,它们幸运地被呵护、被灌溉,进而发芽,实现了新生,而它的大部分同伴都被放进油锅,接受高温和油炸,再不会有发芽的可能,或者被分离出来扔进垃圾筐,发霉沤烂。

我曾给过几颗西瓜子命运转机的可能,我把它们种在田埂上,看它们疯长、开花、结果。本以为,盛夏时节一定能吃上脆甜的瓜,后来发现,由于经验不足,我没有打花疏果,导致挂果太多,长到拳头大的时候就停止生长,到最终也没有一个长成形的。

还有一种体型较大的砍瓜,仅仅是因为只有一棵,大概孤独地缺少授粉的伙伴,最后,也只长了一身的叶子,看上去很美。

人也一样,命运中掌控不了的那部分有时往往左右我们的走向,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败给了对手,输给了困难,而是在机会面前被轻轻挪开。或者,原本已经有了较好的基础,不缺阳光雨露,甚至伯乐指引,只是,在生命关键的那几步,被一个疏忽或者偷懒就毁灭了。

从此,命运各不相同。

06 成长:管理是门必修课

菜种得好不好,管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种菜需要热情,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是支撑的前提,而科学和经验则是打赢这场仗最有力的武器。

在菜的一生之中,身处小城一隅,没有人的精心照料几乎寸步难行。

温度、土壤、水分是菜生长的基本条件,如此说来,对菜地的管理无非就是施肥、浇水、修剪、除草、搭架等,这些看似普通和简单的操作要运用自如、掌握火候,还需要在时间中获取经验。

就拿浇水来说,早也不是,晚也不是,多也不是,少也不是,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为了浇水方便,一定要在种菜栽苗之前将地整平,打好埂子,要把地浇透,查看有无塌陷,同时保证墒势,栽苗之后不可漫灌,需提水一棵一棵滴灌。浇水要选择一大早或天黑前,切勿在大太阳下浇菜,浇水宜采用涓涓细流,水太大容易冲倒菜苗。

一个人需要不断地补充能量才会走得更远,对于蔬菜的成长,施肥绝不是可有可无的,来不得半点儿马虎。

磨刀不误砍柴工,追肥不误种菜时。开春耕种之前,家里的菜园一定要选择发酵好的牛羊肥撒在地里,再翻地,使得肥料与土壤充分混合,为蔬菜生长提供基肥。鸡粪比较“劲儿大”,不宜多用。我是不用化肥的,那样就失去了自种蔬菜的意义。

最让人纠结的是菜株生虫时,尤以黄瓜和茄子为甚。这时候,用农药和杀虫剂自然是最方便和最不恰当的选择,会彻底牺牲自己吹牛“我种的菜没用农药”的资本。一般,我会先尝试土法,比如将地产的莫合烟泡制成烟水进行喷洒,或者用肥皂洗衣粉水喷洒。如果运气不好,这两种办法都宣告失败,就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将生虫的植株剔除,千万不能犹豫,否则会蔓延,使菜地染上不治之症。

选择是痛苦的,但当机立断的抉择却是最有效的。

间苗这事我吃过亏。

刚种菜时,很不自信,总是担心苗子成活率,每穴往往有备苗,结果,现在的菜苗生命力都很旺,所有苗子都活了。

我小农意识地庸人自扰,舍不得间苗,结果导致所有苗子互相抢营养,都长不好。

还有间果间花,打杈压秧,如果犹豫,如果小气,如果不明就里,最终就会结果多而小,甚至有的不能成熟,影响品质。

认定一些,放弃一些,将有限的滋养集中在最在意的目标上,经历一些挫折,甚至牺牲自由进行适应性修剪,这都是成长路上必然的代价。

因为种在户外,人对温度的影响实在微乎其微,最多是布局时注意光照,有风时尽力遮挡,更多时候是靠天吃饭。

种一块小菜地,仿佛主宰一个微型王国。蔬菜就是你的臣民,爱它们,尊重它们,处理日常麻烦,做好经营管理,积极地培育,适当地控制,合理地布陈,再加上一点点好运气,就会和谐发展。

07 设问:为什么要种菜

据说多问自己为什么,有助于激活脑细胞和预防老年痴呆。

为什么要种菜?我假设了这个问题,问自己,也问一些同好的朋友。

在生活中,我经常会假设一些问题问自己,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自己的脑海中,之所以设问,正是为了将它从信息过剩的大脑中归纳出来,给自己一个思考的理由。

很久了,我们都懒得思考。

在生活中搜索、复制已经成为常态,相信百度胜过相信自己的大脑,我们在随波逐流里日益退化,从动脑的能力到动手的能力。科技的进步带来舒适与方便的同时,也培养着严重的惰性。

回到主题,为什么种菜呢?我想大约是出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是为了吃到新鲜绿色的蔬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再也吃不到酸甜青涩的果子,西红柿很少能等到自然红透,黄瓜放在冰箱里会神奇地生长,直到腐烂还保持着表面的光鲜,西瓜的味道像黄瓜,反季节的培育离不开农药和杀虫剂、催化剂,我们的身体更多时候担当起了“化学试验场”的角色,在解决温饱问题的同时,我们却“很难再吃到一口放心的食物”。在这种悲观的现实面前,自己去种菜成了一种无奈的选择。

其次,就是周围有很多朋友都在想方设法地去种菜。

首先是老哥甲,身为新疆第一批地方培养的科班园艺本科生,他自然深知食品安全的重要,更熟悉植物生长成熟的规律。他在自家阳台上种植了辣椒、草莓、西红柿,每每谈起房间里的“花红柳绿”就喜形于色,这深深地吸引了我。

老哥乙这两年更是全家总动员,和一帮同学在一处种植玫瑰花的温室门口翻平一片片地块,栽种了豆角、黄瓜、茄子、辣子、叶菜、南瓜等几乎所有的农家蔬菜,每周骑自行车出行十余公里去种菜,说起种菜那些事头头是道,俨然已经是半个庄家把式,他们除了种菜,还经常聚在菜地里烤肉、喝酒、吹牛,想想都让人向往。

朋友Z干脆在一个离城市四十五公里的地方承包了几百亩林地,栽杨树、种苜蓿、播小麦,不亦乐乎。还特意在两间房子前给我们留了一块地,说是让随便种,一边是图开沙漠,一边是伊犁河湿地公园,走过林荫小道,伴着和煦的风,多么心旷神怡。

我们这拨人大都年近不惑,人生最努力的那些时光转瞬仿佛就要过去,因为天意或人为,事业的天花板已经横在眼前,发展态势基本定型,活着的重心大约从工作转向家庭和生活。

所以,有了相对宽裕的时间,有了日渐浓厚的情绪,种菜也便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越来越强烈的怀念和回忆。

我们都已不年轻了,作为跨世纪的一代,我们很多人都有过农村的经历,有过粗布杂粮的童年。越是年岁日增,越是每天在浮躁刻板的生活里栉风沐雨,越是留恋那些单纯美好的日子,当现实磨灭我们最好的幻想时,怀旧成为一种集体病。

对田园的向往,对农耕的回忆,渴望去到山野,喜欢那些原生的,旧时光里的涟漪总能激起我们最强烈的共鸣。

所以,那个隐居在终南山的画家的生活才在微信朋友圈疯转。

所以,周华诚“父亲的稻田”活动众筹才引来那么多人关注。

所以,刘亮程才去了一个废弃的村庄拾掇,希望能给新疆的写作人提供一个留存乡愁的园地。

所以,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的周边才出来了雨后春笋般多的“开心农场”。

08 移栽:换一个地方生长

一粒种子的命运确乎难以捉摸,落在什么地方?会被留下还是被剔除?能不能有适宜的温度和土壤?是碰到一个视庄稼为生命的农夫从此被捧为掌上明珠,还是落在一个冒冒失失的小青年手里自此旱涝不保?

从一颗种子到结出丰收的果实,一路可谓风云诡谲。

有意无意,或许,它就要换一个地方生长。

小时候就喜欢蒲公英,长大后更是向往它四海为家的生活方式,一阵风后,小小的降落伞就飘向未知的世界,在陌生的土壤上生根发芽,成长出一片新的天空。

小院角上有三棵蒲公英,它的母体来自伊犁河畔老徐的果园。每年的三四月,伴随着春天的脚步,蒲公英、荠荠菜、苜蓿就成为人们打牙祭的野味,凉拌或者包饺子都是不错的选择。老徐的果园里分布着众多的蒲公英和苜蓿,同事小孙总是能从那里收获春天给予的馈赠。今年,我和妻子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去那里挖野菜,提铲携篮,果然收获很多,看着地里早熟的蒲公英已经开起了黄色的小花,心生爱怜,萌生“收养”之意,于是悄悄地连根挖了三棵。

来自河边、惯享阳光雨露的蒲公英看上去没有计较我的唐突,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不到一周就打起了“降落伞”,毛茸茸、蓬松松,我像个韩剧女主角似地轻轻吹气,看那丝丝缕缕飘飞,那是生命新的种子,是一株植物的未来。

估计,明年我的菜地一定会冒出大量的蒲公英,将它晒干泡茶喝,我应该不会再经常上火了。

去年,我从巴扎上买了核桃树苗和枣树苗以及葡萄苗,移栽在菜地边,经过一年的磨合,核桃树以顽强的生命力很快融合,目前已经郁郁葱葱,葡萄苗历经多舛的命运,酝酿一年之后,现在老根也发出了新芽,且态势凶猛,枝枝蔓蔓现在已经高过我的个头了,在隔壁的铁架子上缠绕攀爬,好像要出人头地。

只有,那个多刺的枣树迄今没有再次发芽,灰青的枝干看上去已经干枯,能缓和过来的希望不大。倔强的它倒在了迁徙的路上,这个世界不欢迎“刺头”。

天山红花你见过吗?就是开起来漫山遍野红彤彤的那种野花,在伊犁的尼勒克木斯、新源萨哈、霍城三宫、伊宁县吐鲁番于孜分布较广。必须承认,骨子里,我是小农意识的,和大部分人一样,看到美丽的东西就想着据为己有。今年去三宫看红花的时候,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在思想里的“小我”左右下,偷偷从花丛中拔了三棵,幻想将它们的美扩散得更远一些。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这些在山野草地里绽放的花朵,到了水足地肥的菜园,反而“认生”,倔强地“不吃不喝”,在努力将垂在枝头的几朵花蕾吐开之后,就迅速干枯,香消玉殒。

对此,我深表歉意,我因为人性的自私,以人类自以为是的惯性思维,将这个本就该长在深山、靠天生活的小生命带到城市的温暖之处,以为给了它新生,其实是把它逼上了绝路。

当然,那些移栽的瓜苗、菜苗好像已经很适应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改变地方并不会改变它们的命运,它们依然在新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发展才是硬道理,它的命中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俗语说“人挪活,树挪死”,有一定的道理。经过千万年的进化和演变,世间万物都形成了自己固有的生存方式,有着自己繁衍生息的生存之道。改变处境,往往意味着接受挑战,种种的不适、种种的困难必然会从天而降。太多的固执,太多的软弱,都会将自己推向末路,如我的红花,我的枣树。

然而,植物如人。有时候,一个新的环境却会刺激它新的生命力,开掘它潜在的能量,适应、融入会使它如鱼得水,从而书写新的生命篇章,如我的葡萄,我的蒲公英。

我认识的一些朋友在北上广“漂”着,他们不就像是一粒种子吗?从故乡的心房出发,从母亲的怀抱出发,从熟悉的子宫出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水?那里有阳光?那里有滋养自己的土壤?他必须学会寻找,学会争取,学会利用,学会改变自己,也从而,在异乡的天地踏实自己的脚印。

多年以后,异乡变成故乡,这颗种子就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09 感受:城市种菜的乐趣

曾经,高层住宅在伊宁市还是空白,多层楼房价格最贵的楼层是三楼,被称为黄金楼层。

大约十年前,一楼带小花园的房子和六楼附赠七楼带露台的房子开始价格飙升,后来,一楼不但有小花园,还有了直入式地下室,一时间更是身价倍增,前两天去询问,单价超过了六千元,而一般的楼层均价大约在三千元。花大价钱买这种楼房的人,一般就是为了小花园和地下室。

我注意到,老年人是这种房子的主要消费群体。他们大多是兵团退休职工,或是随儿女从内地迁移到伊犁的,或是本地经济条件较好的老人。这些人大多有过不短的农村生活经历,儿孙已大,生活宽裕,老年生活里,喜欢上了种植,喜欢上打理这小小的一块菜地,大约也有锻炼身体、小隐于市的想法吧。

一个人年轻时候的经历是最宝贵的,那时候的记忆也是最割舍不下的。

我在四季花城见过一个老人家种植的小菜园,这应该是一个有丰富种植经验的老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是种一块地,而是将小菜园封闭起来,形成一个简单的温室,内里采用立体种植的手法,用废弃的泡沫箱、木箱、铁架子,甚至脸盆、轮胎,搭建了一个几乎四季常青的葱绿空间,花草、蔬菜郁郁葱葱,甚至还有鸟鸣,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一把躺椅,斜窝期间,那享受可以想象。

这需要费多少心思和精力啊!他一定是个能干、快乐的人,在这些琐碎的组装、种植、经管、料理的过程中,懂得享受其间的乐趣。

隔壁单元有一位大哥,看上去五十来岁,他对小菜地的投入热情令人侧目。

他的菜地的埂子是全小区最笔直和有棱有角的,地里的土疙瘩全是蹲在里面一个一个用手捏碎的,他搭出的豆角架子和西红柿架子整齐划一,像是部队站岗的哨兵,连蔬菜的种植也是搭配得错落有致,地里绝无杂草,追肥浇水时候的认真劲,就像是给病人做手术。

大约,他是个外科医生吧?我想。

还有一位大爷,将这近二十平方米的菜地配置得像是个百草园,五六棵枣树围在周围和倚靠窗前,还有一棵核桃树,一排葡萄,地里的蔬菜更是更迭不休,啥时候都是绿油油的,套种、间作、轮种,他熟练地运用这些技巧,使得自己的菜地每年产菜量远超我们,经常会得意地送给我们一把韭菜,几根黄瓜,或者一把豌豆尖,收获的快乐溢于言表。

岳母每天早晨必定第一个起床,去照看她的菜苗,她熟悉菜地像是熟悉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哪一棵该搭架子了,哪一片要浇水了,哪个辣椒需要做灭虫工作了,哪个西红柿该打杈了。回到屋里时,手里总捏着几根芦笋,或者几棵菠菜,躺在床上听她和邻居们探讨种菜业务,好像是在上农业推广课,受益匪浅。

就像很多人工作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大部分人种菜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其实,是某种叫情怀的,某些欲说还休的情结,某种根植骨子的东西穿越而来,激活心灵的某个因子,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土壤里发芽、绽放了。你,做好绽放的准备了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在其间的享受和快乐,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

10 私语:想象菜地的一场夜谈

这个春夏之交,大概是近几年雨水最多的季节,今年的天山红花、野郁金香、报春花、电灯花开得那么热烈,连红柳、小蓟都怒放了,就是明证。

昨晚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很长时间,躺在床上,前几日的燥热也荡然无存,头脑好像分外清晰,于是开始胡思乱想。

我在想,门口的那块小菜地里,年幼的菜们是不是已经乐开了花?冲着天空大口地吮吸着这些自然的甘露,是不是也彼此交谈甚欢呢?

西红柿显然是这块菜地里的老大,它长势旺盛,没有轮作的它还长在每年习惯的老地方,已经快三十厘米高了,有几棵甚至已经结出核桃那么大的小西红柿了。老地盘、大个子、早熟的样子让它足以成为这块地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今天如果有一场夜谈,它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主讲人,坐在主席台上的那种。

大约,它会讲些成长的体会。比如在熟悉的土壤上或许更能滋养自我,比如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提升自己,首先在高度上站稳脚跟,同时还要讲求效率,一枚果实就是自己最炫耀的资本,在别人还在开花的时候就用结果表明自己的能力。

瘦长的辣椒稳稳占据第二的高度,会不会是因为今年换了种植的地方,它的小白花开得客气而低调,零零星星。夜里的风让它的身体剧烈摇摆,在颤颤巍巍的生活里,它大概感受到了“枪打出头鸟、高处不胜寒”的苦涩况味。

如果今夜发言,它会说些什么呢?人生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尽快地适应,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生活状态里,调整好心态,抵御住凄风冷雨,放慢成长的脚步,用一些刚刚好的阳光和刚刚好的土壤,丰盈起来,然后红起来。

就像对吐尔根的杏花的喜欢超过伊宁县的杏花,对三宫乡的天山红花的喜欢超过木斯乡的。我对层次的高低起伏好像有偏爱,在一片菜地里,攀藤爬蔓的各种瓜自然最能满足我的想象。

今年,我压缩了常用蔬菜辣椒、西红柿、茄子的种植面积,增加了瓜的种植数量。瓜的种子大多比较坚厚,我清明刚过的时候种过一次,两个星期也没有见发芽。老妈又种了一遍,结果,等到四月底的时候,两茬种植的各种瓜都出来了,豆芽菜一样的小苗拱出来一大片。小时候都有几分相像,导致自己居然分不清哪个是南瓜,哪个是冬瓜,哪个是笋瓜,哪个是葫芦,于是只好大部分保留。因此,各种暂时身份不明的瓜成了“菜地新人”里最大的团体,它们一部分簇拥在藤架下,一部分围绕在栅栏四周,叶子大大小小,枝干粗粗细细。

今夜的谈话会议中,它们能够控制整个会场,在不同的方向叽叽喳喳。是在想象一个登峰造极的梦,还是在憧憬有一天在枝头看众生俯拜的瞬间?独立的个体暂不存在,汇聚在一起的是一个叫“瓜”的团体。尽管在以后成长的过程中,由于身高优势,它们或许会挡住一些同伴的阳光,只留一些缝隙的光芒给那些亲近的弱者。

去年种植的葫芦由于错过了时节,后来只长了一些藤蔓,没有结一个果实。为了更保险起见,我今年又种了一棵别人已经出苗的葫芦,昨天刚刚归位。

此刻,这株葫芦和近旁的三两棵秋葵是这个菜园里最年轻的新成员,它们怯懦地躲在一隅,今夜大概不会说话,尽快地扎下根基,能站到和别人一样的位置才有发言的权利。

紧贴地面的,是撒播的小白菜、油白菜、韭菜和菠菜,密集的它们纯属点缀,我播种它们实属无心,只因为那些主力菜还没有枝繁叶茂的时候,它们脚下露着的土地“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才有了这些叶菜的舞台。但是,它们好像毫不在意,一样长得郁郁葱葱,这场雨以后,很多都可以成为采割的对象了。

生命于它们而言,就像一场稀里糊涂的游戏,意外地开始,又短暂地结束。

我听到了雨打在菜叶子上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首儿时的催眠曲,明早推门,我一定会看到更多的绿色。天晴了,谁也不会想起,或许,某个雨夜,这些绿色的生命曾经窃窃私语。

11 学习:有关种菜的那些事儿

当我的同学在深圳的写字楼里谋划“互联网+”的时候,朋友在北京将延续十五年的最后一笔房贷终于还清了,而家乡儿时的小伙伴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在西安城的南郊有了一栋二层楼的别墅,退伍后回到呼图壁的战友在副处长的位子上稳坐三年了……

而我,此刻仍在津津乐道地学习有关种菜的技术。

生活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重要,自己所干的事情重要。当大官的藐视小官,发大财的看不起没钱的,追求功名利禄的路上,人们以不同的时速跑出不一样的结果,羡慕嫉妒于是常常充斥心扉。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享受璀璨,也要允许别人自得宁静,你被喧嚣围绕,也要理解别人独自欢乐。你的欢笑是你的,没错;别人的愉悦是别人的,也没错。

无意苦争春,我就爱种菜,别笑。

前面说过,我此前生命的一半时光都是在农村度过的,关于耕种,我不是“白丁”。“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春种一垄菜,夏顶一包粮。”这些农谚我是知道的,对四时节令也略知一些,比如,春天及早撒上一畦油菜籽,用薄膜一罩,两三个星期后就有菜吃;夏天种茄子,秋天种萝卜;入冬以前腾出地来,种上菠菜,来年一开春,就可以吃上绿油油的菠菜了。

种菜的施肥浇水前面已经说过了,今天说说杀虫。

虽然只是一小块地,也照样有各种虫害光临,为了“绿色”又不能使用农药,就要学点儿土法子。不管是红蜘蛛、瓢虫,还是腻虫(蚜虫),都尽量要防患于未然。在平常浇水施肥时,注意观察,一有动向,立即消灭,先采取人工处理,实在不行,就用莫合烟泡水或者肥皂水喷洒,一般都会有效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壮士断腕,将患病的植株连根拔掉,不要因心疼而因小失大。不到一分地就这么操劳,想想那些种菜为生的农民该有多辛苦啊。

移栽小苗是个技术活,在新疆,还要看运气,因为,每年四月,这里都会有一场时间不定的倒春寒。

记得去年,我种植豆角和西红柿就是煞费苦心。从温室买来菜苗后,就在清明节后种下去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眼看着天气渐暖,豆苗一棵棵挺拔着身子向上拔高,四月降雨雪,一场寒流袭过,精神抖擞的小生命立刻低了头。再种吧!我重新买了苗子,种下去,没想到那几天风刮日晒,小苗长得磕磕绊绊,好在经过几轮替补,最终还是长出来了。

看来,种菜还需要不怕失败的决心和耐心。

我去年种植西瓜也是以失败告终。

在地里栽了七八棵瓜苗,看它们长得粗壮结实,我很高兴。但不幸的是,高兴了没有多久,眼前的现实就让我沮丧:虽然花朵还在一批批地开,小西瓜还在一个个地结,可是,每个西瓜都在长到鸡蛋大小的时候,就无一例外地枯萎掉落了。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肥料不足、土地面积太小?我心痛、无奈,而又满怀疑问。看着满地的落瓜,看着大街小巷水果摊点上越来越多上市的新鲜西瓜,我绝望地意识到,今年的西瓜收成已经彻底没指望了。

有一天晚上,我与几个朋友聚会时,向朋友们讲述了我种植西瓜的困惑。在座的一位来自团场的朋友听了我的讲述后,笑着说,你没有及时进行整枝,当然就会出现瓜蔓徒长,跑蔓严重,形成“满地一片叶,零星鸡蛋瓜”的状况。他告诉我,当瓜苗的主蔓长出五到六片叶子时,就要把蔓心摘掉,主蔓上长出子蔓后,留三到五根长得最健壮的子蔓,并在子蔓长出五到六片叶子时摘掉蔓心,待子蔓上长出分蔓后,每根分蔓上留两个瓜,待坐住后,选留一个,长到鸭蛋大时,在瓜前两到三片叶子的地方摘掉蔓心。只有通过整枝,才可以促进早坐瓜,坐好瓜,保证产量品质双丰收。我着急地追问,像我现在这种情况,整枝还来得及吗?

他苦笑着摊开双手说,明年吧!

我今年准备再试试。

说真的,种菜远没有坐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那么轻松。但是,天天身居钢筋水泥中鸽子笼一样的办公楼里,还要整天面对那些令人厌倦的追名逐利的人和纷争复杂的事,久而久之便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常常使人的心灵感到上不着天,下不接地的空虚。种菜这个不算太累的体力活,刚好慰藉我们干枯的精神。

它能帮助我们舒展筋骨,调节情绪,换换脑子。在种菜过程中,不仅能让人享受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快乐,还能让心灵暂时远离尔虞我诈、装腔作势的世俗之风的烦扰。

或许不经意的时候,你曾经亲手种植的奇迹就在你身边,那种小惊喜带来的快乐让人难以自已。

淡定从容地走出黄昏中的菜地,看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菜叶,你会觉得,人不能一味去等候,只有学会耕种,付出汗水,才会有收获。

生长在农村的我,自诩大地之子,也只有接触土地,在与土地交流中心灵才能找到一份安宁。

种菜,种下的是一个希望,收获的是一份心境。种菜,是一种劳动,更是一种修行。

12 怀念:那些丰收的日子

就像一个农民,总是盼望着丰收的年景,每一个种菜的人,心里都有一个瓜果飘香、蔬菜成熟的梦想。

在过去极为有限的种菜生涯里,我有过一些丰收的片段。

第一年种菜的时候,丰收的是辣椒和黄瓜,那一年,我午餐的佐菜常常是辣椒、黄瓜、西红柿和洋葱凉拌在一起的“老虎菜”。我的菜地处在小区的低洼地区,在楼房建成后,我亲眼看见很多建筑垃圾被填埋在下面,只是表层有一米多厚的土层,而且这些土层也是从没有种过庄稼的地方拉来的“生土”,所以整个菜地的基础是很薄弱的。

种菜之前,好朋友良子用皮卡车帮我从汉滨乡的一个农户家的棚圈里拉了一车牛粪撒到了地里,可是由于不懂,我们拉来的粪是没有经过发酵的“生粪”,第一年几乎没有发挥出肥力。而且因为偷懒,我连这些粘连成片的粪土都没有敲得很碎,就敷衍了事地埋到了地里,实际效果大打折扣。

那年的辣椒和黄瓜长得好,我事后分析,除了天时眷顾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它们被种植在菜地相对低洼的一面。一浇水,那些肥料便全被冲到了它们的辖区,“马无夜草不肥”,菜也一样,有了这份独特的优势,它们自然长势喜人。

当然,这些菜苗本身比较壮实,加之栽种比较适时,也是一个成功的因素。

底子好、运气好,发展前途自然就更灿烂一些。

第二年最丰收的应该是西红柿。

那年的西红柿苗是从设施农业大棚的农户那里弄来的,他们以种菜为生,很多菜品要出口到国外。因为是繁忙产业链的一环,所以可控的成本和最高的效率自然是必要的。这些西红柿苗果然很高产,植株高大而壮实,结果能力一流。等成熟的时候,密密麻麻,而且成熟期相对集中,小家小户根本吃不完,每天回家都有红了的西红柿。除了自己吃外,就是送人,还有的只能任凭它挂在枝头自生自灭。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也是丰收的催化剂。

世界上最好种的菜大约是油白菜、菠菜、空心菜、小白菜、香菜(芫荽)等野菜了,不用育苗,不用开沟,不用栽种,只要从种子店花一两块钱就可以买来一包。随便挑空闲菜地,或者暂时空闲的菜地,比如西红柿还没有长大时植株之间空隙的一角,将地浇透,待表层稍干以后,直接将种子撒到地里再耙一遍,就可以了。

两个星期以后,每天都会有新鲜的叶菜吃了。早晨拔一把用开水烫一下,蘸着醋水,健康又方便;中午做汤饭,拔两棵丢在里面,清爽诱人,有助于提高食物色香味。

普通的叶菜基本无法占据主菜的位置,每次也收获不多,可是,它多发,可以重复采割,生命的柔韧性强过那些“一锤子买卖”的植物,属于细水长流型,每年其实吃得一点儿也不少。

哦,对了,在西瓜夭折、砍瓜夭折、苦瓜低产的悲情底色里,去年,我的丝瓜居然丰收了,结了不少。可是我们好像不大习惯吃新鲜的丝瓜,于是,秋天的时候,那些熟了的丝瓜被摘下当洗碗布,不过,实在太多了,到现在还没有用完。

去年收获的几个长把葫芦其实属于意外之喜,大约是种植的时候搞混了苗子,这棵葫芦阴差阳错地爬上了我的窗台,最后居然结了好几个长长的葫芦,虽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造型优美的工艺葫芦料,但也算是一个惊喜。

说到葫芦,不得不提邻居家的葫芦。

据说,她本来是准备种两棵“玩”的,没承想,这是一种“蹬鼻子上脸”的植物,仅仅两棵,居然长得茂盛得让人瞠目结舌,不仅全面覆盖了邻居家的大窗户,还枝枝蔓蔓地扩展到相邻两家。蔓延五六米宽,密密麻麻,颇有大兵压境之势,也遮住了菜地其他一些低矮品种的阳光,一度让邻居很头疼。

最有意思的是,这葫芦枝很奇怪,在邻居家布满了叶子和枝条,却把葫芦全结到了我们家的窗户外面。不好意思的邻居到了秋天收获的时候,“非常不好意思”地让我们采摘了大部分的葫芦,令我窃喜。

无心插柳柳成荫,墙内开花墙外香,植物的世界里一样有狗血的桥段。

人生有低谷有高潮,生活有平坦有泥泞,蔬菜也一样,有丰收的年头,也有亏减的时候,一切和付出有关,一切与运气有染。在植物的眼里,我们人类的一生可谓漫长,在这悠长的时光旅途里,我们会看到一棵蔬菜的一生,一片菜地的无数枯荣岁月,我们以旁观者的目光,忧伤、欣喜。

越普通,越长久;越娇贵,越瞬间。丰收的果实不见得都是你想要的,或许,秋风里,那个干瘪的果子才是你曾经日夜冥想的梦,一如理想。

于是,一生起伏,变得正常。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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