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 华

芊华，原名黄明贞，1957年出生，祖籍福建金门，现居新加坡。新加坡作家协会永久会员。《赤道风》文学杂志出版人兼编辑。著有散文诗集《外婆的发髻》等。

喊不出娘

看到她来，我莫名地害怕，躲得远远的。

我宁死也不肯唤她一声“娘”！仿佛一喊，另一个也叫“娘”的会突然吼成猛兽，把我吞噬掉。

她失望的眼神没一丝怨责，总是默默地望着我，我怯怯地看着地。

我和她站成一条宽阔的大河，听不见声音。

大门吐出她远去的背影，我在门缝里偷偷地瞧，轻轻地、轻轻地叫她一声“娘”！

回应的是空荡荡的小路。

娘她听不见。

十五六岁那年，夫弟用摩托车载我到百里外的彼岸，看娘。

娘就住在胶林里。

我走进她热烈的眼神，邻人围来祝贺她母女团圆。

林中升起了炊烟，缠绕胶林亲亲密密，胶叶响得沙沙，无言的依然是我。

我走出她黯然的眼神，也走出她眼中的迷雾，我多想唤她一声“娘！”

但，喊不出。

蜿蜒而崎岖的胶林小路，在我身后延伸、延伸，留下风的叹息。

娘她听不见了。

一百元使我们骨肉永远地分离：您尝尽孤独，我受足欺凌。然而，那样的日子，那样的岁月，已一去不复还。我的媳妇不再是童养媳，永不会。

娘呵娘，我深深地呼唤着您，可是答我的是满谷的反响，应我的是胶林的回音，您怎不答应？难道山谷是您的魂，胶林是您的魄？

一抔黄土埋着您终身的遗憾，祭我终身的悔恨。

那掠过您坟头呼呼的山风，是我悲鸣的呼唤。

娘，您听见了吗？

选自《回响》创刊号，新加坡《赤道风》出版社1994年7月版

寻找旋转木马——致春妹

为了旋转木马，我在长长的巷子里寻寻觅觅，寻觅一个叫童年的记忆，不让你醒来的梦继续荒芜。

原没抱太大希望，在转身踏出店外的刹那，惊喜的视线悬挂在柱子上——什么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木马正等待它的伯乐，痴痴望着如鲫的游人。我小心翼翼捧着一个春天的梦，从千里外航向欣喜的你。

叮叮当当飞扬的音符，与木马共舞，木马转呀转呀，一圈圈，凝视的目光似流星，像窗外星星围绕月亮跳舞，漩在绮丽的梦乡，纯真得不想醒；涡—卷卷挚爱的亲情，还有与伴侣在韩国共骑木马的浪漫，让你沉溺。

当音乐画下休止符，木马停歇不转，在缤纷世界里，静静地陪伴你，怡然自得。

然而，童心未泯是一种不老的传说吗？

选自《藤上行》，美国天涯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