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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解读的面孔

异乡,这么慢那么美 作者:杨牧之,赵玫,李建纲等


徒步悉尼(节选)

林宋瑜

可以解读的面孔

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跨洋航班,有朋友开玩笑说陈奂生进城。心想陈奂生进城,架势也莫过于此。乘坐的是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飞机,因为便宜,代价便是付出更多的时间,需要转机吉隆坡。学校可以报一趟来回机票,但洋人的做法是,你得提前几个月把能找到的最低报价报到学院,如果学校能发现更便宜的价格,他们便替你订票。

我有点担心自己的三脚猫英语。是有点狼狈,听、说加上形体语言,可谓手舞足蹈勉强应付。只是要飞机餐时,不像乘坐国内航班时那么自如。一慌张,居然就把Rice(米饭)这个词给丢在了爪哇岛!只好吃牛扒土豆。土豆吃得一干二净,牛扒太腻。

晚上7点过境吉隆坡,出站换登机牌,然后在候机大厅里晃荡,一直到9点以后,飞悉尼。超大的飞机,前后左右全是洋人,高大威猛,已经甚少亚洲面孔。电视和电台的频道很多,任选。可惜操作不熟练,觉得自己实在是笨人,只好很无聊地闭眼睡觉。客舱里有一股很浓的牛油味道,与广州飞吉隆坡的那一段已经很不相同,也不再有任何中文、汉语。离乡背井的感觉就是从远离乡音开始的。

悉尼机场很大,反正觉得转来拐去地走了不少路。Z和C都是在澳洲待了多年的“海龟”,我出国门前他们授我以秘籍。所以我将茶叶和其他食物放进一个专门的袋子,填表时也明明白白地在Yes那里画上钩儿,昂首挺胸地走红色通道。澳洲英语虽与我过去学的英语、美语口音有些差异,但多几个来回也就可以互相明白了。OK!行李并没有被打开检查,顺利过关。

我给Lucy Wang小姐打了电话,然后在二楼出发厅门口等她来接我。这一天恰好是西方情人节,也可能仅仅是西方习俗,不断看到恋人告别的亲密场面。可不是一般地Kiss,非常非常地缠绵,看得我热泪盈眶。

Lucy Wang很开朗,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我们一见如故。她在国内时是画家,来自京城大院人家。现在在悉尼与人合开公司做室内装修,兼做厨具批发,有一个店面。她说出国16年了,什么苦都吃了,什么事也都能做得了。淡淡一句话,岁月沧桑如梦如烟,不过也并没把她的优越感消磨殆尽。

Lucy Wang开着她的蓝色宝马带我出了机场。好像是有意让我领略悉尼,她的车走了无数的地方,以致我有点眼花缭乱。

先是去了她的厨具店,门面还真不小。二楼也是她们公司的物业,做成好几套一室一厅出租给留学生和访问学者,我原先也是准备租住这里的。接着又去了仓库,整整两层,光线有点阴暗,大得让人感到寒冷。她男友的办公室就在这楼下一角,所以Lucy带着午餐去给他。然后就带我去了Central Cityshop购物,那是一个什么都有的购物中心,类似国内的商业城。在里面转了好几条购物街后,她请我在一家越南人开的店里吃越南粉,这是午餐。我很喜欢这种粉里放的新鲜薄荷叶,翠绿绿的,在热汤上散发出特殊的香气,淡淡地刺激味蕾,去越南时我就吃了不少。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这里现在是夏天的阳光,热辣辣的。对于刚从冬天北半球飞过来的人,这种感觉真好,因为广州的正月,正是湿冷入骨的寒。

又去园林店买盆花,五金店买锁芯,最后去了Lucy一位北京朋友开的地毯店里转了转。到了她的House,已经暮色苍茫。我的大脑也一片苍茫,晚上躺在床上,全是意识流。

Lucy很够朋友,第二天专门休假,又陪了我一天。去参观她们正在做装修的工地,然后到冯博士家吃午饭,他们也是老朋友了。车到半路,车上的导航器却似乎不起作用了,死活就是找不到冯博士的家。已过下午2点,冯博士打来电话催,直嚷嚷你们想把我饿死啊!Lucy说快到了快到了,饿不死你的。冯博士愁眉苦脸。他样子瘦小文弱,典型的书生样,其实却绝非象牙塔里的学院派。念念不忘“立德立功立言”,时时缅怀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那时的人文知识分子,大有社会作为。可是他创办不久的华文报纸正被人搞得一团糟,危在旦夕。这可是他理想蓝图里的《大公报》啊。

为了上网,晚上我们回Lucy男友陆先生办公室的厨房做晚餐,在那里给M发邮件报平安。又给庄博士、杨博士分别打电话,约好见面时间。

一大早,Lucy驱车送我到Kingsgrove火车站,告诉我如何购票,如何走如何回。

开始独自上路。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出了Central Station(中央火车站),就远远看到UTS的标志,虽然还是兜了个大圈才到目的地。

杨博士在图书馆门口接我,他是我们的项目协调人,也是导师组成员之一。办完一些手续,就带我参观校园。重要的是,他在学院的研究生办公区给我安排了一张办公桌和电脑,这可以保证我这一个月里的工作学习。于我而言,主要是上网收发邮件。回Lucy的家,为自己做晚餐,为自己泡茶,还为花草浇水。夜已深了,她还没回来。前后花园的树木发出瑟瑟声响,不时听到动物的叫声,偶有汽车经过。周围的房子都是独立House,每一栋都有几百平方米,隔着小街和花园,所以听不到邻居的声音。寂寞从心底悄悄地、不可抑制地爬上来,犹如下雨前的蚂蚁。

半夜醒来,感觉整个House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这么多房间,空荡荡的,前院后院都只是矮矮的围墙和栅栏,没有任何像国内城市住宅必设的防盗网。我心里真有点发毛了,拼命默念六字真言,颇有临时抱佛脚的味道,可就是睡不着。透过窗外朦胧的灯光,看见墙上挂钟指向三点多。辗转反侧……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却已经穿过百叶帘覆盖在脸上。很强烈的阳光,我感觉到了清晨的灼热。

看到餐厅的桌面上多了一份摊开的报纸,还有半杯水。后院的车库却还是空荡荡。显然,Lucy半夜回来过,却又走了。

这一天没有安排,我可以游览悉尼。先在地图上找好目标,就像山村老农上北京直奔天安门,我是直奔那堆海边的白色贝壳——悉尼歌剧院。

画出“海德公园到环形码头徒步之旅”的路线,从中央火车站出来后,开始我的徒步旅程。穿过海德公园的中央大道,犹如广场那些飞禽,走走停停,寻寻觅觅,不必像在国内那样东张西望,捏紧挎包袋,以防不测,以防歹徒袭击。草地上男男女女半裸着晒太阳,互相涂抹太阳油。空气里,除了新鲜,还有慵懒和松弛。我坐在林荫道边的靠背椅上休息,陌生的路人不时微笑示意,鸽子和鹈鹕在脚旁跳来飞去。光透过树缝,在地面上落下版画效果的暗影。那一瞬间,我泪水涌出来,突然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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