桧风·隰有苌楚
隰有苌楚,猗ē傩nuó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这是一首悲观厌世之作。朱熹说写的是“政烦赋重”下人民的哀告,沈德潜更将此诗与《小雅·苕之华》相提并论。但《苕之华》中明有一个饥民的形象,悲愤却并不颓废;与此诗中虽有室家而不乐者,是显有区别的。郭沫若认为,《隰有苌楚》一诗中人哀叹“自己这样有知识罣虑,倒不如无知的草木!自己这样有妻儿牵连,倒不如无家无室的草木!做人的羡慕起草木的自由来,这怀疑厌世的程度真有点样子了。”“这种极端的厌世思想,在当时非贵族不能有,所以这诗也是破落贵族的大作。”(《中国古代社会研究》)
此说比较通达。在生活中,对痛苦比较敏感,容易绝望的人,往往是被命运突然抛弃的破落者,世态的炎凉与生计的艰辛,常使他们感到不堪忍受。“不承权舆”(《秦风·权舆》)之痛,“尚寐无吪”(《王风·兔爰》)之悲常常萦绕在他的胸际,不像长做牛马的劳动者那样麻木,那样乐天。
这首诗在写法上有一显著的特点,就是并没有直接表现悲观厌世的思想,倒是反反复复在那里欣赏赞叹羊桃(苌楚:羊桃,猕猴桃)的欣欣向荣,婀娜多姿(“猗傩”同婀娜),羡慕草木的无知无识、无家无室之乐。诚如《诗经直解》引居维叶所说,植物不为痛苦所困,只有恋爱而无妒忌,有美丽而无炫耀,有强力而无横暴,有死亡而无痛楚,与人类绝不相同。而这种差异,也只有别有怀抱的伤心人,才容易深切感到。诗人着重通过这种心理刻画,表现出难言的悲苦,而“凡苦之可言者,非其至也”(钟惺),以不言言之,可谓得宜。
各章前三句均触物起情,在诗中占有较大比重,具体手法与《周南·桃夭》颇有异同,可以对读。《桃夭》诗也以树木之欣欣向荣为兴语,三章易辞,逐次寻其枝叶花果之美盛加以形容。彼此不同的是,《桃夭》由树木的欣荣,义归于家室之好;《隰有苌楚》则由树木的欣荣,义归于有家而不乐。前者是最习见的起兴手法,后者则是较特殊的兴法,通常称之“反兴”,这是一种逆向的形象思维,故有别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