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

炉边诗话:金性尧古诗纵横谈 作者:金性尧


前言

这是一件百衲衣,也是从杂家铺子的零缣残帛中拾来的。想不到会塞进书市的角落。姑且当作闲书看。只是这一回,却是由别人来穿针引线。无须感谢,这原是出版社编辑的天职,但没有编辑的缝制,这本小册子就难以露面。但愿今后编辑自己穿的衣裳也能挺刮些、柔和些,免得看起来寒酸相,自然也不必显得峨冠博带的样子。

给《书林》写稿,开始于1979年。“炉边诗话”则始于1982年。因为写时在冬天,室内有一只取暖的炉子,便随手取了这个名字。算起来,前前后后也有六七年了。对于去日苦多的老人来说,这六七年却不同于少壮时代的过程,就像每天撕下一张日历,薄薄一张纸,撕一张就少一天了。

由于应约写稿,只是想到就写,所以杂、所以乱,也谈不上什么“体系”。有些万口相传的名篇,例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孟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也想写,却又觉得写上千把字而有新意也很吃力。唐宋诗话多了一些,因为我在完成《唐诗三百首新注》后,选注了《宋诗三百首》,利用接触过的资料,写下了自己的看法、感想。最后三篇可说是注释这两个选本时的札记。有些作品,倒是有话可说,由于篇幅关系,只得从略。如《诗经》,除已选的《七月》这一篇外,《大雅》的《生民》,也可看作最古的传奇文学。一个叫作姜嫄的女子,因为踏着上帝的脚迹居然怀孕了。经过难产,孩子来到人间,不料却被母亲丢在树林和冰块里。上帝却一定要使这个孩子做一番大事业,就由仁慈的牛羊给他以奶汁,鸟翼为他御寒护暖。这个孩子终于茁壮成长,最后成为周朝的始祖后稷,万民敬重的农业之神。不能忘记,周朝是中国历史上发出过金子一样光彩的朝代,《生民》作者的文学手腕也真正令人惊奇。历史的长河不舍昼夜地流逝着,到了晚清,诗界里出了个黄遵宪。我对他诗歌艺术的欣赏倒在其次,主要还是他诗歌中反映的广阔的新型内容和强烈的现实感。他到过好多地方,亚洲的、欧洲的社会生活,以至声光化电曾在他笔下活跃过,和以前的一些诗人比,黄遵宪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世界”的影子,他的作品因而也把人带进了另一个诗歌世界中。他的诗中也充满悲愤和感伤,却和宋明遗老诗中的所谓黍离之痛,沧桑之感不一样。说到世界,同样不能忘记,黄遵宪生活的晚清时期,世界上有几个国家的强横霸道的统治者,曾经欺侮过中国,道理很简单,当时的中国人还没有站起来,自己又确有许多不争气、不文明的地方。可惜也因篇幅限制,没有对黄诗作为专题来谈。所以,从拙著的全书看,一方面没有开中药铺;另一方面,畸重畸轻、不成层次的毛病也很突出。

已经发表过的那些文章,这次都做了程度不同的修订,就是新写部分,隔了一段时期再看看,无论论点方面、资料方面,还是有好些地方需要修改,真是读不尽之书,求不全之知,改不完的错误,垦不光的砚田。在修改过程中,自然又要查检一些资料,由于东抄西袭的积习,也常成为作茧自缚。如果没有几家出版社图书室同志的殷勤帮助,就觉寸步难行。这是个人著作,他们也可以给我以方便,然而应当明白,他们无此义务。秀才人情,也只能在纸墨间略抒数语而已。

光阴如箭,荏苒之间,寅年在望,大家又要高高兴兴地迎接大地之春了。本书大部分的修订和写作,仍是在炉边完成的,在将近夜半,寒意渐增的时候,有这么一点儿闪着红光的炉火,身心就要温暖得多、舒服得多。

金性尧

1986年1月15日夜

  1. 缣:细密的绢。——编辑注(本书脚注若无特别说明,均为编辑注)
  2. 黍离之痛:对国破家亡、今不如昔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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