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时候最难堪的事

大约在小学二年级时，还发生过一件事。当时，公社要组织大型活动，要求学生穿蓝衣服。家里没钱，妈就想了办法，将她妹妹七月女给的一件衬衣，染成蓝色，改了一夜，才做成我能穿的衣服。

那衣服倒是合身，只是只能远观，不能近视。远观时，我跟同学一个样，都是蓝衣服，要是一近瞧，就会发现，那衣服上，都是碎碎的花。为了防止同学们发现这个秘密，除了不得已排队时，我总是离他们远远的。因为他们要是发现我穿着花衣服，肯定会叫我女人精。在孩子中，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外号。要是你爱哭，别人会骂你女人精；要是你爱揪人掐人，别人也会骂你女人精。你要是成了女人精，别人就不跟你玩了。所以，我最怕别人发现我穿了花衣服。

但有人还是发现了。

于是，一阵又一阵的“女人精”泼向了我。记得第一个人指着我的花衣服叫出第一声时，我就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大脑，我的脸定然通红了。这是我的毛病，后来，遇到丢脸的事，我一直会脸红。

男同学们哄笑了，女同学们也哄笑了。我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时候，在一个孩子心里，无异于塌了天，他是很难抵抗住那种嘲笑的。因为，那种笑里，明显还带着另一种歧视。

回家后，我就脱下那衣服扔给了妈，再也没有穿过它。

在我的童年里，这是最叫我难堪的事，它甚至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它同裤子上屁股部位有小洞洞一样，一直会让我的心扎疼。这让我有些神经过敏了。那时，我老是怀疑自己的屁股上会突然出现一个小洞。怪的是，我穿裤子时，最容易烂的部位，总是屁股和裤裆。每次回家，我总是要让母亲补裤子，她将原因归于我小时候骑过狗。妈说，娃娃们是不能骑狗的，一骑狗，长大就爱烂裤裆。小时候，我也信这一点，后来不敢再骑狗。长大后我才明白，裤裆易破的主要原因，是我爱武术。我老是踢腿，一踢几百下，那裤裆部位，就老是磨来磨去，当然容易烂了。

后来，我又有了一件蓝衣服。那是我考上武威一中时，妈妈专门给我用蓝斜布做的。高中的第一年里，我只穿这一套衣服。

当时，妈扯了布，专门去大庄子——当地人对公社所在地的一种称谓——请专业裁缝做的。蓝斜布是当时很普通的一种布，不是很牢实，比较牢实的是一种叫华达尼的布，但妈嫌贵。那一年，即使衣服脏了，我也只能在周六晚上洗，晒上一夜，周日我就能穿了。那时的洗，也只是用清水揉一揉，不用洗衣粉。那时，我是不知道有洗衣粉的，后来知道了，也舍不得买。大约一年后，衣服上的皱褶就自己裂了，一撕，都听不到声音了，才又换上一件新的。

裤子上实有或是想象的小洞，让我轻易不敢在女孩前面走路，所以，我一直没有主动地追过哪位女孩，这让我的心相对安静了很多。

直到十九岁时，我跟女孩的交往都停留在想象层面。我一直没有走得很近的异性，很少有谈得来的异性朋友。现在想来，这也不是坏事，没有异性朋友，我也就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牵心的东西，让我省了很多时间，能够相对专注地读书。很多读者，读了我的小说之后，对于书中那些缠绵而又美好的爱情故事，总是无限地向往。他们说，那些故事，唤起了他们心底最诗意的情感。但用鲁新云的话来说，那都是编的，是作家想象力的产物。因为我的想象力异乎寻常，在爱情方面，正是因为缺少，才有了更多的想象。事实上，我并没有经历过写在小说中的那些故事。我常年闭关修行、写作，与世隔绝。所以，现实生活中没有的爱情，我便在小说中实现了。书里的那些女性，其实都是我创造的梦中人，她们演绎了一段段凄美的、超凡入圣的故事，她们都有着一颗大爱的心，都有着圣者一样的情，她们或是有信仰一样的爱情，或是有爱情一样的信仰，总之都有不俗的表现。

小时候，我一直没什么衣服，记得，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运动会，我被选中，但没有运动服，就向同学借了。等到参加完比赛之后，我才觉出了身上奇痒，一翻开衣服，发现里面有许多叫虱子的寄生虫，见我发现了它们，它们便疯狂地乱跑。至今，一想到那情景，还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