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人不犯贱枉少年

时光交汇的地方 作者:刘斌立 著


第一章 人不犯贱枉少年

我最喜欢在酒桌上和别人赌我乡关何处。因为从来没有人猜对过,所以这杯酒我没喝过。

兄弟们后来发现,关于我家乡的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我可以选择的有理论有根据的答案不下五个。小时候跟随父母辗转迁徙,生活的城市多了,以我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犯贱的事就更多了,挑几个燕瘦环肥、不痛不痒的写下陪大家干了那杯永远赢不了我的酒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

那日在家中,聊起了我童年时代的正义感。

在我记忆中,我第一次正义感的萌发来自这样一件事情。

小学一年级时,我住在一个大国企的家属大院中。大院中砖瓦平房错落层叠,大概住了五十多户人家。其中有6~10岁左右调皮小男孩群落一个,人数在十人左右。我虽然从小好读“四书”(小人书的书),但也偶尔拖一米二长木棍一根一把鼻涕一把尿地混迹于中。我得说明一下,这个帮派的标志就是人手一根一米二木棍且都得鼻涕邋遢。太干净的孩子,跟我们有生理上的隔阂,不允许加入我们的。

我们这个组织层次非常紧密,但凡二年级以上的孩子都是帮主,最次也是副帮主,基本和现在政府机关差不多。二年级以下的入了组织必须从跟班干起。我入帮那会儿也是比较倒霉,竟然全帮只有两个一年级男孩,我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外号叫“撒尿”。(撒尿原名我忘了,只记得是从陕西转学过来的,一口陕西话,尤其是小便时大呼“撒尿”语音独特,尿飙得还特远,有未来德艺双馨的趋势。)

那日午后,我和撒尿跟随众帮主在大院中出巡,百无聊赖中突然发现了另外一个大院过来串门的两个女孩。都是二年级的,其中一个是我们学校,在学校里就是出了名的白净。只见我们帮会的众帮主蜂拥而上把两女孩给围了。那帮家伙,我现在觉得肯定是荷尔蒙飙升了,非常亢奋地用棍子直指这两个女孩。

大概对峙了十秒,我以为帮主们能说出多么流氓的话来,结果丫们冒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你们跑到我们大院是来窃取什么情报的。

我心悲哀至极,哪有这么把妹子的,弟虽不才,但那时已经开蒙看了西厢画片,把《红楼梦》的小人书也翻烂了,怎么我也能憋出句“敢问姐姐青春几何”吧。这帮家伙典型的看黑白打仗片着了魔,竟然搞出偷地雷的情节来。那两个女孩也非等闲之辈,伶牙俐齿地说是过来去谁谁家借书的,并且对我们帮小屁孩们嗤之以鼻。

几大帮主震怒,说她们肯定是来和特务接头的,纷纷举起木棍要喊打。就在这个时候,撒尿小脸苍白地说,咱们不能欺负女孩,我也狠狠地点了点头。于是,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我和撒尿以矮小之身躯,竟然挤进了人堆,横在两个女孩面前大喝一声:“哪个敢动手!”

众帮主一惊,愣住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已经很尴尬于该如何收场时,一个比较有斗争经验的帮主喊道:“原来这两个女特务是来和你们接头的,一起打。”

木棍纷纷就要落下,这时下班号吹响了。这就是大院,一到厂里上下班,我们都能听到号声。下班号一响,家长们即将回家。什么特务、接头之类的事都是扯淡了。拖着棍在大院里走,一定会被父母一顿暴揍的。于是说时迟那时快,号声刚刚落下,帮主们比兔子还快的就没了踪迹。

两个女孩也失了魂魄般地走了,竟然没有挥一挥手,留下些许味道。只留下我和已经尿了裤子的撒尿。

那天以后,我就和大院的帮会绝了关系。很有意思的是,帮会竟然没有来找我寻仇,谁说的出来混的迟早要还,我看未必。但更有意思的是,我意欲去那两个女孩所在的另一个大院混,结果在去寻找梦中人途中,被那个大院的男孩们给暴揍了,说我们是想勾引良家妇女。大爷的,一年级的找二年级的,能这么上纲上线。

后来在学校看见过那白净女孩多次,她从不搭理我,就像我没有救过她似的,我也心灰意冷决定一定要拖到小学三年级以后再谈恋爱。但这次正义感萌芽让我一直金刚护体至今,不管江湖人生如何冷暖快意,我自留同情心和正义感该出手时仍喜欢出手。

这故事也算自古英雄出少年吧……

打针进行曲

说着话,该轮到闺女进去打针了。

女儿刚生下来十分钟就送了特别监护室,再见到她时已经是三天后。跟刚生下时比小了一圈,是缩水的原因。但我很疑惑地看了半天,到底是不是我的呀。小东西也很灵性,竟然瞪着眼睛也盯着我看,似乎说:三天光景,你小子又胖了。

也许是生下来就被扎针原因吧,她一直怕医院,怕穿白大褂的,怕针头。其实,我看到她的表现,已经很欣慰了,因为当年她爹我,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怕打针。

小时候,住在汽车厂的大院里。一个几千人的大国企,除了火葬场没有,其他的一应俱全。医院那是必需的。记得我爸他们厂的医院,全名叫“医务室”,我记忆比较深刻的一共就两个大夫,其他的女护士只负责打针。那两大夫长的风格迥异,看病的方式更是出类拔萃。

第一个修长,斯文,一股南派儒雅之气。他看病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管什么病都要问你“肚子痛不痛”。恰好他的大名叫“杜子琪”,于是人送外号“肚子痛”。其实此人医术高明,尤其能看到各种疑难奇怪的“肚子痛”。说起来也奇怪,在上个世纪80年代,人们怎么都容易肚子痛呢。反正我就痛过一次,痛的死去活来的,都抽抽了。那天我父母不在,同学的母亲恰好在场,背着我就往医务室跑。重庆的路爬坡上坎的,那位阿姨一身大汗把我背到了“肚子痛”那里。也是神奇,我一看到“肚子痛”,立刻就不痛了。可是杜医生极其较真,非要给我打一针。

正在他开药单的时候,旁边一个给我打过针的小护士提醒了他,说这个小孩可不是一般人,您还记得那个深夜响彻全厂的警报吗?那就是因为要给我扎针,针还没抽药呢,我就喊了一嗓子。全厂的人都醒了,以为又“9.18”了。“肚子痛”一激灵,立刻开始摇电话,要厂办室去把我爸找来。很快,我爸来了。他听说要给我扎针,也很为难。我爸知道我的底细,但当时也是爱子心切就同意了扎针。

那一针下去,我其实也就是喊了一嗓子,于是全厂的员工都提前下班了。后来厂长训斥了门卫,说他乱打下班汽笛。

第二个医生,形容起来就一个字“鲁”,要按东北话说好像也是一个字“虎”。他看病的最大特点就是心肠特别好,一般情况下,只要是他觉得你病了,一定给你开病假条。但是他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不管你病得多重,病假条只开一天。他姓魏,我实在记不起来他的大名了,反正这么几十年,大家回忆起他都靠他的外号“魏一天”。

但他也有破例的时候。又一次有个小孩病得很厉害,连续高烧不退,炎症极其严重。“肚子痛”给那个孩子开了12针青霉素。那个时候的青霉素可比现在差,打青霉素针是最痛的。12针,一天一针,也就是左右屁股上各六针。你说那屁股打完了还能要吗,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魏一天”看那孩子实在是可怜,就一口气开了12张每张一天的假条给那孩子的父亲。

说:“赶快把孩子弄走回去休息吧,这孩子打针太扰民了,我们受不了啊。”没错,那孩子又是我。

我的记忆里,我爸在单位几乎没怎么评上过奖,是不是因为我打针扰民导致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个打针恐惧症一直延续到了小学一年级才治好。

那次我又该打针了。“肚子痛”用颤抖的声音,征求我爸的意见,“你看是不是就吃药吧,打针免了吧。”我爸求之不得地同意了。可是正在这时,我掷地有声地说:“不行,我要打针。”

全场都愣住了,只有那天也在医务室看病的,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关键是长的还漂亮的小姑娘用眼睛肯定了我。多么男子汉的表现啊!是的,我那天就是因为看到了有姑娘在场,我才会如此彪悍的。

最关键的是,针在我的屁股上进去又出来,护士挥一挥针头,带走了一片带血的纱布,我竟然一声也没吭。这难道就是姑娘的力量?我从此事判断,其实我思想上是早熟的。

神奇的是,我把姑娘当成了心理暗示,以后很多年,只要一打针,我的眼前都有姑娘,有姑娘自然就不扰民了。只不过随着年龄的长大,我脑子里姑娘的模样也一直在变,那些年先后陪我打针的姑娘有陈晓旭、蒋梅、李若彤等。这几年晓旭走了,蒋梅嫁了,若彤老了,我也就不打针了。

我的遐思还没结束,闺女已经在打针室里惨叫了,我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一个小帅哥,不然我一定把他塞我女儿手里。孩子,忍忍吧,过几年等你懂事了,你爹我一定教你这招,别管外面世界怎么乱,我们把自己骗住了就是幸福的。

锅巴饭否

办公楼地下室本来是个食堂。

莫名其妙封闭了两个月,终于重新开张,一看,原来仍旧是个食堂。

只是物是人非,换了老板,换了天。昨日晚上穿过食堂,一边闻闻菜香,一边准备去停车场开车。突然,两个与我身高相当,体态相似,且于北京37°高温中穿西服的男子,朝我鞠躬。我惊恐万分,心想:哥一直在教育圈混不出个名堂,现在难道在餐饮界红杏出墙了?

仔细对峙了一下,发现人家不光是跟我鞠躬,是跟我及我身后一众饮食男女示好。原来那厮是个日本仔。这才发现原来食堂重换天日,是经过了新旧老板更替,现在日本仔接手了我们的工作餐,餐厅已经更名为“美の果子”。

中午在办公室忙着和产品部门进行日常性的“打仗”,误了饭点,助理送来了楼下美の果子的餐盘,我一看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咱们公司很有钱吗?已经上早市了吗?花股民的早点钱了吗?给弄那么好的午餐干吗,四菜居然全是荤的,那个汤里面居然还有个鸡腿。”同事们赶紧劝慰:日本仔开业促销,打折,半价,就这点菜只要15个铜板。咱们没上市,放心,这点铺张也不用向股民披露。

一番舌尖上的云雨,肉居然没吃完,在我三十多年的饭涯里,这种情况相当少见。米饭碗剩下了一块拥有非典型性特质的东西——锅巴。说实话,我对于锅巴的感情,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是高于异性对我的吸引力的。

我也不记得是中班还是大班了,反正是从我记事开始的。那时候我有点挑食,在主食方面,我爱吃面食不爱吃米饭。可是偏偏我生活在重庆,重庆绝大多数时候都吃米饭,而且米还不好吃。我在幼儿园就遭了罪了,天天的米饭,我本来就不爱吃,要是赶上哪天的菜还是大肥肉,我看着就想吐。但是又没辙,老师盯着看呢。我就在老师看的时候,一口米饭一口肉先塞嘴里。等老师转身看别的孩子时,我就悄悄地连饭带肉吐到手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一手的玩意儿扔到桌子底下。

那时候我们那幼儿园的桌子是最简陋的那种,就是四个腿上面一块板,每张桌子面对面地坐六个小朋友。我吃饭慢啊,而且还得防着老师,逮着空还要扔点咀嚼物。于是,小朋友们很快吃完就走了,这时候我就麻烦了。那桌子底下没什么遮挡的,本来有小朋友面对面的坐着,谁也看不见。可小朋友一走,桌子上面和底下同时就空出来了,老师一看,我那底下一滩嚼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师看得直犯呕。要说我呢,那时候心眼儿也实在,就不知道往别的小朋友脚底下扔,净扔自己脚下了。哎!

那时候,幼儿园老师为了鼓励吃饭好的小朋友,是要发奖品的。而那千刀万剐的奖品居然是锅巴。你要说那时候的锅巴好吃,的确有点,幼儿园那时候都是大灶大锅,锅底的锅巴脆脆的,米香浓烈。可是比那口味更重要的是荣誉感啊。每天吃饭头几名的小朋友,站在门口,一人手里拿块狗不理猴不要的锅巴,显摆着还一舔一舔的。其他没吃完饭的小朋友那个羡慕哦!光这样显摆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我们老师咋想的,居然以锅巴论英雄,人家小朋友以拿到的小红花为荣,而我们幼儿园也发小红花,可那形状剪的基本和锅巴差不多。所以,我们都称其为锅巴花。

这样一来二去的日子,小朋友们多多少少都与锅巴结过缘,唯独我,往死了吃也是最后几名。别说锅巴我没吃过了,连看人家舔的资格几乎都丧失了。回家后,我几乎天天哭得伤心欲绝。我爸妈费了牛劲弄明白原因后,仍旧不明白为什么我吃不到锅巴就寻死觅活。那晚我爸特意煮饭时留了心眼,以为那一锅底的黑糊糊的锅巴能让我回心转意,重新过上正常小朋友的日子。唉,可惜了那些米啊,他们哪里知道哥心里最痛的是无限的荣誉感而非这焦了吧唧的锅巴啊!

直到幼儿园即将毕业的时候,有一天吃饺子。哈哈,哈哈,我终于露出了多年以后我在面食吃货方面的深厚内涵,三下五除二我就成为全班第一名。在同学们惊讶的眼光中,我走到了老师面前。我颤抖的小心灵窃以为终于能为自己正名了,那代表着无限荣光的锅巴即将授予我啦!悲剧发生了。

老师说,今天吃的是饺子,锅里不可能有锅巴,今天没有奖品,如果你一定要,那就赏你两个饺子吧。晴天霹雳,六月飞雪,我比窦娥家的飞蛾还冤!

如果用哭天喊地等词汇根本形容不了我当时的状况,很多年以后,我在大学里遇到了当年幼儿园的同学,人家一个女孩子居然在我报出名字以后,第一时间想起了当年那个差点为了锅巴上吊的小男子汉。

不过后来我还是吃到锅巴了,兴许是我哭的太厉害了,惊动了食堂的大师傅,他从昨天未洗干净的锅底,硬铲出了一小块带着黑糊糊锅底灰的馊了吧唧的锅巴。我慎重地接过这光荣与责任并重、天才与天灾齐名的锅巴,然后像猪八戒吃人生果似的吞了下去。我的亲娘啊,我居然没有把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保存下来。

多年以后,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适应着各种环境,冷暖人生。不管际遇如何,唯一不变的是哥那恬不知耻的自信心和优越感。其实以前我就一直没整明白,我哪来的这些阿Q心理,现在想来自从过了锅巴那一关,我就释然了,毕竟野百合也有春天,吃饺子也能奖锅巴。

今天中午饭后午休,躲在办公室里写了此文悼念锅巴の撒有拉拉。

耍帅

我知道的最早的耍帅故事,是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候我爸妈正在谈恋爱。

我爸是体育健将,号称小时候练过体操、乒乓、足球。我长大以后见识过他当过足球教练,也目睹过他老年乒乓风采。唯独体操我没有见过,但那是我爸在我妈面前永远的痛。

他俩谈恋爱那会儿,“文革”还没结束。我妈是中学化学老师,住学校教师宿舍。我爸是汽车厂的技术员,住工厂职工宿舍。我爸每天骑着一辆28寸的老凤凰,驱车十几公里外我妈的学校,费尽心机,为博美人一笑。

话说那天,我爸妈钻了几个小树林后,看天色大黑,怕再不回学校,让工农兵纠察队抓住了,就是生活作风问题了。于是两人走两步退三步地朝学校我妈的宿舍晃荡而去。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时候,我爸突然发现了学校的双杠。

在那一刻我爸的心情,很多年以后,由我妈描述就是:得意忘形。我爸把自行车往身边一扔(也许是支车了,但是要表现急切的心情,最好就是把车一扔),回头跟我妈说:“看着,我给你在双杠上表演个托马斯全旋。”

我爸小时候可能真的练过,以我对他老人家谨慎的性格了解,他不敢这么夸口。但是他追我妈那会已经三十好几了,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岁数。后来也是我妈描述的,因为我爸打死也不回忆这段往事。老爷子一上双杠,表现得很自信,但是腿还没旋起来了,胳膊就支撑不住,直接由胳肢窝挂在双杠上了。那晚,我妈笑声如银铃,我爸脸色无法言表,幸亏天正黑。不过,还好他俩终究好上了,不然也没我在这叨叨了。

话说遗传是很恐怖的事,我就在耍帅问题上遗传了我爸。小学一年级,那会李宁在洛杉矶奥运会拿金牌拿到手软。我也摩拳擦掌地在某个课间爬上了学校的双杠。当时,我跟周围几个同学说,看着我翻个跟头下来,双脚着地,跟李宁一样一样的。我是真胆大,我就异想天开地认为,只要从双杠上飞身一跃,我脑子里怎么想的,我的动作就会怎么做。于是我横着从双杠上飞了下来,在同学们大惊失色的那一刻,我用左手撑地。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手臂骨折。不过,我比我爸不如的是,他至少用失败俘获我妈,而我断臂时,周围一个女生都没有。

耍帅的含义,很多年以来一直在慢慢演变,到了我读大学的时候,已经不再是显摆加出糗了,还延伸出了新的篇章。

大学寝室,我的上铺,干瘦如柴,面黄肌瘦,除了腿,胳膊也罗圈。我的邻铺,壮步体健,校足球队前腰。就是这两个家伙,在大三那年的秋冬之间,上演了一场耍帅好戏。

重庆的夏天炎热,一般要延续到10月,但是秋凉转眼就到,而且很快就进入潮湿阴冷的冬天。那年10月,我们纷纷抽去凉席,裹上薄被。上铺和邻铺可能是因为犯懒,都没有及时更换。一天夜里,两人同时喊冷。于是大家嘲讽之。

不过这个嘲讽没起到作用,倒是他俩人杠上了。两人斗嘴要比试一下谁的抗寒能力强。要求是:不穿衣服睡觉,而且必须用凉席,可以盖薄被。

10月就这么过去了。每晚,我们都听见有人牙齿打架。夜半,这声音颇有几丝恐怖。从体魄的角度考虑,我的上铺熬不了多久了。

11月中旬,重庆突降中雪,学校后面的缙云山山顶白茫茫一片。那晚,我邻铺校队的哥们儿终于在鼻涕和喷嚏的感召下投降了。所有人大跌眼镜,只有我的上铺笑声如银铃,绕梁三日而不绝。

几天后,上铺换被单,洗了一大盆东西。寝室胖子好事,在水房偷窥,发现我的上铺洗了一条很长的毛巾毯。秘密由此暴露。原来这个家伙,在被子里暗藏毛巾毯,每晚脱光钻进凉席薄被后,趁着关灯的黑暗,在身上紧紧地裹了毯子,而且由于他骨瘦如柴,单子很长,一般可以裹他两层不止,形状如木乃伊。这样的装备,哪怕什么寒天地冻啊。只是苦了我们那个一根筋的校队猛男。

此事以后,上铺得一诨号为“奸”,后面可以对接很多词,毕业12年后出任大型国企财务总监。而邻铺落下一个毛病,就是盖多少被子,睡觉都牙齿打架,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啊。多年以后的今天仍然未找到另一半。我们寝室老大多年后相亲,女孩羞涩地说:“那啥,我睡觉不老实,磨牙。”老大憨厚如愿一笑地说:“那啥,俺不嫌弃,没这声音俺还睡不着。”

离开重庆后,耍帅这个词很少提及,慢慢遗忘。今天于一个晴空万里的下午,站在一个楼顶给自己点了支烟。突然觉得自己动作夸张,很有一点旧时读书时在女生面前装酷之感觉,说时迟那时快,脑海里泛滥出“耍帅”二字,原来这么多年在这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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