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军人的“志向”

赵斯亮

祖父已经年过八十，稀疏的头发与弯曲的背影，身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祖父已经老了，很老。

对于祖父的出生地，一直是一个未知的话题，因为我的祖父是孤儿，甚至连自己详细的生日都已经记不得了。据祖父说，从他记事起就生活在河南省南乐县，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一直到14岁时，辗转几个地方只为生存，到抗战爆发，随即跑去参军，从此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据祖父讲，那些年是我永远体会不到的一段岁月，不论祖父讲得多么仔细与认真，毕竟我们生活的年代相隔太远，一个16岁就踏上战场的孩子与今天的我确实是两个世界的生活，我也真的无从体会。祖父说那是一个残酷的年代，今天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明天可能你就会亲手将他埋葬，而且部队里与那时祖父年龄相近的人并不在少数，与今天我们这样安逸的生活相比，只能说我们太幸福。我虽能想象却始终不能体会一个不到20岁的少年是如何经历战场的血雨腥风，杀过敌人，也亲眼看到自己的战友倒在自己的身边，那是何等的痛苦与煎熬，只是生活要求祖父那时的儿童，没有享受快乐的条件，想活命，就必须经历残酷的现实。当提起这段回忆时，祖父总是骄傲地对我讲起，他们依靠着落后的武器装备，与侵略者不断地搏斗，自己曾杀了多少日本鬼子，对于祖父来说，部队是一个能吃到饭的地方，相比之前的16年，部队是生活条件最好的地方，每日不用为食物担心，虽然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但已比依靠邻居与四处流浪的日子多了一份稳定。

就这样，祖父一直在战争中成长，不断地战斗、杀敌，祖父讲当时根本不可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起初参军的那几年，毕竟那时也只是一个孩子，从未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只知道日本人杀了太多的同胞，无数个战友也在战场上牺牲，只是为了他们，为他们报仇，拼命地与敌人搏斗，只为告慰那些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同胞和战友。祖父告诉我他曾负伤的故事，祖父已经记不清时间了，只知道是在山东境内，一次战斗中炮弹在身边不远处爆炸，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只是口干舌燥，想喝水，想吃饭，听战友讲祖父已经昏迷了十几个小时，在清理战场时差点被当作牺牲者埋葬，幸亏有位老乡多看了他一眼，才发现祖父并没有牺牲。祖父说在这次之后再也没有感觉遇到过离死亡如此接近的时刻，或许是上天的眷顾，或许是这一次离死亡太近，之后已经没有能够超越这次而靠近死亡。

随后一直到抗战胜利，祖父说当时认为战争就此结束，平静的生活即将到来，可是没有多久内战爆发，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又开始了战斗，而这次不同，更为残酷的是这次的敌人是中国人，是跟我们说一样话的同胞，但战争就是战争，没有残酷也就不能称为战争了。就这样又是在战火中的三年，直到全国解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生活逐渐安稳下来，远离了战火与硝烟。这样的日子仅有一年而已，祖父所在的部队在1950年10月作为第一批入朝部队进入朝鲜，与美国人作战。就这样又是七年多的时间战斗在朝鲜，祖父从16岁到36岁的前半生一直在枪林弹雨中度过，用祖父的话说：“那是咱们运气好，才从这么多年的战争中活了下来。打仗这东西，没人知道自己明天的生死。”

抗美援朝结束后，祖父由于身体原因不能继续参军，转到地方工作，而后响应祖国“开发大西北”的号召，在1960年迁入我的出生地，青海省西宁市，并在这里扎根。

在来到青海的第三年，我的父亲出生了，后来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听父亲向我讲起。由于祖父从小是孤儿，吃了太多的苦，对于自己的孩子向来是爱护有加，父亲总会对我说起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贫乏的年代里，只要自己的愿望不超过家庭条件的允许，祖父一般都会满足他。当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这一点在祖父的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当我还很小的时候，祖父非常疼我，经常带我出去玩，我走累了他就背着我，每次出门都会买很多我喜欢的玩具回来，妈妈经常对祖父说不要老惯着我，会惯出毛病来的，可祖父总是笑呵呵地说自己的孙子咱不疼谁疼。一直到现在，我已经21岁了，每当我去看祖父时，他依旧什么都不让我干，而是替我把一切都操心好，看着祖父弯曲的背影，我越来越深地体会到了至亲的爱。

每当我向祖父问起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来到青海的时候，祖父的回答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甚至将会影响我的一生：“当时的青海很穷，很落后，没有人愿意来，所有人都不来开发这里，这里就永远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有些事没人愿意做，但必须要做，我就会去做。”

祖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前些年查出肺癌，对于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身体对于这样一个大手术多少有些难以接受。好在手术成功，但祖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但我每次见到祖父时都能感受到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对于生活充满了期望。当我了解了祖父过去的生活时，我只觉得祖父经历得太多，对他来说世界变得太快，一位慈祥的老人，经历了太多，为我们创造了太多。我们今天的生活，是无数像祖父这样的老人一步一步为我们走出来的，那条路上，有汗水，也有鲜血。当他们回头看到我们今天生活得如此幸福，也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这是对他们一生的肯定，与这个现实的社会相比，他们是那样的无私。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都是他们为我们而创造，而他们自己却顾不上享受，忙碌一生，最终看到自己辛劳所收获的果实时，他们已跟不上时代的节奏，每天依旧是简单的生活，却又很乐于看着我们享受着他们所创造的一切。就是这样一代人，开创了一切，“伟大”二字已经深深融入他们的身体，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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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岁对您意味着什么？

现在爷爷真的老了，身体也不行了，80年来我吃了苦，享了福，有了我的儿子、孙子，现在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2．您小时候有什么样的梦想，后来实现了吗？

我小时候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吃饱饭，赚到钱，然后有一个属于我的家庭。

3．那您遇到的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后来解决了吗？

最大的烦恼就是年轻的时候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看着战友们的离开，只想着战争能早点结束，过上平静的生活，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也都实现了。

4．我出生那年您在做什么？

你出生的那年全家人都忙着等你呢，我和你奶奶连班都上不踏实。

5．您对健康的看法？当您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以后是怎么想的？

虽然现在身体不好，但对我这80岁的老头子来说，你们能常来看看我，我就高兴，我高兴了，身体就健康得很。当时查出是癌症的时候你奶奶和你爸妈都不告诉我，瞒着我，等手术成功以后他们才告诉我得了什么病，手术之前没有什么负担，我以为是小病呢，哪想到这么严重，现在也挺好的。

6．您对工作的看法？

我们那个年代，工作就是为了建设国家，心里就这么个想法，没白没黑地干也不知道累，哪像你爸他们现在，工作就是为了挣钱然后养你，你们以后是什么样我就想不到喽。

7．您对于财富的看法？

我这么大岁数了，最大的财富就是你们，不论我活着还是走了，这笔财富永远都不会失去。

8．您远行去过哪里，有什么印象？

当年打仗的时候，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还去了朝鲜，可惜当时是在打仗，那不是游山玩水，现在老了，也出不去了，你们现在条件好了，爷爷没去过的地方你就都替爷爷去看看，多拍点照片寄来给爷爷看看。

9．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去开发大西北，为什么来到青海？

那是国家的号召，青海苦、穷，条件差，可当时国家指到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不像你们现在，都挑好地方才去。越是艰苦、困难的地方愿意去的人就越少，如果当初没有人来，青海怎么能发展，弄不好你们也得去放羊，过过苦日子。

10．对于您当初的选择，您后悔吗？

不后悔，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你们也都很好，我就满足了，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11．当您离开了生活20多年的部队时，您有什么感慨，当初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离开了生活20多年的部队，肯定会舍不得，那么多年一起经历了生死的战友，到今天我都忘不了他们。当时离开部队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继续服役了，不然我也不愿意离开的。

12．对于我的人生，您有什么建议和忠告？

未来都是属于你们的，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有更大的作为，你们现在和爷爷那时候的年代不一样了，生活好了，国家和社会对你们的要求也高了，你一定要努力，爷爷相信你以后一定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