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人言不由中
原文
起晏。心浮不能读书,翻《陈卧子年谱》,涉猎悠忽。饭后,读《易·蹇卦》。因心浮,故静坐,即已昏睡,何不自振刷也!未初,客来,示以时艺,赞叹语不由中。予此病甚深。孔子之所谓巧令,孟子之所谓,其我之谓乎?以为人情好誉,非是不足以悦其心,试思此求悦于人之念,君子乎?女子小人乎?且我诚能言必忠信,不欺人,不妄语,积久人自知之。不赞,人亦不怪。天头:不管人怪否,要忠信。艮峰。苟有试而誉人,人且引以为重。天头:重否?若日日誉人,人必不重我言矣!欺人自欺,灭忠信,丧廉耻,皆在于此,切戒切戒!接次客来,申正方散。写联二付。灯后,仍读《易》,心较静。作《忆弟》诗一首。誊本月诗。记昨日、今日事。(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四日)
评点
有客人来,向曾氏出示自己写的时艺。时艺即科场中的八股文,曾氏称赞他写得好。但在当天的日记中,曾氏却对自己的“赞叹”大加批判,且将它上升为“不忠信”的高度。倭仁赞赏曾氏的自我批判:不要管别人的看法,只问自己忠信与否。
示人以诗文著作这种事,在文人圈中司空见惯,今日更盛。今日的风气,示者多想以此博得别人的称赞,真心想要别人“批评指正”的人很少,想必古人也一样。所以,看到别人的诗文后称赞几句,原也是人之常情,似乎并不需要如此苛责自己。笔者就常常收到别人送来的诗文著述,也常常这样称赞几句,心里也不觉得多么过意不去。但是,若往深里想一想,看到别人的东西后,真的发现有什么差错,或是有什么对别人有帮助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要比空泛的称赞强得多;只要态度诚恳,作者也决不会见怪的。只是,说空泛话容易,说中肯话难。撇开道德层面不谈,仅从操作层面来看,表扬也比批评要简单容易,难怪世间表扬的多,批评的少。
今天,曾氏又写了一首怀念九弟的诗。笔者也将它抄下,供读者欣赏:忽忆他时襄水上,恶风半夜撼春雷。舟人捩舵声同泣,客子扶床面已灰。仰荷皇天全薄命,信知浮世等轻埃。汝今归去复何似,回首世途诚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