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　论

清代相比于前代，似乎没有一项“足称于后世”的“绝艺”，因此时“不仅各种文体都已齐备，文体资源的开掘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创作更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以致清人没有多少拓荒的余地，只能在守成的基础上做点雕镂润饰的工夫，丰富一下古代文学经验的细节”注。这并不意味着“清代文学整体上缺乏创造性和艺术水准”，如此评价清代文学所取得的成就，只是说明清代作家受惠于最丰富的艺术经验的同时，也使自身的创造空间受到最大限度的压缩。如果一定要把清代文学纳入到“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的发展态势中，我觉得女性文学的兴旺发展足称有清“一代之所胜”，尽管在这里我用创作主体偷换了“绝艺”所指涉的文体概念。清代的戏曲小说取得成就较高，而在明末女性就已开始了戏曲的写作；清代小说的创作也很繁荣，有《聊斋志异》为代表的文言小说，还有古吴靓芬女史贾茗《女聊斋志异》尚值得一观，而女性弹词的创作亦蔚为大观；至于诗词更是女性文学中创作量最大的文体注，古文、骈文等亦有涉及注。文学批评或许是清代最有代表性的一门艺术，而汪端作为《明三十家诗选》的作者所取得的成就为“艺林所重”，其选目远胜朱彝尊、沈德潜，不仅女性如恽珠认为其“知人论世，卓尔大家”（《正始集》卷二十），而“男性世界对汪端的接受和赞誉，应该说是十分慷慨的”注。众多女性如吴吴山三妇、林以宁、程琼等人还评点《牡丹亭》注。此外，在乾嘉考据学风气的熏染下，亦有王照圆、汪端、萧道管等人的三部《列女传》校注及叶蕙心《尔雅古注斠》等考据学著述传世；广东李晚芳的《读史管见》不仅在国内刊印，现还存日本安政三年（1856）群玉堂刊本。王微《名山记选》中山水游记的辑录、王佩香《愿香室笔记》中关于佛理的阐释，都可以代表清代女性文学的特色。如果说这些还不能充分证明女性文学是清代的“绝艺”和特色，那么女性题壁诗对历史的记录；女性雅集分韵及结社唱和的风流；通过序言、论诗诗、诗集题辞、闺秀诗话、女性选集等方面的写作，在理论上对女性书写范式以及女性话语体系构建的努力，都是前代女性文学创作及文学活动中所少见的，所以无论是从女作家人数上，作品数量及著述题材种类上，文学活动及理论建树上，性别意识及家国社会意识等方面所表现出的特色，都足以说明清代女性文学的成就。

正因为如此,女性文学研究被大陆、台湾及国外的学者关注。胡明《关于中国古代的妇女文学》是较早研究女性文学的论文，张宏生、张雁《中国古代女诗人研究导言》回顾了整个20世纪大陆与台湾的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的研究注。此外，韦国兆《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研究回顾》、王春荣《中国妇女文学研究的历史与现状》对近年的女性文学研究进行总结。晏斌《晚明女性文学研究综述》、刘峰《“夕阳”的舞者：“清末民初女性诗”研究综述》则是对晚明与晚清女性文学的综述；邓丹《近百年明清女剧作家研究述评》、陈水云《20世纪女性词研究》则是对专门文学体裁创作的回顾和总结。毛慧君《文学史料运用中的性别视角研究（1995—2004）》、王郦玉《美国汉学家对明晚期至清中叶妇女诗词创作的研究初探》、 陈友冰《台湾古典文学中的女性文学研究》等文章则介绍、归纳了女性文学研究方法和台湾及域外研究状况注。乔以钢《近百年中国古代文学的性别研究》则从理论层面上对目前女性文学与文化研究进行了全面的回顾和展望注，并提出了今后研究的方向。

清代是女性文学最为发达时期，无论是作者与作品的数量，都是前代无法比拟的。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共记载3000多位女作家及其作品，目前流传下来可见的女性著作大约有1500部。在已知的清代女作家中，绝大多数都是江南闺秀，施淑仪《闺阁诗人征略》中记载的江南女作家占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所以江南女性文学史几乎可以说就是清代女性文学史。因此本书通过对怀着严肃的使命感与责任感进行创作的江南才女其人、其作品及文学活动的细致分析，深入探究女性文学的多元性与丰富性、文学理论的多层性与复杂性特征，从而阐述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学生态体系的女性文学的特殊性，准确理解清代女性文学所具有的文学史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