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共长天一色——鄱阳湖
(供图:奚和平)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是唐代诗人王勃所著《滕王阁序》中描绘鄱阳湖的千古名句,将一个水天相连、渺无际涯的鄱阳湖呈现在世人眼前。鄱阳湖是我国第一大淡水湖,位于江西省北部,长江中下游南岸,它承纳赣江、抚河、信江、修水和饶河等五河之水,向北注入长江。鄱阳湖为长江流域重要的过水性、吞吐型、季节性浅水湖泊,在调节长江水位、涵养水源、改善当地气候和维护周围地区生态平衡等方面都起着巨大的作用(窦鸿身和姜加虎,2003)。湖面水位的涨落,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湖面的伸缩范围在1000千米左右。每年春夏之际,湖水猛涨,水面扩大,水域面积可达3900余平方千米。但是到了冬季,湖水剧降,湖面只剩100多平方千米,高低水位相差10米左右(苏守德,1992),仅剩几条航道,湖滩出露,绿草繁茂,形成坦荡的湖滨区。
图1-1 鄱阳湖历史演变
鄱阳湖,古称彭蠡、彭湖,在庐山市附近又有宫亭湖之称。《汉书·地理志》曾有“豫章郡彭蠡”的记载,但今天的鄱阳湖并不是由史书中记载长江以北的彭蠡古泽演变而来,而是由江南湖口断陷水域形成的彭蠡新泽不断扩张形成(谭其骧和张修桂,1982),此“彭蠡”非彼“彭蠡”,只是以同名冠称。还有另一种说法“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形容鄱阳湖形如大葫芦瓢,也贴切地形容了长江和鄱阳湖的关系:长江像一条长藤,在其中游和下游的交界处,挂系着鄱阳湖这只南宽北狭的巨大宝葫芦。鄱阳湖湖体通常以都昌和吴城间的松门山为界,分为南北(或东西)两湖。松门山西北为北湖,或称西鄱湖,也就是葫芦的长颈,实为一条狭长的通往长江的港道,湖区范围与历史时期的彭蠡新泽大体相当,留存千年以上,范围稳定(谭其骧和张修桂,1982)。湖上风光以北湖“葫芦颈”一带最佳,水深崖陡,景色奇秀,北离湖口不远,碧波中突起一座小石岛,名为大孤山(又名鞋山),与长江又一石岛——小孤山遥遥相对。此湖中胜景广为历代诗人所称颂,如唐代诗人顾况在《小孤山》一诗中云“大孤山远小孤出,月照洞庭归客船”。北宋诗人苏轼在《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诗中亦写道“山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颇具趣味。不过最为隽永的还属明代陈云德的吟咏:
大孤山
[明]陈云德
谁削青芙蓉,独插彭湖里。
平分五老云,远挹九江水。
日月共吞吐,烟霞互流徙。
大力障狂澜,与天相终始。
注:本诗引自江西省鄱阳湖生态规划区规划展示馆介绍资料。
大孤山一头高一头低,远望似一只巨鞋浮于碧波之中。它高出湖面约70米,周长百余米,陡峭峥嵘,奇秀清幽,古时有“蓬莱仙岛”之称。登山眺望,匡庐山色,鄱阳水光,尽收眼底。清人王士祯则另辟蹊径,以拟人化手法,把大孤山比作美人,鄱阳湖比为玉镜,湖山相映如美人对镜梳妆,写得十分美丽迷人:
大孤山
[清]王士祯
宫亭湖上好烟鬟,倭鬌初成玉镜闲。
雾阁云窗不留客,花香里过鞋山。
松门山东南为南湖,或称东鄱湖,湖面辽阔,长133千米,最宽处达74千米,是湖区主体。鄱阳湖南湖地区属古代枭阳平原,该地区河网交错纵横并有逐步沼泽化的趋势,唐末五代至北宋初期,我国气候变暖,长江流域处于多雨期,地表径流迅速增加,长江中下游的湖泊都显著扩展(苏守德,1992)。此时古彭蠡泽已大部分萎缩,蓄洪能力显著下降,长江干流径流量急增,水位上升,在湖口一带倒灌入彭蠡新泽,顶托湖水北出,造成湖水空前迅速地越过婴子口向东南方的枭阳平原扩展(谭其骧和张修桂,1982),水至鄱阳县(今波阳)。至此,鄱阳湖南湖初步形成,也大体上奠定了今天鄱阳湖的范围和形态。唐代诗人白居易《湖亭望水》一诗中所提及的南湖指的就是东鄱湖区域:
湖亭望水
[唐]白居易
久雨南湖涨,新晴北客过。
日沉红有影,风定绿无波。
岸没闾阎少,滩平船舫多。
可怜心赏处,其奈独游何。
该诗为白居易任江州司马时所写。江州,今九江,九江旁边就是鄱阳湖。古代鄱阳湖是从北方进入江西的唯一水道(李青,2012),诗人“久雨南湖涨,新晴北客过”一句描述了连降大雨使鄱阳湖南湖水涨,天晴后从北来的舟楫往来通过的场面。“岸没闾阎少,滩平船舫多”也描写出由于涨水淹没了湖岸,湖区居民为避水灾纷纷迁走后湖区的荒芜。
汪洋浩渺的鄱阳湖南湖形成后,“鄱阳湖”才取代“彭蠡”之名被正式列入史籍。宋朝《太平寰宇记》在饶州余干县下首次出现“康郎山在县西北八十里鄱阳湖中”的记载。所以在《全唐诗》中很难找得到以鄱阳湖为题的作品,也说明鄱阳湖刚形成不久,文学作品中仍习惯以古名相称。仅有唐人贯休和韦庄的两首诗,《春过鄱阳湖》和《泛鄱阳湖》:
春过鄱阳湖
[唐]贯休
百虑片帆下,风波极目看。
吴山兼鸟没,楚色入衣寒。
过此愁人处,始知行路难。
夕阳沙岛上,回首一长叹。
泛鄱阳湖
[唐]韦庄
四顾无边鸟不飞,大波惊隔楚山微。
纷纷雨外灵均过,瑟瑟云中帝子归。
迸鲤似棱投远浪,小舟如叶傍斜晖。
鸱夷去后何人到,爱者虽多见者稀。
两首诗都描绘泛舟湖上所见之景,“百虑片帆下,风波极目看”、“四顾无边鸟不飞,大波惊隔楚山微”两句描绘出鄱阳湖南湖形成之初浩瀚无际的壮阔,可见唐代鄱阳湖的泱泱大气已是初具规模。
宋代诗人周弼的作品《鄱阳湖》中写道:“鄱阳湖浸东南境,有人曾量三十六万顷。我昔乘槎渤澥间,眇视天溟坎蛙井。浪何为而起于青云之底,日何为而碎于泥沙之里。”描绘了“三十六万顷”的鄱阳湖形成后水天一色,波浪滔天,横无际涯的壮观景象。此外,《太平寰宇记》中还大致记录了鄱阳湖南湖的范围,东至莲荷山与鄱阳县之间,西北过鄱阳湖中长山,南越康山。从北宋诗人徐俯的《鄡子值风雨》一诗的描绘,可以推测宋代时鄱阳湖的南界已到鄡子寨—瑞洪一带:
鄡子值风雨
[宋]徐俯
重湖浪正起,支川舟不行。
急雨夜卧听,颠风昼眠惊。
浩渺的鄱阳湖风大浪高时“支川舟不行”,舟船是古人主要的水路交通工具,要渡湖只能等到天公作美,风平浪静时。由宋代诗人徐照所述《过鄱阳湖》之险和杨万里所著《过鄱阳湖天晴风顺》之喜可见古人渡鄱阳湖天险之困:
过鄱阳湖
[宋]徐照
港中分十字,蜀广亦通连。
四望空无地,孤舟若在天。
龙尊收巨浪,鸥少没苍烟。
未流皆惊畏,吾今已帖淆。
过鄱阳湖天晴风顺
[宋]杨万里
湖外庐山已见招,春风好送木兰桡。
青天挟日波中浴,白昼繁星地上跳。
万顷琉璃吹一叶,半簪霜雪快今朝。
庐陵归路从西去,却峭东帆趁落潮。
明清时期,鄱阳湖的汊湖逐渐形成和扩展,尤其是鄱阳湖南湖向西南方向扩展迅速(唐国华和胡振鹏,2017)。据清代顾祖禹撰写的历史地理著作《读史方舆纪要》记载,三角洲前缘的矶山已“屹立鄱阳湖中”。清时,松门山以南的陆地也相继成湖,松门山和吉州山也变成湖中岛山,淹没的古田遗痕至今仍清晰可见。
如今,诗人笔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鄱阳湖以它宽广的胸襟和瑰丽的姿色成为享誉全球的重点湖泊。这里有最多姿的“水”:丰水季节,鄱阳湖水天一色,烟波浩渺;枯水之际,水束如带,旷如平野。这里有最诗意的“草”:每到春、秋、冬三季,黄茅白苇,芳草萋萋,让人流连忘返。这里有最高贵的“鸟”:鄱阳湖冬季是天鹅和白鹤的天堂,夏季是白鹭和灰鹭的王国,是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湿地。到了冬季,全球98%的白鹤与数十万只的天鹅选择到鄱阳湖越冬,其景堪为“天下奇观”。
在古今名湖中,鄱阳湖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千百年来,洞庭湖、梁山泊、罗布泊等众多中国大湖,水域面积都大大缩小,甚至消亡,唯有它历经沧桑变幻而日趋繁荣,如今成为我国最大的淡水湖,在湖区乃至全国人民的生产生活中发挥着重大的作用。在生态文明的新时代,鄱阳湖的开发和建设将以人与自然共生共荣为目标,鄱阳湖的明天正有声有色、多姿多彩地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