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四种恶口

容斋随笔(精装版) 作者:[宋] 洪迈 著


六十四种恶口

原文

《大集经》载六十四种恶口之业,曰:粗语,软语,非时语,妄语,漏语,大语,高语,轻语,破语,不了语,散语,低语,仰语,错语,恶语,畏语,吃语,诤语,谄语,诳语,恼语,怯语,邪语,罪语,哑语,入语,烧语,地语,狱语,虚语,慢语,不受语,说罪咎语,失语,别离语,利害语,两舌语,无义语,无护语,喜语,狂语,杀语,害语,系语,闲语,缚语,打语,歌语,非法语,自赞叹语,说他过语,说三宝语。

注释

①恶口之业:又名语业,即由口而说的一切善恶言语。

②非时语:《集异门论》十卷六页云:“说非时语者,谓所说语,非时,不应时;非节,不应节;非分,不应分。是名说非时语。”

③漏:(术语)梵语Amacron烦恼之异名也。漏为流注漏泄之义,三界之有情,由眼耳等六疮门,日夜流注漏泄烦恼而不止,故名漏。又烦恼现行,使心连注流散而不绝,故名漏。

④怯语:即正法之言语。又指佛陀之教说。胆小,没勇气,懦弱的言语。

⑤两舌:离间,挑拨是非。

⑥三宝:指“佛”“法”“僧”三者。

译文

《大集经》(也名《大方等大集经》)记载了六十四种由口而出的恶毒的言语:粗语,软语,非时语,妄语,漏语,大语,高语,轻语,破语,不了语,散语,低语,仰语,错语,恶语,畏语,吃语,诤语,谄语,诳语,恼语,怯语,邪语,罪语,哑语,入语,烧语,地语,狱语,虚语,慢语,不受语,说罪咎语,失语,别离语,利害语,两舌语,无义语,无护语,喜语,狂语,杀语,害语,系语,闲语,缚语,打语,歌语,非法语,自赞叹语,说他过语,说三宝语。

文烦简有当

原文

欧阳公《进新唐书表》曰:“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夫文贵于达而已,繁与省各有当也。《史记·卫青传》:“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前汉书》但云:“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封朔为涉轵侯、不虞为随成侯、戎奴为从平侯。”比于《史记》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然不若《史记》为朴赡可喜。

注释

①朴赡:质朴而丰富。

译文

欧阳公(欧阳修)《进新唐书表》写道:“这书中所记载的实际内容比前人的有所增加,而它的文字则比过去的要简省。”文章讲求的是清楚表达意思而已,文字的繁简各有其适用的情况。《史记·卫青传》说:“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自三次跟随大将军擒获匈奴王室,用一千三百户封李朔为涉轵侯,用一千三百户封赵不虞为随成侯,用一千三百户封公孙戎奴为从平侯。”《前汉书》只是说:“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自三次跟随大将军出征,分封李朔为涉轵侯,赵不虞为随成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比较发现,《前汉书》比《史记》的五十八字少了二十三个字,但不如《史记》的文字质朴丰富可爱。

乐天侍儿

原文

世言白乐天侍儿唯小蛮、樊素二人。予读集中《小庭亦有月》一篇云:“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自注曰:“菱、谷、紫、红皆小臧获名。”若然,则红、紫二绡亦女奴也。

注释

①臧获:古代对奴婢的贱称。

译文

社会上传言白乐天的侍婢只有小蛮和樊素两人。我读他集中的《小庭亦有月》一篇:“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他自注说“菱角、谷儿、紫绡、红绡,都是小婢女的名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红绡、紫绡也是他的婢女。

乐天新居诗

原文

白乐天自杭州刺史分司东都,有《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诗云:“弊宅须重葺,贫家乏羡财。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朱板新犹湿,红英暖渐开。仍期更携酒,倚槛看花来。”乃知唐世风俗尚为可喜。今人居闲,而郡守为之造桥,府寮为之栽树,必遭讥议,又肯形之篇咏哉!

注释

①分司:唐宋之制,中央官员在陪都(洛阳)任职者,称为分司。唐白居易《达哉乐天行》:“达哉达哉白乐天,分司东都十三年。”

译文

白居易自杭州刺史分司东都洛阳,有一首《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诗中写道:“弊宅须重葺,贫家乏羡财,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朱板新犹湿,红英暖渐开,仍期更携酒,倚槛看花来。”通过这首诗可以看出唐代风俗还是不错的。现在的官员退休闲居,如果太守给他造桥,府僚为他栽树,一定会遭人讥讽议论,哪里还敢写进诗中呢!

长歌之哀原文

嬉笑之怒,甚于裂眦,长歌之哀,过于恸哭。此语诚然。元微之在江陵,病中闻白乐天左降江州,作绝句云:“残灯无焰影憧憧,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暗风吹雨入寒窗。”乐天以为:“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微之集作“垂死病中仍怅望”,此三字既不佳,又不题为病中作,失其意矣。东坡守彭城,子由来访之,留百余日而去,作二小诗曰:“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醒,风吹松竹雨凄凄。”东坡以为读之殆不可为怀,乃和其诗以自解。至今观之,尚能使人凄然也。

注释

①裂眦:指因发怒而眼睛睁得极大,眼眶似乎要裂开,形容极其愤怒的神态。《淮南子·泰族训》:“荆轲西刺秦王,高渐离、宋意为击筑,而歌于易水之上,闻者莫不瞋目裂眦,发植穿冠。”

②元微之:元稹。

③左降:贬官。多指京官降职到州郡。唐白居易《舟中雨夜》诗:“船中有病客,左降向江州。”

④仆:自称的谦词。

⑤子由:苏辙。

⑥自解:自求解脱,自行脱落。《庄子·内篇·大宗师》:“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

译文

带着嬉笑的怒骂,超过怒目而视;用歌声表达的悲哀,超过极度悲哀地痛哭。这话确实很贴切。元微之(元稹)在江陵时,在病中听到白乐天(白居易)被贬到江州(今江西九江),作绝句说:“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暗风吹雨入寒窗。”白乐天说:“这些诗句,别人听了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是我呢!”元微之集作“垂死病中仍怅望”,这“仍怅望”三字既不好,又不题作是“病中作”的,就失去了原本的意思。苏东坡做彭城(今江苏徐州)太守,弟弟苏辙来看他,住了一百天才离开,作了两首诗:“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醒,风吹松竹雨凄凄。”苏东坡认为读了实在不能忍受,便和了他的诗来自求解脱。就是今天读起来,这诗仍然使人感到悲凉。

周亚夫

原文

周亚夫距吴、楚,坚壁不出。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果奔西北,不得入。《汉史》书之,以为亚夫能持重。按,亚夫军细柳时,天子先驱至,不得入。文帝称其不可得而犯。今乃有军中夜惊相攻之事,安在其能持重乎?

注释

①距:通“拒”,抗拒。

②坚壁:加固壁垒。《史记·高祖本纪》:“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

③陬:隅,角落。《史记·绛侯周勃世家》:“后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裴骃集解,引如淳曰:“陬,隅也。”

④持重:稳重,谨慎。《史记·韩长孺列传》:“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

⑤按:为“按语”的省称,如编者按。

⑥先驱:先锋,前导。《细柳营》:“天子先驱至,不得入。”

译文

周亚夫抵抗吴、楚叛军,坚守壁垒而不出战。军队夜间受了惊吓,内部就互相攻击扰乱起来,一直闹到了周亚夫的帐下。周亚夫却躺着不起。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安定。吴军攻打营垒的东南方向,周亚夫却命令防备西北方向。不久吴军果然来攻打西北方向,因防卫得当吴军没能攻进来。《汉书》记载了这件事,认为周亚夫用兵谨慎。我考察周亚夫驻军在细柳(今陕西咸阳市西南)时,皇帝的先锋到了,却进不了军营。汉文帝称赞他治军严谨使敌人不易侵犯。如今在他的军队中竟发生夜间惊扰相攻的事,怎么能说他用兵谨慎呢?

孟舒魏尚

原文

云中守孟舒,坐虏大入云中免。田叔对文帝曰:“匈奴来为边寇,孟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驱之哉!”上曰:“贤哉孟舒!”复召以为云中守。又冯唐对文帝曰:“魏尚为云中守,虏尝一入,尚率车骑击之。士卒终日力战。上功幕府。坐首虏差六级,下吏削爵。臣以为陛下罚太重。”上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按,孟舒、魏尚,皆以文帝时为云中守,皆坐匈奴入寇获罪,皆得士死力,皆用他人言复故官,事切相类,疑其只一事云。

注释

①坐:因为。《陌上桑》:“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②罢敝:疲劳困敝。《左传·昭公三年》:“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

③切:切近。

译文

云中太守孟舒,因为匈奴攻进云中而被罢免。田叔对文帝说:“匈奴侵犯边境,孟舒知道士兵们疲劳困顿,不忍出言抵抗,但士兵们都争先恐后地在城下与敌人拼死作战,就像儿子为了保护父亲一样,因此死了几百人。这可不是孟舒强迫他们这样做的呀!”汉文帝说:“孟舒真是个贤才啊!”于是又征召他做云中太守。此外,冯唐曾对汉文帝说:“魏尚做云中太守,匈奴曾经进犯,魏尚率领军队迎击。士兵整天拼命作战。魏尚上书将军府记功。因为多报了六颗敌军首级,就被收监削去官爵。我认为陛下处罚得太重了。”汉文帝便赦免了魏尚,恢复了他云中太守的职位。通过考察,孟舒和魏尚都在汉文帝时任云中太守,都因为匈奴进犯而获罪,都得到士兵的拥护拼死力战,最后又都因为别人为他们说话而官复原职,两个人的事迹太相像了,所以我怀疑这是一个人的事迹。

秦用他国人

原文

七国虎争天下,莫不招致四方游士。然六国所用相,皆其宗族及国人,如齐之田忌、田婴、田文,韩之公仲、公叔,赵之奉阳、平原君,魏王至以太子为相。独秦不然,其始与之谋国以开霸业者,魏人公孙鞅也。其他若楼缓赵人,张仪、魏冉、范雎皆魏人,蔡泽燕人,吕不韦韩人,李斯楚人。皆委国而听之不疑,卒之所以兼天下者,诸人之力也。燕昭王任郭隗、剧辛、乐毅,几灭强齐,辛、毅皆赵人也。楚悼王任吴起为相,诸侯患楚之强,盖卫人也。

注释

①委国:指把国家的统治权交给别人。《战国策·魏策四》:“魏委国于王,而王不受,故委国于赵也。”

译文

七国如猛虎般争夺天下,都广泛地搜罗四方的游士。然而六国所任用的相国,都是他们的同族人和本国人,比如齐国的田忌、田婴、田文,韩国的公仲、公叔,赵国的奉阳君、平原君,魏王甚至任用太子为相国。唯独秦国不这么做,最初和秦王商讨国家大计开创霸业的是魏国人公孙鞅(商鞅)。其他的像楼缓是赵国人,张仪、魏冉、范雎都是魏国人,蔡泽是燕国人,吕不韦是韩国人,李斯是楚国人。秦王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们,并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怀疑,秦国之所以最终能兼并天下,便是依赖这些人的力量。燕昭王任用郭隗、剧辛、乐毅,差点灭掉了强大的齐国,剧辛、乐毅都是赵国人。楚悼王任用吴起为相国,诸侯都害怕楚国因此而强盛,但吴起却是卫国人。

灌夫任安

原文

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同日免。蚡后为丞相,而婴不用,无势,诸公稍自引而怠骜,唯灌夫独否。卫青为大将军,霍去病才为校尉,已而皆为大司马。青日衰,去病日益贵。青故人门下多去事去病,唯任安不肯去。灌夫、任安,可谓贤而知义矣。然皆以它事卒不免于族诛,事不可料如此。

注释

①自引:自行引退。汉贾谊《吊屈原赋》:“凤缥缥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

译文

窦婴任丞相,田蚡任太尉,同一天被罢免。田蚡后来当了丞相,窦婴没有再被任用而失去了权势,他的门客也渐渐远离他,对他也变得怠慢起来,只有灌夫不这样做。卫青任大将军时,霍去病才是个校尉,不久,他俩都当了大司马。卫青渐渐失势,霍去病却日益显贵。卫青旧日的门客很多离开卫青去服侍霍去病了,只有任安不肯离开。灌夫、任安,真的可以称为贤良而深明大义的人。然而,他俩却都因为别的事情而被灭族,事情的变化竟这样不可预料!

李太白

原文

世俗多言李大白在当涂采石,因醉泛舟于江,见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故其地有捉月台。予案李阳冰作太白《草堂集序》云:“阳冰试弦歌于当涂,公疾亟,草藁万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简,俾为序。”又李华作大白墓志,亦云:“赋《临终歌》而卒。”乃知俗传良不足信,盖与谓杜子美因食白酒牛炙而死者同也。

注释

①弦歌:《论语·阳货》记孔子学生子游任武城宰,以弦歌为教民之具。后因以“弦歌”为出任邑令之典。

②牛炙:烤牛肉。《礼记·内则》:“膳、膷、臐、膮、醢、牛炙。”

译文

世上多传言李白在当涂的采石,因喝醉后在江上泛舟,看到映在水中的月影便俯身去取,于是淹死在了水中,所以采石这个地方有捉月台。我考察李阳冰所作的太白《草堂集序》中写道:“李阳冰在当涂任邑令时,太白先生病重,诗文稿有万卷,手稿尚未修订,他在病榻上把它们交给了我,并让我作序。”还有李华所作的《太白墓志》也写道:“太白作《临终歌》后就死了。”才知道世俗的传言确实不可信,这样的传言大概和杜子美(杜甫)是因喝酒吃烤牛肉撑死的一样不可信吧。

三女后之贤

原文

王莽女为汉平帝后,自刘氏之废,常称疾不朝会。莽敬惮伤哀,欲嫁之,后不肯,及莽败,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杨坚女为周宣帝后,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色,及禅位,愤惋逾甚。坚内甚愧之,欲夺其志,后誓不许,乃止。李昪女为吴太子琏妃,昪既篡吴,封为永兴公主,妃闻人呼公主,则流涕而辞。三女之事略同,可畏而仰,彼为其父者,安所置愧乎?

注释

①异图:谋叛的意图。《晋书·郭默传》:“刘江州不受免,密有异图……祸将至矣,宜深备之。”

译文

王莽的女儿是汉平帝的皇后,自从刘姓被废除之后,她常常称病不参加朝会。王莽既敬重忌惮她,又为她的遭遇感到哀伤,就想让她改嫁,皇后不肯答应,等到王莽失败,皇后说:“我还有什么面目见汉朝的人。”她就自投火中烧死了。杨坚的女儿是周帝的皇后,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有篡位的意图,心里很不平静,并且常表现在言语脸色中,到周帝禅位给杨坚时,她的愤怒怨恨更加强烈。杨坚内心对她很愧疚,想让她改嫁,她誓死不答应,这才作罢。李昪的女儿是吴国的太子妃,李昪篡夺了吴国的政权,就封她为永兴公主。她听到有人叫她公主,就流着泪不让叫。这三个女子的事迹大略相同,值得人敬畏仰慕,作为她们的父亲,德行不如她们难道不感到惭愧吗?

送孟东野序

原文

韩文公《送孟东野序》云:“物不得其平则鸣。”然其文云:“在唐、虞时,咎陶、禹其善鸣者,而假之以鸣。夔假于《韶》以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又云:“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然则非所谓不得其平也。

注释

①假:凭借,依靠。《荀子·劝学》:“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译文

韩文公(韩愈)《送孟东野序》写道:“事物得不到公平就会呐喊。”然而他在文中却写道:“在唐尧、虞舜时代,咎陶、禹是最善于呐喊的人,而上天凭借他们呐喊,禹的臣夔凭借《韶乐》呐喊,殷朝凭借伊尹呐喊,周朝凭借周公旦呐喊。”又写道,“上天应和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呐喊使他们的国家更加繁荣昌盛。”那么从这些例子来看,呐喊并非都是遇到了不公平啊。

晋文公

原文

晋公子重耳自狄适他国凡七,卫成公、曹共公、郑文公皆不礼焉,齐桓公妻以女,宋襄公赠以马,楚成王享之,秦穆公纳之,卒以得国。卫、曹、郑皆同姓,齐、宋、秦、楚皆异姓,非所谓”岂无他人,不如同姓”也。晋文公卒未葬,秦师伐郑灭滑,无预晋事。晋先轸以为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背秦大惠,使襄公墨衰绖而伐之。虽幸胜于殽,终启焚舟之战,两国交兵,不复修睦者数百年。先轸是年死于狄,至孙縠而诛灭,天也。

注释

①适:到,往。

②无预:无关联。

③墨衰绖:《左传·僖公三十三年》:“遂发命,遽兴姜戎,子墨衰绖。”杜预注:“晋文公未葬,故襄公称子,以凶服从戎,故墨之。”

④焚舟:烧毁渡船。《左传·文公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

译文

晋国公子重耳从狄地开始逃亡,到过七个国家,卫国成公、曹国共公、郑国文公对他都不以礼相待,齐国桓公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重耳为妻,宋国襄公赠送他马匹,楚国成王设宴招待他,秦国穆公热情地接纳他,最终重耳得以回国做了国君。卫国、曹国、郑国的国君与重耳都是同姓,齐国、宋国、秦国、楚国的国君与重耳都是异姓,这说明“岂无他人,不如同姓”的说法并非正确。晋文公死后还没有埋葬,秦国就进攻郑国打算灭掉滑国,本来这和晋国无关。晋国大臣先轸却认为,秦国竟然在晋国大丧之际不派人来悼念反而讨伐晋国的同姓国,因此晋国应该出兵支援郑国。因为背弃了秦国以前的恩惠,晋襄公穿着孝服带兵讨伐秦国。这场战斗虽然晋国侥幸在殽地战胜,但终导致焚舟之役,两国交战,处于敌对数百年。先轸在这一年死在和狄人交战中,到他的孙子先縠时被灭族,这是天意啊。

南夷服诸葛

原文

蜀刘禅时,南中诸郡叛,诸葛亮征之,孟获为夷汉所服,七战七擒,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蜀志》所载,止于一时之事。国朝淳化中,李顺乱蜀,招安使雷有终遣嘉州士人辛怡显使于南诏,至姚州,其节度使赵公美以书来迎,云:“当境有泸水,昔诸葛武侯戒曰:‘非贡献征讨,不得辄渡此水;若必欲过,须致祭,然后登舟。’今遣本部军将赉金龙二条、金钱二千文,并设酒脯,请先祭享而渡。”乃知南夷心服,虽千年如初。呜呼,可谓贤矣!事见怡显所作《云南录》。

注释

①当境:本境。

译文

三国蜀汉后主刘禅时期,南中各郡反叛,丞相诸葛亮率军征讨,反叛首领孟获在当地汉人和夷人中有很高的威望。他和诸葛亮打了七次仗,七次被擒,最后他说:“先生真是有天助之威,南中之人再也不敢反叛朝廷了。”《三国志·蜀志》中所记载的,只是蜀汉时期的事。我大宋朝太宗淳化年间,李顺在蜀地反叛朝廷,招安使雷有终派遣嘉州(今四川乐山一带)士人辛怡显出使南诏(今云南大理一带)。到了姚州(今云南大姚),当地节度使赵公美捧着国书出来迎接,他对辛怡显说:“本境有条河叫泸水,蜀汉时武侯诸葛亮先生告诫说:‘如果不是进贡或征讨,就不能随意渡过这条河;假如一定要过,就必须祭祀,然后登舟过河。’现在,我已派本部将士带金龙二条,金钱二千文,并摆下了酒肉,请求先祭祀之后再渡河。”由此可见,南夷对诸葛亮心悦诚服,即使是千年之后也仍然和当初一样。唉,诸葛亮可称为贤人啊!此事见于辛怡显所作的《云南录》中。

晋之亡与秦隋异

原文

自尧、舜及今,天下裂而复合者四:周之末为七战国,秦合之;汉之末分为三国,晋合之;晋之乱分为十余国,争战三百年,隋合之;唐之后又分为八九国,本朝合之。然秦始皇一传而为胡亥,晋武帝一传而为惠帝,隋文帝一传而为炀帝,皆破亡其社稷。独本朝九传百七十年,乃不幸有靖康之祸,盖三代以下治安所无也。秦、晋、隋皆相似,然秦、隋一亡即扫地,晋之东虽曰”牛继马后”,终为守司马氏之祀,亦百有余年。盖秦、隋毒流四海,天实诛之,晋之八王擅兵,孽后盗政,皆本于惠帝昏蒙,非得罪于民,故其亡也,与秦、隋独异。

注释

①扫地:指彻底干净,毫无存留。用于贬义。《晋书·儒林传序》:“惟怀逮愍,丧乱弘多,衣冠礼乐,扫地俱尽。”

②牛继马后:晋时谶语。指以牛姓代司马氏继承帝位。《晋书·元帝纪》:“初,《玄石图》有‘牛继马后’,故宣帝深忌牛氏,遂为二榼,共一口,以贮酒焉,帝先饮佳者,而以毒酒鸩其将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

译文

从尧、舜到如今,天下分裂而又统一的有四次:周朝末年分为战国七雄,秦朝时统一;汉朝末年分为魏、蜀、吴三国,晋朝时统一;晋朝大乱分裂为十几个小国,争战持续了三百年,隋朝时统一;唐朝之后又分裂为八九个小国,本(宋)朝统一。然而秦始皇传了一世而为胡亥,晋武帝传了一世而为晋惠帝,隋文帝传了一世而为隋炀帝,他们都葬送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唯独本朝传了九世一百七十年,才不幸遭遇了靖康之难,大概三代以来没有像本朝这样政治清平的了。秦朝、晋朝、隋朝都有相似之处,然而秦、隋一旦灭亡就彻底消失了,东晋虽然被称为“牛继马后”,但毕竟保持了司马氏的社稷,也享国百余年。大概秦朝、隋朝流毒四海,上天不容,晋朝的“八王之乱”,“孽后”贾南风擅权乱国,都是晋惠帝昏庸无能造成的,并不是得罪了百姓,因此它的灭亡和秦朝、隋朝的灭亡不同。

韩信周瑜

原文

世言韩信伐赵,赵广武君请以奇兵塞井陉口,绝其粮道,成安君不听。信使间人窥知其不用广武君策,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遂胜赵。使广武计行,信且成禽,信盖自言之矣。周瑜拒曹公于赤壁,部将黄盖献火攻之策,会东南风急,悉烧操船,军遂败。使天无大风,黄盖不进计,则瑜未必胜。是二说者,皆不善观人者也。夫以韩信敌陈余,犹以猛虎当羊豕尔。信与汉王语,请北举燕、赵,正使井陉不得进,必有他奇策矣。其与广武君言曰:“向使成安君听子计,仆亦禽矣。”盖谦以求言之词也。方孙权问计于周瑜,瑜已言操冒行四患,将军禽之宜在今日。刘备见瑜,恨其兵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正使无火攻之说,其必有以制胜矣。不然,何以为信、瑜?

注释

①间人:间谍。

②禽:通“擒”。

③求言:指君主要求臣民上书言事。《清史稿·高宗纪一》:“上忧旱,申命求言,并饬九卿大臣体国尽职。”

译文

世人都说韩信攻打赵国时,赵国的广武君请求用一支奇兵堵塞井陉口,断绝韩信大军的粮道,成安君没有采纳他的意见。韩信派间谍暗中刺探得知成安君没有采纳广武君的计策就十分高兴,于是马上率军挺进战胜了赵国。假使广武君的计策得以实行,韩信就要战败被擒了,这大概是韩信自己说的。周瑜在赤壁与曹操对阵,部将黄盖献火攻的计策,正遇到东南风刮得紧,这才烧毁了曹操的所有战船,战胜了曹军。假使没起大风,黄盖没有献火攻之计,那么周瑜就未必能取胜。说出这两种结论的人,都不善于观察人。韩信对付成安君,就如同猛虎对付猪羊。韩信对汉王刘邦说,请求向北攻下燕国、赵国,假使井陉口不能攻破,他必定还会有其他的奇谋妙计。韩信对广武君说:“假若成安君采纳您的计谋,我就要战败被擒了。”这大概是韩信故意谦虚以求广武君进言的说法。当孙权向周瑜询问破曹操的计策时,周瑜已经说了曹操冒然进军的四种弊端,并说这次战役必可擒获曹操。刘备见到周瑜,对他士兵少感到遗憾。周瑜说:“这些兵就够用了,你只需看我周瑜怎么大破曹军。”假如没有火攻的计策,周瑜也必定会有其他克敌制胜的办法。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还是韩信、周瑜吗?

韩退之

原文

《旧唐史·韩退之传》初言:“愈常以为魏、晋已远,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不复振起。故所为文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为师法。当时作者甚众,无以过之,故世称韩文。”而又云:“时有恃才肆意,亦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李贺父名晋,不应进士,而愈为贺作《讳辩》,令举进士。又为《毛颖传》,讥戏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纰缪者。撰《顺宗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颇为当代所非。”裴晋公有寄李翱书云:“昌黎韩愈,仆识之旧矣,其人信美材也。近或闻诸侪类云:恃其绝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为戏。可矣乎?今之不及之者,当大为防焉尔。”《旧史》谓愈为纰缪,固不足责,晋公亦有是言,何哉?考公作此书时,名位犹未达,其末云:“昨弟来,欲度及时干进,度昔岁取名,不敢自高。今孤茕若此,游宦谓何?是不能复从故人之所勉耳!但置力田园,苟过朝夕而已。”然则公出征淮西,请愈为行军司马,又令作碑,盖在此累年之后,相知已深,非复前比也。

注释

①指归:主旨,意向。

②振起:兴起,奋起。

③盩:乖,悖。

④罗池:池名。在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

⑤侪类:同辈,同类的人。

⑥纰缪:错误。《礼记·大传》:“五者(治亲、报功、举贤、使能、存爱)一物纰缪,民莫得其死。”

⑦孤茕:孤独,无依无靠。三国魏曹丕《短歌行》:“我独孤茕,怀此百离。”

译文

《旧唐书·韩愈传》开头写道:“韩愈时常以为从魏、晋以来,做文章的人拘泥于对仗,而儒家的思想精神不再被提倡。因此,他写的文章微言大义,自成一派,后辈的学子都把他的文章作为学习的榜样。当时的作者很多,但是没有人能超过他,所以世人称他‘韩文公’。”而接着写道:“韩愈常常依仗自己的才华随意写作,也会违背孔子、孟子的旨意。如:南方人迷信地把柳宗元称作‘罗池神’,韩愈就撰写碑文予以记载,使之成为事实。李贺的父亲名叫李晋,由于避讳,不应该考进士,而韩愈却为李贺作《讳辩》,叫他去参加进士考试。又作《毛颖传》讥讽世态,不近人情。这些是他文章中很错误的篇目。他所作的《顺宗实录》,繁简不妥当,叙事取舍不当,很受当代人的非议。”裴晋公(裴度)有寄李翱书说:“昌黎韩愈,我很早就知道他了,这人确实有才华。近来有时听朋友们说他依仗着自己的才思敏捷,往往情感奔放不受控制,不用文章去建立法制,而以文章为游戏。这可以吗?现今一些不及他的人,应当不要学习他这些方面。”《旧史》说韩愈有错误,自然不值得责备,但裴度也这样说,这是为什么呢?我通过考察,觉得是因为裴度写这封信时,名誉地位都还没有发达起来,信的末尾说:“昨日小弟来,是想能及时在功名上有所进取,我虽以前名为‘度’,也不敢自视甚高。现在我这样孤苦无依,出外做官又是为了什么呢?因此,我不能再听从老朋友的勉励了!今后我只去致力于躬耕田园,苟且地过日子罢了。”可是后来,裴度出征淮西时,请韩愈当他的行军司马,还让他撰写碑文,大概是因为许多年之后,两个人相互了解已深,与二人出名前的关系是不能相比的。

韩柳为文之旨

原文

韩退之自言:作为文章,上规姚、姒、《盘》、《诰》、《春秋》、《易》、《诗》、《左氏》、《庄》、《骚》、太史、子云、相如,闳其中而肆其外。柳子厚自言:每为文章,本之《书》《诗》《礼》《春秋》《易》,参之《榖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此韩、柳为文之旨要,学者宜思之。

注释

①规:效法,摹拟。唐韩愈《进学解》:“上规姚姒,浑浑无涯。”

②闳其中而肆其外:指诗文内容宏富而文笔发挥尽致。③参:检验,考索验证。

译文

唐代韩愈曾说:写文章时,应该效法上古的经典,如《尚书·盘庚》《尚书·诰》《春秋》《易经》《诗经》《左传》《庄子》《离骚》,以及司马迁、杨雄、司马相如的文章。柳宗元则认为,每次写文章时,首先应以《尚书》《诗经》《礼记》《春秋》《易经》为根本,然后参照《榖粱传》的写法,来磨砺文气,参照《孟子》《荀子》,来畅达文脉,参照《庄子》《老子》,来使文章酣畅淋漓,参照《国语》,来使文章更具趣味性,参照《离骚》,来使文章意境深远,参照司马迁的《史记》,使文章语言优美,简洁精练。这是韩愈、柳宗元为文的要旨,学习写作的人应当深思。

魏郑公谏语

原文

魏郑公谏止唐太宗封禅,中间数语,引喻剀切,曰:“今有人十年长患,疗治且愈,此人应皮骨仅存,便欲使负米一石,日行百里,必不可得。隋氏之乱,非止十年,陛下为之良医,疾苦虽已乂安,未甚充实。告成天地,臣切有疑。”太宗不能夺。此语见于公《谏录》及《旧唐书》,而《新史》不载,《资治通鉴》记其谏事,亦删此一节,可惜也!

注释

①剀切:切实,恳切,切中事理。

②乂安:太平,安定。《史记·孝武本纪》:“汉兴已六十余岁矣,天下乂安。”

③告成:上报所完成的功业。《诗·大雅·江汉》:“经营四方,告成于王。”

④切:通“窃”,私下,私自。多用作谦词。

⑤夺:用强力使之动摇、改变,也指由于强力而动摇、改变。

《论语·泰伯篇》:“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译文

魏郑公(魏征)向唐太宗进谏阻止他前往泰山封禅,谏书中有几句话,引证比喻切中要旨:“现在有一个患病十年经过治疗就要痊愈的人,这时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如果想让他背着一石米,一天走上一百里路,那肯定办不到。隋朝末年,天下大乱,不只十年,陛下作为重整乾坤的良医,人民虽免于疾苦,天下平安无事,但还不富足。陛下却在这个时候举行封禅大典,敬告天地大功告成,臣实在怀疑这种做法是否妥当。”唐太宗听了无法反驳他。魏征的这一段话,记载在魏征的《谏录》和《旧唐书》上,而《新唐书》中却没有记载。《资治通鉴》里虽载有魏征劝谏的事迹,却也删去了这一段话,真是太可惜了!

虞世南

原文

虞世南卒后,太宗夜梦见之,有若平生。翌日,下制曰:“世南奄随物化,倏移岁序。昨因夜梦,忽睹其人,追怀遗美,良增悲叹!宜资冥助,申朕思旧之情。可于其家为设五百僧斋,并为造天尊像一躯。”夫太宗之梦世南,盖君臣相与之诚所致,宜恤其子孙,厚其恩典可也。斋僧造像,岂所应作!形之制书,著在国史,惜哉,太宗而有此也!

注释

①制:指帝王的命令。《礼记·曲礼下》:“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②奄:忽然,骤然。

③物化:死亡。语出《庄子·刻意》:“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④倏:犬疾行的样子,引申为疾速,忽然。段注本《说文·犬部》:“倏,犬走疾也。”

⑤遗美:指遗留下来的美好风尚、德行等。

⑥冥助:谓神佛的佑助。

⑦天尊:佛教称佛为“天尊”。

⑧僧斋:请僧而供养斋食,兼有诵经略仪,谓之“僧斋”。

译文

虞世南死后,唐太宗夜里梦见他,还像活着时那样。第二天,唐太宗下诏书说:“世南突然去世,很快就好多年了。我因为昨天夜里做梦,忽然梦到他,追忆他遗留下的美德,实在让人悲伤叹息。我觉得应该资助他在阴间的生活,以表示我思念旧臣的情谊。可以在他家里设置五百位僧人的斋饭,并且为他制作天尊像一躯。”唐太宗梦见虞世南,是由于他生前与唐太宗有着真挚的感情,但只要对他的子孙后代妥善安置注意抚恤就可以了。设置僧斋,并为他造像岂是君王该做的事呢!这样特地颁布诏书,宣喻天下,并且载入国史,唐太宗这样做实在令人遗憾!

诸葛公

原文

诸葛孔明千载人,其用兵行师,皆本于仁义节制,自三代以降,未之有也。盖其操心制行,一出于诚,生于乱世,躬耕垅亩,使无徐庶之一言,玄德之三顾,则苟全性命,不求闻达必矣。其始见玄德,论曹操不可与争锋,孙氏可与为援而不可图,唯荆、益可以取,言如蓍龟,终身不易。二十余年之间,君信之,士大夫仰之,夷夏服之,敌人畏之。上有以取信于主,故玄德临终,至云“嗣子不才,君可自取”;后主虽庸懦无立,亦举国听之而不疑。下有以见信于人,故废廖立而立垂泣,废李严而严致死。后主左右奸辟侧佞,充塞于中,而无一人有心害疾者。魏尽据中州,乘操、丕积威之后,猛士如林,不敢西向发一矢以临蜀,而公六出征之,使魏畏蜀如虎。司马懿案行其营垒处所,叹为天下奇才。钟会伐蜀,使人至汉川祭其庙,禁军士不得近墓樵采,是岂智力策虑所能致哉?魏延每随公出,辄欲请兵万人,与公异道会于潼关,公制而不许,又欲请兵五千,循秦岭而东,直取长安,以为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史臣谓公以为危计不用,是不然。公真所谓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方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建旗鸣鼓,直指魏都,固将飞书告之,择日合战,岂复翳行窃步,事一旦之谲以规咸阳哉!司马懿年长于公四岁,懿存而公死,才五十四耳,天不祚汉,非人力也。“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杜诗尽之矣。

注释

①蓍龟:古人以蓍草与龟甲占卜凶吉,因以指占卜。

②庸懦:庸下懦怯。

③疾:通“嫉”。

④案行:巡视。《汉书·盖宽饶传》:“宽饶初拜为司马……冠大冠,带长剑,躬案行士卒庐室,视其饮食居处。”

⑤规:通“窥”。

译文

诸葛孔明是千载伟人,他用兵行军,都以仁义为根本,这是自夏、商、周三代以来未曾有过的。他的思虑行为,全都出于忠诚,他生在乱世,亲自耕田谋生,假如没有徐庶一句话的推荐,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恳切,那么他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扬名天下就是一定的了。诸葛亮在隆中第一次会见刘玄德,就论述不可和曹操抗衡,可以和孙权结盟但不可图谋,只有荆州、益州可以夺取,这些论断像占卜一样准确,从他一生的政治经历看,真是不可更改的言论。在他掌权的二十多年里,国君信任他,士大夫仰慕他,汉族和少数民族的百姓敬服他,敌人畏惧他。对上,他能够使主上信任,所以刘备临死时对他说:“我的儿子没有才能,你可以自取为帝。”后主刘禅虽然平庸怯懦无所作为,但能把整个国家毫不犹豫地交给他管理。对下,他能使部属信赖,所以废长水校尉廖立为庶民,廖立却在他病逝后痛哭流涕;废弃李严,李严却因他的病逝而病发死去。后主身边多奸佞之臣,却没有记恨暗害诸葛亮的。当魏国完全占领中州之地以后,还挟有曹操、曹丕父子生前的积威,军中勇猛将士如林,却不敢发一兵一卒一箭到蜀国,而诸葛亮却六出岐山,讨伐魏国,致使魏国上下畏惧蜀国如同畏惧老虎。魏国将帅司马懿巡视诸葛亮的营垒后,叹服他是天下奇才。钟会征伐蜀国时,特地派人到汉川祭奠诸葛亮庙,并下令军士,禁止在诸葛亮墓附近砍柴,这难道仅是策略智谋的高超就能够达到的吗?魏延每次随诸葛亮出兵伐魏,就请求拨给自己将士万人,想从暗道和诸葛亮在潼关会师,诸葛亮制止;魏延又想请求诸葛亮拨给他将士五千人,沿秦岭向东走,直取长安,他认为这样一次就能把长安以西平定。史臣记载,诸葛亮认为这是危险计策而不采纳,其实不然。诸葛公统帅的是真正的正义之师,不用阴谋诡计,当他率领十万大军占据正道,讨伐有罪的敌人,竖起大旗,高鸣战鼓,直指魏国京都,本来就是要飞骑传书,通知敌方,择定日期交战,又岂会暗中抄小道,凭着碰运气,以诡诈之计来图谋咸阳呢!司马懿比诸葛亮年长四岁,司马懿活着,诸葛亮却不幸死去,才活了五十四岁,上天不保佑汉室,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杜甫诗已经全部说明白了。

陶渊明

原文

陶渊明高简闲靖,为晋、宋第一辈人。语其饥则箪瓢屡空,缺无储粟;其寒则裋褐穿结,絺绤冬陈;其居则环堵萧然,风日不蔽。穷困之状,可谓至矣。读其《与子俨等疏》云:“恨室无莱妇,抱兹苦心……汝等虽曰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管仲、鲍叔,分财无猜,他人尚尔,况同父之人哉!”然则犹有庶子也。《责子》诗云:“雍端年十三。”此两人必异母尔。渊明在彭泽,悉令公田种秫,曰:“吾常得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秔,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秔。其自叙亦云:“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犹望一稔而逝,然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即自免去职。所谓秫、秔,盖未尝得颗粒到口也,悲夫!

注释

①秫:粱米、粟米之黏者,多用以酿酒。晋陶潜《和郭主簿》:“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

②秔:通“粳”,一种黏性较小的稻类。

③稔:庄稼成熟。《国语·吴语》:“吴王夫差既杀申胥,不稔于岁,乃起师北伐。”

译文

陶渊明高雅闲静,是晋、宋时期的第一流人物。他却过着忍饥挨饿、冬穿夏衣、家徒四壁的生活,穷困的状况可以说是到了极点。他在《与子俨等疏》中写道:“我常遗憾没有楚国老莱子的妻子那样的贤内助,只有自己怀抱这样的一片苦心……你们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也应该思索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道理,齐国的管仲、鲍叔二人是朋友,在合伙经商时尚且没有因为分钱的多少而产生猜疑,外人尚可如此,更何况你们是同父的兄弟呢!”这样看来,陶渊明还有妾生的儿子。他的《责子》诗说“雍端两人年龄都是十三”,看来这两个人一定不是同母的弟兄了。陶渊明在彭泽县当县令时,下令公田全都种上高粱,说:“我能常醉酒,便心满意足了。”但妻子和儿子坚持请求种粳稻,他就下令让五十亩种高粱,五十亩种粳稻。他在《自叙》中写道:“公田的收成足够做酒,所以顺便求了彭泽令这个小官。”他本希望庄稼收获一次就离任,然而从仲秋到冬天,他在官仅八十几天,就自己辞职离开了。所谓的高粱、粳稻都没能吃到,可悲啊!

治生从宦

原文

韩诗曰:“居闲食不足,从仕力难任。两事皆害性,一生常苦心。”然治生从宦,自是两涂,未尝有兼得者。张释之以赀为郎,十年不得调,曰:“久官减兄仲之产,不遂。”欲免归。司马相如亦以赀为郎,因病免,家贫无以自业,至从故人于临邛,及归成都,家徒四壁立而已。

注释

①治生:经营家业,谋生计。

②不遂:不顺利。《楚辞·九章·思美人》:“知前辙之不遂兮,未改此度。”

译文

韩愈的诗中写道:“闲居吃不饱饭,做官又难以胜任。两件事都对人的生命有害,一生常常为此苦恼。”然而谋生和做官,本来就是两条不同的道路,从来没有人能兼得的。张释之用钱财买了个郎官,十年不能升迁,他说:“长久做官耗费了兄仲不少财产,这官做得不顺利啊!”于是打算辞职回家。司马相如也用钱买了个郎官,因为生病免官,家里穷得无法生活,以致跟随老朋友到了临邛,等他带着卓文君从临邛回到成都时,家里穷得只有四堵墙壁了。

陈轸之说疏

原文

战国权谋之士,游说从横,皆趋一时之利,殊不顾义理曲直所在。张仪欺楚怀王,使之绝齐而献商於之地。陈轸谏曰:“张仪必负王,商於不可得而齐、秦合,是北绝齐交,西生秦患。”其言可谓善矣。然至云:“不若阴合而阳绝于齐,使人随张仪,苟与吾地,绝齐未晚。”是轸不深计齐之可绝与否,但以得地为意耳。及秦负约,楚王欲攻之。轸又劝曰:“不如因赂之以一名都,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亡地于秦,取偿于齐也。”此策尤乖谬不义。且秦加亡道于我,乃欲赂以地,齐本与国,楚无故而绝之,宜割地致币,卑词谢罪,复求其援,而反欲攻之,轸之说于是疏矣。乃知鲁仲连、虞卿为豪杰之士,非轸辈所能企及也。

注释

①义理:合于一定的伦理道德的行事准则。

②商於:地名,河南省淅川县西。

③与国:盟国,友邦。《管子·八观》:“与国不恃其亲,而敌国不畏其彊。”

译文

战国时的权谋之士,游说合纵连横之道,都追求一时的利益,根本不考虑正义道理是非曲直在哪里。张仪欺骗楚怀王,说只要他和齐国断交,就把秦国的商於之地献给楚王。陈轸劝谏说:“张仪一定会背弃大王,商於不但不能得到,而且齐国、秦国会联合,这样做就是在北边断绝和齐国的交往,在西面又滋生秦国的威胁。”这些话可以说很有道理。但是他说“不如暗地里和齐国保持联合,而表面上跟它断交,派人跟着张仪,如果给我们土地,再跟齐国断交不迟”,这就是不深思熟虑是否可以与齐国断交,而仅仅把得到土地放在心上的表现。等到秦国背弃盟约,楚王想攻打秦国,陈轸又劝阻说:“不如借此机会送给秦国一个大城市,和它合兵攻打齐国,这样我们丧失土地给了秦国,却在齐国得到了补偿。”这条计策尤其荒谬背理不合于道义。秦国横行无道,欺凌楚国,楚国却要用土地贿赂它;齐国本来是楚国的盟国,楚国却无缘无故和它断交,本应割让土地送去财物,恭敬谦虚地向它谢罪,再次恳求它援助,却反而要攻打它,陈轸的劝说在这里是疏漏荒谬的。(相比之下)这才知道鲁仲连、虞卿是豪杰之士,不是陈轸之流所能企及的。

颜率儿童之见

原文

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颜率请借救于齐。乃诣齐王许以鼎,齐为发兵救周,而秦兵罢。齐将求鼎,周君又患之。颜率复诣齐,曰:“愿献九鼎,不识何涂之从而致之齐?”齐王将寄径于梁、于楚,率皆以为不可,齐乃止。《战国策》首载此事,盖以为奇谋。予谓此特儿童之见尔。争战虽急,要当有信。今一绐齐可也,独不计后日诸侯来伐,谁复肯救我乎?疑必无是事,好事者饰之尔。故《史记》《通鉴》皆不取。

注释

①致:送达,使达到。《汉书·终军传》:“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②寄径:借路。

译文

秦国发动军队逼近成周,来索求九鼎,周王以此为患。颜率请求去齐国借救兵。于是,颜率到齐王那儿许诺把九鼎给齐国,(只要齐国发救兵),齐国为此派兵救周,而秦国也就罢兵了。齐国打算索要九鼎,周君又以此为患。颜率又到齐国,说:“我们愿意献出九鼎,不知道该从哪条路送到齐国来呢?”齐国打算从梁国、楚国借道而行,这两国都认为不可以,齐国就停止了对九鼎的索要。《战国策》第一个记载这件事,大概认为颜率使了奇异的计谋。我认为他这就是小儿之见。争战虽然紧急,但重要的应当是信义。现在欺骗齐国一次可以,难道不想想将来各诸侯国来征讨的时候,谁又肯救助自己呢?我怀疑一定没有这种事,这不过是好事的人矫饰的故事罢了。因此,《史记》《通鉴》都不采用这个故事。

朋友之义

原文

朋友之义甚重。天下之达道五,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而至朋友之交。故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天下俗薄,而朋友道绝。”见于《诗》。“不信乎朋友,弗获乎上。”见于《中庸》《孟子》。“朋友信之”,孔子之志也;“车马衣裘,与朋友共”,子路之志也;“与朋友交而信”,曾子之志也。《周礼》六行,五曰任,谓信于友也。汉、唐以来,犹有范张、陈雷、元白、刘柳之徒,始终相与,不以死生贵贱易其心。本朝百年间,此风尚存。呜呼,今亡矣!

注释

①达道:公认的准则。《礼记·中庸》:“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

译文

朋友的情义很重要。天下公认的准则有五个,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兄弟之道、夫妇之道,以及朋友之道。因此从天子到百姓,没有不需要朋友而成事的。“天下的习俗情意淡薄,因而朋友之道断绝。”这话见于《诗经》。“不取信于朋友,就不能获得主上的恩遇。”这话见于《中庸》《孟子》。“对朋友守信”,这是孔子的志向;“车马衣裘,跟朋友共享”,这是子路的志向;“和朋友交往而守信”,这是曾子的志向。《周礼》中有六种良好的品行,第五种就是信任,就是对朋友要守信。汉、唐以来,还有范式和张劭、陈重和雷义、元稹和白居易、刘禹锡和柳宗元这些人,始终交好,不因为死生贵贱而改变他们的友情。本朝建立的前一百多年间,这种好风气还存在。唉,现在丧失了!

范增非人杰

原文

世谓范增为人杰,予以为不然。夷考平生,盖出战国从横之余,见利而不知义者也。始劝项氏立怀王,及羽夺王之地,迁王于郴,已而弑之,增不能引君臣大谊,争之以死。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关中者王之,沛公既先定关中,则当如约,增乃劝羽杀之,又徙之蜀汉。羽之伐赵,杀上将宋义,增为末将,坐而视之。坑秦降卒,杀秦降王,烧秦宫室,增皆亲见之,未尝闻一言也。至于荥阳之役,身遭反间,然后发怒而去。呜呼,疏矣哉!东坡公论此事伟甚,犹未尽也。

注释

①夷考:考察。《孟子·尽心下》:“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

译文

世人都认为范增是人中豪杰,我认为并非如此。公平地考察他的生平,把他可以看作是战国纵横家的残余,是见利忘义之人。他一开始就劝项粱扶立怀王,可是等到项羽夺得怀王的土地,把怀王迁到郴(今湖南郴州),接着项羽又杀了怀王,范增却不能依照君臣的大义,以死诤谏。怀王跟几位将领约定,先进入关中灭秦的就封他为王,沛公既然已经先平定了关中,那么就应该遵守约定封他为王,范增却劝项羽杀了沛公(没能成功),又劝谏将他迁移到蜀郡汉中一带。项羽在征伐赵军的时候,杀了上将军宋义,范增作为末将,坐视不管。项羽活埋秦朝降兵,杀死秦朝降王、烧毁秦朝宫室,范增都亲眼所见,却没有听到他说一句劝谏的话。到了荥阳之战,范增自己受了敌方的反间计,竟发怒离项羽而去。唉,失策啊!苏东坡对这件事的论述很突出,但还是不够充分。

爰盎小人

原文

爰盎真小人,每事皆借公言而报私怨,初非尽忠一意为君上者也。尝为吕禄舍人,故怨周勃。文帝礼下勃,何豫盎事,乃有“非社稷臣”之语,谓勃不能争吕氏之事,适会成功耳。致文帝有轻勃心,既免使就国,遂有廷尉之难。尝谒丞相申屠嘉,嘉弗为礼,则之丞相舍折困之。为赵谈所害,故沮止其参乘。素不好晁错,故因吴反事请诛之。盖盎本安陵群盗,宜其忮心忍戾如此,死于刺客,非不幸也。

注释

①初:本,本来。《诗·豳风·东山》:“勿士行枚。”汉郑玄笺:“初无行陈衔枚之事。”

②争:通“诤”,诤谏,规劝。《庄子·至乐》:“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

③折困:折挫困辱。

④沮止:阻止,遏止。

⑤忮心:忌恨之心,妒忌之心。《庄子·达生》:“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

译文

爰盎真是个小人,每件事都是假借公言来报私怨,出发点都不是竭尽忠诚地为君主办事。他曾经做过吕禄的舍人,因此怨恨周勃。汉文帝礼遇周勃,跟爰盎有什么相干,他竟然(在皇帝面前)有“(周勃)不是国家的忠臣”的话,说周勃在吕后专政时不能诤谏,只是正好碰上诛杀诸吕,碰巧成功罢了。于是使汉文帝有了轻视周勃的心,周勃已经被免职回到封国,又使他遭受刑狱之难。爰盎曾经拜访丞相申屠嘉,申屠嘉没有礼遇他,(爰盎得宠后)就到丞相住处去折挫困辱他。爰盎被赵谈害过,就阻止赵谈作为皇上左右的陪乘。爰盎一直不喜欢晁错,因此就趁着吴王造反的事情请求杀了晁错。爰盎家本来是安陵的盗匪,怪不得他心怀猜忌残忍乖戾到这种地步,他被刺客杀死,不是不幸啊。

玉蕊杜鹃

原文

物以希见为珍,不必异种也。长安唐昌观玉蕊,乃今玚花,又名米囊,黄鲁直易为山礬者。润州鹤林寺杜鹃,乃今映山红,又名红踯躅者。二花在江东弥山亘野,殆与榛莽相似。而唐昌所产,至于神女下游,折花而去,以践玉峰之期,鹤林之花,至以为外国僧钵盂中所移,上玄命三女下司之,已逾百年,终归阆苑。是不特土俗罕见,虽神仙亦不识也。王建《宫词》云:“太仪前日暖房来,嘱向昭阳乞药栽。敕赐一窠红踯躅,谢恩未了奏花开。”其重如此,盖宫禁中亦鲜云。

注释

①希:少,罕有。《论语·公冶长》:“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皇侃义疏:“希,少也。”

②异种:指动植物的奇特品种。

③阆苑:阆风之苑,传说中仙人的住处。

④不特:不仅,不但。

⑤一窠:一棵。

⑥鲜:少。《易·系辞上》:“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译文

物以罕见为贵,不一定非要是奇异的品种才名贵。长安唐昌观中的玉蕊花,就是现在的玚花,又叫米囊,黄鲁直改称为山礬的那种花。润州的鹤林寺中的杜鹃花,就是现在的映山红,又叫红踯躅的那种花。这两种花在江东漫山遍野,多到几乎跟丛生的野草灌木一样。而唐昌观中的玉蕊花,甚至引得仙女下凡,折花而去,以赴赵玉峰仙境的约会;鹤林寺的杜鹃花,甚至到了有人认为是从外国僧人的钵盂中移来的程度,上天命令三位仙女下界主管它已经超过一百年了,最终要回到阆苑仙境。这是因为玉蕊、杜鹃不仅民间罕见,即使神仙也不认识。王建的《宫词》说:“太仪前日暖房来,嘱向昭阳乞药栽。敕赐一窠红踯躅,谢恩未了奏花开。”对它像这样的看重,大概皇宫之中也很稀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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