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们曾经出版并且现在仍不时出版一些有关我的传记,一些内容难以核实甚而错误的记述充斥其间,因而我最终决定亲自写一些我在我勤奋与坎坷的一生中所经历的事件;我认为,我的记述或许对艺术界的友人有所裨益。此外,这种严谨的回顾将使我有机会能对我们这个时代,在作曲家的职业生涯中所存在的种种困难做出确切的定义,以便让某些作曲家能从中汲取一些有益的经验与教训。
几年前,我曾经出过一本书,内容包括对我的旅游经历的一些记述,以及部分个人近况和音乐评论的片断。目前,这个版本已经告罄。因此,关心我的一些友人希望我能够对这些杂乱无章的记述加以修改和补充。
如果说我今天接受这种友好的建议是一个错误的话,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这项工作的意义没有清醒的认识。我对此毫不怀疑:公众对我曾经做过、感受过或想过的事情并不很关注。不过,既然有少许的艺术家及乐迷对此感到好奇,那么,与其令他们轻信虚伪的谎言,莫如向他们揭示事物的原貌。因此,我并不包藏哪怕是最为轻微的意愿,竟然胆敢手捧我的著作来到上帝面前,声称我卓然超群,无人能及;同样,也难以夸口,我之所言乃是一部《忏悔录》。我所言及的只是我之所愿,如果读者拒绝给予我他们的谅解,那么我恳请他们的这种苛求应该少带一些正统色彩,因为我只会承认那些轻微的罪行。
无论如何,我必须结束前言,时不我待。共和国此时正在全欧播撒惊惶与忧黯;音乐于长久以来便苟延残喘,行将就木,而今算是寿终正寝了;人们正在将之埋葬,甚而胡乱弃之于腌臜。于我而言,此一点无所谓是德国抑或是法国。俄罗斯相距遥远,我实在是难以复返。而英国自我旅居以来,给予我高尚而盛情的接待。这里虽然最先经历王位倾覆所带来的动荡,进而带来整个欧洲的骤变,但是有众多音乐家在惊惶失措之际从另一侧海岸汇集而来,寻求庇护之所,正如同海洋中暴风雨来临之际,众海鸟纷纷避难于陆地一般。不列颠本土是否足以维持如此众多的有国无家、颠沛流离的人的生计呢?它是否愿意在它的邻人图谋王冠的傲慢喧嚣之中,侧耳聆听他们那令人黯然神伤的乐曲呢?邻人的先例是否也会引诱它热衷于此呢?而谁人能知,几个月之后,我又将处于何种状况?……我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收入以维持我及我的家人的生活!那么就让我们充分利用这仅存的时间吧!或许我必须立即学会尼亚加拉印第安人的那种百折不挠的坚韧精神:当他们在急流之中英勇无畏,劈波斩浪,然而最终认识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之后,他们却能够继续以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咫尺之遥的万丈深渊,并引吭高歌,直到那一泻飞瀑将他们紧紧缠绕;他们在潋滟之中翻腾旋转,勇敢地冲向那遥远的无限之中……
1848年3月21日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