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迷失自己

越不去确定自我，那种与万物相连的感觉就越强烈。

——卡尔·荣格（Carl Jung）

越不去确定自我，那种与万物相连的感觉就越强烈。——卡尔·荣格

我的好友鲍勃十分热爱爵士乐，早年的时候曾经为一个电台节目做音响师。我们每年都会聚几次，一起欣赏爵士乐，那时他都会为我指出哪里有艺术家高超的演绎，哪个部分是传奇之处，就仿佛一个奥林匹克体操裁判赞叹一个普通人看不懂的漂亮反转。

一天我和鲍勃共进午餐的时候，他谈到了在音乐中迷失自己的体验。那种迷失不是说他会忘记时间、遗忘了与我的约会，而是那时他感到自我正在一点点地消融，慢慢地扩展成海洋的感觉。他说，那种感觉很可怕，担心自己回不来了，但是那种被淹没的感觉又让他十分舒适。

这种自在与迷失之间的跨界时刻，是灵魂苏醒的核心。在我们最深度体验的时候，往往会紧紧把持自己的核心，以免会被这个世界的重压风暴将我们席卷而去。但是如果我们永远不敞开自己、不让生活触及和改变我们，我们又何必来人世一遭？

在艰辛的生活中，我们已经学会了习惯性地抵挡席卷而来的重担和艰辛，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屏蔽了随即而至的一切。每一个灵性修行传统都有关于如何挺过苦难、进入成长和转变的教诲，在那些时刻，我们会放下所有的自我保护，放开对自我身份的紧紧把持，体验到潜伏在万物之下的合一所带来的那股震撼。

尽管人们已经习惯了一直努力向前，但是生命的高峰时刻——那些改变了一切、延续一切的时刻——往往发生在向深而不是向前的过程中。开启生命的深度，要求我们正视这些神圣的时刻，这种时刻无所不在：在我们沉浸其中的音乐里，在蓦然觉悟的真理中，在认识到我们身上携带的某种神秘力量即将降临的时刻。就在这种时刻，我们会全然感受和品味到那赋予万事万物生命的无所不在的大道。而这时也要求我们能正视那个把持自己与迷失自己之间的矛盾。

正如一个不断被海水侵蚀的海岸，我们身处生活的海洋之中，海浪也必然会打磨掉我们的棱角，吸收生命海水的滋养。在此引用一个我多年以来欣赏的诗人迦利布（Ghalib）的话语：“对于雨滴而言，喜悦一刻在于融入河流之际。”投入比自己更广博的存在的那一刻，雨滴并没有丧失自己的本质，只是放弃了原有的形状和个体身份，它没有彻底消失，而是通过放开自己的边界，加入了比原来的自我更广博的世界。在此刻，雨滴同时迷失了自己但也扩展并延续了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