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元年（1851）

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五月十四日）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出第五封家信。之后折差久久不来，所以一个多月没有给家里寄信了。五月十二日折差来了，收到家中寄来的第四封信，是四月初一日寄出的。情况都了解了。植弟的病好了，这是最可喜的事。

京城家中一切平安如常。我的癣病也大体好了，和去年六月相比，更加没有痕迹。去年六月的好转，已经是五年以来所从未有过的，现在又比当时要好。可能从此之后会逐渐退去，不再恶化了。皮毛层面的疾病，终究是不值得太过焦虑的，时间长了我越发知道这句话的可信。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目是“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目是“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诗题目是“濂溪乐处”，得“焉”字韵。

二十六日，我又上呈一封进谏的奏折，陈述了圣德的三个方面，为的是预防弊端。这封奏折的言辞颇为激烈，但是皇上胸襟如海，还可以容纳得下我，岂是汉唐以来的英明君主比得上的呢！我的想法是，觉得自己受到的恩泽非常深厚，官居二品，不可以说是不尊贵了；家中长辈又诰封三代，儿子因为恩荫担任六品官，不可以说是不荣耀。要是在此时还不尽忠直言，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进言呢？皇上的圣德之美好是出自天赋的自然，满朝廷的臣子，如果不敢说一句逆耳忠言，将来就怕皇上一个念头转向骄傲自负，以至于厌恶直谏喜好阿谀奉承，那今天的臣子就难辞其咎了。所以我趁着现在元年登基施行新政的时候，就把这个骄傲自负的道理说破，让皇上的内心每天都能兢兢业业，杜绝自以为是的念头。这是我小小的本意。现在人才不济，都是在小处谨慎却忽略大局，人人都习惯于阿谀奉承的风气。我希望借此稍稍挽回一些风气，期盼在朝为官的都变得耿直，遇事不敢轻易退缩。这就是我另外的想法了。

折子刚呈上去的时候，我担心会触犯皇上的威严，已经把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了。没想到皇上仁慈包容，能怜惜保全。从这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尽忠报国，不能再顾及身家私事了。不过此后奏折虽然很多，却也再没有像这样激烈直言的了。这个折子尚且能够得到皇上的宽容，那么以后的奏折，一定不会导致皇上不高兴，这是能够知道的。弟弟们可以把我的想法详细地禀告家中父母，让他们不要因为我的奏折不谨慎，或是因为我的愚直触怒天威而担忧。

父亲每次写家信，都教我要尽忠图报，不必挂念家中的事情。我仔细体会父亲的教训，所以投身公务忘记私利，奉献国家忘记小家。计划此后只是寄出几百两银子偿还家中欠下的旧债，就一心投入国事，一切升官求职的念头，都丝毫不留在心中了。所以昨天五月初七在京堂官考差，我就没去赴考。侍郎能不能得到差事，本来就和考不考试无关。上年己酉科，侍郎通过考差得到官职的有三个人：瑞常、花沙纳、张芾。没有考差而得到官职的也有三个人：灵桂、福济、王广荫。今年侍郎参加考差的有五个人，没有考差的有三个人。当天考题是“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事“楼观沧海日”，得“涛”字韵。五月初一外放云贵地区当差，十二日外放广东、广西、福建三个省的，名字写在京报里，这里就不另外抄出了。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也工整妥帖，应该可以得到职务，以此来解脱他长期以来的困窘。

朱石翘明府的新政很好，自然是我们家乡的福分。我下次会写信给他。霞仙获得县里的首选，也可以看得出他能提拔有真才实学的人。

刘继振既然是水口的近邻，又送钱到我家来请求朝廷封典，道义上不可辞却。但是他在道光三十年四月选为训导，已经在正月二十六日的恩诏之后了，不知道还可以办吗？会再找吏部查清楚。要是不可以办了，就要等到明年四月颁布升祔恩诏，方可申请。要是升祔之时推恩不包括外地官员，就要把这个钱退还。家里要在最近把这个情况详细告知刘家，说现在不能申请，要等到明年六月才有准确的消息。

澄弟从河南、汉口寄来的信都已经收到。出行的困难，竟到了如此地步！自汉口出发后，想必一路上有福星保佑了。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的银子都可以收下，刘、陈的尤其应该接受，不接受反而太过拘泥。不过人际交往之道，是与其交得过滥，还不如交得少一些。我弟弟能做到现在这样，就让我足够欣慰了。西垣四月二十九日到京城，住在我家里，大概八月可以出京城。

这次所寄回的奏折底稿，像欧阳家、汪家以及其他亲戚家，不妨抄送过去一起阅览。让大家看到我虽然居于高位，也还是要忠正报国，不敢阿谀奉承以求私利，担心这样会玷污宗族，辜负大家的期望。其他的不细说了。

兄国藩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