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纽约·卡地亚
20世纪70年代末,纽约市,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四月天。我待在这个城市已经几个月了,一直设法为自己谋一条出路,或者说是找个方法修正过去,但更肯定的是,要找个法子挣钱养活自己。那时我在时代公司当公关助理,每个月的薪水扣完税后就只剩475美元,根本不够生活。我立志向珠宝设计发展,但纽约是个现实的大都会,我拿着手袋走遍大街小巷,向曼哈顿上城的商家兜售我的作品,几个月来一点成绩也没有,只得到许多人礼貌性的微笑和委婉的拒绝。他们说:“你的作品很有意思,可惜不适合我们。”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从香港漂洋过海而来,刚刚经历了家道中落的痛苦,生活拮据。原本身为富家孩子的我对自己的将来曾寄予厚望,但我在香港的第一份报社记者的工作却没有什么前途,后来就进了当时开业不久的文华酒店担任公关助理。1963年开业的文华酒店给了我机会,让我大开眼界。因为这份工作,我认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名流,例如执导《日瓦戈医生》的电影导演大卫·里恩、名作家格雷厄姆·格林、挪威籍航海探险家托尔·海尔达尔等人。时代公司执行委员会主席詹姆斯·林恩三世更是我一生的贵人,他邀请我到纽约工作。就这样,我来到了人称“大苹果”的纽约,住在57街和公园大道交界的高级公寓里,是在文华工作时认识的朋友好意提供的。每天往来于曼哈顿中城的时代公司办公室和住所之间,这为我带来宝贵的机会,亦为我下一份工作做好准备。
每天我沿着57街往西走,到第五大道左转,眼前就是蒂芙尼迷人的橱窗。顺着第五大道往南走,两边全都是全球最奢华的精品名店、跨国企业总部及大批的消费者,这些消费者个个品味非凡、出手阔绰。再往南走,我还会经过几个地标:先是邦威特·特勒和萨克斯第五大道这两家精品百货,然后是洛克菲勒中心。直走,到50街右转,再往西走到第六大道,就到了我工作的地方——时代生活大楼。
纽约是全球时尚之都,路过每个橱窗,我都会仔细观看里头的商品,有时候也会走进去,浏览柜台上的陈列,静静欣赏柜上用来吸引富豪买家的饰品。这些商店卖的是最新的流行精品,对象是上流社会精英。商店和货品深厚的文化底蕴深深启发了我,它们的设计当然不在话下。每天走在路上,我的脑子都转个不停,不断想着怎样才能为这些商家和消费者提供更新颖的商品。经过圣巴特里爵主教座堂,我有时会进去避避世,平复焦虑的思绪、重新充电。时间不停流逝,我好焦急,满心希望我的珠宝作品很快能受到青睐。
那个四月天,我如常带着自己设计的珠宝样品出门,心里已经决定好了目的地:位于曼哈顿中城核心、52街和第五大道交叉口的卡地亚名店。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分析珠宝市场的商品定位,确定自己应该全力进军高档市场,作为我入行的敲门砖。我开发了两个系列的商品,一个是采用中国和中亚古董元素做成的亮丽项链系列,另一个系列则是用纹银镶上色彩缤纷的半宝石,做成项链和耳环。第二个系列价钱比较便宜,而且更容易搭配时装。市场上当然有其他销售渠道,譬如百货公司、时尚珠宝饰品店或亨利·班德尔这一类走得比较靠前的公司。亨利·班德尔很特别,既贩卖西方古董也出售饰品。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顶尖的珠宝和饰品连锁店才是我的目标。
纽约卡地亚,是我珠宝设计事业的第一步
这就是所谓因缘际会吧。过了这一年,纽约卡地亚就不再是独立运作,而是听命于巴黎母公司,也就是说,那一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成了绝响。卡地亚的店面总是那么宏伟,单是走进店里就让人惊叹连连。这栋气派的石灰岩大厦建于1904年,1984年成为纽约的地标。格蕾丝·凯利在这里买过珠宝,肯尼迪总统的夫人杰奎琳也曾是它的顾客。卡地亚创办人的孙子皮埃尔·卡地亚一手创立了纽约店,还称它是“卡地亚的美国艺术精品”。它是传统珠宝与饰品业的最高殿堂,也是我奋斗的目标。但差不多在同一时期,有投资者打算收购卡地亚,这个古老的家族企业遭逢逆境。投资者银火柴公司先买下了巴黎的卡地亚,后来又掌管了纽约店和伦敦店的运营。也因此,卡地亚摒弃了许多原有的做法,包括给我这种无名设计师尝试的机会。
每十天一次的“开放日”是在美国的店铺才会有的机会,在那一天,有意供货的卖家可以直接走进店里跟采购人员推销商品。我选了一个开放日到卡地亚门口排队。轮到我的时候,总经理查尔斯·迪什曼看了我摆出来的十二条项链,每一条都是用中国的古董珠子和奇珍异宝混搭而成的。我去纽约的时候,带了5000美元当本钱,还带了满满一抽屉的古董饰品,有中国和中亚的古董珠子和雕刻,用象牙、青铜和古玉做成的小配件,好几百年历史的饰物,中国或日本古典文学中的珍玩等。这些都是我多次往来香港的摩罗街买来的。我想,为什么不将当中的元素搭配起来,突显它们的特色呢?为什么不把它们做成可以每天佩戴的饰品呢?这正是我给迪什曼看的那十二条项链背后的设计理念。他要求我做一些小改动,虽然在我看来是减弱了作品的吸引力,但最后他还是收了其中的十条。
我的作品上市了。多么难得的机遇,多么幸运啊!我生逢其时,恰逢高级饰品界需要创新、注入新血液。大胆的设计、新旧交融、东方与西方交会——我的理想被肯定。卡地亚的这段经历虽然最终只是昙花一现,然而他们接受了我的系列作品,令我欣喜之余还给了我信心,鼓舞着我继续创作,迎合品味高尚的顾客。《金融时报》前亚洲总编辑凌大为就曾这么写过:“她让人把历史戴在身上。”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我做到了。
我设计了很多东西,而倾注最多心力与热情的工作,是重拾那些意义深远却被人遗忘的古文物精品,找回逝去岁月中残存至今、独特却被忽略的美丽艺术品。为它们重新找到出路,经由再度演绎,重新组合,让它们获得新生命;让它们具有现代感,适于佩戴,展现更强的生命力。这一向是我专注的目标,更是我引以为傲的成就。
眼见古董乏人问津——部分原因是它们相当昂贵——我很快就转向,利用天然、色彩丰富又不贵的半宝石设计出全新的珠宝系列。新系列大受欢迎,也为我在英美、日本和新加坡打响了名号。重量级的时尚评论家苏西·门克斯在1992年5月7日的《国际先驱论坛报》中写道:“她缩短了珍贵珠宝和时尚珠宝之间的距离。她是一位先驱。”
而这正是我的初衷。我看穿市场上需要色彩丰富的珠宝,要是天然素材,但价格必须平民化,因此我把握机会,设计出职场女性需要的作品。但我也想以独特的方式迈向成功,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我想要与众不同。
作为设计师,我的人生轨迹对于一个来自香港的年轻女性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在英国受教育,主修中世纪、文艺复兴和欧洲历史,直到后来搜集中国的艺术品与饰品,探究这些文物的出处和背景,试着将它们融入设计、做成适合佩戴的艺术作品,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文化根源。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我拿着手袋,带着新旧融合的古董饰品在纽约街头兜售呢?现实层面的答案是:家道中落后我要挣钱生活。但我始终有自己的信念,坚持自己的目标和使命,深信我的设计在人们的生命中是有价值的。我能赋予古文物新的精神,让它们重回现代人的生活,发挥新的功能。至于我首创的半宝石系列,融合新旧与东西文化的精髓,经过重新诠释之后,为饰品界创造了一个“平价奢华”的新类别,提升了时尚与生活的境界。
罗启妍珠宝
活化历史系列
Making History Wearable
左:唐玻璃彩珠及玛瑙
右:汉玉璧及琉璃珠
东汉松石小兽、战国玉璧及蜜蜡项链
西汉和春秋玛瑙、战国水晶及西汉蜻蜓眼玻璃珠
明代黄玉、六朝玉兽及18世纪蜜蜡
西汉镀金青铜及玉璧衬明代琥珀
唐、宋黄玉绳结项链
“丝绸之路”系列琥珀、蓝线石及珍珠项链
战国时代紫晶、水晶及蜜蜡项链
东汉松石小兽及玉璧项链(左)明代青铜、宋代玉璧及发束项链(右)
罗启妍珠宝
颜色宝石系列
Semi-Precious
琥珀、琥眼石、蓝线石、黑玛瑙、贝母及珍珠项链、耳环和别针
白色及茶色水晶、玛瑙及白贝母耳环、项链及别针
纯银项链
石榴石、黑玛瑙、珍珠、白贝母及灰贝母耳环和别针
珊瑚、翡翠及钻石耳环和别针
绿玛瑙、灰贝母及珍珠耳环和别针
绿玛瑙、贝母及珍珠耳环和别针
绿色、粉红色碧玺及钻石耳环和别针
紫晶、玛瑙、水晶及珍珠耳环和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