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辑 转身天涯莫思量

从未贪恋:爱情原本就是这样清洁 作者:沈念 著


第二辑

转身天涯莫思量

世界上最坚韧的不是石头,是水。

林徽因就像流水,

灵活柔软地避开了执着的利刃,

从那风花雪月的迷阵中全身而退。

重遇昔日翩翩少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追崇爱情,为爱化灰不惜生死两茫茫,仍然无法参透。毕竟,爱本无垠,缥缈难定,相濡以沫是爱,暗自思量是爱,乃至唇枪舌剑亦是爱。被爱情青睐的人总是沉浸在甜蜜的糖罐中安享白头,而不得者难免奔走于凡尘俗世中颠沛流离。

也许,爱与错不过一念之间,甘之若饴未必得以相守,而一粥一饭亦有其乐趣。在没有重遇梁思成之前,林徽因心中的爱情大多源于年幼时所读过的书,它是相遇时的怦然心动,是相拥时的柔软温热,而徐志摩的出现恰好满足了她对爱情的幻想,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在错的时间遇到相爱的人,结局难免黯然。

回国以后,林徽因回到了熟悉的校园生活中。那是一个和煦的午后,她跟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白衫黑裙的姑娘三五成群,偶尔传来银铃般的欢笑,引得路人频频回望。阳光下道路两侧青瓦红砖闪烁着朴实的光,偶尔一株杜鹃从墙后探出头来,甚是调皮。

家中熟悉的庭院总让林徽因更觉舒坦,客厅此时有来客拜访,林徽因见状不欲干扰,便自顾往小院走去。自从林长民一家搬到北京景山后街以后,林徽因与母亲便跟随迁往这座典雅的院落。母女俩居住的小院中架有一株紫藤,苍翠的叶片密密匝匝地缠藤绕茎,常把晴空万里筛成满地斑点。

正当林徽因穿过回廊时,母亲碎步走来,见她顿时大喜,并邀其同往大厅。大厅内,二娘程桂林正招待着来客。厅内来客二人,年纪稍大者林徽因自然认得,他便是以提倡维新变法而名震一时的梁启超。梁启超与林长民早年便于政界相识,结为挚友后来往频密。而梁启超身旁正襟危坐的少年郎虽然有那么一点面熟,但林徽因却无从记起了。林徽因的到来让这名斯文有礼的少年仿佛多了一丝局促,偶尔与她四目相视的瞬间少年总将眼神抽离,略显不安。

后来,在母亲的提醒下林徽因方才忆起,其实自己早在三年前便已经与梁思成有过一面之缘。那一年林徽因才14岁,一名叫梁思成的少年独自前往林家拜访,他精神抖擞且目光坚毅,厚实的眼镜片后仿佛有让人无法看穿的一面。

当时林长民告诉她,这位少年便是维新派领军人物梁启超的长子梁思成,让林徽因以礼相待。梁思成离开以后,二娘程桂林曾偷偷告诉林徽因说林长民有意撮合二人,吓得林徽因面红耳赤悻悻离去。

人生偶合皆由天定,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偶然且短暂的相遇在日后竟化作繁花万千,林徽因淡雅的形象恍如一团飘落的柳絮般悠悠荡荡,在徐徐清风中飘过滚滚红尘,轻眠在梁思成稚嫩的心田,落地生根。

梁再冰曾在《回忆我的父亲》中这样描述父母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门开了,年仅十四岁的林徽因走进房来。父亲看到的是一个亭亭玉立却仍带稚气的小姑娘,梳两条小辫,双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颊有笑靥;浅色半袖短衫罩在长仅及膝的黑色绸裙上;她翩然转身告辞时,飘逸如一个小仙子。”林徽因的美丽、清淡、纯洁、稚气给梁思成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转眼三年过去了,当年羞涩懵懂的小女孩如今已褪去了稚气,亭亭玉立,而梁思成也在八年清华学堂时光的雕琢下变成了翩翩少年。

如果说三年前两人的匆匆一瞥不过是清风微拂,轻点心弦,那么三年后的重遇则让两人走进了彼此的心中。在梁思成的眼中,经历了一年多异国生活的林徽因已不再是当年一脸稚气的小女孩,她的见识阅历、气质风度乃至一颦一笑都让他无比倾心。

红尘世事便是如此不可预料,刚刚从一段失败爱情中抽离出来的林徽因并没有拒绝梁思成的追求。也许对于林徽因而言,山盟海誓始终不如岁月静好。最好的爱情并不是轰轰烈烈,山雨欲来,而是细水长流,尘埃落定。

与梁思成同行的时光总是如此柔暖迷人,他们结伴同游北海,看暖阳下的湖光山色如何明媚;他们相约参拜太庙,在庄严敦厚的传统氛围下感受人声鼎沸;他们并肩走在清华学堂的校道上,感受着最高学府深厚的文化氛围……

也许,连林徽因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与梁思成在一起的时光,甚至难以言明他们之间的这种莫名情愫缘起何处。也许是在烈日下的那把遮阳伞下,也许是在人潮汹涌处,又或者是紫藤花下彼此的腼腆,寻常街道上的并肩无言。想着想着,林徽因发现无论思绪飘向何方,她的身边总有那么一个熟悉的身影相伴,他不善言辞却不至木讷呆滞,他相貌平平却宽厚有礼,让人深觉无比安稳。

与梁思成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如同暖阳般洒在每个角落,让她的世界从此风和日丽。在暖阳下,她不自主地傻笑,望着窗外的枝丫;在清风中,她发自内心地歌唱,伴随着雏鸟的呼唤。在梁思成的身边,林徽因总可以无拘无束地做最真实的自己,她的欢欣总能换来他真挚的祝福,她的烦恼总能换来他体贴的开解,就连她的小脾气也总能换来他的包容与信赖。

也许此时林徽因并不知道,甜蜜并非只是如梦如幻的承诺,这种白云一般轻柔的情愫也是幸福的味道。

无缘相依,再执着都是枉然

滚滚红尘,试问何人能一往无前,把往事装进行囊?前方总能寻得花间酒一壶,最怕花香入髓,心绪难平,漫天落花难敌心头好。

异国他乡的徐志摩此时正为他所失去的爱情而失落不已,此时的他才看清,康桥的月光原来如此遥远,看似皎洁明亮却无法照亮自己的身影,曾经盛开的繁花早已归根,曾经碧波荡漾的河水再也不见涟漪,世界恍若死灰将他重重包围,赤地千里难觅安身之所。正道是:卿本别,郎心随,烟雨朦胧意难消,不见芳踪,莫谈前路何逍遥。

此时,徐志摩的发妻尚在德国柏林安胎,徐志摩完全能够前往柏林与妻子同住,但无奈徐志摩不仅对张幼仪没有丝毫感情可言,还将她视作走向自由的最大阻碍。关于徐志摩对张幼仪的厌恶,更有一个这样的说法:当年张幼仪携长子前往伦敦时,徐志摩在接到张幼仪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带她逛遍伦敦的服装店,避免自己与“乡下土包子”同行。后来张幼仪在沙世顿期间怀有身孕,徐志摩不问缘由便让张幼仪把胎儿打掉。就当时而言,若非贫苦之家或是另行改嫁,一般女子均不愿冒险打胎。然而在张幼仪的苦苦哀求下,徐志摩依然心如铁石,冷漠回应:“打胎是有风险,但火车肇事也会死人,难道就不坐火车了吗?”可怜为爱卑微的张幼仪,在徐志摩频频离家的情况下,不得不前往德国投靠兄长,静休安胎。也许当时的她依然对徐志摩心有期盼,妄想着日后他能浪子回头,重返家中。殊不知,安胎期间张幼仪竟等来了一封离婚信。

徐志摩在给她寄来的信中写道:“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关于徐志摩执意离婚的说法,在民间有各种臆测,其中有部分著作谈及在徐志摩决意离婚之前,他曾与林徽因有过书信来往,林徽因在信中表明自己不嫁有妇之夫,要求徐志摩在自己与张幼仪之间做出抉择,促使徐志摩决意离婚。

自然,种种说法不过是后人猜测,未可当真。但实际上为爱痴狂的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一事却是板上钉钉,为了追求生命中的爱与自由,徐志摩不惜抛却身后糟糠之妻,净身出户寻求他理想中的唯美爱情。

此事在当时的文学圈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对于徐志摩的做法世人毁誉参半,而作为徐志摩的恩师,梁启超更是专门给爱徒寄来长信,洋洋千字直抒胸臆,以肺腑之言望能规劝他打消离婚念头。

在长信中梁启超对徐志摩此等做法提出两点建议:一为万万不得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贸然离婚只会伤害妻儿,以已知的痛苦换取未知的未来,实非明智之举;二是古往今来世人皆追崇爱情,但凡尘之美可遇不可求,若是逆缘而往,难免徒增烦恼。

然而,为了得美人倾慕而抛家弃子的徐志摩哪里听得进恩师的劝言,他奋笔疾书,在回复梁启超的书信中慷慨陈词:“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1922年,张幼仪在柏林诞下次子。没等张幼仪坐完月子,徐志摩便迫不及待地赶赴德国,邀来吴经熊、金岳霖等当代颇有名气的学者作证,正式与张幼仪离婚。

在徐志摩眼中,结束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便如同砍断世俗的枷锁般痛快,恢复独身的他此时再也不必为世俗的眼光所影响,如今的他再也不必承受相思之苦,可以肆意去追逐自己寻觅已久的自由爱情,因此在他离去的时候自然没有看到背后那不舍的泪光。

一心挂念着林徽因的徐志摩回到伦敦处理好学业后直接回国。在踏上归国的征程时,他非常兴奋,在他看来,触手可及的美好便在眼前,在爱情的世界里他如孩子一般天真,然而现实的残酷却一次次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1922年8月,徐志摩回国后迫不及待地奔往林家,一心想要再续前缘的他并没有如愿,甚至连那日思夜想的面容也不得窥见,林府门前那一张苍白的纸条让他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被扑灭。

后来,徐志摩从朋友的口中得知,林徽因在回国后重遇了梁思成,两人相知相爱,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怜徐志摩为了追随林徽因的脚步不惜抛却家庭与名声,到最后却不能如愿。

其实人间情爱大多如此,你为我垂眉低首,我却为她倾己所有,各自追随心上爱人又忽视了身边的爱,在缘来缘往中虚度时日,最后却始终独身一人。相爱的人未必白头偕老,而未曾有情的夫妻也有幸福,这也许便是感情的独特之处,仿佛一切冥冥中早就注定。

不过是一生温情相伴

心动之时人皆有之,难得的是一生相伴无悔无怨,因为弥久的爱使生活变得醇香,无悔的陪伴让未来变得可期。

自从林徽因与梁思成二人有意无意结伴同游之时,家中亲朋就已看出端倪,亲人们开始私下商量着两人的婚事,对此最为欣慰的莫过于梁思成之父梁启超。

每每林徽因与梁思成出双入对时,梁启超便喜上心头,甚至在写给女儿梁思顺的信里也难掩喜悦之情:“老夫眼力不错吧,徽因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而在梁启超眼中,撮合了梁思顺与周希哲的婚事是他的第一次成功。与当时父母之命的婚嫁迎娶不同,梁启超认为将自己精心挑选的伴侣介绍给孩子,并由孩子自己决定婚姻才是婚姻制度最理想的方式。

不仅是家中亲朋,就连林徽因与梁思成也开始对未来有所憧憬。梁启超与林长民早已商量好,待梁思成毕业后便将二人送往美国留学。林徽因告诉梁思成她到美国后准备学习建筑,梁思成很震惊,毕竟当时国内建筑并没有专门的学科,大部分人都习惯把建房子与建筑混为一谈。看着眼前清秀高雅的林徽因,梁思成将其与浑身污浊的汉子相比,不由得暗自发笑。看梁思成不解,林徽因向他谈起她在欧洲看到的建筑,无论是古老的教堂还是蕴含古典美的皇家别墅,在她的描述中都令人无限神往。看着心上人神采飞扬的样子,梁思成下决心抛却曾经虚幻而遥远的政治梦想,潜心钻研建筑行业。

许多年后,梁思成以其出色的成就被公认为中国建筑行业的权威,并为现代建筑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来,每当梁思成说起自己投身建筑行业的由来时,他总是无比自豪地提起当年与林徽因的往事:“在交谈中,她谈到以后要学建筑。我当时连建筑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徽因告诉我,那是包括艺术与工程技术为一体的一门学科。因为我喜欢绘画,所以我也选择了这个专业。”

两家人准备为林徽因与梁思成筹备婚礼,但梁启超却主张应该让两个孩子先完成学业,待到学业有成时再谈婚嫁之事,他认为过早结婚会影响二人的学业与事业。

林徽因与梁思成遵从梁启超的意见,为了日后的学业,他们渐渐收敛对彼此的情愫,开始准备赴美留学事宜,但一想到即将可以离开家,到遥远的大洋彼岸去享受二人世界,两人便又无比兴奋。

幸福的滋味有多长,凡尘男女无从知晓,若不是那潇洒翩翩的身影出现在梁家大院,恐怕林徽因如今依然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之中。作为梁启超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徐志摩回国后前来拜访恩师亦算是无可厚非,然而恰逢林徽因与梁思成结伴归来,重遇徐志摩,曾经的唯美回忆再次涌来。

虽然此时二人表面看似若无其事,但徐志摩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无情的现实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一点点侵蚀。原在回国后便已听闻林徽因与梁思成这对天作佳偶之间的事,而徐志摩也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痛定思痛,在心底筑起了看似牢不可破的城墙,如今却被林徽因溢于言表的幸福轻松击垮。

与徐志摩重遇后,过去的点点滴滴与那熟悉的身影在林徽因的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那段时间林徽因深居简出,往梁府奔的次数也渐渐减少,但是她心里无比明确,那一段康桥的回忆仅仅是过去的一片风景,虽美不胜收却难以重现,往日的温情早已烟消云散,对徐志摩的倾慕之情也只能掩埋在回不去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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