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吴宓解读钱锺书《围城》和《猫》

钱杨摭拾:钱钟书、杨绛及其他 作者:黄恽 著


吴宓解读钱锺书《围城》和《猫》

钱锺书的长篇小说《围城》和短篇小说《猫》都首发在1946年的《文艺复兴》上(《猫》刊于《文艺复兴》创刊号,《围城》连载于《文艺复兴》1946年第2期到1947年第1期)。这一年,在四川成都的吴宓,读到了这两个小说,并在日记中留下了读后的感受。

1946年5月30日,《吴宓日记》:

晨读《文艺复兴》一卷三期钱锺书作小说《围城》。(笔者按:顺便一说,6月1日日记还记载读了杨绛的四幕剧《风絮》)。

这是吴宓在日记中首次阅读钱锺书小说的记载,也许是日记失载,也许是首先看到这期《文艺复兴》,日记所载吴宓读《围城》,乃是从第三期看起,他的笔墨在这里很吝啬,没加一句评论。究其原因,大概是只读了长篇小说其中的一部分,无从下笔的缘故吧。

隔了两个多月,吴宓又一次读到了《围城》。8月3日,吴宓在日记中又一次记载了读了钱锺书的《围城》,这次吴宓把连载《围城》的《文艺复兴》攒齐了三期,一气看了个尽兴。

1946年8月3日,《吴宓日记》说:

夜读《文艺复兴》杂志四、五、六期(一卷)中钱锺书撰小说《围城》至夜半始寝。

这次读了半夜,吴宓终于写了点读后之感:

……其五期573页以下,宴席中,哲学家褚慎明,似暗指许思玄。旧诗人董斜川,则指冒广生之次子冒景□,锺书欧游同归,且曾唱和甚密者也。其余线索未悉。宓读之且多感,作者博学而长讽刺耳。

吴宓一看就明白《围城》中的褚慎明和董斜川的原型乃是许思玄和冒景璠(冒景璠,字孝鲁,号叔子,《吴宓日记》中缺“璠”,想必一时想不起来了)。据《吴宓日记》,吴宓与许思玄有一定的交往,曾为许介绍过教职,与冒鹤亭之子冒景璠则未见来往。不过,吴宓身处文人学士之间,交往极广,又喜欢打听各人的身世和婚姻隐私(吴宓总是借口要为自己那总也开不了头更写不完的小说《新旧姻缘》准备资料),在西南联大与钱锺书来往也多,应该听钱锺书谈过其欧游经过,宜其对冒景璠也颇熟习,能一眼看出。不过他所知毕竟有限,所以只能说“线索未悉”,索隐到此为止。

吴宓读《围城》读得兴起,于是第二天他回过头找《文艺复兴》的创刊号来看,又补读了钱锺书刊于该期的短篇小说《猫》。

8月5日《吴宓日记》:“读《文艺复兴》一期钱锺书撰小说《猫》,其中袁友春似暗指林语堂,曹世昌指沈从文。余未悉。”

其8月7日日记又有“下午卧读《文艺复兴》杂志。”

这次吴宓改读《猫》,又一眼看出两个人物原型:林语堂和沈从文。读《猫》看出林语堂比较容易,与林语堂没有交往,甚至我们后生小子,也基本可以看出,如小说中说:

他自小给外国传教士带了出洋。跟着这些迂腐的洋人,传染上洋气里最土气的教会和青年会气。承他情瞧得起祖国文化,回国以后,就向那方面花工夫。他认为中国旧文明的代表,就是小玩意、小聪明、帮闲凑趣的清客,所以他的宗旨仿佛义和拳的“扶清灭洋”,高搁起洋教的大道理,而提倡陈眉公、王百谷等的清客作风。读他的东西,总有一种吃代用品的感觉,好比涂面包的植物油,冲汤的味精。更像在外国所开中国饭馆里的“杂碎”,只有没吃过地道中国菜的人,会上当认为是中华风味。他哄了本国的外行人,也哄了外国人——那不过是外行人穿上西装。他最近发表了许多讲中国民族心理的文章,把人类公共的本能都认为中国人的特质。他的烟斗是有名的,文章里时常提起它,说自己的灵感全靠抽烟,好比李太白的诗篇都从酒里来。

林语堂脚踏中西文化,对洋人讲中国文明,对中国人谈西洋文明,提倡晚明小品,提倡吸烟有助于灵感等等,读过林著的人大概也会和吴宓一样锁定袁友春的原型就是林语堂。

不过我这里还想提醒一句,所谓袁友春,也是由晚明人物中化出,乃是公安三袁和竟陵谭友夏(字元春)两者合起来的。

钱锺书《猫》中的曹世昌,与沈从文相似之处则在说话的声音和对他作品的描述上。小说中说:“举动斯文的曹世昌,讲话细声细气,柔软悦耳,隔壁听来,颇足使人误会心醉。但是当了面听一个男人那样软绵绵地讲话,好多人不耐烦,恨不得把他像无线电收音机似的拨一下,放大他的声音。”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