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梅竹马·

红楼一梦入金陵 作者:潇妃燕 著


·青梅竹马·

如果说三生石畔的姻缘早已注定,那么曹雪芹的爱情也是一样。那一年,他的身边出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他的梅表妹,也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红楼梦》中,贾宝玉和表妹林黛玉产生了纯洁的爱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而现实中的曹雪芹也有一个表妹,表妹姓梅,跟林黛玉一样,梅表妹也是个爱哭的姑娘,所以曹雪芹也像贾宝玉对林黛玉一样,对这个表妹百般珍惜与呵护。不同的是,宝黛终究没有走上婚姻这条路,而曹雪芹却如愿娶了心爱的梅表妹。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才过了元宵节不久,天就已经慢慢转暖了。这天,曹家收到了一封书函,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寄来的,说是难得今年的风光大好,他们一家打算南下,四处走走亲戚,顺便商量下两个孩子的婚事。他们家会将女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先见见面。

在《红楼梦》中,贾宝玉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健全,还有祖母百般疼爱。而林黛玉的母亲早早离世,她孤身一人来到贾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她的小心眼、多疑、爱哭的性格,似乎都与此有关。但在现实中,曹雪芹和梅表妹的情况却和宝黛截然相反。梅表妹父母健在,父亲也是做官的,虽然没有曹家家大业大,但也不差。但曹雪芹却生活在单亲家庭,缺失父爱。不过,家庭背景并没有影响他跟梅表妹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影响两人的婚事。

说起这段婚事,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这原是两家人一早就已经定下的。他们本就是亲戚,为了亲上加亲,就给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只是当时不过就是口头约定,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也该正儿八经把这件事情定一下。该有的礼节,需要的文书和物件,那也是一样都不能少的。而曹雪芹因为早已知晓自己跟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妹有婚约,常常会从家人的口中打探这位表妹的事情。

丫鬟们也总是拿这件事情开玩笑,说他这么个混世魔王,在家里习惯了无法无天的,现在小倒也罢了,没人跟他计较,一旦这位梅表妹进府之后,好好管教收拾他,看他以后还怎么放肆、胡闹。常有人跟他说,这位梅表妹也是个大家闺秀,家里的规矩自然是少不了的,到时候看见他这样子,一定是千万个不满意的,那时候就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人家不过就是跟他玩笑几句,他却当了真,每每听到家人议论梅家的事情,他便会凑上去问。长辈们总是安慰他,说梅家也是个诗书礼仪世家,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来都是当成男孩子来养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都没少教,怎么就会是个浑不赖的小姐呢,一定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他放宽心。

一直以来,表妹的事情他都是从长辈口中听来的,如今马上就要见到表妹本人,他成了全府上下最忐忑不安的人。还记得那一日全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时不时便有人从外面传信进来,先是说表妹一行人等已经到了城门外,只过了片刻,于他却像是几个世纪那般漫长,一向最不爱应酬的他,今日却难得跟自己的祖母和母亲等人焦急地等候着。他来回不停跺脚,额头上的汗珠都快出来了,往日里家里来过那么多重要尊贵的客人,他都从未如此紧张过。须臾,又有人来报,说人已经到了大门口了,这时候的他恨不能长了翅膀当即就飞了出去,他迫不及待想看自己的表妹到底是怎样的美人。

看他如此这般焦灼不安,祖母拉了好几回之后,方将他拉在自己的身旁坐着。祖母让他安分着点,别如此这般调皮捣蛋的,吓坏了客人。在祖母的一番劝说下,他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但心中仍是激动不已。

此时,只见在几个女人的带领下,一个妇人慢慢悠悠走了进来。一见那女人,曹雪芹的心就凉了大半,他心想着,好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家里也算不得贫寒,怎就一副乡村老妪状,就连自己家的这些个家生子的女人们,也比她强出不知道多少倍,这样的一个女人,能教出怎样的女儿呢?他后悔在这边接待客人了,若早知道是这样一副光景,他是断不会来的。

他是这样满心失望,他的祖母和母亲倒是热情得很,几个女人家长里短相谈甚欢,说着才提到了他们的女儿,祖母便问:“可是一起来的,怎么没见到呢?”那妇人道:“也不知这府里的规矩,小孩子家家的,怕不懂事,在外头候着呢。”

听如此说,祖母便即刻命人将小姐请了进来。《红楼梦》中,宝黛初见的时候也不过十岁上下,书中那一番对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的描述,那种“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熟悉感,若说没有类似的经历,只怕神仙也写不出如此美妙的情境。也许宝黛的见面,正是他当年第一次见到梅表妹的情形。在梅表妹十四五岁的时候,曹雪芹第一次见到自己日后的妻子,那时候的梅表妹年纪虽小,却也早已有了美人的影子: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他见过那么多大家闺秀,却从未见过梅表妹这样的小家碧玉,他们家的女孩儿虽多,也没有一个及得上的,就连宫中的那些公主、皇亲贵胄家的公侯小姐,也是不及其万分之一。仅仅是在人群中那么匆匆一瞥,他的眼睛就再也不曾离开过这个梅表妹,他觉得这女子面熟,却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只觉得面善。

《红楼梦》中,宝黛曾经一同住在贾母处,他们一个睡在里屋,一个睡在外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当初两人年纪尚小,还未曾开始谈什么儿女之情,但是他们当时的兄妹情深,渐渐发展成后来的儿女之情,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宝玉爱着这个可爱的妹妹,掏心掏肺,恨不能把自己全部都给了妹妹的真心,也表达了曹雪芹对于梅表妹的一番深情厚谊。若没有这番深情,他也不会在梅家悔婚后那样肝肠寸断,生不如死。故而,可以想象出在梅表妹居住曹府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他宛然一夕之间长大,再不似从前那般调皮胡闹。

从贾宝玉在林黛玉面前的小心翼翼可以想象到,曹雪芹在梅表妹面前应该也是谨小慎微的。虽然只是初见,但是他对这个未来的妻子很满意。想着梅表妹好不容易来自己家里一趟,而且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他就照顾得更加周到了。他带着表妹认识了缂丝、云锦、蜀锦等名贵的布料,给她看自己家里的奇珍异宝,跟她讲述江南的风土人情,请她品尝地道精致的江南美食。他恨不能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知识,自己曾见过的所有事物,都呈现到表妹的面前。

梅表妹自小就听母亲说,家中有这样的一门亲戚。曹表哥家境殷实,再加上曹家与皇帝的亲密关系,现又沿袭着江宁织造的职位,家中的好东西自然是少不了的。往日里两家也是有些来往的,这梅表妹虽说不曾见过这么精致秀美的针织手工,到底也是略知一二的。不过知道跟自己亲眼见到又差了很多,当她看到这么多美丽的物件,不觉暗暗惊叹,她每天跟着表哥看,听着表哥说,不觉对这个黑胖的男子心生仰慕。

看着表妹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种敬仰,曹雪芹有些得意,他从小在织造府长大,对其中的针织女红之类自然是比别人知晓得多,便悄悄带着表妹去欣赏那些只有在宫中方能见到的衣裳料子。他悄悄拿着祖母的藏青色缂丝命妇服告诉梅表妹:“梅妹妹,你瞧这衣裳,别看这是如此普通,这来头可是不得了的呢,你可知道?”

梅表妹微微一笑回道:“我家小门小户,哪里比得上你们京城人士这般见多识广的,这其中的奥妙我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在家的时候就常听父母亲说起,这京城的表哥家中奇珍异宝无数,你瞧着是普普通通的小物件,细说起来那都是大有来头的,你今日又如此这般说,可见这东西更不寻常了。你也别卖关子了,你且说来我听听,也好让我开开眼,日后说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听。”

曹雪芹便笑着说道:“表妹惯会开玩笑的,我自小就听说表妹在家中一直以来都是当成男孩子养的,读书写字一样不少的,岂不知是书中自有一番道理,怎么又轮得上我这样的人说三道四呢,不过就是咱们在一处说说话,我与你解解闷罢了。”说着,一边比画着,一边说这件衣服的来历,“表妹你看,这衣裳的做工,与你日常所见的略有不同。这是缂丝手艺,通经回纬,你乍看着觉得只有经线,没有纬线呢,你再看这图案,比那些巧手绣娘绣上去的更加栩栩如生。不是我夸口呢,皇上身上那件龙袍的手艺,也就不过如此了。自然这不是最珍贵的,这衣裳与其他民妇的衣裳看着无异,但这是当年圣上赏赐我祖母的,所以也就格外珍贵了。”

曹家的繁荣她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当年皇帝下江南时的风光,虽不曾亲见,总也听家中的老人提起过。所以,梅表妹对曹家的事情自然也是如数家珍,她都是听着曹家的故事长大的,如今再听表哥这么一说,那就更是了,看这衣裳的做工样式,都是自己之前从未见过的。

两人就在祖母的房间中说开了,从衣裳说起,说到自小的一些经历,谈着谈着两人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之后,他发现表妹是那么娇弱腼腆,而且爱哭,秉性柔弱如她,胆子也是小得很,禁不住一点点的惊吓。偏偏她又有些多愁善感,常常无事时,只看着花谢花飞都要伤心落泪的,更别说是被惊吓了。此时再看梅表妹,曹雪芹的心中多了一番怜惜之情,结合着之前种种,他免不得在《红楼梦》中忘情写下这么一段: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

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何这个远道而来、素昧平生的表妹,却让他感觉仿佛在世界的另一端遇到了另一个自己,她是如此懂得自己。只为了这一点,他就决定余生只对这一个女子好。

从此之后,他不再是那个肆意胡闹玩耍,在丫鬟堆里姐姐妹妹叫个没完,终日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了。他成了梅表妹的护花使者,他要让她不再流泪,要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物都告诉梅表妹。在别人面前,他是顽劣不堪的少爷,在梅表妹的面前,他就变成一个儒雅学士,他尽力让自己变成表妹喜欢的样子。从前的他心中何曾有过任何人,虽然是个遗腹子,却在万千宠爱中成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眼中却不曾有过任何人。现在,他的眼中有她,那个娇柔美丽的病美人,那个爱哭的梅表妹,是他一生的羁绊,一世的思念。谁说少年不懂情,曹雪芹就在懵懂的青春期,爱上了那个娇弱的梅表妹。从此,他与梅表妹朝夕相对。

曹府中藏书极多,两人经常在花园中漫步读书,那段宝黛共读《西厢记》的描写或许正是由此而来: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黛玉道:“什么书?”宝玉见问,慌的藏了,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瞧,好多着呢!”宝玉道:“妹妹,要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人。真是好文章。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一面说,一面递过去。黛玉把花具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时,已看了好几出了。但觉词句警人,余香满口。一面看了,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黛玉笑着点头儿。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都通红了,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账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宝玉急了,忙向前拦住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儿罢!要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叫个癞头鼋吃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儿,我往你坟上替你驼一辈子碑去。”说的黛玉“扑嗤”的一声笑了,一面揉着眼,一面笑道:“一般唬的这么个样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宝玉听了,笑道:“你说说,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黛玉笑道:“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了?”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儿埋了罢,别提那些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

对于梅表妹而言,曹雪芹是如此博学多才又风趣幽默的一个人,他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思想,他是人们口中的纨绔子弟,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那种富贵公子的狂傲,反而有一种孩子般的纯净。梅表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他明明含着金钥匙出生,却平易近人,处处喊人姐姐妹妹的,没有半点架子。他还很好学,总是带着梅表妹去书房看书,两人就像是小耗子跌到了米堆里一般,偷偷摸摸却又意犹未尽。因此有了那个著名的耗子精的故事:

“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这就扯谎,自来也没听见这山。”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那里都知道?等我说完了你再批评。”黛玉道:“你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一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老耗子升座议事,说:‘明儿是腊八儿了,世上的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里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个来才好。’乃拔令箭一枝,遣了个能干小耗子去打听。小耗子回报:‘各处都打听了,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子便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子道:‘米豆成仓。果品却只有五样:一是红枣,二是栗子,三是落花生,四是菱角,五是香芋。’老耗子听了大喜,即时拔了一枝令箭,问:‘谁去偷米?’一个耗子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个耗子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下香芋。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子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子及众耗见他这样,恐他不谙练,又怯懦无力,不准他去。小耗子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这一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子忙问:‘怎么比他们巧呢?’小耗子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叫人瞧不出来,却暗暗儿的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这不比直偷硬取的巧吗?’众耗子听了,都说:‘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变?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子听了,笑道:

‘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子忙笑说:‘错了,错了!原说变果子,怎么变出个小姐来了呢?’小耗子现了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两人也会随着大人一起看戏,想着书中那些精彩无比的字句,听着戏台上的角儿们唱着抑扬顿挫的曲子,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大气磅礴的历史演义,总是令人难以忘怀。他爱着娇羞的梅表妹,也爱着那段青葱岁月中曾经一起看过的戏文,所以后来在写作《红楼梦》时,总是情不自禁地插入一些戏曲的描写:

这里黛玉见宝玉去了,听见众姐妹也不在房中,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外,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虽未留心去听,偶然两句吹到耳朵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步侧耳细听。又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再听时,恰唱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到“你在幽闺自怜”等句,越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词中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驰,眼中落泪。

多情公子痴情女,他们在最美的岁月中相遇,彼此爱恋着,再加上两家长辈的极力撮合,这门婚事也就定下了。只等他们到了适婚年纪,好成全这一天作之合,这可真是: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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