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雨欲来·

红楼一梦入金陵 作者:潇妃燕 著


·山雨欲来·

世代荣耀,无上繁华,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包衣奴才,一步步登上了权势的高峰。曾经的曹府门庭若市,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加上曹家与皇帝的亲密关系,江宁织造与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强强联手,在江南一带,这三大家族固若金汤,这也正是《红楼梦》中护官符的由来: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官,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薛”,珍珠如土金如铁。

曹寅的年代是荣耀的,也是有福的,他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完成了完美的转变,同时这也是祸的开端,因为父亲曹玺的关系,他成了康熙最信任的侍卫,将曹家推到了繁华鼎盛的高峰,但这也使得曹家开始走向下坡,乃至最后走向毁灭。

曹寅从来都不是官场上的人,他的风光无限,靠的是皇帝的信任,而不是他真的懂得为官之道。与其说曹寅是官,不如说他是个了不起的文人。同样是康熙身边最亲近的侍卫,他跟纳兰出奇地相似。他们都是富家子弟,相比在朝为官,他们都更愿意做一个文人墨客。纳兰是清朝第一词人,曹寅应该算得上是清朝一大收藏家。

他是一个文人,就如同世间最美的情郎纳兰容若一般,他们的文才、他们的品味是那样的卓著。至于官场,他则大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而作为心腹的曹家又必须要为皇家鞠躬尽瘁。他有忠心,他也有才华,但这与官场却有些格格不入。不可否认,曹寅是一个出色的文人,也是一个忠心的臣子,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对于为官之道,他是渎职的。他没有办法填补多年的亏空,反而是在他的手里亏空越来越大。当时的曹府就如贾府一般,早就已经是外强中干了,多年的亏空是还不上了。聪明如他,自然也是知道关系再好,公就是公,康熙能保护得了曹家一时,却保护不了一世。自己犯下的错,总也要自己来解决的。他想方设法,苦思冥想,怎么都想不出一个解决之道。他既没有什么敛财之道,也做不到停止亏空,他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也只能一路走到底。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下,他最终还是倒下了。

天妒英才,曹寅英年早逝,一家人伤心难过到了极点。康熙也一度沉浸在悲痛之中,亏空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曹府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持着一副空架子。曹颙接任江宁织造后,康熙还是顾念旧情的,毕竟这个孩子是宠臣的儿子,也是曾经的保姆唯一的孙子,他对曹颙的感情还是蛮深的,对于曹家的亏空依旧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可惜曹颙是个命不长的,接手江宁织造局没多久,便因病早逝。他也许是跟父亲一样,承受不了巨大的亏空压力,积郁成疾,最后走上了父亲的老路。曹颙一死,曹玺这一脉算是断了根了,虽然马氏的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但谁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男孩,一个还未出世的奶娃娃也不可能接任这个职位。所以只能用另一个方法,在曹氏家族中找一个子侄过继给李氏,让他继续接任江宁织造一职。这个烫手的山芋最终落在了曹頫的手上,所有的责任也全部到了曹頫的身上。

曹頫战战兢兢接手了官职,也接手了亏空的曹府。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路不好走,他也想能够把亏空填补上。只是这亏空就像是一个长了脓的毒瘤,只会越来越大,仅仅几年的光景,亏空就已经大到了曹家无法负荷的地步。

那一年因李煦、曹頫拖欠卖人参的银两,内务府奏请康熙,严令李煦、曹頫必须在年底之前将拖欠的银两交清,否则就严加惩处,康熙当即就批准了。显然,这与康熙以前对曹寅的态度,已是截然不同了。雍正上台以后,接连颁布谕旨,在全国上下彻底清查钱粮,追补亏空。他一再表示:我不能再像父皇那样宽容了,凡亏空钱粮官员一经揭发,立刻革职。仅雍正元年,被革职抄家的各级官吏就达数十人,与曹家既是亲戚又患难与共的苏州织造李煦,也因亏空获罪,被革职抄家。但一开始雍正并没有把曹家与李煦一起治罪,而是允许他将亏空分三年还完。曹頫自身的亏空尚未补完,又增加了曹寅遗留的亏空,只好多方求人托人。雍正为防止有人吓唬敲诈曹頫,特地向曹頫下达指示:乱跑门路,交结他人,只能拖累自己,瞎费心思力气买祸受;主意要拿定,安分守己,不要乱来,否则坏朕名声,就要重重处分,谁也救不了你!雍正皇帝的这个朱批特谕,对曹頫还是出于好意的。雍正六年,曹寅嗣子曹頫终因经济亏空、骚扰驿站、转移财产等罪革职抄家,两手空空迁回北京老宅。此后,家族迅速败落。乾隆年间,曹家子孙流散。

昔日的曹家风光不再,对于曹雪芹来说,童年的美好记忆是如此短暂,短暂到他还没来得及体会这繁荣昌盛,便在一夕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从此,他便开始了漂泊不定的生活。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一日,一群人闯进了他的家门,那些带刀的侍卫如强盗般在他家中肆意翻找,众人的神情凝重,眼神中充满着恐惧,他们告诉他,这叫抄家。他也不哭闹,只是呆呆地看着,等待命运的安排,等待世间的轮回,让他去到他该去的地方。时隔多年之后,他提笔写起《红楼梦》,那一幕仍旧如同刚刚发生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这正是: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绡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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